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壹零壹』正煞入邪

三天後討梅被送走, 聽說是因爲與小太監偷好, 被馬太監在窗子外頭瞅見了,那太監捧着她的臉親得到處是印子,門被推開了還停不下來。

說來從皇上把她與小翠派去楚鄒身邊,楚鄒對她倆一貫十分寬鬆優待, 衣裳首飾的打賞更從來沒斷過。這纔剛封良媛沒多久就出這種事兒,確是有些過分了。楚鄒念在她與陸梨姐妹一場的關係上,便順水推舟配給了那太監做對食,把兩個打發去浣衣局裡當差事。

是在正月二十九那天傍晚送走的,討梅被太監腳離地扛着, 黑亮的長髮倒垂下來, 俏麗的眼睛裡泛着紅,邊掙扎邊哭喊着道:“陸梨, 陸梨,這就是我們當初設想的後宮,這就是你說的姐妹情, 可嘆我不懂, 我不服!你睜眼看看你身邊的男人,他就是個冷血無情的種, 現年你如花似玉他寵你愛你, 可他朝你紅顏漸老色衰愛弛,你逃不過是和我一樣的下場……唔!”

主子爺正在裡頭聽着呢,馬太監連忙一揮手,叫人用巾子把嘴堵上。

陸梨站在廊檐下, 懷裡抱着酣睡的忻兒,只順着風勢把聲音飄向討梅:“諸事皆因而果,一報還一報。你是我一道進宮的姐妹,一起吃苦受罰,一起在西二長街上拉過勾,起過誓。苟富貴勿相忘,你想當淑女,我午睡的功夫教你上妝,你喜歡二爺,我硬着頭皮幫你給他傳紙條兒送吃的。可不知從何時起,你卻開始了明裡暗中的算計,從天一門的尚食局考試,到後面在貴妃康妃跟前,擠兌我去太子身邊服侍,之後更幾次三番的來找茬。我不與你計較,反叫-春綠提點你要小心,誰讓你是我在這宮裡宮外第一次交心的女伴,我珍惜。可今兒恕我沒有再大的胸襟,能夠容忍一個傷害我兒的惡人,怕我這次再容了你,他日便是郭公與蛇。今後的路,恕我做姐妹的再不作陪,浪裡風裡各自把握吧。”

她說着,一雙潭井般的眼睛便望向遠處的殿脊——“這後宮之中啊,看不見的刀光劍影,殺人的刀子都是不見血的,日後你就曉得了。那些女人能夠活下來,手上沒有哪個是乾淨,都得敬着遠遠的。”陸爸爸慢緩的嗓音遙遙耳畔,老一輩說得對,能活下來的都做不成真善茬。

她往回走,馬太監便讓人把討梅扭擰着扛出去了。

楚鄒端坐在正殿裡,手上勾弄着一支毛筆。應該是才從外頭回來沒多久,頭上尚戴着烏紗冠,一襲靛藍緞刺繡雲海團領袍,被他撐得肩展脊直。問陸梨:“你可怪爺太狠麼?今後這宮裡,誰人但敢冒犯你母子的,下場都要比這還不如。”

言畢微斂鳳目,凝了陸梨一眼。

他盡做着這惡的遭人詬病韜光養晦的舉措,可陸梨知他心底某個深處卻抑着一股窒悶。那窒悶是傷,爲着正-唸的崩塌,而非要用邪煞去固鑿那座壘。

陸梨若是嫁給王世子,那麼走便走了。今兒既留下來,心卻倒安定了。從私心裡,她想她是深深愛着楚鄒的,能與他在一起她怎樣都願意。她便也不揭穿他,只把寶寶遞去他懷裡:“爺想要做什麼,儘管心無旁騖去做。沒得因爲我和忻兒,倒叫你束了手腳。”

楚鄒順勢接過來,捻了捻陸梨的手心,冷聲道:“我總要耗到他求我的那一天。”

聽說討梅不幾天就自掛脖子了,沒死成,讓楚鄒給打發去了蕪花殿。她那樣爭強好勝愛攀比的性子,是寧死也決然不甘願配太監的,打發去冷宮倒反而叫她解脫一些。聽人說討梅被太監扛走的那天,臉紅的有些不正常,便有猜度莫不是太子故意使人下了藥。但具體是與不是就不得而知了,總之太子爺再次成了這宮裡諱莫如深的一道邪煞。

也不曉得二十七那天宋玉妍與他說了什麼,但應該是達成了什麼協議。因爲以楚鄒這般寡情的性子,是不可能無償給人提供恩惠的。更何況還是幫一個預謀要殺掉自己的兄弟兼政敵。只是陸梨問楚鄒,楚鄒不肯說。

