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雲渺的這一舉動,令在座的衆人都吃了一驚。
先前這紅衣女子在他面前賣弄風情,並未見他流露出不悅之色,還以爲他對這名女子也有幾分興趣。
畢竟是個不多見的美人,舞姿又是如此曼妙。
那女子顯然也起了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思,大着膽子上前了,結果卻是被扣了一盤菜在臉上。
這一刻,周遭十分寂靜,鴉雀無聲。
絲竹之聲停止了。
場地中央跳舞的女子們也都噤若寒蟬,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那位被鳳雲渺扣了一臉菜的女子,也慌忙跪了下來求饒。
“太子殿下恕罪,小女子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請殿下明示。”
原本還滿心歡喜,以爲自己能有個攀龍附鳳的機會,此刻在鳳雲渺的注視之下,卻覺得有些心驚膽戰。
鳳雲渺的那雙眼睛,未免太過冰冷。
她這相貌,與良玉郡主有五六分像,就算他不接受,也不至於動怒纔對。
“連自己做錯了什麼都不知道?你倒還真是會裝無辜。”鳳雲渺嗤笑一聲,“來人,拖下去,施以鞭刑。”
“殿下饒命!奴婢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癡心妄想,不該試圖引誘殿下,奴婢只是……奴婢只是過怕了苦日子,一心想要求榮華富貴,求殿下饒恕。”
那女子連連求饒,有些泣不成聲。
她啜泣的聲音也十分動聽,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旁觀的人都不禁生出了憐憫之心。
這般姿色,太子殿下都能無動於衷,可見不近女色的傳言毫無半點誇張。
衆人心中腹誹着,卻沒敢說出來。
“這樣啊,那麼你跟本宮說說,你這支舞是從哪裡學來的。”
鳳雲渺漫不經心地把玩着酒杯,語氣中不見怒意。
跪在地上的紅衣女子低着頭道:“四國交流會上,有一位姑娘奪得了魁首,舞王音仙的頭銜全掛在了她身上,傳言她有絕色容貌,身段婀娜,在那場四國交流會之後,她的舞姿便被許多姑娘效仿,雖然跳不出她的風采,但只要能學個三四分像,也是挺不錯的。”
“你何止舞姿學了她幾分像,就連長相都有五六分像。”鳳雲渺脣角噙着一抹冷然的笑意,“擡起頭來。”
迫於鳳雲渺的壓力,紅衣女子自然是擡起了頭,此刻面對那張俊美如神祗般的臉孔,卻不敢有非分之想,更多的是焦慮不安。
鳳雲渺的視線緊盯着她的臉龐,“你這張臉,是否經過易容僞裝?這是你的本來面目嗎?”
“我原本就長這樣。”紅衣女子連忙道,“小女子萬萬不敢拿一張假臉在太子殿下面前晃悠,太子殿下若是不相信,可以派人來驗一驗。”
鳳雲渺見她神態不心虛,心中信了幾分。
這女子看上去倒不像個膽大的,大概是不敢說謊。
但她的出現卻又不像是偶然。
鳳雲渺將目光投向了金尚書,“金尚書安排這樣的一個女子來獻舞引誘本宮,是何用意?”
“下官不敢。”金尚書有些惶恐,“下官心知太子殿下清心寡慾,下官……下官聽聞民間說起太子殿下那一頭銀髮,說是殿下受了情傷所致,下官就自作聰明,尋了幾個上等的美人來,本意是想給殿下解解悶,想不到惹了殿下不高興……”
在鳳雲渺的注視之下,他都覺得腦門後有些冒冷汗,也就不敢胡扯。
他自然是有幾分討好的意思,並無險惡目的,卻沒想到會弄巧成拙。
鳳雲渺垂下了眼,目光中劃過一縷思索。
這姓金的看來只是單純想要討好諂媚,尋找這個女子來,也不過是看中了這個女子的相貌。
天真才失蹤不久,便有個與天真相似的女子出現在他面前,妄圖引誘他,這讓他覺得背後是有人在教唆指使。
金尚書多半是不知情,只是無意中幫着幕後人推波助瀾罷了。
幕後人會是誰呢?
