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着臉看他,冷笑道:“不管你怎麼說,她的名聲卻是因你而毀,闔宮裡都知道這事了,今兒早上皇上已是派了人來我宮裡,要杖殺了她。”
趙王愣了愣,奇道:“皇上怎麼會知道這事?”
我一時編不出理由,只好報以冷笑,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反正是已經知道了。你也知道,綠籬是我身邊的第一親近人,我絕不會就叫她這麼糊塗地死了。若是你不認這個帳,咱們就扯破了臉皮鬧一鬧!”
趙王聽了卻是沉默,片刻後高聲叫了人過來,要綠籬下去梳洗。
綠籬擡頭看我,見我點了點頭,這才低着頭從地上爬了起來,跟着來人出去了。
趙王這裡把我讓進了屋內,一面親手給我泡着茶,一面出聲問道:“皇嫂,你就給臣弟撂個實底吧,您想怎麼着?”
我一瞧這小子倒也算是個上道的,便也不和他繞圈子了,直言道:“我要你娶了綠籬。”
趙王的手就抖了一抖,茶盅裡的水灑出來不少,燙得他咧了咧嘴。
他擡頭,十分坦誠地看着我,“皇嫂,我真沒碰她,當時我看她睡着了,好心過去叫了她一聲,被她撓了一把就夠冤枉了的。”
我點頭道:“不錯,實情綠籬已是和我說了,可眼下只有你娶了她才能保下她一條性命。”
趙王這孩子不明白了,定定地看我片刻,咂嘴道:“皇上那裡我去講情,總成了吧?只要我這裡不計較,皇上也不會揪着個宮女不放的,捱打的是我,又不是他。”
我搖頭,坦言道:“這情你講不下來,你也別試,你聽我的,娶了綠籬,咱們兩個都省事。那是個好丫頭,你不吃虧。”
趙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又說道:“我再落魄也是個王爺,是先帝的親子,你叫我娶一個婢女?”
我暗道這會子你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來了?那江氏也沒比綠籬高到哪裡去了,你不一樣都娶了嗎?
不過這話卻不能說,說了只能是火上澆油。
我回憶着江氏那楚楚動人的樣,調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放緩了聲音說道:“不管怎樣,此事都是因你而起,我不能就這麼看着綠籬死,我也沒指望着你娶她當正妻,你去太皇太后那裡走一趟,由她出面來向我要人,只要她那裡發了話,皇上那裡也就沒得好說了。”
趙王微低着頭,思量着,沒說話。
我趕緊又補充道:“我就求保綠籬一命,別的無所求。你領來了給她個地方住就成,過上兩年,等風頭過了,我自會再把人弄走。”
趙王終擡起頭來看我,很是爲難地說道:“皇嫂,你這事實在是爲難臣弟。”
我一看軟的不行,立刻便又換了硬的,冷笑道:“這事呢,咱們好說好商量,你幫我一個忙,我承你一個情,日後難說誰又求到了誰。可你若是見死不救,你也別怪我翻臉,綠籬死,我也給她拉着個墊背的。”
趙王聞言眉毛一擡,故作驚愕地看我,“皇嫂,我好歹也是個王爺,怎麼也不至於淪落到給個婢女做墊背的去呀!”
齊晟的人還被我扣在興聖宮裡,我沒時間再和他在這裡扯皮,索性撕破了臉皮說道:“你是不用,不過幽蘭殿裡不是還住着一位呢嗎?我要想弄死她,還是不難的。”
趙王正端着個茶壺給我續茶,聞言身體一僵,擡眼靜靜地看我,半晌後才淡淡說道:“皇嫂,我早已與她已沒了關係。”
我也不說話,只沉默着看他。
他便自嘲地笑了一笑,繼續說道:“再說我恨她還來不及,爲何會爲了她的生死來委屈自己?”
屁個沒關係,若是真的恨江氏,早就在齊晟回京繼位前就殺了她了,還能叫她好生生地活到齊晟來?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玩一招金蟬脫殼,把江氏弄進了皇宮?
我笑了笑,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也就別說廢話了,告辭了。”
說完了,甩袖就走。
等我這裡都快走到門口了,身後的趙王卻一直沒有動靜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有點後悔了,暗道學什麼不好,非要學齊晟拂袖就走這招,看着是牛x,可到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直到我兩隻腳都邁出了門檻,身後才傳來趙王的聲音。
他說:“好,我答應你。”
我心神猛地一鬆,差點一屁股坐到門框上去。緩了好半天,我才能平靜下了麪皮子,轉回頭看趙王,說道:“就那個江氏,還真不值得你這樣待她。”
趙王苦笑,“皇嫂,你這意思是勸我改主意?”