不幾天被封的泰慶王府裡就傳出消息,說二皇子侍妾春綠上吊殉情沒死成,被府上大夫一把脈,竟是已懷有一個月的身子了。按說這當口王府被封得像個鐵桶,一個侍妾尋死的消息是沒意義傳進宮裡的,可偏偏就越過層層宮牆,傳進了同樣被封的景仁宮張貴妃耳中。

張貴妃原本是一直死寂的,心如死灰地枯坐了半個月,在聽到老二有後時,眼睛裡忽然就帶上了活的亮光。

先是捻着珠子慢慢自語:“楚昂……叫他賜死老二之前,先給本宮一碗鴆酒。”忽然聲音就大起來,哆嗦着脣齒近乎是吼:“子不教母之過,叫他殺了他兒子前,先給本宮賞一碗毒酒,我代老二先死!”

聽站門的太監複述,那天的張貴妃叫鄭嬤嬤攙扶着站在院當中。她本性潑辣,彼時亦豁去不管不顧,對着隔牆的皇帝喊:“那是生下來就被你抱住的孩子,你曾說他四肢武健必當有作爲,他爲你在裕親王府幽困時添過熱鬧,在你進宮繼位當晚抱着我哭、爲你擔驚受怕,更替你征戰沙場豁出性命保衛江山!他爲何反你,不是被你逼反的嗎?這麼多年了,你自以爲深情不負,可你又都負了些誰?你用何婉真逼傷了孫香寧與你最愛的第四子,又用第四子傷了踏實本分的老大還有我的老二,現如今你又用這個孫香寧留下的遺骨和那個大宮女,逼反了你最器重的兒子們。要我說,要殺都殺了,早晚都會有那一天,倒不如此刻就把小九兒扶上去,也省得再一步步、一個個的折磨……”

四十一歲的張貴妃,因爲頭疼犯病,妝容下的眼睛和臉都帶着虛腫和頹敗。那番話字句鏗鏘犀利,迴盪在紅牆琉璃瓦之下,東六宮靜得悄無聲息。

前頭齋宮的誠肅殿裡,楚昂正在考問皇九子楚鄎功課,楚鄎筆下的字點了點,忽然就崴去了一邊。楚昂察覺,便對小路子吩咐:“貴妃神智瘋亂,囑咐陳太醫去給瞧瞧。”

小路子弓腰應聲“誒”出去。楚鄎默了默,兀地撲通一聲跪在桌前:“父皇在上,兒臣懇請父皇饒恕二哥之過,兒臣業已漸長,過了這月,懇請出宮建府自食其力!”

楚昂容色沉冷,聞言便是受傷,問:“你也認爲朕錯了嗎?前些時還說要陪父皇終老,現在你也要離開,把朕留在這座宮裡孤家寡人。”

伺候在一旁磨墨的錦秀一驚,連忙跪在地上啜泣道:“是臣妾的錯,是臣妾本該早早去死,不該領旨撫養小九爺。因爲一心報答皇上與皇后、貴妃兩位娘娘的恩德,唯把小九爺捧在手裡心不敢出任何差池,只是臣妾真的不明白,爲何這撫養好了撫養壞了,在他們眼裡都是一種錯。而今小九爺聰慧上進,慈孝仁愛,臣妾去了心也安了。懇請皇上賞旨意,賜臣妾削髮爲尼,枯燈古佛爲皇上與九爺日夜祈福,也斷不好叫九爺年歲小小就出宮受苦,臣妾罪感深重,無顏苟活!”

說着眼眶便又委屈地紅了。

陸梨的銅綠上得悄無聲息,尚食局宮女每日涮洗也無能發現其詭秘,那食物的毒卻是日積月累的,先頭毫無徵兆,等到累積夠了才漸漸現出兆頭來。最長不過三年至七載,或神智昏亂失常而死,或苦病拖延而逝,乃是一把看不見的刃,傷人在精髓。錦秀從臘月開始,睡眠與髮質便開始變差,尤是最近,楚昂清晨醒起,便總能發現她落在枕邊的一兩根黯淡髮絲。她兀自揹着自己叫人燉何首烏,女人的容華易逝,她又何苦這般經營辛苦?

他以爲她是因爲這半年性命頻頻受迫,因而日夜萋惶不成寐。總不過是在深宮裡依附自己苟活的宮女子,他便淡淡道:“康妃既盡了責,問心無愧便是。朕並未牽及於你,又何故一番莫名之言?”

