既然是昔日宮廷祭祀的大雅之樂,箇中的莊嚴肅穆與大氣渾然,自然就看得在場諸多觀者目不轉睛而驚歎不已嘖嘖稱奇起來;唯一不以爲然的大概就是周淮安了。畢竟是看過後世那麼多羣體表演的視覺衝擊之後,也就剩下一點獵奇式的新鮮感而已。
“郎君是不喜這種場面麼。。”
然而身邊的女孩兒卻察覺到了,而有些溫柔得體的輕聲問道:
“那倒不是,這歷代沿襲的宮廷大樂自然是氣度非凡而絢麗紛繁,只是於我才識短淺之輩就有些看不懂而已。。”
周淮安略微自嘲道:
“郎君。。。”
“主公。。。”
“大都督。。”
聽到這話,包括女孩兒在內的在旁衆人,卻是難免生出一種哭笑不得的荒謬感和無語中。若是這位旁通博類而無所不有涉獵,總是能夠拿出出人意料新事物的大都督,也當得上才識短淺的評價話,那這天下又有幾個人敢自稱是飽學之士呢?
就算是中土這裡依舊找不到可以攀附的根源和出處,但是也有人開始私下揣測這位,是否是作爲上古開始就潛居海外的古老門第傳人,故而才能養出來這般博通古今而洞徹當代的格局和見識。因此,頓然又有人開始揣摩起來,這是否代表某種文藝趨向上的表態呢?
好在這場開幕演出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迎來了正選的節目;雖然只是一些鄉土特色的歌舞曲藝,但比起莊嚴肅穆讓人大氣不敢出的祭祀大樂,就相對有趣而貼切的多了;周淮安也籍着熱熱鬧鬧的氣氛掩護,開始轉而現場辦公處理起一些文書來。
隨後,就有已經剃度之後重新在江陵廣教寺掛單,如今法號智丈而留在身邊充作顧問僧之一的劉塘,在旁低聲請示道:
“大都督,北邊高主事和孟少尹處有信過來,新朝希望追加採買更多的火器。。”
“賣,爲什麼不賣,繼續賣下去,”
周淮安輕描淡寫的敲定了基調。當然了,他能夠放心對於關內大齊朝廷方面,軍售過時老舊火器的底氣所在,還是在於不斷取得的軍事技術革新,以及相應產能穩步增長的基礎上。
比如,對於爆炸物的小型化也終於取得了突破,就是這種從飛火雷(黑爾火箭)彈頭改良而來,小型單兵投擲爆彈的威力加強版。
由於採取了發火管引爆內芯黑火藥,來激發外環硝化(木薯)澱粉的二元爆炸衝程配置,搭配脆化鑄鐵均勻鍛製成形的槽線彈體;在採購成本略有上揚的同時也大大增加了爆炸威力。
至少眼研發人員被迫吃了好幾個月,帶有硝煙味和金屬碎屑的(活體靶標)豬羊肉之後;新爆彈不再像原來的產品一樣投出去一炸就成碎非成大小不等的數瓣,而隔點距離就只能靠靠氣浪衝擊波和爆鳴的附帶殺傷,而是真正有實實在在的破片在扇面亂飛了。
而且在需要的時候,還可以再套上一個預製好的鑄鐵殼子來增加破片的數量和範圍,或又是通過一點小手段的改造,變成伴發、拉發和觸發類的定點爆炸物。可謂是運用前景十分廣泛而市場需求旺盛。
另一方面在燧發槍的加工生產工藝達到了足夠積累之後,另一種轉輪式快槍也順理成章的被髮明瞭出來;包括火藥、身管/彈輪和壓縮簧機在內最關鍵的部分,都已經達到了技術上的突破。
因此最後作出的東西,其實就是後世左輪手槍的彈輪和後裝火帽步槍的結合體。
因爲沒有辦法奢侈到採用密閉性最佳銅鐵彈殼和撞針底火,而只能用類似後世發令槍和玩具火藥槍的帶狀錫箔顆粒火帽,直接擊發引燃彈輪內紙漿壓制而成硬彈殼,殘渣多容易不好清理的緣故。
所以乾脆就不做任何打完一輪,就要當場重新清理裝填的預期和打算;而是讓士兵通過身上特製的肩背和腰腹跨帶,直接插裝上十多個事先預裝好的彈輪;打完一個套換一個一鼓作氣打完了事了。
反正真正有機會捱上這頭幾輪連環射擊的敵人,不是已經冒死衝到面前進入近身肉搏的階段,便就是已經被嚴重殺傷中被當場擊潰逃散了。也沒有什麼多少火力過盛而繼續發揮下去的餘地了;
這樣,雖然因爲轉輪與後膛不夠密閉,而始終有部分火藥氣泄露的緣故,導致了射程上比其他標準制式的長銃短了小半截;但是卻可以在五十步到二三十步的炮射散彈區間後,依靠前後排接力式的更換武器和彈輪,在短時間製造出類似後世半自動武器一般的密集彈幕來。
當然了,作爲整個論證實驗道小規模批量生產過程當中的副產品,就是一些作爲少量試製精工產品線的轉輪手銃了。因爲體積和管徑都大爲縮小了,因次相對於標準長銃而言無關緊要的配重和內在外觀工藝偏差,也需要手工來一點點的校正和拋光、修平。
至少在這種玩意的外形輪廓上,已經初具後世西部仔片的左輪手槍雛形了;只因爲材質有限的緣故顯得槍管機括稍厚也沉重一些;在沒有金屬彈殼和底火的情況下,彈輪的再裝填同樣是個麻煩事;所以還是以事先裝填好紙包彈和錫火帽的若干彈輪爲預備輪換。
但是作爲相應保衛人員或是中下等軍官階層,用來近距離應急的防身武器已經是沒有什麼問題了。所以這一次專門製作了一批新品出來,在大講習所結業之後,作爲某種身份的標識和紀念,發放給那些新晉將官們。
這樣的話,作爲早期批量生產出來的火門銃、火繩銃和前裝燧發銃,就自然而然的進入到了更新換代下來的序列當中。按照原來的計劃是重新裝備到三線的駐隊團或是巡護隊裡去。
現在既然黃巢那邊有興趣的話,也不妨稍加休整翻新一下打包北上,依照之前那些淘汰老舊兵器的故例,在黃巢那裡上一個好價錢好了。哪怕是早期一些前裝的舊式小炮,也可以作爲指定的重中之重項目賣出一些去。
反正這些玩意離開了火藥之後,也就是徒然拿來嚇唬人的廢銅爛鐵而已。周淮安也不太擔心,光靠關內那些義軍的成色,就憑空給擼出火藥的科技樹來,並且在短時間內籌集原材料來援,而建立起一套生產體系來。
更不用說相應裝備被地方繳獲之後的技術擴散風險。這樣的話,光靠事後的有償維護和火藥供應的生意,又將會是一筆穩定長期收益和進項。唯一所慮的是,對方能否拿出足夠的財力或是物資來,作爲交易代價呢?
