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寧子初的態度便可以十分輕易地看出,他對他自己送來的這盒點心,不持有任何質疑態度,毫不心虛。
“究竟是怎麼回事?”寧子初望向顏天真,目光之中帶着疑惑,“方纔聽人說你昏迷不醒,莫非是在吃過這盒點心之後纔出現問題?”
“應該是的。”顏天真道,“除了這點心之外,我不曾再吃過其他東西。”
寧子初正色道:“天真,你應該是相信朕的。朕給鳳雲渺下毒還說得過去,給你下毒,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兒。”
鳳雲渺聞言,斜睨了他一眼。
這廝說話倒還真是直接。
“陛下還真是耿直……”顏天真笑了笑,“我並不懷疑你。”
“那你現在感覺如何?”
“現在好好的,無大礙。”
“到底是什麼毒?”寧子初追問道,“朕要仔細盤查隊伍中的每一個人,檢查行李,看看是否有人藏匿毒藥。”
寧子初的問題,自然沒人回答得上來。
什麼毒?誰知道呢。
純粹是靠着鳳伶俐的血才躲過一劫,連肖夢與肖潔都不曉得這毒性的來歷。
但此刻寧子初問起來,也不能不回答。
更不能告訴他事實的真相。
“沒有人知道毒藥的來歷。”鳳雲渺不緊不慢地解釋着,“值得慶幸的是,本宮的兩名屬下商量着使用了一種排毒方法,剛好有效。這毒雖然排出來了,它的來歷還是很讓人難以捉摸的。”
將解毒的功勞暫時歸功於肖潔二人。
寧子初不懂醫術,對鳳雲渺的話自然也就沒有起疑,只是蹙着眉頭。
“先別糾結毒藥的事了,這些糕點暫且保留着,留給我們手底下的大夫去做研究。”顏天真道,“我們這兩隊人馬大概是被小人盯上了,接下來的時間裡,大家對入口的食物一定要格外注意,驗過之後確保一定安全才能食用。”
“朕的點心是從宮裡帶出來的,好幾盒呢,怎麼偏偏就是給你的這一盒出了問題。”寧子初思索着,“朕不久前也才吃過點心,一點兒事都沒有,這就說明暗中下手的人絕不是針對朕,而是針對你,但是,他有什麼樣的機會下毒呢……”
鳳雲渺詢問道:“這盒點心,什麼時候離開過你的視線?”
“從行李中拿出來,直到交給天真,都沒有離開過朕的手裡,朕是親自送來的,沒有讓人轉交。”
寧子初說到這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朕敲門的時候,天真並沒有開門,朕把點心直接放在門外就走開了,就是在那個時候,點心離開了朕的視線。”
“陛下走了之後,我很快就前去開門拿,也就幾個眨眼的功夫。”顏天真目光一沉。
“就是在這個時候。”鳳雲渺接過話,“北昱皇轉身離開的那一刻,這盒點心既不在你的視線裡,也不在天真的視線裡,就那麼幾個眨眼的功夫,已經足夠讓暗中的小人下手。”
“客棧夥計!”顏天真連忙道,“在我前去開門之前,他就比我更快一步到了門口,他跟我說,我的洗澡水燒好了。”
關鍵就在那一會兒。
寧子初轉身之後,她開門之前的那幾秒鐘。
最容易被人忽略的這一時刻,恰恰就是敵人下手的關鍵時間。
“豈有此理。”寧子初冷冷地道了一句,轉身離開了客房,步伐輕快。
不用問也知道他是要去逮那個客棧夥計。
“早知如此,我就應該自己前去開個門,不給小人下手的機會。”顏天真道,“爲了避嫌,我沒有去給陛下開門,目的就是爲了不讓他進客房,如今想想,我堵在門口也成,給他開個門,當面接收或拒絕,我也就不至於被暗算。”
細節往往容易被人忽略。
接下來她一定會時時保持警覺,避免重蹈覆轍。
“有人盯上你了,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獨自呆在客房裡。”鳳雲渺伸手搭上了顏天真的肩,“等玲瓏吃飽了,我就把它帶上來,讓它守着你。”
這一次出行,他料想到路上可能會有困難險阻,專門安排了一輛馬車拉玲瓏,伶俐與其作伴。