楚鄎扭頭看着這一幕,心下便生出糾結。四哥縱有犯上,可有一句他聽進了心裡,那就是皇子不當與宮妃太過依賴耳。楚鄎也想出宮,出離這個深深的宮闈,想去展望外面的天空和風景。他救錦秀,只是不忍看她死了,可並不想四哥對自己失望。他在這宮裡也過得很辛苦。

楚鄎便低頭道:“父皇威儀天下,勤勉爲政,受萬民景仰,兒臣並非此意。是兒臣貪知外面的世界,願效仿四哥十歲出宮歷練,學以致用,以報效父皇,爲父皇分憂。”

少小男兒,一字一句體貼懇切,聽得楚昂心中多爲不忍。鎏金壁畫下,楚昂板着雋朗的面龐,眼瞧着跟前清俊條長的兒子,便滿是憐愛地嘆道:“都是十歲,可你與老四當年不同,他那時的身量卻比你要寬展許多。你是中宮皇后留下的遺子,朕對你多有偏愛,這原本情理之中,不應成爲你心中的負擔。你今時才十歲,老二、老三十五出宮建府,老七雖早但也過了十二,便再陪你父皇二年,等宮外府邸佈置妥當再出宮不遲。”

可宮外的府邸已經是眼下京城裡最最好的了,父皇剩着誰都沒捨得給,從前年開始就命人往裡添置和修繕,連大哥住的裕親王府都沒這麼氣派。

楚鄎本來想說就這樣已經很好,但斂了斂嗓子又吞了回去,雙手趴地一伏:“兒臣謹遵父皇旨意。”

這之後,那宮外的生活便成了他的祈盼。似遙遙無期卻又精確數算着時日,在他近千個心緒困亂掙扎的日子裡,殷切等待着一場離開和釋放。

也許本來就沒有真的想殺楚鄺,只不過是用來威懾一下殺雞儆猴罷。後來的楚昂便決定把老二關去京郊皇陵外頭一個荒舊的府邸裡,長期幽禁。

楚鄺是在二月初八從牢裡提出來的,陸梨沒有看見人,只聽說臉龐憔悴,魁梧的身軀看上去也瘦了不少,但眼睛還是亮的,死寂裡隱隱還斂着一抹不羈。

春綠在三天後被送去陪伴,同行的還有小喜子和兩個年老的嬤嬤與太監——喜娟依舊留在王府裡打理日常。請了旨意進宮來給張貴妃辭行,那時候的張貴妃病在牀上,但心神已經安穩下來了。

張貴妃問她:“你二爺從此怕是難翻身了,從前本宮不愛見你,是因你不會來事,但那天御花園的露餡,原不怪你,露不露餡的太子都早已經做了佈置,你不應當因此自尋短見。今兒我就問你一句真心話,願不願意陪伴我的鄺兒,若是願意,你這便去陪他,今後一心一意無怨無悔;若是不願意,日後熬不住了或言語傷他、損他,你便把腹中骨肉去了,我即刻賞你出宮回鄉。”

春綠聽了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卑妾沒有怨言,願一生一世不求所得服侍泰慶王左右。唯只家鄉的母親和弟弟,還請娘娘能替我照拂!”

倒是個柔軟重情的好女子。張貴妃閉上眼睛感慨,示意鄭嬤嬤把收拾出來的一包體己交與了她。

過仁祥門的時候遇到了皇帝,十六七歲青春單薄,着一襲柳綠襖裙,身段兒也似弱柳扶枝,延頸秀項,肩若削成,屈膝卑微見禮,隱約荷潭舊人面。楚昂看一眼,淡漠掠了過去。並不想再有第二個像那樣的女子,命運因自己而太艱難。

出宮的時候順道拐來看陸梨,她還沒有見過陸梨和太子的孩子呢,帶來了兩條繡工精緻的小棉褲,滿目貪愛地看着楚忻說:“當初一輛馬車搖搖晃晃,把一羣姑娘送進宮,你我每個人心裡都做着一個綺麗的夢。那時候以爲這宮裡多少榮華,可進來了才知道,這榮華只與上人有關,與下人是無緣的。討梅得了這樣的結局,我雖同情,卻也知她咎由自取,說不出什麼。只是那天的事,是我自己對不起你。”

說的是上元夜前套陸梨出宮看花燈的話。

陸梨答她說:“沒有誰對不起誰,後宮從來就是這樣,誰能真正大義,不算計、不替自己謀劃的最終都難逃死路一條。只是各人的立場不同罷了,你要這樣說,那我也對不起你。”

又給了春綠兩包助孕安胎、養生解酒的藥茶,寬撫道:“二爺重情,你這樣的時刻陪着他,他這輩子無論如何,也都不會再怠慢你。有個孩子就是保命的盾牌,這些東西你拿去。”

春綠並沒有懷孕,那不過是楚鄒揪着張貴妃的痛點,還有他父皇心中某個久遠的愧欠,而設的一個局罷。這些年,他已經把他的父皇看透了。

楚鄒幫楚鄺,倒也並非是大義。老二這樣的角色,是不能流放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野老虎拘成一隻貓。讓他生兒育女、苦苦憋鬱,直到將他一身的銳氣,硬生生在柴米油鹽、奶-水尿布中耗煞爲止。

