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初:“……”
望着顏天真目光之中的冷漠,寧子初心中一沉,聽到顏天真吐出了九龍圖三字,腦海中的神智倒是回籠了些。
他伸手緊緊扣住了桌子的邊緣。力道之大,指甲有些泛白。
他臉色一片通紅,卻迫使自己的語氣鎮定——
“天真,你真的就那麼不樂意接受朕?”
他雖然努力維持着鎮靜,可在藥效的摧使之下,顏天真依舊能聽出他聲線裡攜帶的一絲顫抖。
他在忍耐。
由此可見,寧子初的定力不一般。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她絕不能表示出對他有一丁點兒意思,否則便是等同於鼓勵他做出過分行爲。
她如今身中"mi yao",寧子初若是霸王硬上弓,她自然不是對手。
她只能選擇潑他冷水,讓他清醒。
於是乎,她毫不客氣地迴應道——
“陛下,我從不曾想過要與你有什麼瓜葛。在這宮中的幾個月,我的確受到了優待,可你捫心自問,利用我的成分有多少?你給我榮華富貴錦衣玉食,我爲你赴湯蹈火剷除異己,誰也不欠誰。你錯就錯在曾經給我下了毒,已經算是對不住我一回,莫非今日你還想再對不住我一回?”
顏天真語氣清涼,字字句句如冰錐般敲打在寧子初的心頭,讓他身上的燥熱之感,彷彿下降了一些。
他的身軀是動情了的,此乃藥效所致。
可他的心,是鎮定的,腦海中的神智一半清醒一半朦朧。
顏天真的話,讓他不得不反思。
細細想來,他與她之間,原本還是平衡的,若不是因爲他親手遞給她有毒的荔枝,他們之間……是不應該存在矛盾的。
可即便沒有矛盾,天真也不喜歡他。
天真看他的眼神,與其他後宮妃嬪看他的眼神大不相同。
六宮中的女子,若是優雅端莊些的,看他的目光之中會泛着淡淡的欣喜之色,卻依舊會維持着幾分矜持。若是活潑開朗些的,看着他的目光便是炙熱的,恨不得貼上來。
唯有顏天真,在面對他的時候始終雲淡風輕,彷彿在她眼中,他並不特殊,雖然她口中是恭恭敬敬的言辭,目光之中卻不見嚴謹之色。
他喜歡她那無拘無束的性格,喜歡她偶爾狡黠如狐的神態,喜歡她不阿諛奉成的率性,喜歡她與生俱來的靈氣,喜歡她偶爾呈現人前的傲氣,喜歡她那清脆動人勝過黃鶯的歌聲,喜歡她那輕盈翩躚若山中精靈的舞姿……
原來,她值得喜歡的地方有這麼多。
或許應該說,他喜歡的就是顏天真這個人。
是因爲那一次下毒,才徹底拉遠了他與她的距離麼?若是他跟她正兒八經地道個歉,是否能獲得她的諒解?
自打他登基之後,就再也沒有與人道過歉了。
帝王的尊嚴,不允許他對人說一句對不住。
但若是能夠留下她……
“天真,朕似乎還欠你一句道歉。”寧子初望着她,朝她扯出了一絲笑容,“朕想爲了下毒一事跟你致歉,你是否能原諒朕?”
聽他忽然沒頭沒腦地問出了這麼一句,顏天真怔了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寧子初的想法。
他是想靠着道歉來挽留她。
他以爲她的離開只是因爲那顆毒荔枝麼。
“陛下,你跟我致歉,我自然是會諒解你的,但,我依舊不會留下來。”顏天真道,“不管你我之間有沒有發生下毒這件事,我都不想留在這北昱皇宮之內。”
“朕以後不會再對你下毒了,也不會再叫你給朕做事,不會再隨意使喚你,不會讓人再有機會嘲笑貶低你,朕會剷除對你不利的因素,你若是不相信,咱們就先拿皇后開刀如何?”
寧子初說話間,呼吸愈發不暢,扣着桌子的手背上已經青筋暴起。
顏天真曉得他的藥性上來了,連忙道:“陛下,沒有人喜歡會永遠被綁在一個地方,這與你對我好不好可真沒有關係,若是陛下你能爽快一些,我依舊當陛下是朋友……”
“朕心悅你!”寧子初一聲呵斥打斷她的話,“顏天真,就不能給朕一次對你好的機會麼!”