我忙搖手,笑道:“可別,我還指望着你來救人呢。”
趙王勉強扯了扯嘴角,說道:“皇嫂先帶着綠籬回去吧,臣弟隨後就進宮見皇祖母。”
我點了頭,出去領了綠籬往回走。
這往回走就不像來時那麼心急火燎的了,走得自然也就慢了下來。綠籬見我面色輕鬆,心裡多少也有了點底,轉頭看了我幾眼,問道:“娘娘,奴婢不明白,咱們既然是來求趙王的,爲何開頭還要那樣強硬?”
我答道:“這求人之中的門道可就多了,只會伏低做小可不成,得學會了軟硬皆施纔是高手。”
綠籬雖緩緩點着頭,不過面上仍有疑惑之色。
我想了想,又笑着解釋道:“今兒這事呢,其實就是上去先給趙王一棍子,先把他敲蒙了,然後再說剩下的事。”
打個比方,就好比你必須得用磚去拍一個人,你能上去和他好好商量嗎?
咱哥倆這樣吧,我先拍你一磚,你再還我一磚,也算扯平了,都不吃虧。
放心,他一定不會讓你拍的,還得罵你一句神經病!
所以,也甭和他好言商量,上去先給他悶頭一磚,大不了再讓他還回來一磚,這樣一來,你既打到了他,也沒吃多少虧,他還覺得自己挺能!
得!皆大歡喜!
待我與綠籬兩個回到了興聖宮,外面日頭已是快到頭頂,齊晟派來的人還在偏殿里扣着,寫意見我回來,頓時大鬆了口氣,趕緊迎了過來,叫道:“娘娘,您總算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衝着偏殿那邊擡了擡下巴,問她:“怎麼樣?沒什麼事吧?”
寫意忙道:“沒事,開頭想急來着,被奴婢給擋過去了,後來都老實了,現在已經喝了三壺茶了,剛纔還問我能不能去趟茅廁呢!”
我一聽笑了,問道:“你怎麼答的?”
寫意睜大了眼睛,很是嚴肅地答道:“奴婢什麼也沒答,就叫人給他們送了便壺進去。”
我差點擊掌叫好,好寫意,現在缺得就是你這樣的人才!我讚許地點了點頭,吩咐寫意繼續扣着那些人,然後便帶着綠籬進殿去換裝。
誰知我這裡剛換上了宮裝,外面就有宮女來通報道:“娘娘,太皇太后那邊來了人,請您帶着綠籬姐姐過去。”
我一怔,沒想到趙王效率竟然是這樣快,忙叫綠籬快些裝扮一下,隨着我去見太皇太后林氏。
綠籬出去片刻,回來後身上仍是一身普通的宮女裝束,就是面上也是不施粉黛,只把劉海都放了下來,勉強遮住了額頭上的青紫。
我琢磨着這樣也不錯,只要是別再和江氏一般穿一身白,估計太皇太后那就能過關。
太皇太后宮中,趙王一身淡紫蟒袍,正陪坐在太皇太后身旁說着笑話,見我進殿便起身站了起來,笑着叫了一聲皇嫂,然後視線就放在了我身後的綠籬身上。
要說太皇太后也是個爽快人,見我把人帶來了,也沒多說廢話,只指着綠籬問趙王道:“就是這個丫頭?”
