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宋玉下了朝火速回東宮換了身不惹眼的衣服,帶着她以謝安,顧晏之爲核心的固定班底又大搖大擺的出宮了。

顧晏之看到宋玉臉上的血痂,心裡好奇。謝安倒是明白宋玉的主意多半是黃了。

黃都事動作很快,這才下朝沒多久,宋玉見城門內已經支起了好幾個棚,衙役們給來排隊領救濟糧的流民一人一個饅頭。

幾個孩子剛接過饅頭就馬上往自己嘴裡塞,也有個偷偷藏在懷裡的,不過他沒走幾步就被幾個成年的流民圍住。

“哥哥看你這小胳膊小腿的,也吃不了多少!不如,你就把你懷裡的借哥哥們充充飢。”

孩子面上神色惶惶不安,眸子裡卻滿是堅毅。

孩子慢慢蜷起身,護住自己胸前的饅頭:這個饅頭是給媽媽和妹妹的,妹妹病了,也許只要吃了這個饅頭,妹妹的病就能好。

圍着他的幾人纔不管爲什麼,覺得這小子不識相,他們再怎麼用力,居然也扒不開他護在胸前的手,領頭的不願廢話,四五個成年人圍着個孩子拳打腳踢。

宋玉沒看清是誰踢得第一腳,也沒來得及阻攔。小孩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之後,圍着他的人也散了。

宋玉走到孩子面前,他的手已經被踢得脫了臼,依舊護着那個普普通通的白饅頭。

“乾一,給他筆銀子,帶他去醫館治治。”

孩子本來神色戒備的看着這羣衣着光鮮的陌生人,宋玉說完話後,他馬上一把抱住了宋玉的腿:“求貴人救救我娘和妹妹!我不需要治,我妹妹再不治卻是會要死的啊!”

直到宋玉答應了他,他才鬆了手。

一行人跟着小孩去了他家,準確一些來說,是個四面透風的橋洞。

一個面色悽苦的婦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孩子把手在還一塊還算乾淨的衣服上擦了擦,才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他護了一路的饅頭,遞到慢慢嘴邊。

小姑娘分明非常的不舒服,還忍着痛對哥哥一笑:“我好多啦!謝謝哥哥!”

宋玉心裡沉重的無以復加。

她把自己帶着的所有錢都給了婦人,婦人感激卻堅持不收。

“貴人好心,佛祖會保佑您的。我們這等人,手中有這麼一大筆錢不是好事啊貴人,不  是被官府審問錢從哪來,就是被人覬覦。若貴人不嫌棄,就把我這雙兒女收做奴僕吧...”婦人說道這裡,眼裡的淚不住的滾落:“我這個做孃的沒用,他們跟着我只會餓死,病死...”

小姑娘緩緩擡手幫媽媽拭淚:“我哪也不去,即便死在媽媽懷裡,我也是願意的。”

宋玉有了主意:“若夫人願意,我可以將夫人和兩個孩子一同詔入府,籤活契,每月二錢銀子,你家姑娘的病,我會讓府裡的郎中治,不會讓你們再破費。”

婦人感激的抱着孩子磕頭。

謝安面無表情,猜不透在想什麼;顧晏之拉了拉宋玉,壓低了嗓音在她耳邊問:“你打算讓這小孩當小太監?”

宋玉白了一眼,沒回他。顧晏之走了會兒又發現了問題:這不是回皇宮的路啊!

沒錯,宋玉的目的地是:安城公主府!

宋玉對安城的府邸可謂熟門熟路,安城公主的下人也沒一個不認識太子的。

門房遠遠瞅見太子,趕忙朝裡通報。管事小跑着奔向大門,一個轉身,宋玉剛好踏進府裡。

管事沒來得及喘一口氣,馬上行禮:“殿下!公主適才起身,估摸着梳洗打扮得花上一些時間。不如請太子殿下移至花廳?”

宋玉不可否置,跟着走:“對了,現在就把府裡的太醫叫來,給這兩個孩子瞧瞧!”

管事隨手招來個侍女,那侍女對着衣着破爛的流民也沒有輕慢:“夫人隨我來,太醫自會替兩個孩子好好整治,夫人不如隨我先去梳洗,過會兒怕是公主殿下會想見您吶!”