顏天真垂下眼,“晚了,這個機會我已經給別人了,他比你好,至少他從來不曾讓我難過,從來不曾讓我失望。”
寧子初望着她片刻,臉色似乎由漲紅變得鐵青。
他此刻的心情可謂極度複雜,以至於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
這一刻,心中的失落之感彷彿壓過了燥熱,雖然身體難受得慌,彷彿在一塊烙鐵之上行走,卻比不上此刻心中的難受。
沉甸甸。
“你……”他望着顏天真,咬牙切齒道,“你怎麼能這樣!你真狠!朕不求你,不想再看見你!”
言罷,彷彿氣壞了一般,轉身迅速奔出了寢殿之外,身形如風。
顏天真嘆息了一聲。
不多時,宮外想起了宮人們的驚呼之聲——
“陛下!”
“來人!陛下跳湖了!”
顏天真曉得寧子初爲何要跳湖。
湖水冰涼,在身中媚藥的情況之下,跳湖的確是緩解的良策。
寧子初跳湖的這一舉止,自然是引發了不小的轟動,仙樂宮內的六人自然也聽到了動靜。
寢殿之外似乎響起了腳步聲,顏天真擡眸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喜鵲的身影。
顏天真道:“可算是有人來管管我了,我還以爲,大家都去管陛下了呢。”
喜鵲踏進了寢殿,一眼看見死在地上的兩名刺客,怔了怔。
這不就是皇后娘娘派來的那兩人?
“郡主這是怎麼了?”喜鵲連忙奔到了顏天真跟前,蹲下了身,“皇后娘娘派來的這兩個內侍……”
“刺客,被我殺了。”顏天真道,“原本是想着留個活口的,可惜我不慎中了"mi yao",爲了自保,只能把他們全送去見閻王。”
“皇后娘娘派來的人竟會是刺客?這麼說來,此事應該與她無關,皇后娘娘不會用如此拙劣的段數。”
“我也是這麼想的。”
“方纔聽說陛下進了郡主的寢殿,之後就聽得陛下咆哮了一聲,奔出了寢殿投往鯉魚湖中,我便想着來問一問郡主這其中的原因。”
“你們可別覺得你們陛下是想不開,其實他是在緩解自己身上的藥性呢。”顏天真給出瞭解釋,“你應該不會不曉得男女那檔子事吧?有人給陛下下了媚藥,陛下自己選擇了涼水解決的法子。”
“竟有這樣的事?”喜鵲微微一驚,“下藥下到了陛下的頭上,這膽子可真是不小……”
“可不是麼,扶我起來,我沒有力氣。”
喜鵲聞言,將顏天真從地上扶起,“看郡主這模樣,倒像是中了"mi yao"。”
陛下中了媚藥,顏姑娘中了"mi yao",這幕後搗亂之人意圖已經十分明顯。
“今日的這一出陰謀,倒不像是後宮中的娘娘們策劃的。”顏天真被喜鵲扶到了椅子上坐好,開始思索着。
後宮的娘娘們哪個不樂意看見她滾蛋。
她搖身一變成了良玉郡主,引來了衆人的驚訝,這當中絕大多數人應該是喜悅的。
她一向得小皇帝的縱容與偏愛,惹人眼紅,盼着她倒黴的人多的是。可她偏偏在宮裡混了這麼久也不曾倒黴,可不是讓那些娘娘們又恨又無奈。
收拾不了她,便只能盼着她何時失寵。
沒盼來她的失寵,倒是盼來了她的離去。這對大多數人來說絕對是個喜訊,恨不得拍手叫好。
不樂意她離開的會有誰呢……
如此急切地想要把她與小皇帝湊成一對。
她的離開,會對何人造成損失?
顏天真幾乎是很快懷疑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是絕對有理由這麼做的。
呵——
雖然起疑,但也並不能完全肯定,那就……晚些試探試探罷。
想到這,她連忙朝着喜鵲道:“喜鵲,你去告知陛下一聲,讓他莫要聲張此事,我已經想到了辦法查出幕後人,讓他等着結果便好了。然後,你再去派人通知雪楓與我大哥過來一趟。”
“好,我這就去告知陛下。”
喜鵲應了一聲,轉身奔出大殿之外。
……
“豈有此理,竟然想出如此陰損的招數!”
