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駐。。”
隊副許四大聲的喊了起來,然後又變成依次向後同聲傳達下去的口令。
“停駐”
“停駐”
從而讓他這一陣先頭隊伍,在某種不規則變陣的前後擠壓與收縮騷動當中,堪堪停在了牆壘下。然後許四身後的旗手,在矛杆上套上一面紅色的小旗,用力的據在空中前後晃動了好幾下。
隨着後方慢慢分開和讓路的隊列,十幾輛特製的平板大車被拉了過來,上面不但有整缸正在冒煙的炭火和麻捆的煙球,還有兩人操使的竹片彈射器。
“投火隊點火。。”
“前出十步。。”
“放”
只見來自這些大車上驟然騰起,十數枚近距離拋投的毒煙火球,以一種高起高落的弧度消失在寨牆後;霎那間門背後就像是炸了窩一般的,爆發出刺耳的驚呼和錯雜的慘叫聲來,還有燒灼的氣味和濃煙從寨門背後慢慢的升騰起來。
“衝車上前。。”
許四又再次高喊道。
“準備鑿門。。”
而隨着這聲令下而搖起的另一杆小旗,被許四的後隊護送在正中的,固定在另一輛大車上粗大的撞錘,也在赤着膀子力役喊着號子的緩緩推動下,碾過了田野和菜畦逼近和對準了寨門;
這具撞錘乃是用整根樹幹粗略削制而成,當頭則是套着一大塊打磨過的圓尖青石;還是從攻打長樂縣城的那些土團聯軍那兒繳獲的物件,現在又掉過頭來用在了趙家寨自身上了。
隨着那些大聲吆喝着的赤膊力役,在最後幾步路的合力加速之下;簡易衝車上的石質錘頭而帶着一股子令人牙酸的慣性,轟得一聲頂撞在了門板上,而在濺得土石噗噗而落的沉悶震感和咔嚓有聲的灰白木屑四濺中,徑直在那大塊原木釘成的寨門上,製造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碗大凹陷;
而在這接二連三的往復撞擊聲中,許四身後的義軍士卒們,也紛紛將手中的長矛和手牌,給換成了更加應景斧鑿刀鋸等物,而緊緊盯着那開始出現明顯裂紋和斷痕的寨門,只待那一擁而上的突入時刻。
。。。。。。
半個多時辰之後,
當週淮安騎着馬,在學徒隊的簇擁下來到大寨面前的時候,只見原本丈高的大門已經洞開,而是剩下四分五裂的殘斷給踩踏在地上;而擋在門前和門內的許多木柵,也被掀翻的東倒西歪的,。地上的伏屍四布,又被一處處的壘成一堆;
當他穿過被填平的淺淺壕溝和帶葉樹杈做成的臨時“鹿角”,走進寨牆內的範圍之後,立刻就問到了一股子刺鼻的焦味和腥臭。到處是一片悽慘殘破的景象,只聽到在遠處還有隱隱的怒罵聲、啼哭聲、哀求聲和建築倒塌聲在不斷的傳過來。
“你帶人上街去”
他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對着跟在身邊的成大咬道。
“儘量把人手收攏起來。。”
“不要再讓他們隨便搶劫和燒房子了。。”
“接下來還要派的上用場呢”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次攻堅和破寨的過程,也是某種變相的試練和考驗;或者說讓一些被日常繁重勞役和規矩所壓抑的本性內心什麼的,得以釋放出來的潛在契機。因此周淮安又接着道:
“不聽勸告或是不肯收手的,許你當場處置,”
“另外,把那些臨陣畏縮或是不敢衝在前,卻搶東西比誰都跑得快的廢物”
“給我另行具列出來出來,事後都打發到勞役隊的改造組裡去。。”
“哪怕在戰兵隊裡寧缺毋濫,也不能留下這些無所是處的禍害。。”
一時的貪生怕死其實沒有關係,可以通過多次上陣之後來習慣和改變;貪心好利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可以通過適當的獎懲來引導和矯正之;