三國的重要人物匯聚在一起同行,安全問題自然要格外重視,光是一個玲瓏,就能頂上幾十個護衛。
想不到趕路過程中沒有被暗算,到了落腳點才被暗算,由此可見,埋伏在暗中的小人實在是沉得住氣。
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隨着腳步聲愈來愈近,空氣中多了一絲藥香味。
顏天真的目光望向房門外,是尹默玄端着藥過來了。
“才落腳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實在可氣,這碗藥是爲兄全程親眼看着熬下來的,沒有經過任何人的手,也不曾離開過我的視線,妹妹放心喝。”
尹默玄說着,將手中的碗朝着顏天真遞了出去。
顏天真頓時失笑,“大哥犯不着如此緊張,我們自己手下的人還是很可靠的,肖潔煎藥,我還是很放心的。”
“爲兄只是想確保萬無一失。”尹默玄道,“有些燙嘴,放着涼一會兒再喝。”
顏天真接過了他遞來的藥,擱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不知伶俐現在怎麼樣了,他跟我一樣饞嘴……果然太貪吃不是什麼好事。”
他雖然不至於中毒,但腹瀉的感覺——也好不到哪去。
此時此刻,被顏天真惦記着的鳳伶俐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出了茅房,就近找了棵樹倚靠着。
“叫你貪吃,我都說了,包紮完之後再吃,這麼一來,等你傷口包紮好了再回去,郡主也就來得及提醒你了。”身後響起女子的一聲冷哼,“別覺得自己體質好就能亂吃東西了,沒準蹲茅房蹲到你腿麻。”
鳳伶俐脣角扯起一絲無奈的笑意,轉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子,“這時候你還取笑我呢。”
“這不是在取笑你,而是在警告你,記住這次教訓,以後對入口的東西,要謹慎一些。”
小瑩說着,走到了他身前,伸手扶上了他的胳膊,低聲道,“我早就對你強調過了,你雖然不會被毒害,但還是會受到影響,你的血液在吞噬毒素後,也會產生一些沒用的廢料,通過腸胃排出體外,這叫排毒,尋常人吃了毒會死,而你是去茅廁排毒。”
鳳伶俐嘆了一口氣,“那我得排毒排到什麼時候去?蹲茅房的時間超過一刻鐘,可難受了呢。”
“這是沒辦法的事,百毒不侵與鋼筋鐵骨還是有區別的,血液殺毒,腸胃排毒,難受也忍着點吧,排完就好了。”
小瑩望着鳳伶俐額頭冒出來的汗,擡手用衣袖替他擦了擦,“你晚上吃的東西大概也全都排出去了,回頭我再去給你做點……”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鳳伶俐的身軀又衝了出去,直奔前頭的茅房。
“不行了,我又想上茅房……”
將茅房的門關了上,鳳伶俐有些欲哭無淚。
要是拉肚子到虛脫,委實也太丟人了些。
雖然他已經比尋常人幸運,但還是忍不住感嘆一聲——
他討厭這樣不停地蹲坑!
若是被他抓到這下毒之人,一定要將這王八羔子拍死在茅廁,以泄心頭之恨!
又是良久的時間過去之後,鳳伶俐從茅房裡出來,呼出了一口氣。
“肚子好像沒有再翻江倒海了,大概是排毒排完了。”
“那就好。”小瑩上前去扶他,“看你這臉色都不紅潤了,蹲坑也是耗費體力的事啊,回客房去休息罷,我做好吃的再給你端過去。”
鳳伶俐被她一路攙扶着上樓梯,到了樓道口時,忽然伸手拽緊了她的手腕。
“小瑩,真的要謝你,如果你不是聖女門的傳人,如果我不曾得到過你,我幾條命都不夠死的了……”
小瑩怔了怔,隨即笑道:“怎麼,很感動麼?”
“我好像搶了原本不屬於我的東西……”鳳伶俐垂下了頭,“我知道,你是女帝送給攝政王的‘聖藥’,你違抗女帝的命令,會不會受到懲罰?”
小瑩挑了挑眉,“我若是受到女帝陛下的處罰,你當如何?”