尹默玄與雪楓被請進了顏天真的寢殿之內,聽她講述了一番被算計的具體過程,雪楓不禁怒上心頭,咬牙切齒。
“雖然說睡個皇帝也是極有面子的事,但也要郡主喜歡才行!不是你情我願水到渠成,反倒是被人算計,可真讓人心裡不愉快。”
顏天真將雪楓的話聽在耳中,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雪楓的話……好吧,挺有道理的。”
"mi yao"已經過了時效,此刻她可以正常活動了。
雪楓的話,算是話糙理不糙。
不是有沒有面子的問題,而是情願不情願的問題。
睡太子有面子,睡皇帝也有面子……
前提還得是情願。
不喜歡吃的菜,即便是免費吃了,也不會讓人覺得開心。
小皇帝不是她的菜。
“所幸這幕後之人的奸計未遂。”尹默玄沉聲開口,“比起鳳雲渺,爲兄覺得這北昱國皇帝還是嫩了一些,爲兄說的不是年紀,而是脾性。終究只是像個沒長大的孩子,縱然心思慎密多疑謹慎,看起來也不穩重。”
“大哥,我看人,不單單隻看脾性與能耐,即使這小皇帝絕頂聰明穩重沉着,我也是未必會接受的,要論對我好,他及不上雲渺,我喜歡貼心的。”
尹默玄點頭,“這倒是,對你好這纔是最重要的,凡事處處爲你考慮,才配稱之爲一個好的夫婿,寧子初,不行。”
“所以你們都是中意雲渺?”顏天真輕挑眉頭,“雲渺若是知道大哥對他的評價……”
“他也不會歡喜的,只會覺得是爲兄有眼光。”尹默玄悠悠道,“他那人,什麼好聽話沒聽過。”
顏天真聽聞此話,頓時失笑,“看來大哥還是挺了解雲渺的。”
尹默玄笑了笑,道:“言歸正傳,這北昱國的小皇帝也是被人忽悠着纔到仙樂宮裡,他應該記得是誰去跟他傳話的,將那假傳話的宮人逮住,興許能問出他是受誰指使。”
“大哥所想到的,我也想到了,怕只怕……”顏天真頓了頓,又道,“這種情況之下,那位假傳話的宮人必定是要被滅口的,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應該不在人世了罷,幕後之人總不會留下這麼大的一個證據。殺人滅口,是後宮中的慣用手段。”
“也是,這麼關鍵的一個人物,幾乎是沒有可能倖存活下來。”尹默玄眉頭輕擰,“找不到一個可疑的人來問話,難道此事就這麼斷了線索。”
“可疑的人自然是有,不過苦於沒有證據,我所懷疑的這個人地位不低,若是沒有證據指向她,不能隨意拿下審問,因此,我只能先去試探試探她,大哥且等着看結果罷。”
顏天真說到這兒,輕挑眉頭,“對了,大哥,此事勞煩你告知雲渺,我負責查找幕後人,查到了之後,他負責給我報仇。”
“應該的。”對於顏天真的話,尹默玄頗爲贊同,“是該讓他給你出出氣纔好。”
……
臨近午時,日光更加明媚了些,寧子怡在寢殿之內的鯉魚池旁走動着,給池裡的魚兒投食。
忽有下人來報,“公主殿下,良玉郡主求見。”
寧子怡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隨機道:“請進來罷。”
良玉郡主……
差點就沒反應過來是誰。
下人去而復返,將顏天真領了進來。
“顏……哦,不對,本公主應該改口了,良玉郡主找本公主有何事?”
寧子怡的語氣漫不經心,說話之間仔細觀察着顏天真的神情,只見她面色惱恨,目光之中似是有一簇小火苗在點燃,氣憤之情溢於言表。
寧子怡心中不禁一喜。
看顏天真這模樣,莫非皇兄得手了?
她一刻鐘之前纔派了人去打探消息,派出去的人此刻還未回來,看顏天真此刻的態度,顯然是懷疑到了自己的頭上。
對於這一點,寧子怡並不感到意外。
她懷疑歸懷疑,沒有一絲證據,又能怎樣?
她派出去的兩人是死士,僞裝成皇后宮中的人,此去必死。這是計劃當中的一部分。
至於那個派去邀請皇兄的宮人,也是個腦子不太靈光的,爲了防止她泄密,只能將她滅口。
如今,一個人證都不剩下,顏天真又該如何指認她?
