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曜乾覺得口鼻都被一陣血腥味充斥着。
意識到自己跟這個瘋子的實力懸殊,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在這世道上混了這麼多年,甚少吃虧。
能讓他受傷的人不多,除了鳳雲渺,也就只有眼前這個瘋子了。
同時又在慶幸着,幸好不是真的天真被抓來。
南弦把粘稠的血液抹在他臉上,似乎才意識到疼痛,微微抽了一口冷氣。
剛纔火冒三丈,一時忘了疼痛,此刻反應了過來,不禁眉頭大皺。
強行扯下一大塊皮,這種疼痛幾乎是劇烈的。
可他要是不這麼對待自己,恐怕就被良玉打趴下了。
人在面臨險境的時候,總是需要取捨,或許從前的他會懦弱一些,但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很畏懼皮肉之痛了。
應該感謝黑弦嗎?讓他的心志變得更堅強了一些。
“良玉,起來幫我包紮。”他開口,語氣清清涼涼,“我對你一次又一次的忍讓,不是你放縱的理由,你剛纔差點要了我的命,我又怎麼能對你太客氣,起來。”
史曜乾磨了磨牙,從地上緩緩起身。
好漢不吃眼前虧。
坐起來的那一瞬間,感到腹腔之內一陣疼痛,心跳也加快了許多。
南弦剛纔那一掌,都把他震出內傷了。
這會兒就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他也沒能耐再繼續保持清醒,兩眼一閉便昏厥了過去。
即將倒地的那一刻,南弦卻迅速伸出胳膊撈過了他的身軀。
“良玉,如果你不逼我該有多好”南弦低頭看着眼前昏厥的人,喃喃道,“不要再來挑戰我的耐心了,好嗎?我怕我忍不住,也把你送到地獄裡去陪阿繡,身爲階下囚,你就該安安分分的,不是嗎”
這話倒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他自認爲,在對待她的時候,已經給足了耐心。
“娘子,小心燙啊。”
副相府內,鳳阮媚接過夫君盛好的蓮子羹,用湯匙攪了攪,“你今天要是沒事的話,就陪我出去踏踏青。”
“抱歉啊娘子,我還有公事呢。”副相道,“這幾日沒什麼時間陪你,等我忙完之後,一定好好陪陪你。”
“好吧,那你吃過飯之後是不是又要出去了?記得把閻羅帶上啊,你應該也聽說了,皇嫂在大街上就被人擄走了,一定是太子皇兄平時得罪了太多人,所以出門在外絕不能掉以輕心,你出去辦事的時候,最好讓閻羅寸步不離地跟着你。”
“娘子的囑咐,我記住了。話說回來,從早上到現在都沒見到閻羅,不知又跑哪去了”說到這,他朝着大堂外大喊了一聲,“來人,去把閻羅找來!”
沒過多久,便有一道修長的身影跨過了大堂門檻,走到桌前,“大人,您找我。”
“閻羅啊,你這大半天都去哪了?”
“回大人的話,我是嘴饞了,想上街去買點酒喝,結果與人打了一架,受傷了,便又去醫館找大夫包紮,耽誤了不少時間。”
閻羅說着,舉起了自己的右手,讓對面的二人看清自己手上厚厚的紗布。
“呀,嚴重嗎?”鳳阮媚好心詢問,“爲何與人打架?”
“打幾個地痞流氓而已,傷口還好,不是很嚴重,多謝公主關心,大人要是有什麼事情吩咐我,我依然可以做。”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要出門,讓你貼身護衛。”副相道,“回頭你去藥房領上等的金創藥吧,有助於傷口恢復,現在先去給我備馬車。”
“是。”
飯後,閻羅隨着副相走出了府邸。
副相上了馬車,卻沒有想到閻羅也突然鑽了進來。
“你做甚?”副相頓時疑惑。
“大人,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與您商量。”
“什麼事兒?”
“此事與公主有關。”閻羅說着,將頭湊到了副相的耳畔,“我要借公主一用。”
“什麼?你”
副相一開口,閻羅便揚起手,一個乾脆利落的手刀劈在了副相的脖頸上。
副相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閻羅將副相在馬車上放平,這才又下了馬車,走到了府門口,衝着看門的僕人道:“大人說,忽然想起來要去見一位重要的客人,要把公主一起帶去,你速速去稟告公主,讓她出來。”
僕人見他才從副相的馬車裡鑽出來,自然深信不疑,只當是副相的吩咐,連忙轉身跑進了府內。
沒過多久,就把鳳阮媚扶了出來。
鳳阮媚看見站在馬車邊的閻羅,上前問道:“見什麼重要的客人吶,竟然要把我一起帶去?”
