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免費）
感覺自己又要廢話連篇，寫些讓人昏昏欲睡的矯情文字。但是最近訂婚的事情讓我頭暈腦脹，心情抑鬱，讓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懼症，或許寫出來能舒服一些。
其實標題不太準確，我們高中的時候沒有校花評選。但是我想，如果我當着當年同學的面這麼形容她，應該也沒有人會舉手反駁。
我和她高中的時候一個年級，那個時候我就聽說過她的名字。她很漂亮，漂亮的女生就會被經常提起，男生茶餘飯後會提起她，女生八卦時候也會提起她。
當然就算別人不提，我也知道她這個人，我們有時候做廣播體操，她永遠都是站在主席臺上的領操員之一。
平心而論，比起跳廣播體操，大多數學生還是更喜歡跑操。簡單直接，閉着眼跑就好，不需要動腦子。而且中學生對於做操總會有一種淡淡的羞恥感，這也是很多人做操時喜歡偷懶的原因。
我也不喜歡做操，但她是領操員，每次做操的時候一身黑白的校服筆挺地站在主席臺上，活潑的馬尾在陽光下奕奕飛揚。每次看到這些我又會想，這樣也不算很壞。
我高中或許是有點喜歡她的，不過用“喜歡”這個詞是有點嚴重了，歸其原因，也不過因爲對方是一個美少女。這個美少女可以是任何人，張三李四王五，只要是美少女我都會一視同仁的喜歡。
高中的時候，我在學校裡見過她幾面，有時是在小店，有時是在樓梯，有時是在食堂……但我們只是單純的路過，甚至“擦肩而過”都算不上。
我們沒有交集，既沒有相同的朋友，也沒有分在同一個、甚至同一個樓層……硬要說我們沒有一點交集也不準確，其實我和她還是說過一次話的。
那是在炎炎夏天，她拿着一沓課課清來我們樓層的教師辦公室交作業。可能是她沒拿穩，風吹散了她手中的課課清。我正巧路過，就幫她一起撿。
記得我幫撿課課清的時候心臟緊張得怦怦跳，極力剋制自己的狗眼不要猥瑣地往人家胸口上瞄。
事後，她笑着對我說了聲謝謝。我看着她鼻尖的細汗，感覺自己的臉被太陽曬得通紅，連忙說不用謝，然後一溜煙跑了。
我這些天搜腸刮肚地回憶，高中三年也只有這麼一次短暫的接觸。
其實能說上一句話也不錯了，我們一個年級一千四百多人，大多數直到畢業都是完全沒交集的陌生人。
我們真正互相認識是在去年年初的一次相親上，在一間咖啡廳的包間裡，我有些緊張地看着來人，一眼就認出了她，儘管高中畢業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了。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
她好像有點變化，比起記憶中的那個青春洋溢的少女要成熟一些。我想她好像胖了一點，也可能只是因爲冬天的羽絨服。
畢竟我不知道她高中時候多重。
她是和她母親一起進來的，進來之後就乖巧地笑着說不好意思來晚了。
我媽推了推我，讓我趕緊起身迎接，笑眯眯地說不晚不晚。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相親，只是我媽樂此不疲，總是不厭其煩地給我安排相親，這些年少說也有七八個。
其實每次相親前我也不是全無期待，但是見了面之後就興致缺缺。
首先我不擅長和女生交往，我大齡母單，在遇到她之前，那麼多年連女生手都沒有摸過，更別說和她們談笑風生。
每次相親結束之後，我媽都會說女生對你感覺不錯，你多找人家主動聊聊，難道要人家女生主動嗎？我勉強試過，但是尬聊了幾句之後，覺得實在無聊，沒什麼話題，就不聯繫了。
當然也偶爾有女生回去後主動聯繫我，但是結局是一樣的，尬聊了幾句，我也懶得主動，之後就不聯繫了。
其次我媽給我的介紹的女生都不是很好看，當然這裡也不是說她們長得醜。確實沒有一個醜的，我媽這方面比較靠譜，不至於坑兒子，但確實也沒有讓人一見鍾情的大美女。或許這是我難以主動的原因之一。
對我媽來說，挑選對象最重要的是對方家庭以及工作。所以這些年相親的女生中，其中一半都是小學老師。