“有什麼處罰?我給你擔着,衝着我來就好了。”鳳伶俐十分乾脆道,“男子要有擔當,勇氣、骨氣、傲氣,缺一不可。懦弱、膽小、沒擔當最要不得,活着也是浪費米粒和空氣。”
“我果然沒看錯你,年紀不大,挺有想法的嘛。”
小瑩笑道,“放心罷,王爺都沒意見呢,陛下把我送給了王爺,王爺又不稀罕我,那就代表着我可以自己做主想跟誰了。你不用太往心裡去,聖女門的傳人雖然體質特殊,但是從出生開始,這體質就是被封印的,自己無法使用,與人結合纔會讓體質在對方身上發揮作用,我自己也用不到,給了你,我又不心疼。”
從她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就沒打算讓這少年一定要對她有所補償。
他能接受她固然最好。
他不喜歡也強求不來。
但是此刻看來……這少年對她是有感覺的,長此下去,終究能得償所願。
“伶俐,你還好嗎?”正前方,傳來顏天真的問話。
鳳伶俐擡頭望着前方的女子,脣角扯出了一抹笑容,“還好還好。”
“好個屁,這臉色也不怎麼好,是不是腹瀉到沒力氣了?”顏天真走上前,輕嘆一聲,“我中毒的時候昏迷了,都來不及提醒你們那盤點心是有問題的……”
“沒事的義母,我休息休息就好。好在這點心是被我吃的,這要是被其他人吃了……我還得放血救其他人,這要是關係不好的,我還捨不得血呢。”
“噓。”顏天真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轉頭看了一眼四周,這才道,“關於你體質的事情,少提,最好不提,別暴露了。”
“嗯,我不說了,義母,我回房休息去。”
“去罷,辛苦你了。”顏天真拍了拍他的背。
鳳伶俐被小瑩扶着回房了。
……
客棧十丈以外的樹叢中,兩道身影相對坐着交談。
高高的灌木叢,足以掩蓋兩人的影子,遠遠地看,壓根看不出人影。
“公子,真的是太奇怪了!我還想着那小子也要死了,我親眼看着他把點心吃了下去。可他居然沒什麼事,良玉郡主此刻也安然無恙,也不知他們是怎麼解毒的,難道他們當中的兩名大夫,醫術高明到這個地步……”
“不可能,這個毒相當棘手,那兩個年輕的姑娘不會有這樣的本事解毒,當初紫月魔蘭的毒她們也都沒有辦法。今日的毒她們哪能解。”
“那公子以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他們手上有什麼靈丹妙藥?”
“目前也就只有這個解釋,你再繼續觀察觀察。”
……
“掌櫃的,我們現在嚴重懷疑,你們這客棧裡的食物有問題。”
客棧櫃檯前,寧子初的貼身隨從司風緊繃着一張臉,“我們這麼多人住在這,對我們的飲食你們竟然不認真對待!我們當中好幾人腹瀉不止,頻繁如廁,是不是你們準備的飯菜不乾淨?!”
掌櫃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只能耐心解釋着,“這位爺,話可不能亂說啊,小店良心經營,飯菜怎麼可能不乾淨?”
“你這意思是想推卸責任了嗎?難道要怪那幾個腹瀉的兄弟自個兒體質不好?”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眼見對面的人面露兇光,再想着住店的這羣人個個持刀持劍,恐怕不太好惹,掌櫃的咬了咬牙,決定破財消災,“您說想怎麼樣!”
“把你這店裡所有的夥計都叫出來集合,一個也不能少,把他們的戶籍、以及來到客棧多久,分別負責幹什麼?全都記下。我們要一個一個地查,這件事情掌櫃的你不擔責任,讓你的夥計來擔責任。”
“只是這樣嗎?”掌櫃的鬆了一口氣,得知對方不是要找自己的麻煩,很乾脆地應下,“沒問題沒問題,你們想怎麼查都行,人我給你們全叫過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掌櫃的吩咐客棧內所有人員集合,整齊地排列在大堂中。
寧子初的護衛們手持佩劍,將客棧門口堵死了。
夥計們大多侷促不安地站着。
寧子初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大多數人的面孔都緊繃着,這一眼掃過去看不出什麼異樣。
他轉頭朝司風吩咐着,“去這些人的住處都搜查一遍,檢查他們的物品。然後,把天真叫過來。”
“是。”
不一會兒,顏天真下樓了。
寧子初朝她道:“天真,你仔細看看,負責給你打洗澡水的夥計是哪一個。”
顏天真的目光從衆人臉上掃過,丹鳳美目中泛上點點寒光。
“沒有。”
寧子初臉色一沉,“沒找到那個人?”