寧子怡心中覺得愉悅,開口的語氣卻依舊不鹹不淡,“良玉郡主,看你這神態怎麼像是要吃人似的?莫非本公主何時又惹到你了?”
顏天真冷笑一聲,二話不說,上前就朝着寧子怡揚起了巴掌。
寧子怡曉得了她的意圖,連忙一個側身避開了——
“顏天真!本公主客客氣氣地與你說話,你倒是想要動手打人?你這是什麼態度?覺得你自個兒成了郡主,就可以對我無禮了麼?”
顏天真那一下自然不是真的想打人。
若是她真的想抽寧子怡一嘴巴子,寧子怡是必然躲不過的。
她刻意要展示一番惱怒的神態,來誑寧子怡道出實情。
“寧子怡,事到如今就不必跟我裝了,是不是你搗的鬼!我如今成了良玉郡主,要離開這北昱皇宮,你唯恐我得到自由之後與雲渺成雙成對,便設計讓我與陛下在一處,好讓雲渺嫌棄我,放棄我?!”
顏天真幾乎氣得渾身發抖。
而就在她說完這番話之後,她敏銳地捕捉到了寧子怡目光中的雀躍之色。
這一刻,顏天真心中確信了。
果然是她。
寧子怡花招多,可她最大的缺陷,便是不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
她以爲自己和小皇帝成了好事,這幸災樂禍的情緒都快溢出頭頂了。
寧子怡的露餡只是一瞬間,很快便收斂起了情緒,一臉疑惑。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本公主怎麼就聽不明白呢。你別是讓人算計了,找不到幕後人,就把惡人的帽子扣到本公主頭上?本公主問心無愧,沒做過的事絕不會承認!”
“是麼。”顏天真這會兒也不氣惱了,雙手環胸,慢條斯理道,“看來公主殿下真的是很問心無愧了,一臉理直氣壯,這麼看來是我找錯人了。我方纔只是試探,公主您別往心裡去。”
顏天真此話一出,寧子怡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你這話什麼意思?”
顏天真方纔還是一副火氣要衝上天的模樣,這會兒忽然又跟個沒事人似的?!
這前後神色轉變巨大,讓她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我方纔只是試探,不瞞公主殿下,今日我與陛下被人算計了,險些就做了那檔子事。不過好險,最終什麼事也沒發生。現在想想不免有些後怕,若是真的發生了那事兒,我可真是無顏見雲渺了唉。”
顏天真說到這兒,笑了笑,“我方纔故意裝作氣惱,只是爲了想確定一下公主是什麼態度,若你幸災樂禍,那麼這幕後搗亂的人無疑就是你,可若是公主你毫無反常,那麼就說明我冤枉你了,如今看來,此事果然與公主無關了,那麼,我便離開了。”
寧子怡幾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她沒成功!
顏天真與皇兄之間……竟然是什麼事也沒發生?
顏天真這會兒,究竟是真的不懷疑她,還是假裝不懷疑她?!
寧子怡發現個事兒。
她完全看不透顏天真。
她無法判斷顏天真的話,哪幾句是真,哪幾句是假。
顏天真望着寧子怡有些精彩的臉色,笑道:“公主,我就不多呆了,我還要趕着去聽風閣呢。”
一聽顏天真提起聽風閣,寧子怡下意識覺得,她又要去找鳳雲渺了。
“你又要去找南旭太子?”
“是啊。”顏天真鳳眸輕眨,“有什麼不合適的麼?我如今是異國郡主,與陛下已經沒什麼關係了,我想找誰,還不是理直氣壯?”
“你要不要臉。”寧子怡冷笑一聲,“不錯,你如今是恢復了身份,可你與皇兄在一起那麼久,你這清白早已不在了,你以爲,南旭太子還會接受你?他頂多是跟你玩玩而已。”
寧子怡這話說的自己都有些沒底氣。
鳳雲渺若是真的嫌棄顏天真,就不可能與她卿卿我我。他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對顏天真,恐怕是認真的了。
她心中一直便是懷疑,顏天真與皇兄之間,曾經是否發生過關係?