有一次我和某數學老師相親，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就乾脆和對方討論女權的問題。
我說現在網上說女生的數學能力不比男生差，只是因爲周圍人一直說女生不擅長理科給她們心理上的暗示，所以她們數學纔不好，所以五大賽才幾乎沒有女生。但是這種論調在中學時候會多一點，小學很少，你覺得你班上男生數學成績好，還是女生數學成績好？
對方尷尬地笑了笑說，據我觀察，男生數學普遍強一點，不是什麼外在原因……
其實我和對方聊這些，根本原因在於，我對這個數學老師沒有興趣，我知道女方可能會反感對“女權”不利的話題，但那又怎麼樣呢。
反正後來我追“她”的時候，就從來沒有提到過女權的問題。
我有時很想跟我媽說，你能不能給我介紹點好看的女生。但想想我自己也不是什麼帥哥，就是普通相貌，條件也算不上多好，有什麼資格要求別人的長相呢。
何況，讓這話讓人莫名的有種羞恥感，只注重外表好像是不道德的，所以在我媽面前實在張不開嘴。況且，主動要求相親對象，也和平日在她面前塑造的“不戀不婚”的人設相悖。
還有我不想相親的原因是，我確實沒有相親甚至結婚的需求。
雖然我也會跟自己說，自己年紀不小了，但就是懶得去行動。我媽總是覺得我一個人太過孤獨，可是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一個人在家無所事事躺上一整天，有衝動就自己找片子DIY。
我是如此排斥相親，只是我媽很擅長道德綁架，每次都用“我跟人家女孩子說過了，你見都不見，人家女孩子面子怎麼辦”、“我和人家媽媽關係特別好，人家也經常照顧我們家生意，你都不見讓我怎麼面對人家”之類讓我就範……
當然，我不想相親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是動漫宅加中二病晚期，我渴望日本動漫裡那麼美好的女孩子，想要那隻屬於ACG裡的種種羈絆。
儘管我知道在現實裡尋求動漫情節的人腦子一定有問題，但心裡就是覺得不甘心。爲什麼不行呢，爲什麼不能呢？爲什麼我只能通過相親這種形式去結婚呢？
死宅都這樣，一邊說自己是唯物主義者對漫天神佛嗤之以鼻，一邊又唯心地渴求那隻存在於藝術作品中的愛情，想要一個幾乎不可能存在的靈魂伴侶。
我常常幻想我理想的另一半，我們的興趣能高度重疊。她能和我一起看動漫，聽我說歷史故事，最好還能和我一起鍵政……
總之，我說了這麼多，相信諸位可以理解我爲什麼不想相親，並且對此沒有期待的原因了。
和她見面時，我謹慎地找着話題。
她並不記得我，學生時代那次短短的交集，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兵荒馬亂。我們互相介紹，我說我也是新X中學的，12屆入學。她笑着說，好巧，我也是。
一開始是雙方母親的寒暄，我媽王婆賣瓜說你別看他這樣，其實這些年一個對象都沒談過，特別老實，還是個處男呢！她媽就說我們家閨女也就學生時候談過一個，這些年也都單身呢……她們兩位的健談，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我的尷尬，但母親們聊了一會兒就走了給年輕人騰位置，只剩下我搜腸刮肚地和她尬聊。
相親結束之後我們加了微信，其實我們沒什麼相同愛好，她不懂二次元，對歷史的興趣也僅限於嬴政是不是真的是被史官抹黑的一米八大帥哥。
我偏偏是個呂政黑，但在粉絲面前也不好說重話，只能委婉地跟她講周公大分封之後華夏民族的拓殖，跟她講周時的“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跟她講“南夷與北狄交，中國不絕若線”時是齊晉站了出來存續華夏火種，跟她講秦王政親政之前，秦國國力對於其他諸侯國已經形成了壓倒性的優勢，跟她講劉邦繼往開來的偉大功業和歷史影響以及他灑脫的個人魅力……
她靜靜地聽着，她其實聽不太懂，但或許能聽出來我的本意在說嬴政的不好。但她沒有生氣亦或是擡槓反駁我什麼，只是聽着我賣弄。最後說了一句，你懂得真多啊，我便把我書房照片給她看。