“嗯。”顏天真篤定道,“他不在場,看來,就是他了。”
寧子初當即起身,陰着臉到了櫃檯前,手掌狠狠擊打於桌面上,讓櫃檯後站着的客棧老闆身軀顫了顫。
“不是說所有人員都要集合嗎?怎麼少了一個!少的那個去哪兒了?”
“有個夥計飯後就回家去了,說是家裡有緊急事,今兒都不回來了,我哪知道你們要找的偏偏就是他……”
“他家住在何處!”寧子初低喝一聲。
“二里外的山腳下,一間土黃色的小木屋。”
寧子初聞言,回頭冷眼看門口的護衛,“聽見了嗎?還不快去。”
兩名護衛火速離開。
站在一旁的顏天真道:“人都跑出客棧了,現在去追怕是來不及了。”
話雖如此,但也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希望。
很快的,那兩名護衛去而復返,但他們並不是空手回來的,而是帶回了一個人。
或者該說,帶回了一具屍體。
一人拎頭,一人拎腳,把那具屍體擱在了地上。
“我們才走出了不遠,就發現了這一具死屍。”
顏天真一看那屍體,嘆了口氣,“是他。”
272章 人不如虎(二更)
這名夥計死了,就代表唯一的線索斷了。.
“豈有此理。”寧子初開口,語氣森涼,“這躲在暗地裡的小人要是有種,就再出現一回。”
他還就不信了,逮不住這個傢伙。
“夜裡睡覺,大夥都警惕一些罷。”顏天真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便轉身上樓。
寧子初朝着司風吩咐下去,“夜裡讓護衛輪流守在客棧外,若有什麼突發狀況,喊叫即可。”
“是。”
……
入夜時分,萬籟俱寂。客棧外樹影婆娑,襯出了幾分陰森之感。
有皎潔的月輝透過紗窗,打在牀榻邊的兩雙靴子上。
榻上,顏天真躺在鳳雲渺的臂彎中,思索着傍晚的事兒。
“還不睡麼?”耳畔響起了鳳雲渺的聲音。
“我在想着,今天傍晚發生的那件事會是誰的傑作。”顏天真道,“剛纔想起了南弦逃獄的消息,但現在還沒有到月底,並不是他甦醒的時候啊。”
“除非他提前甦醒,人格轉換的時間被打亂。”鳳雲渺道,“你覺得會不會有這樣的可能性?”
“不好確定。”
“那就先不要多想,如果真是他,他不會失敗一次過後就放棄,我們可以等着他下一回搗亂,抓個現行。”
鳳雲渺說到這兒,從榻上坐起了身。
顏天真詢問道:“你幹什麼去?”
“提前做好準備。”鳳雲渺下了榻,藉着微弱的月色,走到了桌邊去翻行李。
從行李中翻出了一個小瓶,又翻出了打火石,將燭火重新點燃。
屋子瞬間就亮堂了。
緊接着,鳳雲渺便拿着瓶子走到了門口,揭開瓶蓋,在門後撒下一層細碎的粉末。
顏天真看清了他撒的東西,正是白沙膠。
“天真,看清楚了,回頭進出房門,記得要跨過去。”鳳雲渺說着,打開了房門,長腿一邁跨過白沙膠,“我去窗戶外頭撒一些迷羅花粉。”
顏天真輕挑眉頭。
白沙膠加上迷羅花粉,可謂雙管齊下。
不管來人是從正門進,還是扒窗戶,都難免要中招的。
白沙膠一旦接觸空氣,發揮黏性。
迷羅花粉一旦接觸肌膚,發炎流膿。
鳳雲渺很快佈置好了,將門關上,回到了牀榻邊躺下。
“現在可以安心睡下了。”鳳雲渺伸手將顏天真攬到了懷中,“睡罷。”
“你佈置的這兩樣東西都是好東西,可惜數量有限,用一次少一次。回頭讓手下的人去打聽打聽,能不能弄到貨源。”
“嗯。”
……
“你們都給我聽着,今天夜裡都給我精神着點,誰也別打瞌睡,要是誰看門給睡着了,嚴懲不貸!”
