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嬤嬤對上貴妃的眼神心頭一梗,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如常,但是她也是實在沒辦法了,這麼下去貴妃娘娘跟王爺,只怕就真的被元徽宮那邊徹底押下去了。
“娘娘,老奴知道,我不該說這話,但是隻要您跟王爺在,李家總能東山再起,可要是您跟王爺失了聖心,元徽宮那邊豈不是就得意了?娘娘,您可要三思啊。”
李貴妃滿腦子思緒轉啊轉,她抓都抓不住。
兒子埋怨他,任嬤嬤也這樣說,難道她真的做錯了?
她進宮這麼多年,能在宮裡穩穩當當做貴妃靠的就是父親跟大哥,她怎麼能忘恩負義?
李貴妃頹喪地靠在軟枕上,“嬤嬤,你下去吧,讓我想想。”
任嬤嬤應了一聲,瞧着貴妃娘娘的神色,也不敢再多說一句。
站在廊檐下,任嬤嬤看向元徽宮的方向,容王負荊請罪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但是她現在也沒敢跟娘娘提一句。
同樣是家裡人犯了錯,廣平郡王妃跟潤儀郡主的事情與李太師父子的比起來大家半斤八兩,但是容王是怎麼做的?
任嬤嬤除了嘆氣,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明明以前貴妃娘娘跟皇后娘娘除了名分上的不同,陛下待貴妃娘娘更寵愛一些,因此貴妃在皇后娘娘面前也底氣十足。
可是,怎麼就一步步地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就是從李紀大人被流放,所以娘娘念念不忘讓李大人回京也是這樣吧。
任嬤嬤心頭沉沉的,明明就要過年了,應該是開心喜悅的日子,如今哪裡還有過年的心情啊。
玉照宮沒有過年的心思,但是東宮蘇辛夷這邊卻是興致勃勃,得知容王負荊請罪的結果不錯之後,心頭又放下一樁大事,倒是真的籌備起過年的事宜。
晏君初的心情也不錯,從外頭回來,見到辛夷正在備年貨,在她身邊坐下,笑着開口,“商君衍跟你大哥可能會趕回來。”
“真的?”蘇辛夷驚喜不已,“這沒兩天了啊,走到哪裡了?”
“來信時居麗景城還有幾百裡,若是趕一趕路,正好能趕上大年夜。”
蘇辛夷也顧不上太子殿下,招招手把連翹叫進來,吩咐道:“你回國公府一趟,跟大伯母與大嫂悄悄地說這個消息,先別傳揚出去,讓她們自己有個準備就行。”
連翹也高興,滿臉笑容地應了,就轉身退下。
蘇辛夷高興過後,擡眼看着太子殿下,“殿下,如果商君衍跟大哥能回來,是不是糧倉一案所有的證據都能拿回來?這件事情就能真的定案了?不過正趕在大年夜,怕是要等到過了年再說了。”
晏君初點頭,“反正也不差這幾天了。”
“殿下說的是,如今益王可是真的被夾在了火上。”蘇辛夷笑着開口,“翁家那邊的消息應該也很快就會傳來,如果翁家能交出證據,這對益王無異於雪上加霜。”
晏君初點點頭,“你三伯盯着這件事情,放心吧。”
“有三伯盯着我自然放心。”蘇辛夷長舒一口氣,這一年過得可真是大喘氣不斷,如今過個年也不能安心,但是總歸好消息多過壞消息。
轉眼就到了年三十,這一日一早,元徽宮那邊就傳過來消息,讓蘇辛夷不用早早地過去,等到晚宴過去赴宴便成。
年三十是有宮宴的,不過只是家宴,陛下在紫宸殿與兒子們設宴,後宮便是皇后帶着嬪妃還有各位王妃設宴。
午宴比較簡單,重頭戲在晚上的團年宴。
還會有誥命夫人與朝中重臣進宮賀年,皇后午宴讓蘇辛夷在東宮,是體諒她也是照顧她。
蘇辛夷自然感激皇后的好心,午膳太子也不能回東宮,而是在紫宸殿用的。
等到了午宴過後,太子才得空回了東宮一趟,不過很快又離開,走之前叮囑辛夷,“晚宴你也不用擔心,人可能會多一點。”
蘇辛夷挑眉,“多一點是什麼意思?”