我覺得我實在沒有什麼突出的優點，唯一“高雅”點習慣大約就是有點閒錢就會買書，從百家諸子到古文史書，乃至心理學哲學古典小說……這些年大約買了七八萬的書，必要時充點門面，就像亞當夏娃在伊甸園用樹葉充當遮羞布。
分開後我開始主動聯繫她，我生平第一次主動找我媽讓她打聽女方對我的印象。在此之前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因爲感覺過於主動讓人感到羞恥。就像舔狗一樣。
總之，我大約開始了“追求”，儘管她好像不是我的心中的靈魂伴侶，但去他媽的靈魂伴侶，誰在乎呢？不會真有人蠢到一定要什麼都能談得來的靈魂伴侶吧？
事情進展非常順利，順利到我自己都感覺到意外。像我這種母單的廢狗能把漂亮妹子約出來，無論是這份勇氣還是能力都遠遠超出了此前對於自己的想象。
再然後，不到兩個月，我們就稀裡糊塗交往了。
我記得那天我們看完電影出來，她在自動售票機上買了兩張刮刮樂，笑着給我一張。我心裡一直打鼓，搓着刮刮樂，心裡暗暗說，中獎了就告白。
結果真的中獎了，彩票二十一張，我正好中了二十。我跟她說我中獎了，她有點驚喜地接過我手上的彩票，我看着她的側臉，腦袋一熱，說我們這樣，算交往吧？
她笑容瞬間凝固下來，手上握着彩票，微微蜷曲。我頓時後悔起來，感覺這話說的實在不夠漂亮。告白的話怎麼能這麼說呢！
時間也好像凝固了，感覺這一瞬間無比漫長和難捱。我臉上火辣辣的，如果當時她說些什麼拒絕的話，我一定會羞愧地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後我就看她抿着嘴脣，笑了笑說，嗯，好啊。
……
我們交往也很順利，偶爾有點爭執，但很快就互相妥協。我有時性格有點暴躁，但只要不鍵政、沒有人和我擡槓，那麼我的性格可以說是溫吞。
她性格也很好，溫柔的過分，總是很恬靜，從不生氣。
我是第一次和女生交往，有時候會做些事後覆盤都覺得很蠢的事情，但是她情商很高，和她相處一點都不會感覺到難受。
她很聰明，在一起時總是問我一些歷史神話等問題，讓兩人不至於尷尬冷場，儘管我感覺她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平時出門開銷也不都是我一個人負擔，我出錢吃飯，她就請我喝奶茶。
說來慚愧，我們第一次牽手是在確定交往的一個多月以後，當時我已經醞釀了好久，估摸着已經可以進展到下一個階段了，然後就在街上，她一隻手拿着奶茶的時候，我做賊一樣趁機輕輕牽住了她的另一隻手……
其實也不能算牽，只能說是摸，或者是碰。我心裡的盤算是，就算她不願意，我也可以假裝只是沒注意碰到一起了……雖然我清楚這不過是兩邊都心照不宣的自欺欺人。
讓人驚喜的是，她沒有拒絕。她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就笑着反握住我的手。
我心跳開始加速，臉上熱熱的，真想把這隻手永遠牽下去，但沒過多久就因爲太過害羞就自己鬆開了。手心後背全是汗。
那真是一段羞人的回憶，不過比起來，我的初吻還要更狼狽。那是一個晚上看完電影我送她回家，那時距離我們第一次牽手又過了一個多月，我心裡計較着應該可以進展到下一步。
其實我早就有這樣的想法，但是直到那一天才鼓足勇氣去實施這個計劃。路上我悄悄嚼了一片口香糖，快到她家的時候用錫紙包着吐了出來。
我把她送到小區樓下，按理說這個時候就該揮手道別了。我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後連忙後退兩步，假裝若無其事地說再見。
我不敢看她，只能用餘光去瞄她。她愣了一下，臉上沒有生氣的樣子，和往常一樣微笑着跟我說路上注意安全。
那麼自然，那麼平靜，好像一切水到渠成。
我轉身就走，她的臉真的好軟，我感覺自己心臟都要炸裂開來了！
沒走幾步，我就情難自禁，忍不住“耶思”的歡呼了起來。但是瞬間我就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回頭看了一眼。