司風朝客棧外看門的護衛警告了一番,這才進了客棧內,將大門關上。
此刻已經過了子時,客房幾乎都已經熄燈了。
寧子初的護衛們不敢怠慢,如雕塑一般站立在客棧外,無一人敢打瞌睡。
夜間的風拂過每個人的領口,只讓人覺得脖頸處一陣涼颼颼的。
風中夾雜着絲絲花香味,令人聞着覺得有些心曠神怡。
“什麼味道?真好聞啊……”
“似乎是梨花清香呢。”
長夜漫漫,甚是無聊,爲了打發時間,護衛們也會交頭接耳。
“奇怪了,我剛纔明明還精神得很,怎麼這會兒這麼犯困……”
“不能睡!你不要命了?你若是敢睡,可要面臨嚴厲懲罰。”
然而,作出警告的這一人,也在說過話之後打了一個哈欠。
“你還好意思訓我呢,你自己不也犯困!”
“奇了怪,我也想睡。”
一個接一個的犯困,有人便起了警惕心。
“這一兩個人犯困也就算了,怎麼大夥都沒來由的想睡?可別是中招了吧?”
“要我說,這家客棧會不會就是一家黑店?那夥計是不是在咱們的飯菜裡下了什麼料……”
護衛中有人分析着,“看那掌櫃的獐頭鼠目也不像什麼好人,我要立即前去稟告陛下。”
正說着,一個轉頭,卻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情景一般,毫無預警地發出一聲驚呼——
“啊!”
旁邊的人被這一聲呼喊驚得頓時清醒了幾分。
“怎麼了?你叫什麼叫!”
“我剛纔看到了一張慘白的面孔,綠油油的眼睛,迅速地就從我眼前飄過了……”那名受了驚嚇的護衛此刻依然有些驚魂未定,“你們相信我,我不是在忽悠你們……”
“嘁,我看你是太困了,出現幻覺。”
“哪來那麼多不乾淨的東西?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
其中一人譏笑着,一個轉頭,也發出了一聲驚喊。
“啊!真……真的有那種東西……”
他哆嗦着手,指着前方的一處虛空,“剛纔就……就在那裡。”
他這話一出,身旁的人都有些背後發毛了。
這一個人可能是出現幻覺,一連兩個人都看見了,那還能是幻覺嗎?
尤其還是在子時過後的夜裡。
再想想剛纔沒來由的犯困。
細思極恐。
衆人屏住了呼吸,由於空氣中的靜謐,使得衆人額頭上與背後的冷汗分泌得更多。
而就在下一刻——
“啊——”
“啊——”
一連好幾道驚呼聲,響徹黑夜上空。
原本還寂靜的客棧內,好幾間客房又重新燃起了燈火。
其中自然包括顏天真與鳳雲渺的客房。
“什麼聲音?”顏天真一個鯉魚打挺從榻上坐起,“雲渺,你聽見了嗎?”
“那麼大聲的鬼叫,怎能聽不到。”鳳雲渺掀開被褥下了榻,“我出去看看,你暫時不要離開這間屋子。”
說話間,從枕頭下摸出了一個瓶子塞給顏天真,“迷羅花粉,拿着防身。”
這間房屋經過佈置,算是很安全的了。
南弦曾經中過白沙膠的招,但他還沒嘗試過迷羅花粉的厲害。
他若是真敢來,那就能嘗一嚐了。
此刻,客棧大堂已經亮起了燈火,寧子初陰沉着臉下了樓,打開大門,揚手就朝門外站着的人扇過去。
一巴掌揮出,刮過兩名護衛的臉頰,使得那兩人齊齊捂住了臉下跪。
“陛下息怒。”
“男子漢大丈夫,鬼吼鬼叫不成樣子,這還有其他國的人在,你們就不怕被笑話嗎?你們自個兒丟臉也就罷了,別連累朕一起丟臉。”
“陛下!我們當真不是無故驚叫,我們看見了……陰魂。”
寧子初不以爲然,“長什麼樣?”
