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顏天真,猝不及防地掉入深坑,墜落的瞬間便反應了過來,連忙看向下方——
所幸,鋪着一層稻草而已。
在山林之中,獵人用來捕獲大型獵物的深坑裡,常常埋有尖刺或者捕獵鉗,要是給碰上這兩樣東西,那纔是真的倒黴。
她能反應過來加傷害減到最小,南繡卻反應不過來。
幸好,兩人都落在稻草之上,身軀輕輕震了震,並沒有受傷。
不過——
顏天真察覺到腰部下方,似乎有什麼東西扎着自己。
有那麼一點兒刺痛感。
“什麼玩意兒。”顏天真起身之後,望着摔倒在一旁的南繡,“你還好嗎?”
南繡道:“還好,幸好這下面是一層稻草。”
“郡主,你們沒事吧?”頭頂上空響起了肖夢的聲音。
肖夢與梅無枝已經走到了深坑邊緣,梅無枝二話不說,就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腰帶,蹲下身子,將腰帶的一邊扔進坑內,另一頭牢牢抓在手中。
約莫四五尺長的腰帶正好垂落到二人的頭頂上,只需一個伸手,就可以藉着腰帶出坑。
“等會兒,我剛纔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扎到了我的腰。”
顏天真好奇那稻草下有什麼,便蹲下身將那一層稻草扒拉了開。
這一扒開,便看見了一朵隱藏在稻草裡的花。
那是一株開得妖豔的紫色花朵,不過嬰兒拳頭般大小,八片花瓣彷彿月牙的形狀,花朵中央的花蕊呈紫黑色,那花蕊看上去似乎有點兒尖。
剛纔應該就是這朵花把她扎到的。
“這朵紫花長得可真好看啊。”耳旁響起了南繡的感慨聲,下一刻,顏天真便看見她將手伸向了那朵紫花。
可不等南繡的手碰到紫花的花瓣,顏天真便伸手扣住南繡的手腕,“先別碰。這朵花雖然好看,但在野外,越是好看的奇花異卉可能越危險,就好比罌粟,看上去美麗卻有毒。”
南繡怔了怔,“你剛纔說你被這朵花刺到了,可你現在也沒事啊。”
“有些東西的毒性不是馬上發作的,先上去再說,正好我帶的護衛裡面有一人精通毒術,問問她。”
顏天真說着,從衣袖中掏出了手帕,將那朵紫花包在了手帕中,這才擡起頭,抓住梅無枝放下來的腰帶。
梅無枝見此,使勁將她往上一拉。
同一時刻,顏天真縱身躍起,藉着梅無枝的力,一下子便攀到了深坑邊緣,再輕輕一跳,便上了地面。
兩人配合默契,上來也就只是一眨眼的事。
梅無枝又將腰帶放進坑裡,準備拉南繡上來。
“小夢,我剛纔在坑裡被一朵紫花扎到了,也不知這花有沒有毒性,你看看。”
顏天真說着,將包着紫花的手帕遞給了她。
肖夢看了一眼,道:“郡主,此花我還真的從來沒有見過。”
這世間不爲人知的奇花異卉有成千上百種,許多稀少的花卉還不曾記載在書籍中,就比如眼前這朵陌生的花。
“屬下無法判斷這花有沒有毒,就讓我來看看郡主是否中毒。”
肖夢說到這兒,便伸手替顏天真把脈。
“脈象十分正常。”肖夢想了想,道,“郡主是什麼地方被花刺到了?”