這之後幾年的陸梨,一直都不間斷的給春綠送過接濟,也爲着是給楚鄒買個好臉,萬事不做到太絕。

去了那京郊荒府,日子一定難過,春綠也沒客氣便接了過來,辭別道:“我對二爺無所求,只求他這個人在就好。從前他高高在上,總怕他將來又有別人,現今這樣無權無勢,雖苦些,倒可以守着了。”說着搭腕一揖便出去了。

聽說宋玉妍後來帶着丫鬟,曾偷偷出去找過楚鄺兩回,楚鄺沒見她,只隔着院子叫她回去。二月底時,宋玉妍忽然便跪請撤去太子妃這門親事,願自請去高麗與李世子聯姻。

那會兒陸梨已經和楚鄒同住東宮,已是不可能再嫁高麗,而楚鄒,更不肯安分成親。皇帝對這個提議倒是中肯的,配婚的郡主早晚都是高麗王后,換齊王府的閨女、換二公主楚池都不合適,那便等於爲齊王與老二又添羽翼。而宋家對自己最爲忠心,女兒做了王世子妃也不怕節外生枝,又可作爲對宋家的一種補償,到底將來也是一個王朝之後。問宋巖,那時候的宋玉柔已經把三公主拐跑了,宋岩心中有愧說不出什麼,便算是這樣定了下來。

老二謀反一事告停,楚鄒便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朝臣們奏摺如山,言辭咄咄,“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太子有亂常綱,悖逆天地大義,是爲禮法所不忍,”跪請皇帝廢黜太子之位。肅王和慶王更是隔三差五就叉着腰堵在中極殿門外罵。

楚昂每每聽到這些,便板着臉說散朝。這一年多來,他的身體已見疲憊,時感心力不足。年前楚鄒剛提出江南“以貪買命”的雷厲嚴政,這時候是動他不得的,必須給他權利縱他唱黑臉,因着此舉對朝廷確實有利,若突然撤去他的威風,那麼貪腐捲土重來,楚昂沒有把握能壓制得住的。即便慍怒這個兒子給自己挖了坑,可也只能是死扛着。

朝臣們很無奈,從小就知道皇四子那是個災禍,幼年搗亂,少年叛逆,而今大了可好,先隱忍裝弱兩年,忽然一日就手握了重權,開始幹起這種損倫常失禮制的晦事兒了。天地正邪兩立,中庸是爲人道,太正太邪都是煞。他這是正煞入了魔,天地也都偏心幫他。

一個個唉聲嘆氣着,見懟不開皇帝,只得親自去到東宮門口規勸。

二月十八的那天早晨,積雪初化,內閣、宗人府與禮部的幾個老臣便跪在皇極門外,諄諄善誘道:“君子之道有四德,強於行義,弱於受諫,怵於待祿,慎於治身。勿以惡小而爲之,莫以善小而不爲。言重則有法,行重則有德。太子不遵祖訓,恣行乖戾,無所不至,所行諸事令臣等難以啓齒……”

一直從早飯開始講到了近晌午,楚鄒耳朵都聽到麻木了,手裡頭端着一碗米糊,只是心不在焉坐在地毯上喂兒子。陸梨昨夜被他折騰到起不來,這會兒還在牀上懶着呢,底下衣裳都被穿,楚鄒叫人給拉了簾子。九個月的楚忻盤腿兒坐在他跟前,胃口好,爹爹喂一口,他就卯下半個小勺邊兒。忽然看見小搖鼓上粘着一粒米糊,就給用手捻起來送去楚鄒嘴邊。

呵,小小一點大就知道粒粒皆辛苦了。和他的娘一個樣,就知道從犄角旮旯縫裡撿些人不要的東西犒勞自己,你就是這麼對你爹的?

楚鄒也不嫌棄,湊過去含住了,問身旁的楚恪:“那外面的幾個老頭臉紅了麼?”

楚恪正在吃茶葉蛋,陸梨親自給煮的,加了八角茴香還有幾種茶葉,特別好吃上口。他一點一點嚼得十分小氣,聞言往外看,只看見一排紅腦袋和棗色的駝背袍子,他就轉回頭說:“臉紅了,脖子也粗了,還直喘氣兒哩。”

都是一羣七老八十的,再跪下去莫出人命了。楚鄒衝外頭一揚下巴:“那就讓人擡出去吧。”

“公生明,偏生暗。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望殿下知言善行,回頭是岸……”那廂老臣們嘴裡話還沒說完,馬太監叫來一排擔架,便叫給人擡出了皇極門。

隔天滿朝譁然。

楚鄒知道了也只是勾脣一哂。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小夥伴們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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