晏君初笑了笑,“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蘇辛夷也就沒追問,心裡其實隱隱有個想法了。
太子匆匆離開,蘇辛夷開始梳妝打扮,晚上可不能馬虎,太子妃的正裝上身,司衣局那邊根據蘇辛夷現在的腰身新做的衣裳,因爲蘇辛夷叮囑腰身放寬鬆一些,所以鬆鬆的裙襬遮掩下,也並看不出她的孕肚。
一整套冠服上身,瞬間就覺得腳步都沉重不少。
蘇辛夷瞧着時辰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往元徽宮而去。
冬日的天色黑得早,走到半路的時候,便有宮人陸陸續續地開始點燈,蘇辛夷瞧着宮燈一路蔓延,破開夜色,添了幾分暖意。
元徽宮此時早已經熱鬧起來,蘇辛夷一到,隨着宮人的通稟,便是在外頭,都能聽到裡頭的說笑聲微微一頓。
蘇辛夷舉步走進去,蘇辛夷舉步走進去,先對着皇后施禮,“兒媳拜見母后,祝母后新的一年福壽綿延,身體康泰。”
“太子妃快起來吧,坐下說話。”皇后今日的精神極好,面上的敷了脂粉,絲毫看不出之前的憔悴。
蘇辛夷謝過皇后,此時李貴妃等人還未到,倒是朱蟬衣對她眨眨眼,蘇辛夷還未反應過來,就見朱蟬衣與景王妃與她見禮,隨即吳王妃跟襄王妃也跟着起身。
蘇辛夷心中有點驚訝,怎麼今日各家王妃都是先來一步,沒有與各宮的娘娘一起前來?
蘇辛夷壓下心裡的疑惑,與她們都打過招呼,這才落座。
眼睛掃過幾個人,朱蟬衣跟屠靜嘉的狀態是最好的,然後便是尤香薷,最差的是季蘊,今日這樣的好日子,季蘊即便是敷了粉,依舊能看出眼下的青色。
而且,蘇辛夷察覺到季蘊看着她的眼神真是令人不舒服,不過她也並不過分的關注她。
剛落座,李貴妃等人就到了,衆人又見過禮,還不等緩口氣,各家的誥命夫人也依次進宮。
蘇辛夷仗着自己身體好,底子壯,所以並不輕易露出疲態,不過肚子裡有這小傢伙,確實跟以前不一樣,即便是扛得住,時辰已久也有些疲憊。
這邊趙嬤嬤悄悄地走過來,彎着腰對着蘇辛夷道:“太子妃,皇后娘娘說您若是累了,便去偏殿休息,那邊也給您收拾妥當了。”
蘇辛夷搖搖頭,“多謝母后的好意,不過我還能撐住,今兒個人多,我也不好去躲清閒。”
蘇辛夷上輩子可是進過後宮,來的次數雖然不是很多,但是也聽說過很多後宮的事情。
像是這樣的大日子,越是忙碌,越是人多,就越容易被人針對,所以她獨自去休息,誰知道又會遇上什麼事兒,倒不如在這殿中自在。
若是以前,她自然是不怕,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自然是小心翼翼。
朱蟬衣在那邊蹭過來,坐在蘇辛夷身邊,關切地問道:“辛夷,你沒事吧?”
蘇辛夷笑着對她道:“沒事兒,多謝你關心。”
朱蟬衣聞言安了安心,道:“你要是累了,就跟我說。”
蘇辛夷點點頭,她不想節外生枝,索性轉開話題,壓低聲音道:“我怎麼瞧着吳王妃的氣色這麼差?”
朱蟬衣衆目睽睽下,依舊辛苦端着的得體優雅的笑容,可說出口來的話卻不那麼溫和了,“阮明妃送給吳王的宮婢周氏有了。”
蘇辛夷強壓住面上露出異樣,輕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今天的事兒,這周氏也是厲害,愣是忍到今日見到了阮明妃才提了一句。”朱蟬衣是真的佩服啊。
蘇辛夷卻覺得應該是周氏怕在王府說出來,季蘊那性子怕是容不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就不好了。
不過,能忍到今日,也不是個簡單的人啊。
“懷孕多久了?”
“據說兩個月了。”
蘇辛夷與朱蟬衣對視一眼,朱蟬衣沒忍住嘀咕一句,“你說周氏有了身孕沒有告訴任何人,便是阮明妃都沒提前回稟,是不是因爲李貴妃那邊的前車之鑑,連帶着阮明妃她都防備着?”