“腰部。”
“那就讓我再看看郡主被花扎到的部位。”肖夢說到這兒,瞥了一眼四周,“查看腰部需要寬衣解帶,此地偶爾會有人經過,要是被人看到可就不好了,郡主,咱們得先找個沒人的地方。”
兩人說話之間,梅無枝已經把南繡從坑裡拉了上來。
“南繡對這附近應該挺熟悉的。”顏天真說着,轉頭朝着剛上來的南繡問道,“這附近有沒有落腳點?小夢要幫我查看被花刺傷的部位,需要寬衣解帶。”
“有。”南繡道,“姻緣樹邊上不遠處,就有座小寺廟。”
“那咱們就過去。”
一行四人迅速前往姻緣樹。
“按理說,若是花有毒,遲早要發作,只不過是發作快慢的問題。可這麼好片刻時間過去了,郡主也沒有出現半點異常,或許問題不大,最怕見血封喉發作迅速的毒性,那纔是讓人傷腦筋。”
顏天真將肖夢的話聽在耳中,道了句,“有理。”
步行片刻,便見前頭出現了一株參天大樹,大樹上掛滿了飛揚的綵帶,而那些綵帶之上幾乎都綁着紙條。
那棵樹,就是姻緣樹了。
姻緣樹後果然有一座小寺廟,此刻無人。
四人走進了寺廟之中。
顏天真坐了下來,寬衣解帶,由着肖夢幫她查看腰部的傷勢。
果然——
腰部的右側方,出現了一塊腫脹的紫色。
“郡主,這朵花果然有毒,可你的脈象又沒有異常,說明發作緩慢,應該不是什麼難題。”
肖夢說到這兒,從衣袖中取出一個針包,“鍼灸逼毒,立即見效,郡主你坐好了,不要亂動。”
顏天真聞言,便挺直了身子坐好,由着肖夢在她的腰部紮下了八根三寸長的銀針。
不過片刻的時間,銀針的針頭處就有些發黑,而顏天真腰部的那一塊紫色,顏色也在逐漸變淺。
“銀針已經把毒導出來了,就快解毒了,郡主再等等。”
眼見着顏天真腰部的肌膚恢復了白皙,肖夢這纔將八根銀針拔除。
“針頭塗抹清熱祛毒藥物,這一般毒性解起來就容易了。”肖夢笑道,“郡主可以穿衣裳了。”
顏天真將衣服穿了回去,瞥了一眼擱在一旁的紫花,“終究不是什麼好東西,毀了最好。”
梅無枝聞言,當即上前一步,厚厚的鞋底踩在那紫花之上,碾了碾。
算是踩了個稀巴爛。
“沒事就好。”南繡道了一句,轉頭望向肖夢,“解毒之後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要不要立即回去,吃個藥調理調理?”
“郡主放心吧,毒素已經解除就沒有大礙,不需要特別注意什麼。”
“小夢啊,你這銀針上用的是什麼藥,爲何我覺得有點困?”顏天真說着,打了個哈欠。
肖夢道:“郡主,針尖上用的藥,的確是有點兒安神作用,郡主會犯困也是正常的,不如咱們就回府去吧,改日再出來玩?” щщщ ▪тt kǎn ▪C〇
顏天真打了個哈欠,“大老遠地來這裡,都還沒逛幾下子就碰上這等破事,若是現在回府,還真是白出來了一趟。”
“那郡主想要如何?”
“我打會兒瞌睡就好,小夢留下看護我們,梅子你去打點野味回來,咱們就在這梅花塢內燒烤,也算是沒有白來一趟。”
“良玉,我看你還是回去睡好了。”南繡道,“咱們改天再出來玩。”
“無妨,我打個瞌睡就好。”顏天真說着,便要直接往地上倒。
“別躺,地板不乾淨。”南繡托住她要倒下的身子,“我坐着,你枕着我的腿睡便好。”
“這多不好?你的腿怕是會麻。”顏天真道,“我知道這地方不乾淨,反正也就咱們這幾個人,我又不怕毀形象。”
“你不就眯一會兒嗎?我還不至於腿麻,這寺廟太久沒人清理,都是塵,回頭弄得一頭髮都是,豈不是滑稽?”
南繡說着,朝顏天真挪了挪,讓她躺下來便可以正好枕在自己的腿上。
“也罷,那我眯一會兒。”顏天真閉上了眼,“梅子打獵回來後,就把我叫醒。”
由於安神藥的作用,顏天真很快便睡下了。
梅無枝去打獵,肖夢則是坐在了寺廟門檻處,背靠着寺廟的門框。
坐在門檻處視野開闊,要是有企圖不良的人靠近,她也能儘早發現,迅速解決。
左眼的餘光能瞥見寺廟裡的二人,右眼的餘光則是觀測寺廟外的動靜。
南繡背靠在寺廟牆上,望着腿上睡着的顏天真,擡手,輕柔地幫她整理額前那有些凌亂的髮絲。
思緒似乎飛回到初見的那一天——
她領着丫鬟走在大街上,忽然聽到耳畔響起一道囂張的女子聲音,“我是郡主,你竟敢罵我是野丫頭?”