母子三人猜出了宋玉來歷不凡,進了這府就被一串殿下,太子,公主,大人給繞昏了頭。

哪裡還敢有什麼意見,這侍女說什麼,婦人就照做什麼。

安城公主沒醒神就被一堆人簇擁着淨面,上妝,挽發,更衣。一直到她被侍女攙到了花廳,依舊沒有犯着困。

宋玉見安城雖是沒什麼精神,人卻是丰韻了不少,挺好。看來還是蠻自在的。

“哥哥怎麼了?”安城自然也知道那些風言風語:“可是父皇又讓你不痛快了?”

宋玉把流民的見聞告訴了安城。安城聽的直呼可憐。

“所以呢?哥哥今日來妹妹這兒只爲這?”

宋玉:“如今的世道,像這般的流民定然不在少數。哥哥不便出面,還請妹妹助我一臂之力。”

宋玉帶着兩個小弟在安城家蹭了頓晚飯,三人約定明日下朝依舊在安城府裡集合。

安城親自把三人送到門口,宋玉覺得安城今日對上顧晏之聲音就情不自禁的溫柔起來。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百般糾結之下她還是問了謝安的意見:“你...有沒有覺得...安城好像對顧晏之有點意思?”

“殿下您,難道沒有覺得顧晏之長得像先駙馬嗎?”

宋玉恍然大悟:感情是把顧晏之當替身了!

宋玉隔天下了朝依約到安城公主府,安城替宋玉準備好了三套流民制式的補丁裝。宋玉對自己的新扮相很滿意。讓謝安和顧晏之也換上,顧晏之死活不肯,宋玉也沒辦法。謝安即便一身補丁也依舊鶴立雞羣,半點沒有流民的樣子,倒像是準備歸隱山林的高人。

潛伏進流民這個羣體艱鉅任務只有宋玉自己完成了。昨日的小男孩感恩宋玉相救,公主府的侍女說太子殿下到了,小男孩帶着自己唯一的寶藏忐忑又興奮的蹦躂過去,真聽見了宋玉的聲音,又遊移踟躕。

宋玉在銅鏡裡鑑着自己的打扮,她覺得缺了點什麼,銅鏡裡映出了個小蘿蔔頭,小蘿蔔頭今日干乾淨淨,穿着也整整齊齊,和昨天判若兩人。

宋玉到花壇裡掏了一捧土,往自己的臉上,頭上,衣服上抹。腦袋上再別一根草,成了。

小蘿蔔頭蘇吉桑看着宋玉做完這一系列詭異的動作,他幼小的三觀收到了衝擊。

在他小小的腦袋裡,太子應該就是昨日如神仙下凡救他家人於水火的樣子,而不是面前這個東西...

宋玉對小蘿蔔頭呆掉的樣子很滿意,說明自己很成功。

“小東西,”宋玉朝他招手:“你過來!”

小東西如今不用忍飢挨餓,雖然沒有意識到什麼是尊嚴,但是小聲反駁了一句:“我有名字的!我的爹爹給我取名叫蘇吉桑!”

“那麼吉桑小友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呀!”宋玉好笑的哄了哄小屁孩。

蘇吉桑小朋友當然願意,他重重的點了點小腦袋。

半個時辰後,流民宋玉帶着小流民蘇吉桑出現在了昨天小朋友被毆的地方。宋玉環顧四周,找了處能被茶館二樓謝安等人見到的角落,帶着蘇吉桑聽牆角。

別的流民見宋玉眼生,又帶了個拖油瓶,饒有興趣的過來搭話。

“小夥子眼生,哪兒來的呀?”

宋玉開口:“我們是祥村的,挨着西洲,也旱了。上京碰碰運氣。今天才趕到都城,身上無半點盤纏,只能來這裡領饅頭。”

“大夥都差不多。”

“敢問大哥,這京都可有何處招夥計,大哥可知曉啊?”

一旁的流民嘆氣了氣:“有活兒,大家就不會在這裡荒廢時日了。兄弟你是不知道呀,這都城到處都是有錢人家,但他們不找我們這等只有一把子力氣的人啊!跑到近郊的莊子,他們也不缺佃戶,京裡的有錢人家都養世僕,沒咱們什麼事兒!”

宋玉明白了,不是不肯幹活,是沒活讓他們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