但是一旦兩者皆有之有沒有及時處理的話,留下來成爲潛在的負面榜樣,那就是實實在在的麻煩根源和壞了一鍋粥的老鼠屎了。
接下來,幾顆新鮮出爐的血淋淋人頭給掛在了寨子大門上,又在門邊號枷上了十幾個哀聲不斷的人之後,趙家寨的幾條主要大街上,就基本上恢復了某種森冷肅殺的臨時秩序。但是戰鬥卻並沒有因此結束,
在突破了最大的正門之後,偌大的趙家寨中就再沒有能夠抵抗的像樣力量了。最先突入的護兵隊幾乎是一路猛打猛衝着沿着山勢而上,一直到了趙氏大宅面前,才重新遇到比較堅決的對抗,而被攔住了去路。
這處佔地甚廣約有數畝的趙家大宅,雖然是夯土的牆圍,但是顯然在建材和結構上,遠不是山下那些草棚、茅屋的加土牆壁可比的;因爲弓箭射上上面根本釘不住,就算是刀劍砍劈鑿擊在上頭,也是崩落掉一點點小小的白灰。
周淮安特意捏了一塊崩落牆皮,發現實在是硬梆梆的要用很大氣力才能捏成齏粉,其中的成分明顯有些類似後世永定土樓或又是開遠碉樓的建材;其成分應該是用篩過的紅土、石灰、淤泥和米漿調和成泥版,風乾後堅硬如鐵石而經年日久,除了不耐雨水而需要修補之外,幾乎可以抵擋住包括後世火槍土炮在內的大多是攻擊手段。
因此,那些高踞在上頭的土團和家丁,卻是可以不停的對外放箭和丟石頭,來砸翻擊倒那些試圖攀爬牆面,或是搗砸開正門的義軍士卒。光是在周懷安趕上來的這段時間內,就已經讓這些熱血上頭打紅眼的士卒,相繼傷亡了至少了數十人
“退下,這樣可不行。。”
周淮安大聲的吩咐道。
“讓更加專業的來。。”
隨即,更多收集來的柴碳和裝着油脂的瓶瓶罐罐,裝載在一輛輛大車上被緩緩推到上坡山來。
然後又有幾名獵戶出身的士卒,在自告奮勇之下嘗試這順着山勢,慢慢攀爬到了大宅後方的山體上去,爲大隊人馬觀望敵勢云云。
將這些堆滿柴薪的手推車多澆油脂之後,就在牌手的掩護下衝上前去堵上大門燒上一燒,又接二連三往復添加柴捆和油罐一個多時辰之後,就可以慢慢聽到隱約大門後傳來的驚呼和慘叫聲,看起來主體是木質的門板已經被徹底燒着了起來。
與此同時,已經奮力爬上大宅後山邊沿的那一小隊人,也開始用筐子綴上去的毒煙火球,居高臨下的順勢對大宅的後方進行投擲和縱火攻擊了。
須臾之後在腹背受敵之下,那些被困在大宅當中頑抗的殘敵也終於做出了某種孤注一擲的決定,他們突然撞開被燒得稀爛的大門,而在一片菸灰和火星當中猛衝了出來,又一頭撞在了幾輛輸送大車和刀矛長牌弓弩組成的簡易陣列上。
然後,就在沒有什麼然後了。。
隨着裡頭殘餘的人等大聲的告饒與乞求聲,還有紛紛拋投出來的刀矛弓箭什麼的,作爲最後一處抵抗的據點,獨佔趙家寨最高處的大宅所在也宣佈易手。然後,就到了周淮安爲首的這部人馬,清點和搜尋戰利品的時間了。
這時候山下也傳來了呼喝和叫喊聲,卻是那些留在外面的義軍弓手,已經開始衝進趙家寨來,而開始大肆的搜尋/劫掠起來;這就不是周淮安可以控制和影響的事情了。
只見這些新加入進來的的義軍,卻是成羣結隊的四散開來大聲吆喝着,號稱要四下搜殺那個趙氏一族及其驅馳的爪牙,自然也包括了四散躲藏起來的土團兵,和之前試圖對抗義軍的壯丁什麼的。
因爲在這種情況下那些壯丁和寨中普通百姓的分野實在太過模糊了,所以既有許多土團和壯丁裝成百姓試圖潛逃,也有許多百姓在反抗當中被當作土團給殺掉。
寨子內一時間再次哭聲大起,而充斥在一片恐怖的混亂當中;似乎是因爲長期酷烈的戰鬥與充滿血腥的經歷,也把這些農民軍的反抗精神和粗暴性都給不分彼此的表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