還好，她早已上樓了。
接下來我們交往依然很順利，但是我們始終沒有做過最後那種事，直到現在也是。
我想我們交往能如此順利，除了雙方性格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父母對我很滿意。
我並非是想自誇，但我的條件在我們這個縣城確實說的過去。我的父母都有自己的小生意，家裡有兩套住宅，以及兩套門面在出租，一年租金十來萬。我有份編制，雖然清水又沒前途一眼就能望到頭，但也很閒。平日抽空寫寫小說，每個月也有額外好幾千收入。
當然，我知道我的家庭條件在別說是在互聯網上，就算在我們這個小縣城也不能說多頂級。但在普通人家的眼中，這條件確實適合“想好好過日子”的人。
其實大多長輩都是這樣，他們並不要求子女的另一半大富大貴，安穩小康能過日子比什麼都好。
所以上個月兩家很順利的訂婚了，婚期定在十月份國慶假期。
她家父母相當開明，彩禮只要了十二萬八，這在我們這裡是非常普通甚至對雙方家庭來說是比較低的數字。他們還表示會陪嫁一輛小車，然後都交給她帶回小家。
之前總是在網上看男女視角下的關於彩禮的小作文，我和她商量這件事之前還比較緊張，擔心雙方會來回扯皮，但過程卻出人意料的順利。
今年的六一兒童節，她給我送了一個迪迦奧特曼手辦，還有她手寫的紙條“祝XXX（我的名字）小朋友，永遠開心快樂！”
男生走在路上雙手總是閒不下來，有的人會模仿投籃的動作，但我是個死宅，我不打籃球。她問過我雙手在比劃什麼，我說在放奧特激光，或許她就是這樣記下來的。
雖然我平時放的是泰羅的斯特利姆光線，也就是大家熟悉的“泰羅之光”，她送我的是迪迦手辦。
我看包裝的時候有點驚訝，說還是萬代的呀，她說不是正版嘛，商家說是正版誒。我說萬代就是正版。
她並不真正關心我的愛好，也沒有興趣去了解。但是至少細心溫柔，在拳擊手們氾濫的今天，這樣的女孩子多難得，對吧？
但我很難開心起來，越來也抑鬱。自從年後，X約我參加高中同學聚會開始。
原本我不想參加同學會，因爲我高中時候就很宅，也沒什麼朋友。再說我是文科生，同學裡女生很多。我一直不太擅長和女生交往，也沒什麼興趣，只覺得麻煩。
但X是我高中爲數不多的朋友，也是這些年來唯一還經常聯繫以及見面的人。他說這次是男生小聚，班級聚會還在下次，我便同意去了。
X知道我和她的事情，還壞笑着問我要不要把她給帶上，追上高中女神可是一件很長臉的事情。
但我不太想帶她去，或許是因爲佔有慾，或許是因爲害怕被人打趣，也或許是因爲我有點自卑，怕她被別人惦記上，我感覺自己能追到她屬實有點撿漏的成分。
我清楚自己並不算優秀，高中同學裡比我強的不少。比如X就是富二代，這個傢伙大學一畢業就在家裡的支持下開了一家汽車4S店。他父親做的房地產，場地都是用自己家的，店面費都省了。這兩年在和一個大學生交往，雙方家長還都認識。
可儘管我不太想帶她去，但既然X提了一嘴，我還是問了她一下。
其實我不問也行，X也就是開個玩笑。但我就是這麼擰巴，既然有人提起這事，我要是不跟她說的話，那不是顯得我心虛麼？
我跟她說參加聚會的都是我同學，都是男生，問她去不去。
她就笑笑說，你同學我都不認識，就不去了吧，你們男生玩的開心點吧。
很好，我是故意這麼說的，這也是我想要的結果。
聚會那天X開車來接我，參加聚會的一共有六個男生，不過我們班男生本來就只有九個，能來這麼多已經很出乎意料了。
和男生相處還是非常輕鬆的，聊天也無所顧忌。我們傍晚先去吃了烤肉，然後去KTV唱歌。我唱歌五音不全，不太想唱，但是人羣中有麥霸，我就算不唱也不顯得尷尬。
總之，至少在快結束之前，整個聚會還是其樂融融的。
在KTV呆了兩三個小時之後，突然有人說他前幾天在b站看到了我們那一屆的畢業視頻。
不是學校官方所拍，可能是哪個學校老師或者是學生偷偷拍的，問我們要不要一起看。
自然沒有人有異議，這種東西就是要同學聚會時候一起看，一個人反而看不下去。
對方在羣裡發了視頻鏈接，然後幾個人圍在X的摺疊屏手機旁邊看視頻。