畢竟皇兄也是不近女色的,後宮美人衆多,他從不留戀。
因此,她纔想着設計一出,讓他們二人能發生關係,不管從前他們是否發生過關係,如今再發生一次,傳進鳳雲渺的耳朵中,鳳雲渺興許會仔細考慮,是否應該放棄這個傷風敗俗的太子妃。
可氣的是,計劃失敗了。
寧子怡正暗自氣惱着,顏天真的聲音再度響起,慢條斯理,“公主殿下這話我可是要反駁呢,誰說我的清白不在了,我的清白一直在呀,哪怕有一天真的不在了,那也只能是雲渺造成的。”
話說到這,還衝着寧子怡挑了挑眉。
“你說什麼?!”寧子怡臉色更加精彩,“你和皇兄從來就沒有……”
“沒有啊。”顏天真擡手掩脣,輕笑一聲,“咱們陛下可不是好色之徒,從來就沒有強迫過我做那事,再說了,即便我不清白又如何?我是女權之國的郡主,我回到我的國家,依舊是炙手可熱的香餑餑,只有我甩人的份,誰敢嫌棄我?不像你,可憐的聯姻工具,你不會比我快活的,雲渺若是讓我不高興了,我就納百八十個男寵,一天睡一個。”
“你要不要臉!”
“你換句話罵吧,總這麼罵,沒意思的,我當然是要臉的呀,我的臉這麼漂亮,不要多可惜。”
“你……”寧子怡咬牙切齒。搜腸刮肚,卻不知該怎麼罵人了。
“你看看你,罵人都不會,說你是廢物,還真不是貶低你,你爲什麼不罵一句艹你大爺?艹你全家,幹你祖宗十八代,打爆你孃的狗頭,把你那野爹掛樹上風乾,需要我教你怎麼罵人嗎?”
寧子怡瞪大了眼。
姑娘家,張口閉口就是你大爺,幹你祖宗……
“只有市井間的粗魯漢子纔會罵這樣的話!毫無素養!”
“我就罵了怎麼着?我幹你……算了,我只想幹鳳雲渺,不想幹其他人。”
“你這賤人!”寧子怡終究是氣不過,上前一步,揚起手便要抽在顏天真臉上。
她自然是敵不過顏天真的,被顏天真輕而易舉就擒住了手腕。
“你氣惱什麼呢?我說的是實話呀。”顏天真扯着寧子怡的手腕,將她扯到了身前,將脣湊到了她的耳畔,吐氣如蘭,“那是我的男人,你就不用想了,我告訴你寧子怡,你又醜又笨,他不要你的,他只看得上我,是要陪我睡一輩子的。至於你——在我們眼裡,不過一條瘋狗罷了。”
言罷,將寧子怡狠狠一推!
寧子怡險些站不穩腳跟,所幸身後就是桌子,她扶着桌子,方纔站穩了身子。
站穩之際,顏天真已經離去了。
寧子怡手握成拳。
顏天真。
我要你不得好死!
……
顏天真將寧子怡打擊了一番之後,便去往聽風閣。
荷花畔邊的六角涼亭之內,鳳雲渺和尹默玄正在對弈。
二人似乎一邊對弈着,一邊說話。
也不知尹默玄說了什麼,鳳雲渺手中的動作忽然頓了一頓,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側顏是緊繃着的。
顏天真心中想着,多半是大哥把她被算計這事兒跟雲渺說了。
“郡主。”身後忽然響起了雪楓的聲音。
“噓!”顏天真轉頭,朝雪楓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們在談正事,咱們就不去打擾他們了,走罷,陪我去散散步。”
顏天真拉着雪楓走開了。
涼亭之內,尹默玄落下一子,道:“太子可有什麼計策嗎?本王覺得,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王爺還真是好脾氣呢。”鳳雲渺開口,語氣清涼,“讓本宮來反擊,本宮要——加倍奉還。”
“我想聽聽太子有什麼方法。”
“楚皇后有一位弟弟,名喚楚朝,是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且心儀寧子怡。”鳳雲渺不鹹不淡道,“本宮就做做好事,成全了他罷,今夜就去相府會一會他。”
……
是夜,冷月高懸。
丞相府內,楚朝沐浴洗漱完畢後,躺在榻上,準備入睡。
屋內僅有他一人,而就在這樣寂靜得幾乎一根針掉落都能聽見聲響的氣氛中,有衣抉翻飛的聲音,便格外清晰。
楚朝原本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卻沒料到,片刻之後,那聲音似是越來越近,空氣之中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楚朝只覺得一瞬間這屋子內的氣息有些詭異。
莫非這府中混進了賊?