她聽着這聲音,轉頭一看,是一名紅衣少女與飯館老闆爭吵。
那少女……可真美。
猶如初綻紅蓮,不帶一絲脂粉氣,卻又那麼明豔動人。
看起來還沒成年的模樣,再過幾年必定能出落成傾國傾城的美人。
說自己是皇女?
這個可能性倒是挺大,皇家多出俊男靚女。
“你是郡主,我還是王爺呢!從沒見過郡主還吃霸王餐的,你說你這個小姑娘,長得這麼漂亮,說話怎麼就不怕閃了舌頭,你敢冒充郡主,信不信我帶你見官!”
紅衣少女聽着飯館老闆的話,冷笑,“那你帶我去見官試試看。”
望着那傲慢的少女,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想法。
想要與那少女結識,因爲她看起來真不像個說謊的。
可是……皇家有哪位郡主是她沒見過的呢?對這個少女實在是沒有印象。
她感到好奇。
於是,她走上前去幫那少女解圍。
一錠金子,成功封住了老闆的口。
“你是誰,爲何幫我?”紅衣少女望着她道,“你應該讓這老闆帶我去見官,讓他們都給我磕頭。”
“磕頭有什麼好玩的,你小小年紀,脾氣還真不小。”她笑道,“你說你是郡主,哪位郡主?皇家的郡主我幾乎都見過,怎麼對你就沒有印象呢。”
“我是……”紅衣少女說着,猶豫了起來,“大哥平時就不讓我出門,應該也不會希望我把身份說出去,罷了,不跟你說了,多謝你剛纔幫我解圍。”
紅衣少女說完之後,便轉身走開。
她追了上去,“你究竟是不是郡主?你可知冒充郡主是怎麼樣的罪名?是郡主又有什麼不能說的?要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你可以告訴我。”
“我跟你又不熟,憑什麼信你。”
“我是南繡郡主,你可以信我,我只是好奇,有哪位郡主是我沒見過的。”
“原來你也是郡主?那好吧,我告訴你,你可別往外說,別跟任何人說你見過我。”
“好,我答應你。”
“我叫良玉,純良的良,美玉的玉,攝政王的親妹妹。”
“……原來如此,我可算是想起來了,攝政王殿下的確有一位養在深閨中的妹妹,原來你就是良玉郡主。”
難怪她從來沒有見過。
攝政王,那個儀表堂堂指點江山的男子,在她心裡已經紮根了好幾年。
眼前的紅衣少女率真可愛,又是她心儀之人的妹妹,這麼一來,她自然對尹良玉又多了幾分好感。
尹良玉一直被關在王府中,有些不通曉人情世故,這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是陌生的,也是能激發她興趣的。
但同時,也不太安全。
“良玉,你出門在外身邊也不帶個人,就以你番容貌,小心被人拐騙了去。”
“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好騙的嗎?夫子早就告誡過我,出門在外不要輕易相信人。”
“就算你不好騙,你獨身一人也不安全,以攝政王殿下的地位,想打你主意的人實在很多,你不得不提防,這樣吧,我送你回攝政王府如何?”
“我纔不要回去!好不容易溜出來,你讓我回去?我被關在王府裡十六年!就像坐牢一樣。真不明白,一個算命的話他們怎麼就當真了。”
“你不該責怪你的家人,他們也都是爲了你好,沒人比他們更值得信賴。”
“這倒是。”紅衣少女嘀咕了一聲,轉頭看她,“南繡,你既然也是郡主,那麼是不是值得我信任一回?這樣吧,你帶我去玩一圈,天黑了再送我回王府可好?”
望着那少女目光中的期盼,她便應了下來。
“好。”
“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啊?”
“有啊,梅花塢今天有個廟會,這三天是帝都的梅花節,廟會一連舉辦三天,熱鬧得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
“聽起來有點意思,帶我去帶我去!”
望着良玉急切的樣子,她覺得很是好笑。
這個良玉……還是沒有防人之心啊。
要是隨隨便便一個人扯謊說自己是郡主或者王爺,良玉是不是也就信了?
“良玉,幸好你碰上的是我,以後可不能隨便相信人,身爲尹家的人,總會有一本族譜,我建議你牢記族譜上每一個人的相貌,這樣以後若是遇到了騙子,也懂得分辨。”
“有道理……等會兒!郡主不是都應該姓尹?爲什麼你姓南?”