趙王走到了綠籬身邊,拉着她就給太皇太后跪了下去,擡臉笑嘻嘻地求道:“孫兒就是看上了她,求皇祖母成全。”說着又轉頭看向了我,笑道:“也向皇嫂討個人情,把綠籬給了臣弟,臣弟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我這裡忙做出十分驚訝的模樣,太皇太后那裡卻是對着趙王含笑嗔道:“你這孩子,哪裡有你這樣求人的。”
話雖這樣說着,她自己卻是老實不客氣地把綠籬叫了過去細細打量了片刻,這纔對我笑道:“皇后,我也瞧着這丫頭不錯,老五身邊一直沒個貼心的人,你就把這丫頭給了他吧,皇祖母這裡再挑別的丫頭補給你。”
我看看太皇太后,又轉頭看看趙王,故作出一副爲難模樣,思量了一下才說道:“皇祖母這是哪裡的話,綠籬能得趙王殿下青睞是她的福氣,臣妾替她高興還來不及。”
太皇太后一聽我這樣大方很是高興,連問也沒問當事人綠籬的意見,當場就拍了板,把綠籬賜給了趙王,又看在我的面子上,還特意提了綠籬的身份,賜了她孺人之位。
我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又裝模作樣地教育了綠籬幾句,這才藉口要替綠籬準備一番,辭了太皇太后出來。
回到興聖宮內殿,綠籬又給我跪下了,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奴婢謝娘娘救命之恩。”
我穩穩地受了她這三個頭,這才沉聲說道:“綠籬,我知道你不願意嫁給趙王。”
綠籬伏在地上的身子就僵了一僵,過了一會才澀聲道:“是,奴婢不願意嫁給他,奴婢那一巴掌也是故意扇的,只是沒想到會弄巧成拙,不但引得皇上震怒,還連累了娘娘。”
我有心問她爲何這樣看不上趙王,可轉念一想現在問了也沒什麼用,還不如省下了這些吐沫,便只嘆了口氣,說道:“可事到如今,也只有趙王那裡能保住你的性命。我已是盡了力了,以後的路就全靠你自己走了。”
綠籬點了點頭,卻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我說道:“起來吧,自己下去收拾一下,一會兒就跟着趙王走吧。”
綠籬從地上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兩步卻又撲倒在了我的腳下,哭道:“娘娘,奴婢捨不得您。”
我低頭看向她,“綠籬,走吧,宛江上的一箭之恩,我現在已是報了,不管你以前曾是誰的人,以後還會爲誰做事,我們兩個之間已是互不相欠。”
綠籬眼淚盈眶,泣道:“奴婢是他人派在娘娘身邊的,可奴婢可以指天發誓,奴婢從未做過對不起娘娘的事,奴婢只盼着娘娘能好。”她說着,伸手從貼身的衣內掏出一塊玉佩出來,雙手奉給我,“娘娘,這是那人給奴婢的,以後奴婢不能在娘娘身邊伺候,就已它代替奴婢守在娘娘身邊吧。”
那是塊雕了龍紋的羊脂白玉,猶帶着綠籬的體溫,一面刻了“齊”字,另一面卻是“免死”二字,看樣子竟然是塊帝王授予的免死牌。
我不由笑了,這樣的東西看着牛氣,其實也就是騙騙小姑娘吧。
可這畢竟是綠籬的一份心。
我將那玉佩好生收好,這纔對着綠籬笑了笑,柔聲道:“走吧。”
綠籬起身,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我獨自一人在殿內坐了片刻,叫了寫意進來,吩咐她放了大明宮的那幾個內侍,告訴他們綠籬已是被太皇太后賜給了趙王做孺人,我這個皇后管不着了,若要打殺她就去趙王府裡要人。
寫意應了一聲,臨出去時卻又轉回身看我,遲疑了一下才低聲問道:“娘娘,奴婢若是也對娘娘忠心不二,娘娘是否也會像待綠籬姐姐那般待奴婢?”
這世上哪有什麼忠心不忠心,不過是人心換人心罷了。
我笑了,答她道:“這可不太好辦,總不能也叫你嫁了趙王,不過楚王那裡,我倒是可以去幫你問上一問。”
寫意沒說話,恭順地退了下去。
綠籬既走,我心裡一塊大石落地,這纔想起自己從早上起來到現在還沒吃飯的事來,忙叫了宮女去準備飯菜,在等飯吃的同時,順便也等着齊晟的反應。
結果直等到天黑,也沒等來什麼消息。
也不知道那幾個內侍回去怎麼和齊晟交代的,他那裡一直很安靜,既沒有追到趙王府裡去要人,也沒來我宮裡撒氣。
這樣的結果,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一面啃着雞翅膀,一面感嘆齊晟的大腦回溝果然和正常人不同。
寫意從外面進來見到我的模樣,一臉的痛心疾首,上前不由分說就收了我面前的盤子,又叫人端了水盆進來給我淨手,嘴裡不停地念叨:“娘娘腰身好不容易纔又細了下來,怎麼能又沾那些,也不知道誰這麼大膽,由着娘娘這麼胡鬧。”
我忍不住擡頭去看她,恍惚間,彷彿看到那個一直碎嘴的綠籬還在我身邊。
寫意見我這樣看她,面上有些忐忑,低聲叫我:“娘娘?”
我驚醒過來,待其他人都出去了,這才與寫意說道:“寫意,你不用學綠籬,你不是她,你若是真的聰明,就想法儘早從這裡脫身。”
寫意身子僵了一下,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卻是低着頭說道:“奴婢不走,奴婢知道娘娘是什麼樣的人,奴婢跟着您心裡踏實。”
我笑了笑,卻是沒再多說。
寫意停了停,突然低聲說道:“皇上昨夜裡騎馬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