蘇辛夷這話卻不好斷定,只道:“不管如何,到底是一條生命,能保住自然是最好的。”
就季蘊的性子,蘇辛夷覺得如果真的被她知道,只怕周氏跟肚子的孩子都要出個什麼意外。
站在周氏的立場,大概也是沒法子。
在這樣的日子說出此事,周氏固然有私心,但是爲母則強,她也沒錯。
阮明妃送她去吳王身邊服侍,那時吳王待季蘊如珍寶,只怕周氏也吃了不少苦。
一飲一啄,皆有因果。
蘇辛夷忽然感覺到有人正盯着她,她不再與朱蟬衣言語,轉頭望了過去,正好對上李貴妃毫不避諱的目光。
蘇辛夷面不改色地依舊端着笑容,然後神色如常移開自己的目光。
另一邊,李貴妃也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看了皇后一眼,然後慢慢地開口說道:“太子妃的氣色看起來不錯,不枉皇后娘娘這般照顧她,午宴都沒讓太子妃參加。”
李貴妃這話聲音並不小,她一出口,其他人都安靜下來。
這話聽起來很正常,誇讚皇后照顧太子妃,但是這語氣就有些怪怪的。
蘇辛夷總覺得如今的李貴妃,跟上輩子那個一直從容淡定與皇后周旋的她不一樣了。
上輩子的李貴妃與皇后一直平分秋色,所以她進宮偶爾會遇到李貴妃,看起來容光煥發,氣勢非凡,但是如今的李貴妃容貌帶上幾分憔悴,眉眼之間少了幾分溫婉,多了幾分厲色,不如上輩子瞧着令人舒服。
她正要開口替皇后周旋一二,畢竟這是拿着她譏諷皇后,哪知道她還沒開口,就聽着皇后娘娘先說話了。
“李貴妃這話本宮倒是能應一聲,太子妃這一胎便是陛下都十分看重,本宮自然要小心照應,再說太子妃對本宮十分孝順,本宮更要對她關照。說起來,李貴妃也該想開一些,本宮瞧着襄王妃的氣色可不怎麼好,你也該勸着襄王些,既然把人娶進門,就應該有個夫妻的樣子纔是,小夫妻和和睦睦的纔好。”
蘇辛夷在心裡給皇后叫一聲好,經過這次的事情,皇后的氣勢倒是比以前更勝。
說起來也是,廣平郡王妃母女鬧出這樣的事情,多少人想要看皇后娘娘的笑話,皇后娘娘這個時候自然更是要穩住,不能被人瞧出心虛氣短,如此這個皇后便失了威儀,以後還有什麼威信?
蘇辛夷此時便順理成章的接了皇后的話,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徐徐開口道:“是母后對兒媳多番照看,兒媳才能安心養胎,我與太子殿下都十分感激母后。”
坐在遠處的大夫人與四夫人都同時鬆口氣,四夫人對着大夫人輕聲說道:“今兒個怕是要不太平。”
大夫人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低聲叮囑,“四弟妹一定要謹言慎行,不管誰與你說什麼,都要穩下來。”
“大嫂,辛夷那性子都能穩得住,你放心。”四夫人忙應了一聲道。
大夫人面上無異,但是心裡卻想着,她是不能不叮囑一聲,她這個四弟妹年輕的時候也是有幾分血性的。
對面與她們正面對面坐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季夫人,季大人雖然如今被查,但是季家還沒被定罪,今年宮裡依舊給季家下了帖子。
季夫人看着齊國公府的兩位夫人面色並不怎麼好,她現在早就後悔了,當初女兒做了吳王妃,她就該勸着丈夫與女兒收手,如今倒好,因爲與趙家的事情,倒是把他們自己給害了。
想起這樁事,季夫人的臉色能好看纔怪。
對上季夫人不善的目光,大夫人定定的望着她,眼神沒有挪開一分,直到對方頂不住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呵,就這點本事,還敢使眼刀子,慫貨!
季夫人被大夫人那鄙夷的眼神氣的渾身發顫,但是這種場合她也不敢鬧事,只得硬憋着嚥下去。
四夫人在一旁看着,心想如今大嫂做事,倒是真的有幾份太夫人年輕時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