看的出當初拍攝視頻的人是個新手，運鏡水平並不高，背景雜音也比較重，雖說這樣更加真實。
我看到了學校門口的小湖，看到了後面的荷華池和藤廊，看到了空曠的操場，看到了喧鬧的教學樓裡那些令人懷念的擺設以及那些依稀還有印象的同校同學。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年只道是尋常。
但視頻裡風景不算多，隨着穿過天空的飛鳥，鏡頭轉向了教學樓的里人，拍攝者似乎很調皮，在樓層裡穿梭，見人就說“看鏡頭看鏡頭”。
入鏡者的反應也很有趣，有的人害羞走開，有的人對鏡頭說着臨別贈語或者對未來的夢想，有的人則朝鏡頭做鬼臉、做各種搞怪的造型。
我們一邊看一邊談笑回憶，或者指認熟人，大約播放到三分之二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的身影，穿着那青澀的黑白色校服，綁着記憶中的馬尾。
我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大膽地依偎着身邊高瘦的男生，甜蜜地對着鏡頭笑：“我要和Q哥哥永遠在一起！”
說完她就害羞地把臉半藏在男生的身後，緊接着的是身邊同學的高調的起鬨聲。
那一刻，我只覺耳邊轟的一聲，整個人都麻木了，彷彿被人重重抽了一耳光，臉上瞬間變得火辣辣的。
我大腦裡一片空白，有點暈，有點想嘔吐。
也是這一瞬間，周圍的人好像是瞬間安靜。好幾道視線幾乎是下意識地射向我。
我回過神，滿是羞恨。
KTV裡很暗，我低着頭，一句話不說，以爲這樣別人就不會看到我此刻的表情。以爲這樣，就什麼都事沒有發生，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或者說看到了也不在意。
“這段……和前面都一樣……”
X說着把進度條往後拖，沒有人有異議。
“嗯，感覺後面差不多……”
X不斷拖動進度條，本來還有十分鐘左右的片子，一分鐘不到就看完了，也沒人說什麼。
唱歌唱歌！X說着，他們重新拿起話筒。和之前一樣，我拿着手搖鈴給他們伴奏。
我知道他們在照顧我，但這簡直就是掩耳盜鈴。我知道他們在掩耳盜鈴，同樣知道他們知道我也在掩耳盜鈴。
原來掩耳盜鈴不是寓言故事，世上還真有這樣的笑話。
可能是水喝多了，我有點想上廁所，但我卻一直忍着沒去。我害怕我一走他們就會在背後談論我，我害怕他們會覺得我是去調整心態去了。
我就是這麼的死要面子，就這麼在KTV裡死撐，一直擠着笑容，直到最後，這次聚會順利結束。
我們分開各自回家，X跟我走一起，說我開車送你吧。
我說不用不用，你喝了酒，就別開車了，我打的就行了。
他有些糾結地說今天這事……我頭也不回地說沒事沒事沒事！
他又說剛纔xxx跟我說他真不知道視頻裡有這一段……我說真沒事，我先回家了，你開車注意安全。
其實他沒有喝酒，我也沒有生他的氣。
我只是臉笑僵了，我想一個人歇一會兒。
我早知道她高中有男朋友，不是因爲相親時她媽媽提的一嘴，而是她在我們學校那麼有名，高中時候就聽人八卦過了。
後來X還跟我提起過她，她和她前男友大學時候在一起四年。他們是高二開始交往，這麼說的話，他們應該在一起至少六年了。
X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完全是無意的，那個時候我剛“追求”她。覺得萬一被拒絕了會很丟臉，所以過程中沒有告訴任何人。
但那正是我一頭熱的時候，即便和X在一起吃飯，我也會忍不住提到她。既然提到了她，X就是跟我提到了她的八卦。他當時還說，他們應該快結婚了吧，真是想不到啊這一對能走這麼久……我說他們分手了，X還很驚訝，問我是怎麼知道的。
後來得知我和她交往，X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所以我隱約知道她曾經和別人交往過很久。我並非真的不在意，只是覺得自己不該去在意。
誰不想和喜歡的人從第一次牽手開始一直到彼此白頭，但是這肯定不現實的對吧？現在都是什麼時代了？