應該不會……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楚朝這下可不覺得是幻覺了,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了身,便要喚人進來,卻有一道慵懶又寒冷的聲線先傳入了耳中——
“楚朝,你莫出聲。”
楚朝頓時一驚,望向聲源的方向,被紗帳遮擋住的身型修長又瘦削,來人離他約有兩丈之遠,看那身形,應該是個男子。
是誰?!
這相府守衛森嚴,這人是怎麼進來的?
“你是什麼人!”楚朝心中警鈴大作,卻又不敢立即大喊出聲。
沒有能耐的人是闖不進這相府的,對方必定功夫高深。
楚朝對自個兒的功夫不大有信心。
若這人就是求財,給他錢打發走就是了。
千萬不要是什麼殺手啊……
興許是因爲常常僱兇殺人,楚朝這會兒便懷疑前頭那人也是個刺客。
殺手素來便是如此神出鬼沒。
楚朝正憂心着,卻聽前頭響起一道幽幽男聲,慢條斯理又緊揪人心——
“吾乃月神,前來替你實現心願。”
這一聲話音落下之後,似乎有一縷淡香穿過了紗帳,竄進楚朝鼻翼之中。
“什麼?”楚朝這會兒竟然有些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你是神仙?”
對方道:“吾知你心願,乃是怡長公主,明日巳時前往帝都以南君悅樓,必能達成所願。”
“此話當真?!”楚朝望着那人,“你是神仙前來託夢給我嗎?”
“切記,明日巳時。”
不遠處那人只留下這麼一句話,身影便閃沒了。
“神仙請留……”
楚朝還想再說些什麼,卻敵不過腦子襲來的一陣陣昏沉感,倒頭就睡。
……
第二日。
寧子怡從榻上醒來之後,穿戴整齊洗漱完畢,纔打開了房門,卻見不遠處一名宮人小跑而來。
那人跑到了身前,朝着她遞出了一個信封——
“公主,方纔南旭國的使臣遞了封信來,說是一定要親自轉交給公主。”
WWW☢ тt kān☢ ℃ O 寧子怡一聽是南旭國的人送信,連忙接過了信件,拆了開。
將信紙取出,攤開在手上,上面只有寥寥幾行字——
巳時,君悅樓見。離開之際,還有些話想對你傾訴。
落款是鳳雲渺。
寧子怡怔了一瞬,隨即便是喜悅,連忙吩咐宮人準備馬車。
鳳雲渺要見她……
覺得皇宮之中相見有些不妥,怕落人口舌,這便選擇了在宮外相見?
這樣也好。
無論是在什麼地方,只要能見到他,都是好的。
他快要離開了,離開之際,居然還有話對她說麼?
哪怕是告別,她也想和他說上幾句話呢。
……
寧子怡乘坐着馬車,一路駛出了皇宮,前往帝都以南的君悅樓。
馬車行駛了約莫一刻鐘,在君悅樓外停了下來。
“公主,到了。”
車伕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寧子怡下了馬車便走向了君悅樓,還沒踏進大門,便見一名年輕男子迎了上來,面容英俊,衝她笑道:“公主殿下,樓上請,我家殿下訂好了房間。”
寧子怡雖不認識眼前的人,但想想便知道應該是鳳雲渺手底下的人,南旭國的使臣之中,應該是有不少人認得她的。
她朝着眼前的人道:“你家殿下等了很久了麼?”
“不,殿下還未到,還得請公主等一會兒了。”那男子說着,朝着寧子怡做了個‘請’的手勢。
寧子怡自然是不介意鳳雲渺的,便跟着男子走上了二樓,被他領到了一間雅緻的房屋裡,一進屋她便嗅到一陣淺淡的香氣,正是房屋角落的小茶几上燃着的焚香所釋放的。
這香氣聞着倒是讓人神清氣爽。
寧子怡才坐下,便又有一人進了屋子,給她上了一杯茶,又在她的對面擺上了一杯。
“這是我家殿下最喜歡的碧螺春,公主您先用,小的去看看我家殿下來了沒有。”
寧子怡‘嗯’了一聲,不知爲何忽然有些口乾舌燥,望着面前擺放着的茶,她沒有多想便端了起來,輕抿了一口。
她身後的二人看在眼中,互相對視一眼,而後退了出去。
屋子內點的焚香,有蠶食神智的作用,便是令人疲乏外加口乾,總會忍不住想喝點兒什麼來緩解。
又是好片刻的時間過去了,寧子怡沒有等來鳳雲渺,終究是有些坐不住了。
她朝着門外站着的人喊了一聲,“你們太子殿下究竟何時纔回來?都不能給本公主一個準信麼?”