“白如雪的臉,綠幽幽的眼,一閃而過,那根本就不是屬於人的速度……”護衛說着,嘴脣還有些發顫,“只來得及看清一道殘影。”
“裝神弄鬼罷了。”寧子初聽着他的描述,面上也不見一絲慌亂,“就算真的是陰魂又如何,朕是天子,有真龍庇佑,區區遊魂野鬼,也想來奈何得了朕?有本事就飄到朕的面前來,讓朕看看清楚。”
“陛下,舉頭三尺有神明,還是少說些冒犯鬼神的話……”
“如此膽量,也配做朕的護衛。”寧子初冷笑一聲,伸腿踹向那人的肩,“還有誰怕的?全都站出來!革去侍衛一職,全都捲鋪蓋滾!”
一羣廢物要來有何用。
“北昱皇好大的火氣啊。”空氣中響起一道慢條斯理的男子聲線,“身爲凡夫俗子,畏懼鬼神也是情有可原,你有真龍庇佑,可他們沒有,你又何必去與人比膽量。”
寧子初轉過頭,便看見鳳雲渺邁着優雅的步伐而來。
“北昱皇如此暴躁,本宮對這些侍衛們深表同情。”鳳雲渺走上前來,“按照你這個驅趕法,還不到九龍窟,你的護衛們都該給你趕跑了,這樣罷,所有被北昱皇驅趕的侍衛們,你們無處可去,便轉投本宮手下,本宮通通收納了。”
寧子初原本就火氣甚大,鳳雲渺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他一時氣話,要將侍衛們全都轟走,鳳雲渺卻說要把這些人全都收了,這麼一來,北昱國的隊伍在南旭國面前豈不就顯得勢弱?
鳳雲渺如此明目張膽地邀請他手底下的人過去南旭那邊。
真是無恥。
“北昱國的子民,生是北昱國的人,死是北昱國的鬼,豈能轉投到南旭國。”寧子初迫使自己恢復鎮靜,淡淡道,“罷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們這羣膽小鬼,給朕聽清楚了,你們看到的不過是人搗鬼罷了,有時眼見都不一定爲實,你們只要想着那是假的,足矣,千萬不要被擾亂了心神,讓小人趁虛而入。”
寧子初的話音才落下,鳳雲渺便又說了一句讓他十分氣惱的話,“北昱皇還是將這夥侍衛撤走罷,看門的事情,就交給本宮手下的——虎。人怕鬼,虎不怕,本宮這靈虎蹲在大門口,那就是一尊守門神,看門好使,還能驅邪,勝過十幾個酒囊飯袋。”
寧子初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鳳雲渺是在笑話他,十幾個護衛還比不過一隻畜牲管用。
偏偏他還不能反駁。
這羣護衛蹲在門口,只會繼續給他丟人現眼,不如撤走。
想到這,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衆人,“都回房去,這兒沒你們的事了。”
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了這一句話。
不願再和鳳雲渺繼續拌嘴,他轉身甩袖離去。
護衛們灰溜溜地撤走了。
鳳伶俐一直在樓道口觀望着,眼見着護衛們都撤走了,便去客棧後院,把趴在榕樹下睡着的玲瓏喊醒了,帶到大堂中。
“義父,暗中的人裝神弄鬼,是想引起衆人恐慌,好趁亂闖入客棧?”
“不然呢?單純和我們玩躲貓貓嗎。擾亂人心,這是一種對精神層面的進攻,寧子初的護衛個個嚇得臉都白了,可見這人裝神弄鬼裝得還挺像。”
鳳雲渺說着,低頭拍了拍玲瓏的虎頭,“等會兒蹲在大門外,你要是看見一個臉白白、眼睛冒綠光、還會飄的影子,你千萬不要追上去,記住,蹲在門口一動不動就是了,要是那影子飄到你的面前,你就一爪子把他拍倒,能抓住,就賞你二十隻燒雞。”
玲瓏聽罷,慢條斯理地走到大門口,在門檻外趴了下來。
鳳伶俐上前去將大門關上。
“義父,這樣能行嗎?”