屌絲如我都幻想過自己要是一個超級大帥哥就天天和美女開銀趴，既然如此憑什麼要求人家大美女爲了自己守身如玉二十多年就爲了等我“寵幸”呢？
是的，道理誰都懂，但是回家後又一直有人在我耳邊不停絮叨。
他們現在都在背後嘲笑你，你今天也太小丑了吧？
不要自我意識過剩，誰閒的沒事在人背後嚼舌根！
她笑得好開心哦，你見過她這樣的樣子嗎，這纔是真愛啊！
過去了都過去了，現在誰沒談過幾場戀愛，誰小時候不幼稚點？
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了，還有什麼是沒做過的嗎？
你能保證下一個就一定是處女嗎，你已經二十五了誒！
人家六七年的感情，能說放下就放下？
你怎麼知道人家就放不下呢，再說你以前就沒有喜歡過別的女生嗎！
高中時候的她很好看對不對，真可愛，可她不是你的誒，你他媽看別人老婆幹什麼？
發生過的事情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重要的是未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啊！
她喜歡你嗎？
“mlgb的，你們煩不煩！”
煩人的東西在我耳邊叨叨很久，我忍無可忍一拳砸在桌子上。但周圍根本沒有人，房間裡從一開始就只有我一個。
我抑鬱了。
第二天我沒有給她發消息，她也沒有找我。
第三天我還是沒有給她發消息，她傍晚給我打電話問我聚會玩的怎麼樣。我說還好，吃了烤肉唱了歌。
她說要不要出去走走，我說不了，我有點感冒，不知道是不是二陽，就不傳染她了，她就讓我好好休息。
這時我意識到這是個很好的藉口，正適合躲在家裡躺屍。
其實，她真的不喜歡我吧。牽手也好，親吻也好，都是我猥瑣主動的貼過去。我突然又想，如果問她要不要去同學聚會的是她“Q哥哥”，她一定會去的吧。
我在牀上翻來覆去胡思亂想，我這麼捨不得，無非就是她長得好看。
但是，真的沒有必要這樣吧？
我打電話給X，我問X對她的印象怎麼樣。X沉默一下，說感覺她挺好的，很適合我，問我是不是想分手，勸我最好再想想。
我嘴硬說沒有啊，我就隨口問問。
我一直這樣，死要面子死鴨子嘴硬，又自大又自卑。
我是想分手了，但是男生提分手在道德上處於劣勢，男生介意女生不是第一次也是不對的。
我更不想讓別人認爲我是因爲在意那件事才分手的，雖然我的確是在意，但我就是不想讓別人這麼認爲。
那是徹徹底底的敗犬，徹徹底底地輸了。
X掛電話之前說真要分就睡了再分，我說滾，我不是那種人。
正巧這個時候她突然發來微信，說在我家門口。
我嚇得一個激靈，把最後兩條聊天記錄刪了，起身開門，她果然來看我了。懷裡抱着一個保溫壺，說裡面是她煮的冰糖雪梨。
她進我家坐了一會兒，摸了摸我額頭，又陪我聊了會兒天。她問我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說沒什麼想吃的，喝點冰糖雪梨水就好了。
其實，她真的蠻好的，至少除了我媽沒有第二個女人對我這麼好。對吧？
我過了兩天就恢復了，倒不如說我本來就沒有二陽。我們好像回到了往常，但我清楚，只是表面上如此。
我始終忘不掉，那天衆目睽睽，他們的眼神和小動作，讓人那麼羞恨。
這並非是恨她，也不是恨拉我去同學聚會的X，亦不是那個提議看視頻的老同學。這更像是恨自己爲什麼不是視頻裡那個“Q哥哥”，爲什麼不是自己陪了她那麼多年。
其實這也正常，我高中時候見過那個“Q哥哥”，長得又高又帥，當然不可能是我啦。
不過，讓我走不出來的，不僅僅是因爲那天在KTV裡的羞辱，不僅僅是她過去和別人交往過好久……雖然平時嘴上喊着非處不娶是底線，但像我這樣的屌絲真遇到又漂亮又溫柔的女孩時，這底線也不是不能下調。
真正讓我感到煎熬的，是我心裡上的自我較勁。
和她牽手時會情不自禁地想着她和Q哥哥十指相扣在夜幕下散步的畫面，和她吃飯時會情不自禁地想着她調皮的把不喜歡吃的菜夾到Q哥哥碗裡的畫面，兩人一起喝奶茶時甚至會想到她鼓着腮幫子去嚐嚐Q哥哥的奶茶是什麼味道……
草了，感覺他們好甜啊，我怎麼那麼像拆散人家的小三！