至少根據江陵市面上各種私下裡流通和售賣的珍寶器物,以及不斷流入金銀物件的規模,目前看起來還是不成問題的。
然而下一刻一封加急送來的消息,卻讓周淮安的眉梢不由皺了起來。
“什麼?淮南已經開始出現流疫的徵兆了?”
然後他再仔細看了一遍附錄在其後報告書之後,卻又大大的吁了一口氣。至少這個時代的瘟疫種類,還沒有隨着後世千百年人類活動足跡和醫學發展成都,而不斷進化和變異出層出不窮的新事物來。
根據當地隨軍和屯莊裡的醫療衛生人員,就近進行採樣和現場分析,主要還是霍亂、傷寒之類古代最常見發作週期短而症狀明顯的急性時疫。
只要能夠及時發現控制住水源和泥土、人員之類的潛在污染源之後;就完全可以依照後世積累起來的成熟經驗和對策,再通過太平軍嚴格的編管體系,針對性的進行隔絕封鎖和後續救治。
當然了,這就需要更多的人手和物資的不定額追加投入了。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也是不容地方政權心存僥倖的結果。歷史上那些王朝末期的大瘟疫爲什麼能夠得以橫行無忌,從某種方面說是底層官府徹底失控的結果。
不然在相對王朝中前期,雖然古人未必瞭解其中的原理和病因,但是依舊可以通過相對嚴格的交通封鎖和聚居區內的隔離手段;乃至通過放火焚燒疫區,來遏制住起擴散的附帶傷害。最終等待疫情失去了足夠載體或是倖存者產生抗體後自然消失。
所以後世什麼被崇洋媚外的牧羊犬、公知分子,給吹上天的所謂“癱倒任錘”放任式的羣體防疫云云,也不過是資本主義政府走投無路之下,無意間重拾了中國古代人的牙慧而已。
至少,相比讓疫情擴散到江南以來的代價和社會恐慌性影響,這些人力物力上的付出卻又算不了什麼了。畢竟這個時代沒有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網絡,也沒有瞬息千里的動車飛機。只要注意檢查江上過往和橫渡的船隻就好。
當然了,目前淮南佔領區內能夠實現的防疫手段和措施,還僅限於當地的移民屯莊,以及太平軍所駐防的重點控制區內。而且正在由三支隊進行大半部分的鄉土改造工作,也不可避免要受到影響。
而其間又有個叫陳緩字延安的士子,順勢提出了一個新建議;就是把放防疫工作與三支隊在地方的肅清運動結合起來,利用這次疫情所形成的防治效應,而或許可以事半功倍的加速對於地方的控制力度和統治秩序的深入人心。
雖然這個想法未免有些應景的需要和投機之嫌,並且也實在缺乏足夠具體的實施手段,而只有一個乾巴巴的構想。但是周淮安卻覺得還是有所可行之處的。
至少按照過往在兩嶺、湖南等地楚志國小規模疫區的經驗,相比只能讓百姓束手待斃的官府,能夠成功控制住疫情的太平軍,事後在倖存者中能夠獲得聲望和人心改變的加成,也是難以估量的。
至少在嶺西開拓過程當中,那些屯莊周邊的山夷土蠻,的大量自發搬遷到太平軍治下來歸化,一方面固然是武力威懾和勞動獲益的吸引,也包括能夠在生病之後更多獲得救治,或是新生兒更多活下來的機會。
因此,擁有足夠堅決執行力和暴力手段威懾的軍隊投入,也是必不可少的前提條件之一。只是這麼一來,被圍困在揚州城裡的楊行慜,卻又是在冥冥之中得以逃過一劫了。
原本籍着新一輪軍工生產的產能爆發,準備好用來好好打一場,揚州這種大都會攻堅戰的裝備器械和物資準備,已經在沒有額外動員的日常狀態之下,暗中進行並完成了大部分程度了。現在卻被這場時疫給打亂了步驟,這難道就是他暫且命不該絕或是氣數未盡使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