“公主,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興許殿下是有些急事耽擱了,請公主再耐心等候片刻。”
“等候片刻,那是得等多久?本公主已經等了許久。”寧子怡的目光之中帶着狐疑,“別等會兒他忽然與我說有急事又不來了吧?”
鳳雲渺刻意把她晾在這兒,莫非是根本就不想見她?
“公主可別誤會,太子殿下一定是有什麼事兒耽擱了,小的再去看看。”門外的人說着,便邁出了步子離開。
眼見時間掐得也差不多了,他便又回到了寧子怡所在的雅間。
“你家殿下不會是真的故意耍本公主玩吧?”寧子怡此刻坐在椅上了,語氣似乎有點兒不耐,不僅如此,連呼吸也有幾分不順暢。
對面的男子眼見她從耳根到脖子處已經泛着點點潮紅,便知藥效差不多要發作,連忙道:“公主可別誤會,其實我家殿下已經來了,只不過是小的將房間搞錯了,剛纔正碰上走出房門的殿下,被殿下數落了一通,真是對不住公主,請公主隨我來。”
“記錯了房間?”寧子怡擰起眉頭,“你這奴才怎麼做事情的!腦子真是不靈光,連雅間都能弄錯。”
“是是是,請公主隨我來。”對方連連賠笑。
寧子怡自然是起了身,此刻也不想與他計較太多,只想着快些見到鳳雲渺,便緊隨着他的腳步離開了雅間。
也不知爲何,只是走動便感覺渾身泛着熱,喝了一整杯的茶下去,依舊是口乾舌燥。
不知不覺隨着男子走到了另一間緊閉着房門的雅間前,男子直接將那門推開,而後望了一眼有些意識模糊的寧子怡,伸手便抓上了她的胳膊,將她往屋子裡一推——
寧子怡被人這麼一推,險些站不穩腳,下意識的想要開口訓斥推他的人,但這一刻只覺得眼前的景物有點兒晃,看不清對面那人是誰,便下意識朝着他走近了一些,這纔看清了他的輪廓。
“怎麼是你?!”
吃驚之餘,身上的熱意愈發濃烈了。
此刻站在眼前的人,正是她那個煩人的追求者,楚皇后的親弟,楚朝。
楚朝一眼看出了寧子怡的不對勁,卻也沒有多想,走上前笑道:“子怡,你來了。”
寧子怡掃視了一遍四周,發現這間雅間竟然還擺着一張軟榻,房屋之中暗香襲襲,無端令人有些意亂情迷。
像是一瞬間明白了什麼,目光乍冷。
原來——所謂的邀她前來,鳳雲渺本人根本就不打算來?
先前她設計皇兄和顏天真的時候,讓一個宮人假意傳話,將皇兄給忽悠去了仙樂宮。
如今鳳雲渺倒也學了這一招,假意邀請,分明是以他本人的親筆信邀請,前來赴約的卻成了楚朝!
眼見寧子怡面上有不正常的潮紅,楚朝道:“子怡,你的臉看上去有些紅呢。”
“我,我……”寧子怡呼吸越發急促,望着眼前的人,這一刻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將眼前的人抱住。
於是她果真也這麼做了,她快步走到了對面的男子身前,雙手接觸到他衣裳的那一瞬間麼,只覺得涼快極了。
她乾脆整個人往他身上貼去,直接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子怡?!”楚朝眼見着寧子怡自己抱了上來,目光之中浮現一絲雀躍。
昨夜仙人託夢,今早醒來他就記得,仙人對他說——
吾知你心願,乃是怡長公主,明日巳時前往帝都以南君悅樓,必能達成所願。
雖然這只是一個夢境,但他還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態來了。
畢竟他活了二十幾年,還是頭一次夢到神仙,萬一神仙顯靈了呢?
此刻懷抱着寧子怡的軀體,他心中所想的是——
神仙真的顯靈了。
月神啊月神。
你可真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