“屬下也不知道,大人是這麼吩咐的,公主要是有什麼疑問,便上車去詢問大人吧。”
鳳阮媚被他攙扶着上了馬車,一擡頭就看見馬車內暈倒的副相,頓時驚訝了,“這是怎麼”
疑惑的話還沒問出口,便見迎面撒來一陣粉末,嗅進了鼻子裡,整個人就暈暈乎乎地,一頭倒在了副相的身上。
閻羅勾起了脣角,放下了馬車的布簾,這才轉過身,自然而然地駕着馬車離開了。
看門的僕人完全不知馬車內發生的事,閻羅便十分順利地帶走了副相夫婦兩人。
副相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陣雜草。
這什麼地方?!
大腦在這一刻瞬間清醒,他想起來了,昏迷之前就是被閻羅給打暈的。
那個傢伙到底什麼來頭?有什麼目的?
“醒了?”身後響起一道清清涼涼的聲音,“大人,既然醒了,就該幫我辦事了。”
副相迅速坐起了身,轉頭望向身後的人,同時也看清了此刻所處的地形,是荒郊野外,附近沒有一戶人家。
“你究竟是什麼人?竟敢挾持於我,是我的哪位政敵派來害我的?”
“呵,你的所謂政敵,是哪幾位大官?我並沒有興趣知道,因爲我壓根誰都瞧不上,誰也沒有權利來支配我。”閻羅說到這兒,當着副相的面,將手伸到了臉頰的邊緣,揭下了薄薄的一層面具。
露出面具下那一張俊秀的臉龐。
“你,你不是閻羅”副相伸手指着他,目光驚詫,“你不就是通緝令上面挾持太子妃的那個傢伙?”
鳳雲渺把告示貼在大街小巷,已經有無數人記住了這個通緝犯的相貌。
但就算這樣又如何?沒有人捉得住他,因爲他用的壓根就不是真面目。
他手上的那張面具做的還真是逼真啊,近距離壓根都看不出那是一張假皮。
“我是閻羅,或者應該說,閻羅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假身份罷了。記住了,我叫南弦。我之所以接近你們,也不是爲了針對你們,你們對我而言,只不過是值得利用的人罷了,你要是願意聽我的,我也不難爲你,可你若是不聽,那就別怪我讓公主殿下一屍兩命。”
“你說什麼!”副相當即呵斥一聲,“你對公主做了什麼!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賬東西,公主好心收留你在府中當護衛”
“這叫笨。”南弦冷嗤一聲,“她是挺好心的,可她也愚蠢啊,她若不是公主,就以她這樣的頭腦,早就不知道被人賣了多少次。”
“住口!你”
“我什麼我,現在是你們受威脅,你還這般對我大呼小叫,很快你就會來求着我了。”南弦面無表情道,“我這個人最不愛聽大道理,你可別想着拿道德來指責我,我告訴你,你昏迷之後,我將公主騙出了府,把你們夫妻二人都帶出城了,現在,公主被我關在另一個地方,她是死是活,決定權可在你手上。”
副相雙目幾乎充血,惡狠狠地瞪着南弦。
此人武功高強,以自己的本事跟他硬拼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副相意識到,自己確確實實被威脅了,索性平靜了下來,努力平復着心情,“你想要什麼?直說了吧。”
“爽快。”南弦挑眉,“想要公主和你的孩子平安,就拿鳳伶俐來換吧。”
“太子殿下的義子?”副相怔了怔,有些沒想到南弦會提出這個要求,“你與他有仇?”
“我跟他有什麼仇怨就不勞你關心了。你只需要記住,想要保公主和孩子,就用鳳伶俐來換,鳳伶俐那小子比不上鳳雲渺聰明,副相大人動動你的腦子,說不定就能把他騙來。”
“小將軍哪裡是那麼好騙的?再說了他是少年將才,別看他年紀小,一隻手就能把我拎到頭頂,你讓我抓他過來,還真是看得起我。”
“所以我讓你動動你的腦子。”南弦冷笑道,“你涉足官場多年,心眼肯定多,一開始你並不歡迎我留在你的府中,後來是爲了安撫公主才把我留下,可見你是個聰明人。鳳伶俐那個小子跟你比起來肯定太嫩,我相信你可以把這件事情辦好,爲了公主和你的孩子,你也必須辦好。”
他沒有提出來,讓副相去害鳳雲渺。
他掂量了一下這副相有幾斤幾兩,本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去害鳳雲渺肯定是害不成,且——這廝應該是個忠臣,邁不過去自己心裡的那道坎。
忠臣不會害儲君,哪怕家人受到威脅,他也未必就能掙脫忠誠的那道枷鎖。
但是算計鳳伶俐就不一樣了。
鳳伶俐對副相而言,就只是一個外人,又不需要對其盡忠,稍微狠狠心便好。
那個有着百毒不侵體質的小子一身血液都是好東西呢,抓來有不小的利用價值。..
“考慮好了嗎?”眼見着副相不回答,南弦催促着,“我可不想跟你耗時間了,你乾脆點!”
“你武功這麼高強,爲何不自己親自去抓人?”
