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先生求親之後,恐我日久反悔,即於三日內行聘,並揀下吉期,就要成親。
卻說石先生一心只要害我,選個癸亥滅絕日,又是玄武黑道,周堂值婦紅紗殺、往亡殺,白虎入中宮,又是星日馬與昂日雞交爭,鬥木獬、鬼金羊聚會。
這一天許多惡星值日,叫我去他家時,踏地便死。又有天羅地網,若兜着就死。
卻說我收了禮物,將吉期貼兒一看,把手一輪,心中暗想道:"這妖賊果來害我!這些機關,難道我不曉得?"
悄悄吩咐屈淵道:"既然是他家家嫁女兒,應該是我們娶他女兒進屈家之門,他怎麼能讓我去他家?我不去!”
聽到我這樣說,石道明馬上回應說:“我女兒甘願給你做妾不假;但是她畢竟是黃花閨女,嫁出去就做妾有點兒怨,還是請唐先生結婚時先到我家圓房,以彌補女兒之憾。”
聽他這樣說,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了,但是卻對屈淵說了一番話:須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各樣物件,可一一爲我齊備。
屈淵應允了,回覆石先生。石先生大悅,心思道:"這小子有些什麼本事,只我這些機關也認不破?如今落在我圈套中,看他走到那裡去!"
於是喚集工匠,把那雷打倒的正屋從新造起來,喚了鼓樂,結了彩轎,大吹大擂,到屈家迎接我這個新人。好不熱鬧!
我大大方方坐轎進門,叫屈淵把芸柏香先燒下一爐。原來芸柏香最能驅邪退惡,那些惡星俱迴避了。
下轎之時,屈淵將地下輔了白布,不踏着黑道:背行入門,不衝往亡;大紅綾一姑方,兜了頭臉,不犯紅紗殺;馬鞍跨過,不惹星日馬。
昴日雞,被我支使將五穀吃了;鬼金羊,以寸草降之;鬥木獬,以方鬥衝之;夜遊神,用兩瓶酒解之。以此諸般惡星,各各被我解過。拜了香案歸房,卻沒一些事兒。
原來石道明只曉得演法,不曉得破法,對於我的做法一些兒不懂。心中想道:"這也作怪得緊,百般演鎮他,他卻動也不動。
“今日是大殺白虎直房內,這會兒入房,定被白虎殺死,看他躲那裡去!"我早已知道他的套路,來到房內,叫屈淵將青銅鏡一面,照着自己。
將白帕一方,往新娘子背後一兜,不多時,只見那新娘子骨碌碌一交跌倒在地,昏迷不醒了。
石道明慌忙進房,放聲大哭,雙膝跪下求饒。我說:"不妨,不妨,待我救他。取了一杯淨水,念個咒兒,將淨水一噴,新娘子醒了,卻是兩眼釘定,做聲不得,好像軟癱一般。
石道明想道:"我用這許多心計,指望害他,反卻被他害了。叫他不要慌,我又有處。"
到了次日,石道明將天罡訣法看到深奧處,內有殺法,極是靈驗。我是庚戌生的,他到正南方上,用大斧砍一枝帶花的桃枝;
買一隻大雄狗,辦備香花燈燭,書下幾道符,把我年月日時寫了,貼在狗身上,步罡作法。我在房子裡,早已知道了。
連忙叫屈淵來,道:"我今番要死也!當初我岳父救你的性命,現在須你救我了。石道明在後園作法,此法卻是難解,必須死後三日方可救活。
“我死之時,你可接尚義來,要他停三日纔可入殮。你等我屍首入棺之時,不要與四眼人見,左手拿個木杓,杓柄朝着鬥口,大門上敲三下;
“連叫三聲‘唐先生',用左腳踢開大門。可一一依我而行。"吩咐已了,屈淵說:“記下了,請放心。”
卻說石道明在後園作法已完,把狗連打七七四十九桃頭,左手揮劍,右手搦訣,一劍殺死了那狗。這邊我正坐房中,忽然叫聲苦,仆倒在地。
石道明見我果然死了,大喜道:"這番卻除了一害,你如何鬥得我過!"便假惺惺哭了幾聲,叫去買一口棺材,將屍停於中堂。
那屈淵見我真死了,連忙去請尚義來。尚義大哭一場,那石道明恐我又用法兒醒轉,便要即時入殮。尚義決然不肯,定要停到三日,看到尚義凶神惡煞的樣子,不敢不從。
將殮之時,屈淵依計而行,卻去大門上連打三下,連叫三聲,踢開大門。一聲響亮,只見我一個翻身,跳將起來,大聲喊叫道:"咦!你倒用計要害我死,我偏不死呀!卻叫你父女兩人死在今夜四更時分。"
石道明看我跳起,呆了半晌,面如土色;又聽我說要他父女兩個卻要死在今夜,越發慌了。
想着道:"這個人的法兒,委實鬥不過,費盡心機,倒討這個禍碎進門,卻怎麼好?不若求他一番,陪上一些不是,仍先送他回家罷了。"
於是雙膝跪下,在我面前,磕百十個頭,道:"今後再不敢冒犯,只求饒恕。"
我頓時哈哈的大笑,道:"好貨兒,思量要我做女婿!若饒你性命,須一一依我才使得。"
石道明道:"但憑吩咐,敢不依從。"我爲了屈淵今後在村裡生活方便,只好饒過他,說道:
“第一,今後我們二人各做各的營生,不準加害於我。”這個,石道明立刻答應了;
“第二,爲了我們不產生矛盾,今後,你只能在集市上擺攤占卦;而我只在家裡賣課,絕不去集市攪你的生意。你也不許在家裡營生。”這個,石道明也不敢不答應。
“第三,我與你女兒的婚姻有名無實;我們的婚約立刻解除!”聽到這,石道明看看自己的女兒爲難的樣子,半天沒有說話。
“我不同意!”沒有想到,他的女兒突然間發聲,大聲地衝我說道:“唐先生,我們已經是拜過天地的夫妻,你怎麼說拋棄就拋棄我了!?”
咦?!聽到他女兒石燕的聲音,我倒是大吃一驚。說實在的,婚禮這幾天我只顧與石道明鬥法,至今還沒有好好地瞅過這個新娘子一眼。
現在仔細一看,倒是覺得她婀娜秀姿,非同一般的女子呢!隱約中,覺得她與我在丹徒會景樓上的鶯兒有些相像呢……
“唐郎,難道你不認識我了?我是鶯兒啊!”
鶯兒?怎麼會?你與鶯兒,差着十萬八千里呢!我瞪大眼睛,覺得她怎麼會是鶯兒。
“唐郎,我確實是鶯兒,原本就是這裡的人,因爲小時被人掠走,流落江南,後來你家裡出了變故,鴇兒把我賣與官家;我誓不賣身,他們只好讓我做一些雜活。
“幸虧父親去江南,一邊闖蕩江湖,一邊尋找我,直到找到我,才帶我回家脫離虎口。父親,你說話呀!”這時的鶯兒,盼望父親爲她的話作證了。
“唐先生,對不起,鶯兒說的話句句爲實,小時我就爲她起名石燕兒,可是到了南方,那些人叫着叫着就變成水鶯兒了。
“我去你們江南,丹徒鎮有個退休的御史姓富對不對?我還去他家裡課卦,爲他尋找女婿呢!”
哦,聽到這裡,我一下子楞住了,我與石道明打打殺殺幾個回合,原來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