史家兄弟的可能性極大。
那史曜乾早就對天真有非分之想,擄走了她,又尋了個冒牌貨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是想讓自己把對天真的思念和愛戀轉移到這個冒牌貨身上麼。
真是卑鄙又拙劣的計策。
他又怎會上當。
“太子殿下,小女子以後再也不敢犯,小女子自知配不上殿下,以後不在殿下面前晃悠就是了,求殿下饒我一命!”
耳畔再度響起那女子的求饒聲。
“也罷,就饒了你這一次,退下。”
鳳雲渺倒是很好脾氣,不再計較。
“多謝殿下!”那女子連忙惶恐地退下了。
宴席繼續進行,紅衣女子的事,衆人都很識趣地不再提起。
宴席結束之後,鳳雲渺將鳳伶俐叫到了身前。
“將剛纔那名紅衣女子好好審問一番,看她是否知道史家兄弟的去處,若不是史家兄弟指使她,就讓她說出幕後指使,要是什麼都問不到,就殺。”
剛纔在宴席之上,當着衆人的面,他做出一副寬恕的模樣。
他心中自然是不打算寬恕的。
頂着與顏天真五六分相似的容貌賣弄風情,做些丟人的事,他又豈能容忍,自然是殺之後快。
怪她倒黴。
鳳雲渺回到東宮之後,便有宮人上前來報,“太子殿下,莫主司求見。”
“讓她進來。”
宮人退了下去,片刻之後,領着一名青衣女子進來了。
這女子約莫雙十年華,眉若柳黛,面如桃李。
正是尚衣司的總管莫曦瞳,專門負責製造管理宮中衣裳鞋帽。
“殿下你可還記得,兩個多月前吩咐下官做的一件事?您說北昱國的妙衣坊有一件鎮店之寶,十分讓人驚豔,名喚剎那芳華,以紅色爲主。讓下官也制一件以紅色爲主的衣裳,且看看會不會遜色那件剎那芳華。”
莫曦瞳說着,將懷中揣着的錦盒擱在了桌子上,“殿下交代的任務,下官已經完成了。”
鳳雲渺望着眼前的錦盒,伸手打開。
一片明豔的丹紅色映入眼簾。
“此裙名喚——丹綢。東方有桃蠶不食桑而食桃葉,兩年一吐絲,織出來的絲綢白而微帶點點丹紅色淺紋,觸感絲滑柔軟,幾乎可貼在皮膚上,中有淡淡桃花香瀰漫。東方有人言,丹綢觸之似少女肌膚,聞之似處子幽香。”
“不錯。”鳳雲渺的手觸上了那裙子的衣料,“你的任務完成了,她如今卻不在。這條裙子穿在她身上一定好看。”
莫曦瞳垂下了頭,“郡主一定會回來的。”
“會的。”鳳雲渺道,“等她回來穿。”
“那……下官再多做幾件。”
“可以。”鳳雲渺略一停頓,又道,“你刺繡的手藝聞名帝都,針線活你稱第二,無人敢認第一,除此之外,聽聞你刺青的本事也很不賴?”
“刺青我也是會的,不知太子殿下有什麼吩咐?”
“你幫本宮在這胳膊上刺一幅畫。”鳳雲渺道,“一朵紅蓮,風景如何隨你搭配,只有一個要求,圖案看起來像顏天真這三字。”
莫曦瞳怔了怔,隨即道:“以字爲畫,在坊間稱之爲藝術字畫,這樣的刺青,下官倒是會刺。”
“那就幫本宮刺上一幅罷。”
鳳雲渺望着手腕上的紅豆手串,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想將她的名字刻在骨血之中,伴隨着他。
……
秋去冬來,彈指一揮間,又是一年冬季。
十二月十二,是東陵國國君選秀的日子,宮裡宮外一片熱議。
冬季氣溫較爲暖和,豔陽高照卻也不熱。暖陽下的蓮湖格外靜謐,湖面上栽植了各種蓮花品種,綻放的蓮朵朵嬌豔展姿,更有大小不一的荷葉漂浮在湖上,綠意襯出花顏,更顯蓮花風情。
蓮湖邊上,身着金紅鳳袍的女子坐着,白皙如玉的手擱在桌子上,任由眼前清秀的宮女爲她的指甲塗着蔻丹,慢條斯理地道了一句——
“今年的秀女怎麼樣?比起往年,是不是會更出色些?”