“就算今夜抓不住人,我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的。”鳳雲渺道,“你上樓去睡罷,經過我的客房外時,告知你義母一聲,讓她先睡,天亮之前我就呆在這大堂內,等你上樓,我就把燭火熄了。”
“義父是要在這等着抓人?”
“野獸再如何智慧,也比不過人類的頭腦,玲瓏守在門口,我藏在門後,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啊。”
“黑燈瞎火的,讓義父獨自守在這,未免也太孤獨了。”鳳伶俐道,“不如我留下陪義父?”
“用不着,你今日不是腹瀉了很久麼,上樓歇息。”
鳳伶俐不再抗議,轉身上樓去了。
寬敞的大堂之內,僅有鳳雲渺一人。
他吹熄了燭火。
客棧再一次陷入了寂靜。
與此同時,客棧外,樹蔭下的兩道人影將客棧外發生的一切看在眼中,交談起來。
“把人全都給撤回去了,換成一隻老虎,還真想得出來。”
“接下來該如何,還要繼續扮鬼嗎?請公子指示。”
“讓我想想。”
“老虎……應該是不會懼怕陰魂罷?可能它都不知道鬼魂是個什麼東西,只怕我一接近,就會被它撲上去。”
“當然不能指望把老虎給嚇跑,我在想,把老虎給引走?鳳雲渺養的這隻白虎可不是尋常的虎,不僅速度奇快,還很擅長於躲避攻擊,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不可小看。你要是被它給追上了,你這腳力恐怕跑不過它,這樣,你帶上暗器,趁機偷襲它,放倒它。”
“公子是想把這隻白虎據爲己有麼?”
“若能爲我所用,自然是再好不過,若不能爲我所用,就剝下那一身皮毛做披風,讓鳳雲渺心痛心痛也好,這事你若是能辦成,重重有賞,去罷。”
……
萬籟俱寂,夜涼如水,本該是在牀榻上睡覺的時刻,卻有一道人影如鬼魅一般在黑夜中游動。
這人影一身雪白長衫,臉色雪白得如同紙人一般,血色的脣,綠幽幽的眸,眼瞼下方沾染着點點血跡。
這是一張陰森如厲鬼般的容顏。
他的目光鎖定着前方的客棧。
偌大的客棧,也就只有門口高掛着兩盞燈,昏暗的燈光透過燈籠,打在最下方的龐然大物上。
那隻雪白的龐然大物就那麼靜靜地趴着,閉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白色的影子試探般地挪近了一些。
門口的白虎並沒有任何反應。
白影見此,又挪近了一些。
白虎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居然睡着了麼,呵,還以爲有多麼厲害……”
白影譏誚一笑,擡起了手,手中一枚四角鏢,在月色照耀之下流淌着冷光。
這枚飛鏢上塗抹了烈性"mi yao",他要把這隻白虎迷倒了捉走。
眼見着白虎沒有任何動靜,白影迅速出手,四角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了門口的龐然大物!
而就在下一刻,白虎的反應卻讓白影險些驚掉了下巴。
眼見着飛鏢就要接近那碩大的虎身,白虎一個敏捷利落的打滾,就讓那枚飛鏢打了個空,隨即輕搖了兩下尾巴,依舊閉着眼不睜開。
它似乎也不想計較是誰出手。
這讓白影頓時納悶。
那白虎閉着眼睛還能躲飛鏢,更讓人驚訝的在於,被人襲擊之後,它竟還能如此淡定地睡覺,就沒打算追出來?
原本還想調虎離山。
奈何,虎不配合。
想要偷襲。
奈何打不中。
白影陷入了思索。
怎麼辦?
有些不死心地再一次擡起了雙手,兩枚四角鏢利落飛出!
這一次,白虎總算睜開了眼睛,或許是因爲兩道破空聲靠着耳朵不好辨別方向,睜眼的那一瞬間,它一個靈敏地閃避,又讓那兩枚四角鏢落了空,打在地上。
“你孃的。”
白影咒罵了一聲,隔着兩丈的距離,衝着白虎張牙舞爪,“看什麼?還不過來追我!”
白虎雙眸盯着他,就是不願意動一下。
------題外話------
→_→
同志們,我今天又出門浪了,更新有點晚,見諒
玲瓏: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作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