“那小子出門在外帶太多人了,下手不方便,他的府邸裡更是高手如雲,硬闖不划算。我想了想,還是對你和公主下手比較簡單,由你來幫我做事,省了我不少精力呢。”
能讓旁人完成的事,何必自己親自動手費那個勁。
“是不是隻要我把鳳伶俐帶來你這裡,你就把公主還給我?”
“不錯,我說話算數。希望你動作快一點,早點把人帶來,早點接公主回去。我的人會隨時盯着這個地方,你一來,就會有人跟你接應。”
“好,我答應你。”副相磨了磨牙,轉身離開。
“千萬不要讓我知道你耍花樣。”身後響起南弦的警告聲,“否則,就別怪我給公主喝墮胎藥了。”
副相握緊了拳頭,腳下的步伐變得沉重。
南弦滿意地看着他離開的身影,也轉身走開了。
寬敞的庭院內,一片劍光影舞。
女扮男裝的顏天真倚靠着樹幹,望着院子中央練劍的鳳伶俐。
難怪這小子年紀輕輕就武藝高強,他勤學苦練,在習武方面從來就沒有懈怠。
正看着,餘光又瞥見遠處有一道人影跑來,朝着鳳伶俐喊道——
“小將軍,副相大人要見你。”
鳳伶俐收起了劍勢,“他可有說是爲了什麼事而來?”
“沒,他只說了有很緊急的事。”
“那就請他進來。”
下人轉身離開,不一會而就去而復返,把副相帶來了。
鳳伶俐望着副相的神色,那張年輕的俊顏上滿是惆悵,看樣子像是真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副相大人”
鳳伶俐纔開口,話都還沒說完,就見對面的副相忽然雙膝跪下,“小將軍,我有一事相求。”
“你這是幹什麼?”鳳伶俐嚇了一跳,“你的職位比我高,我可受不起你這一跪啊。”
說着,連忙去攙扶他。
顏天真見事情有些不簡單,便走上前去聽。
“我本來是要求見太子殿下,可看門的僕人說殿下不在府內,我便來求見你。告示上面的那個通緝犯,不僅抓走了太子妃,還抓走了二公主!此人正是前不久在大街上救了公主,之後順理成章住進了我的府裡當護衛,他挾持公主要挾我,要我拿你去換人,我假意答應下來,這一路上都想不到良策,我只能來求助太子殿下與小將軍。”
這番話一出,鳳伶俐和顏天真皆是一驚。
“前不久公主的馬車在大街上翻了,有一名勇士挺身而出這個人就是南弦?!”鳳伶俐一拍腦門,“這都叫什麼事啊,把瘋子引進家門了。”
虧得二公主還對那廝千恩萬謝的,現在恐怕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顏天真很快平靜了下來,問道:“副相大人被如此威脅,竟然就直接告訴了我們?”
沒有想過直接把鳳伶俐騙過去,倒是難得。
雲渺平時還是挺相信這個副相的,本來就有親戚關係,再加上他爲人不奸惡他要是真的動起腦子,伶俐鐵定被騙。
畢竟伶俐還沒有涉足官場,還是嫩了點。
“我的心裡不是沒有掙扎過,但我不想被那個混賬牽着鼻子走,這樣的小人,說的話怎麼能信?要是我把小將軍帶過去,他出爾反爾,那更是得不償失,太子妃也在他手裡,我若是找太子殿下商量此事,他一定不會不管,我夫人和他夫人,要救便一起救。此事的起因,還是因爲公主不聽勸把小人引進了家門,我又怎麼能讓小將軍來承擔後果,萬一那個卑鄙小人賴賬,豈不是又多賠進去一個人。”
“副相大人能這麼想,我要多謝你了。”鳳伶俐道,“義父正在附近的街道搜查犯人,我現在立即就去通知他,與他商議此事。”
“皇嫂,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我當初就應該聽你和皇兄的話,你們說得沒錯,我就是太天真,太輕信他人了,我真是自作自受啊。”
簡潔的小屋內,鳳阮媚不斷地呢喃着,“我總說皇兄疑神疑鬼,殊不知,他纔是對的,他讓我對外人多點戒備心,我還當成了耳旁風,我應該聽他的話纔對,我不該這麼單純的。我”
“行了行了,別念叨了。”史曜乾有些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你後悔了,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他一睜開眼睛,就看見這間屋子裡多了個囚犯。
這屋子被南弦從外面給上鎖了,用的還都是鐵門鐵鎖鐵窗戶,這是讓人插翅難逃。
新來的這個囚犯,對着他一口一個皇嫂,再看她小腹微隆,一猜就知道是二公主了。
聽她念叨了一陣子,大概也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傻丫頭居然把南弦留在家裡當護衛,真真正正的引狼入室。
現在被綁過來做人質,才發覺自己太單純。
說的不好聽點,這叫愚蠢,沒腦子!
鳳雲渺竟有個這麼蠢的妹妹。
“皇嫂,我好怕。”鳳阮媚嘀咕一聲,湊到史曜乾邊上來,“我們會不會死啊?”
“呸!懷孕的人還說這麼不吉利的話,趕緊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