“回皇后娘娘的話,依奴婢看來,這秀女是一年比一年好看,個個水靈,雖然都不及皇后娘娘的風姿,卻也是數一數二的姿色,陛下還沒看過,娘娘要不要先看一看?”
趙皇后聽聞此話,冷哼一聲,“你們每年都這麼說,結果還不是讓陛下失望,讓本宮失望?數百名秀女,能看順眼的都挑不出兩三人。本宮沒什麼心情去看了,除非陛下喊本宮去。”
她的話音才落下,並有一名宮女小跑着過來,到了她面前,“皇后娘娘,陛下邀您去御花園中,觀賞他新得來的一件樂器。那樂器的模樣倒是很好看,奴婢也是第一回看見。”
“什麼樂器?這麼稀奇。”
“似乎叫——鳳首箜篌。像琴,卻又不是琴,琴頭宛如鳳首,外形裝飾十分華麗,撥一撥琴絃,音色柔潤,可惜沒有了會彈,陛下正發火着呢。”
“鳳首箜篌……聽名字就覺得不平庸。”趙皇后笑了笑,起身道,“擺駕御花園,去看看。”
一路前往御花園,隔着遠遠的距離,便看見花園中央寬闊的地方,擺着一尊個頭不小的樂器,一襲黑色的修長身影站在樂器旁,胡亂撥弄着。
走的近些,還能聽見那空氣中響起雜亂無章的樂曲,十分刺耳。
這琴絃撥動的聲音倒是好聽,只不過,這彈奏之人太沒章法了。
“陛下,您這彈的這叫什麼曲子啊?”
“朕不會彈,只是隨便把玩把玩。”黑衣男子轉過了身,衝着她莞爾一笑,“皇后要不要來試試?”
趙皇后觀賞着眼前的樂器,悠悠嘆息一聲,“這東西臣妾也是第一次見,不會彈,真是讓陛下失望了。聽聞陛下十分想要找一個會彈奏此樂器的人,陛下看這樣如何?將那羣秀女喊過來,看看有誰能彈得出名堂。”
“有道理,她們已經進宮好幾個時辰了,也被朕冷落了好幾個時辰,現在就將她們全喊來。”
他說着,便吩咐隨行太監,將百名秀女宣來御花園。
片刻之後,數百名佳麗齊聚花園,站得筆挺又整齊。
她們望着那站立在箜篌之後的男子,視線久久沒有挪開。
眼前這位,便是當今陛下。
他身形頎長,眉目軒昂,一張俊美的臉龐猶如刀削斧刻一般。
那張俊俏面容,噙着幾分不羈的笑意,烏黑如墨的烏髮被一頂黑玉冠綰起,只餘下些許散落肩頭,一雙星眸斜挑,眸色濃黑似夜。
“諸位美人,機緣巧合之下,朕得到了這樂器,名喚鳳首箜篌,你們有誰能用此樂器彈奏一曲,立即獲得晉封!彈奏最出色者,妃位自然就比其他人高,誰願意上來試試?”
此話一出,衆人皆驚。
封妃如此草率?只看一個琴藝?
聽聞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任性,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
“陛下,小女子願意一試。”
有人大着膽子站了出來,走到了那鳳首箜篌旁,原本想要按照彈琴的方法來試着彈,彈出幾個節奏之後,才知道這法子行不通。
“難聽死了。”皇帝眉頭擰起,“拖下去,斬了!”
衆人大驚。
彈奏難聽,可以用才藝不佳的理由轟出皇宮,但實在罪不至死。
就這樣隨便斬首,實在暴虐。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那女子連連求饒,卻還是被侍衛架了起來。
“慢着。”人羣之中,忽然響起一道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陛下,我若是能彈奏一曲,讓您滿意,是不是就可以放過這位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