“我是個例外,因爲我父親是異姓王,帝都之內爲數不多的勇士,有軍功在身,不是正統尹氏血脈,你隨便拉個人問問就知道了。”
“好吧,我還是相信你了。”
與良玉玩樂了一整天下來,她輕易就取得了良玉的信任。
她也覺得心情愉悅,畢竟身邊的人大多數都有城府,難得碰上一個直爽率真的少女。
良玉有着一種不染凡間煙火氣的靈動,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她。
她身上唯一讓人不太喜歡的,大概就是她的傲慢。
由骨到皮散發出的傲氣,言行之間都帶着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或許也正是因爲她的傲,才導致了後來她們的決裂。
心高氣傲的人,從來都只認爲自己是對的,別人是錯的。
“南繡,你不是我尹家的姐妹,可你對我還不錯,從今往後,我也拿你當姐妹,你得帶我常常出來玩,否則我就會像只無頭蒼蠅似的亂撞。”
“這個當然不成問題。”
之後二人的交談之間,她多次提及攝政王尹默玄。
既然與他的妹妹成了好友,她自然更希望多瞭解一些關於他的事情。
“阿繡,你老提起我大哥,你是不是喜歡他?”
“嗯。”她大大方方地承認,“可是殿下從來不注意到我。”
“阿繡,我老實告訴你吧,大哥喜歡的是咱們女帝陛下。”
“關於這個傳言,我也聽過了,現在從你嘴裡說出來,應該是真的了,我果然沒什麼希望。”
“別難過,陛下不喜歡大哥,據說陛下的心上人都死了好幾年了,她還念念不忘,既然陛下對大哥沒那個意思,大哥也是一廂情願,你還是有點兒希望的,我回頭幫你多說說好話。”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只要你常常帶我出來玩,你的事情我自然也會幫忙,咱們彼此之間可不能小氣,不過……想要跟我大哥成一對,就再也不能尋歡作樂養面首,畢竟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做我嫂子,就必須一心一意對待我哥,你要是做不到就別跟我說了。”
“我做得到!我從不養面首,我心裡只有你大哥一人,其他人我是碰也不會碰的。”
“此話當真?”
“真的,你相信我。”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那麼美好。
直到那一天。
她一覺醒來身處花園之中,身上有些難以啓齒的部位感到灼癢與疼痛,不知怎麼的,莫名其妙地身上就出現了一些類似花柳病的症狀。
這讓她大爲震驚。
只有私生活糜爛之人才易得此病。帝都之內風流貴女不少,大多後院面首無數,也沒聽過誰得了花柳,只因爲貴族人家挑選面首,都十分嚴格,確保身軀幹淨沒有隱疾。這麼一來自然不會有病。
她潔身自好,怎麼可能會得這種病?
百思不得其解,她命人請來大夫。
大夫診斷,的確是花柳。
猶如晴天霹靂般,她一時腦子裡有些空白,回過神後,自然要對大夫進行封口。
“這些錢,足夠你保守秘密了吧?若是今日之事你敢說出去……”
“不敢不敢,小人一定守口如瓶,郡主放心。”
萬萬沒有想到,她與大夫的對話會被良玉聽了去。
那一日,良玉又從王府裡溜了出來,直奔她的府上。
良玉來過府上幾回,她便對下人都吩咐,但凡是良玉郡主過來,無需通報,直接放行。
正是因爲良玉的進出都暢通無阻,她纔沒有察覺到良玉靠近了房門。
良玉的出現讓她心底一沉,良玉目光之中的嫌惡,如同冰錐刺骨一般,讓她感到呼吸困難。
她將大夫遣退,走到良玉面前急於解釋。
“良玉,你聽我說,我也不知道……”
“別碰我!”良玉避開了她的觸碰,冷喝一聲,“好你個南繡,把我當成傻子一樣騙!你曾經是跟我怎麼說的?你說你願意等我大哥接受你,你說你願意爲了他潔身自好,結果就是你得了這麼噁心的病?”
“良玉,相識一年多,你還不瞭解我的爲人嗎?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染上這種病。”
“笑話!自己得病的原因自己還不知道?你編瞎話也不知道編得好一點,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
“良玉,你相信我,我沒有騙你,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把這事查清楚……”
“不必了!我不想再給你時間,讓你編一些鬼話來忽悠我!南繡,你可真的是好心機,今日要不是我過來,或許這件事情就被你一直隱瞞下去了,我還傻傻地幫着你去大哥面前說好話,我都不知道自己險些就害了他。”
“良玉,你怎麼就不相信我!”