但是我又告訴自己這太小心眼了，這不是自綠人麼？雖然她沒有主動喝過我的奶茶，但是我想這一舉動本身也沒什麼意義，如果真的喜歡喝別人的奶茶就買兩杯一樣的唄，應該也不是每對情侶都會做的吧。
畢竟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我對戀愛一切的知識基本都來自於動漫，以上畫面也都來自於動漫。但應該沒有誰會蠢到認爲動漫裡情節會是真的，對吧？
可除此之外，我還是會不自覺的自我否定。
我們之間一切的一切，對她而言，應該都是了無新意的，那是她過去和另一個男人不斷重複的日常。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真的會感到驚喜嗎？她會感到開心？還是早就不覺得驚喜，只會覺得無聊。
這讓我越想越喪氣和心冷。
這段時間我好幾次想分手，但是對於我這種社恐來說，提分手也是需要勇氣。
分手就是撕破臉，討好型人格的死宅最沒有勇氣和別人撕破臉。何況雙方早就見過家長，這早已不是兩個人的事了。所以拖到最後，甚至還訂婚了。
事實上，我不是十八歲，我不是二十歲……沒有過去那樣選擇的權利。況且，換了一個人就會比她更好嗎？
是的，她幾乎做到了女朋友該做到的所有事，她對我很好。
可是，她對我好我又會想，她對我說的每一句甜言蜜語，都對別的男人說過，她對我的好，她同樣原封不動地對別的男人也做過……哦不，我這麼說也太自以爲是了，她對前男友應該更關心吧。
畢竟她們那麼多年的感情。
畢竟她說要和Q哥哥永遠在一起的時候，那麼害羞又可愛的表情，我從來沒有見過。
我想，我應該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了。
那個表情不屬於現在的她，也不屬於我。
她應該會和他甜蜜的深吻，甜蜜地喊他老公，躺在他的懷裡撒嬌，和他一起看城市的夜景……她以後也會和我這樣嗎，但我覺得有點難受，和別人一起做過的事情就不要再和我做了啊！
我有時會在虎撲b站之類的地方刷到男男女女高中生們青澀又美好的視頻，我會在知乎泥潭之類的地方刷到別人高中開始交往結婚的甜蜜留言。
過去看到的時候，只會說草擬嗎真羨慕啊！現在看到，只會在心裡罵上一句草擬嗎，然後迅速劃過。
我有時候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在計較什麼，真要說起來，我計較地方的太多了，但是究其根本，還是一種作爲男人的挫敗感。
不是說她憑什麼第一次都不是我的，也不是說憑什麼讓我那麼丟臉，亦或是憑什麼她的青春屬於別的男人……一切都不是本質。
我知道我很矯情，但我就是討厭這種感覺。
我清楚的知道，她不喜歡我，或者說，她從未像愛着她的前男友一樣愛過我。
她不愛我，我只是權衡利弊之後向人生妥協的選擇。
她和我出去玩，陪我聊天打遊戲等等行爲，只是在作爲“女朋友”例行公事，她和她父母一樣，只是覺得我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
她所有的愛情都曾經給了別人，對我的好，只是記憶中對於過去模仿。
真是不甘。
最近一段時間吃完晚飯送她回家，她有兩次跟我說家裡沒有人，要不要去她家坐坐。
或許是我自我意識過重，或許她是真的有那個意思，覺得我們要訂婚了，可以進展到下一步。
但是我退縮了，我假裝沒有聽懂，我說我要回去寫小說呢，最近小說寫的太少了讀者已經罵娘了、最近成績不錯編輯讓我多寫點好給我推薦、最近卡文了我得回去仔細想想劇情……
小說是個萬能的藉口，反正外行人也不懂，她也不看我寫的男頻後宮文。
拒絕的時候我很慶幸我的人設，不解風情的低情商死宅，聽不懂暗示也是正常的。
我是個從來沒有經驗的死宅嘛，所以我真的沒聽懂。我是牽個手都會臉紅的老實人嘛，所以肯定不會整天想着那種事。
我當然不是那麼老實的人，我的學習資料光硬盤裡就有一個多T，和漂亮妹子交往，我也胡思亂想。
但真要我踏出那一步，突然害怕了。