“你得了如此齷齪的病,讓我如何信你?你總說你潔身自好,再看看你現在的病,這豈不是自相矛盾?我總算是明白你爲何一直對我這麼好,你跟那些想打我大哥主意的女子沒有兩樣,虧我還以爲你是真心,想不到你纔是最噁心的那一個。”
良玉的話語,字字句句都帶着刺,讓她氣惱之餘,也溼了眼眶。
“尹良玉,你怎麼能這樣說我?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姐妹?”
“你還有臉跟我姐妹相稱?我尹良玉此生不結交下賤之人,南繡,即日起我跟你一刀兩斷,你再也不要來找我。還有——不要再去騷擾我大哥,你沒有資格,你連喊他的名字都不配,我現在就去大哥面前認錯,怪我識人不清。”
“良玉!不要告訴他,我求你,千萬不要告訴他!”絕望的情緒幾乎要把她逼瘋,她朝着良玉跪了下來,伸手抓着她的衣袖,“良玉,我從來沒有求過你,我只求你這一次,你千萬不要告訴他,你告訴他我就沒臉見他了,求你了良玉……”
“就是要讓你沒臉見他!讓你死了這條心!”良玉冷笑着甩開了她的手,“南繡你給我聽着,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你若是還敢在我們兄妹二人眼前晃悠,可別怪我把你的醜事宣揚出去。”
“我從來沒想過要高攀你們!我跟你說的話句句真心,你怎麼就不信!這一年多來我對你哪裡不好了嗎?現在只因爲這麼一件事,你就要跟我恩斷義絕,你以爲這世上坦誠的人有多少?你以爲現在圍在你身邊的那些人都是真心嗎?”
“南繡,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你也只不過是我的玩伴之一,之前覺得你是老實人,才高看你一些,可如今我發現你的本質太虛僞了。多謝你教會了我一個道理,那就是再也不要輕信他人。”
良玉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眼見着良玉的身影遠離視線,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虛僞。
下賤。
到頭來在尹良玉心中也就只留下了這麼幾個印象。
這一身莫名其妙的花柳病到底從何而來?
上天居然開了一個這麼大的玩笑。
渾渾噩噩之際,擡頭看到了屋頂上的房樑。
不如死了吧。
尹家兄妹,一個是她最好的姐妹,一個是她最喜歡的男子。
從今以後,這兩個人都會厭惡她,遠離她,或者將她的事宣揚出去,讓她身敗名裂。
花柳病,太屈辱了。
她解下腰間的衣帶,拋上房樑。
搬來椅子站了上去,將頭緩緩靠近了腰帶,套上。
腳下一個使勁,將椅子蹬倒。
脖頸處傳來前所未有的緊迫感,讓她呼吸困難。
就這麼去了也好,說不定良玉得知了以後心軟,就不把她的事說出去了,還能落個乾淨的名聲。
“好死不如賴活着,這麼想不開做甚!”耳畔響起男子冷酷的聲線。
下一刻,她察覺到肩膀被一隻手扣住,那隻手將她直接提了起來,讓她的脖頸脫離了束縛。
落地之時,她有些站立不穩。
那隻手的主人放開了她,任由她跌坐在地上。
她擡頭。
是她的大哥南弦。
正好是月底,這幾天正是他性情大變的時候,是他冷酷陰暗的一面顯露出來的時候。
她道:“我得了花柳,良玉跟我絕交了,還要去告訴她哥哥。”
“爲了別人去尋短見,真是笑話!花柳病是絕症嗎?又不是必死,你這內心實在是脆弱,沒出息!欺負你的人,你就該反擊,看不起你的人,你就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厲害!死有什麼用?只能證明你懦弱無能!”
“良玉是我的姐妹,她哥哥是我的心上人,他們看不起我,我能有什麼辦法?”
“那就讓他們去死。”
“我不想聽你說話,你走。我不會像你一樣惡毒。”
“哥哥是爲了你好,聽哥哥的,報復他們。”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至少也該讓那個尹良玉嚐嚐厲害,這種狗屁姐妹還要來做甚?她把你逼到這樣的地步,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恨嗎?聽爲兄的,去打擊報復,你這心中必定會覺得暢快,你若不信就試試。”
“……”
思緒回籠。
再次回想起那段痛苦不堪的記憶,心裡還是覺得如針刺一般疼。
良玉,你帶給我的不僅是失望,還有絕望。
如果當初你願意選擇相信我……
呵。
怎麼可能。
你那麼驕傲自滿的一個人,從來都只覺得自己是對的。
良玉,我依舊不忍心要你的命。
但是——
我要讓你知道。
什麼叫痛。
南繡望着枕在自己腿上睡覺的女子,柔弱無骨的手,輕撫過她的髮絲。
忽聽前方有腳步聲響起,她擡頭一看,是梅無枝回來了,手中抓着幾頭山雞。
肖夢道:“郡主說了,等梅子打獵回來之後就把她叫醒。”
“良玉,醒醒。”
顏天真迷迷糊糊之際,察覺到有人輕拍着自己的肩膀,便睜開了雙眼。
一睜眼,正對上南繡的笑容。
“良玉,你現在還覺得困嗎?”
顏天真坐起了身,伸了個懶腰,“睡了一會兒,比剛纔好多了。”
說到這兒,轉頭望着梅無枝手上的幾隻山雞,笑道:“收穫不錯,那咱們就來生火燒烤罷。”
顏天真說着,便開始分配任務。
“南繡,你看起來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就去和小夢撿柴火吧,梅子,咱們兩來殺雞。”
“郡主會殺雞?”
“殺個雞多簡單的事啊。”
“良玉,在異國他鄉的這幾個月,你似乎學了不少東西?”
“嗯,你可以這麼認爲。”
衆人各自忙活,不多時就生好了火堆,而顏天真和梅無枝已經把山雞處理完畢。
顏天真找來了幾根粗樹枝將山雞串起,拿了一根放於火上燒烤,時不時翻轉。
“你們也學着我這樣,烤一烤就翻轉一下,否則就會燒焦的。咱們下次出來玩的時候記得帶上調味料,配上燒雞,味道會更好。”
“郡主懂得可真多啊。”一旁的肖夢感慨道,“我還以爲羣主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呢。”
“看你們說的,好像燒雞是多難的事。”
在野外生存,找食物是必備技能之一。
曾經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她抓到了魚,去了鱗片後就直接生吃了。
味道那叫一個酸爽。
如今過習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再叫她去生吃那些東西,估計也會有些不容易了。
很快,烤肉的香味便散發在了空氣之中。
顏天真看了一眼其他三人手上的烤雞,笑道,“都差不多了,可以開吃。”
此話一出,衆人便將烤雞從火上拿開。
“好燙。”
“好吃。”
“好香。”
聽着其餘幾人的讚歎,顏天真笑道:“有意思吧,很多時候自己動手做的東西,比酒樓裡點的山珍海味好吃多了,別有一番趣味呀。你們別那麼着急,讓雞涼一會兒。”
衆人吃着燒雞,時不時聊兩句,一眨眼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良玉,你都吃到嘴角邊了。”南繡笑着掏出了手帕,替顏天真擦拭着嘴角。
顏天真望着她的動作。
在睡夢中的時候,她似乎也能察覺到有一隻手在輕柔地梳理着自己的髮絲。
南繡做起這些動作的時候,似乎都十分自然,完全是出於習慣。
依稀能猜到她從前跟良玉的相處方式。
南繡對待良玉,有一種無聲的溫柔。
顏天真這會兒有些不大能理解良玉的想法了。
有這樣一個朋友,爲何當初不好好珍惜,還要在她得病之時遠離呢?