我害怕我第一次做不好，我害怕她心裡失望……當然，如果是這樣還好，我更害怕的是被比較。
這種事情，肯定會不自覺的拿我和她前男友比較的吧。
她真的想和我做那種事情嗎？她和我做那種事情的時候，腦子裡會想起她的Q哥哥嗎？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令人感到羞辱的事情！
今年元宵，我們去看縣裡舉辦的煙花表演。兩個擠在人羣裡，煙花好漂亮。很久都沒有看過煙花，都有些看呆了。
突然她開口說，你還記得……我等半天沒聽到下文，就回問記得什麼？她搖搖頭說沒什麼，記錯了。我說你認錯人了？她沒有回答。
可能是煙花聲音太大沒聽見，也可能是不想回答。
她應該，真的是認錯人了。
想起前段時間，在書店自習室遇到的一個高中學妹，她正是高中，正如當初的我。
我們聊起學校，聊起老師，聊到了我的高中生活。
我說到了操場上的一個臺階狀的鐵架子，好像是用厚鐵片焊起來的，每一層都鋪着木板。
校運動會的時候，有很多老師坐在上面拿秒錶計時。
那本是它唯一的作用。
我記憶中那東西蠻高的，大概有七八層、四五米，每上一層都得扶着階梯上的木板。
由於很高很大，這個架臺一直放在操場邊上，我高中有一段時間會在晚自習的時候來操場上跑步，跑累了，就坐在架臺上休息。
我隨即恬不知恥地跟學妹分享着我高中時的遊手好閒，學妹卻說，那個臺子在她剛入學第一年就被拆掉了。
還沒等我回過神，她又很平淡地補充了一句：那個東西太老了，爲了安全起見就拆掉了。
她說得是那麼理所當然。
這的確也該理所當然。
儘管之前一直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擺出老學長的架子，居高臨下地說我們當年如何如何，但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原來真的過去好多年了。
這些年越來越不在意時間，也許這是碌碌無爲者的通病。
只有偶爾在別人的隻言片語中，纔會想起早已不再是少年。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這是《西遊記》開篇的一句詩。
但同一句詩，在不同的心情下，有不同的感觸。
少年初讀只覺仙氣飄飄，如今想起，卻感到一種蕭涼。
已見松柏摧爲薪，更聞桑田變成海。
那個架臺曾經消磨了我大把的時間。
夏天晚自習，我總會一個人跑到架臺，戰戰兢兢地爬上去。
我有點恐高，但是很喜歡橫躺在最高層，感受着身下木板傳來的夏天白日裡的餘溫，悠哉地吹着晚風。
直到遠遠地的傳來放學的鈴聲，教學樓的教室一間間暗了下來。
而在此之前，我就那樣靜靜地躺着，聽着MP3，望着深邃的天穹，腦海裡滿是天馬行空的中二幻想。
幻想着漂亮姑娘，幻想着功成名就。
夜間的操場空曠無人，陪我一起的，有時是朗朗明月，有時是熠熠羣星。
難將心事和人說，說與青天明月知。
我一邊望着明月羣星，一邊想着李白唐寅，中二地認爲我和他們一樣，把月亮當成是唯一的摯友。
認爲我和他們一樣，鬱郁不得志。
儘管我甚至沒有認真思考過將來，少年的心中卻如此躁動不安。
那個破舊的架臺始終陪着我，我的眼裡卻只有羣星與明月。
它終於被拆除了。
我終於想起它來。
覺得一個時代落幕，有什麼東西在緩緩地離我遠去。
可惜以我淺薄的文筆，描述不出這種矯情的感覺。
只知道少了一個可以緬懷的地方，永遠都回不去。
少年自負凌雲筆，到而今，春華落盡，滿懷蕭瑟。
我辜負了少年對未來自己的期待。在那時的想象裡，我會成爲一個了不起的人。
最近總是想起那個鐵架，當時仰望的明月，總是出現在我眼前。
還有主席臺上，穿着黑白校服，領操的少女。
我好像記不清她的臉了，只記得她總是綁着馬尾，在陽光下跳躍飛揚。
我想，她就像那明月。
她不是生來屬於我，只是恰好在此刻灑在我身上。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
那架臺怎麼就拆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