就算是傳染病,也不該與人絕交吧?頂多避免肢體接觸也就是了,何必斷絕來往。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回去吧。”顏天真率先站起了身,走向了廟外。
其餘人自然都跟了上去。
坐在回去的馬車之上,南繡掀開了馬車窗簾,道:“良玉,我家就在前邊不遠處,我就直接下車了。”
顏天真點了點頭,“好。”
將南繡送回了家之後,馬車便行駛向攝政王府。
“郡主,咱們在前邊的藥鋪停一停吧,太子殿下說了晚些要泡藥浴,還差兩味藥材王府裡已經沒有了,咱們就到前面的藥店去補一補貨。”
顏天真應了一聲好。
馬車在藥鋪外停了下來,顏天真等人下了馬車,走進了藥鋪。
這間陳氏藥鋪,是帝都之內最大的藥商之一,藥鋪佔地也十分寬敞,白日裡都很熱鬧,這個時辰臨近傍晚,這藥鋪裡總算是不那麼擁擠。
“掌櫃的,這兩味藥給我直接包兩大盒。”肖夢走到了櫃檯前,直接朝着掌櫃的遞出藥單子。
“好勒,姑娘請稍等片刻。”
掌櫃的轉身就去抓藥。
“姑娘,這味藥材不夠了,我吩咐夥計去庫房再找找,你們再稍後片刻。”
“好,那你快點。”
“這邊上有椅子,幾位姑娘坐着等吧。”
顏天真等人聞言,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等候。
這家藥鋪倒是貼心,等候途中夥計還上了茶。
顏天真伸手便去提桌子中央的茶壺。
而就在這個時刻,一道淺粉色的身影邁入藥鋪之內。
“這位公子,需要些什麼?”
才踏進藥鋪的史曜乾聽着夥計的問話,纔想要回答,不經意間的一個擡頭,就看見了顏天真的身影。
史曜乾挑了挑眉頭。
跟她還真是挺有緣的呢,在這都能碰上。
顏天真纔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將茶壺放回原位。
而她這樣的動作,使得寬大柔軟的衣袖稍稍滑落,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
那瑩白如玉的肌膚之上,一道月牙形狀若隱若現。
史曜乾望着她的手腕,頓時吃了一驚。
那個標記……
他下意識地擡起了手,撩開了自己的衣袖,望着自己那白皙的手腕處。
一抹淡淡的月牙痕跡,很淡很淡,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正是因爲他對這個標記太過熟悉,纔會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顏天真手腕上的異樣。
正常人是不容易察覺到的,即使注意到了,也會覺得莫名其妙吧。
可他卻深刻地知道這標記的由來!
紫月魔蘭。
這個東西,能勾動他年少時的陰暗記憶。
這世上能讓他怕的東西很少,紫月魔蘭算是其中一樣。
顏天真她……莫非也被紫月魔蘭蟄了?
想到這,史曜乾當即走上了前。
“天真,你……”
這聲呼喊一出,站在一旁的肖夢呵斥一聲。
“放肆,郡主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
郡主有兩個名字,鸞鳳國的人都管她叫良玉,其餘人等都管她叫天真。
眼前的這個男子,是被太子殿下所厭惡的,太子殿下特意吩咐過,這男子心機深沉,花招百出,萬萬不可讓他靠近郡主,以免他有什麼不良企圖。
顏天真轉頭望着走近的史曜乾,不鹹不淡地道了一句,“作甚?”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史曜乾道,“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需要跟你單獨談談……”
“我不想跟你談。”顏天真收回了視線,“你這個人謊話實在太多,花樣層出不窮,你若是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在這裡直接說吧。”
“我……”
史曜乾正要說話,忽聽身後響起一聲呵斥,“乾兒!你怎麼又跟她見面?”
聽着這聲音,史曜乾只覺得額頭都在跳。
尹晚晴怎麼偏偏就在這時候出現。
這麼一來,那件事就更不適合說了。
“乾兒?你之前跟我保證過什麼?你說你心中對良玉再也沒有半分留戀,你現在又來找她做什麼?你是想氣死我不成?”
尹晚晴說話間,已經走上來拉扯史曜乾的手腕,“你給我回去!”
尹晚晴說着,瞥了一眼顏天真,“良玉,你知道過分兩個字怎麼寫嗎?”
“我們只是偶遇。”顏天真斜睨了尹晚晴一眼,“是我先到這藥鋪,他後到,我們若是想要私會,會選在這樣人來人往的地方嗎?拜託你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這樣的偶遇都能被你聯想成姦情,會讓人笑掉大牙。”
一旁站着的肖夢附和道:“郡主說的不錯,晚晴郡主,的確是你家這位先湊上前來的,你將他領走吧,我們郡主不想與他說話。”
史曜乾眉頭輕蹙。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就光這藥鋪的一畝三分地都不止三個女人,她們倒是爭起來了,他的話還沒說完呢!
尹晚晴在場,不利於他說出紫月魔蘭的事。
看來……
只能晚些私下去找顏天真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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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蓮乾:我也很無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