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鈺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兒,看他的樣子,闞依米感覺他應該是站了一晚,臉上有倦容。鞋上卻有溼泥。
她看着他,真不知道說什麼,把拿着燒鵝的手向身後藏了藏,不理他,就要從他身邊坦然而過。
“太子妃。您回來了?”顏鈺輕聲道。
“你專門在此等我?”闞依米不由駐足問道。
顏鈺點點頭,說道:“末將得到消息。突厥暗中和北燕往來,怕是不久就會對大梁動手。”
“你一大早盯着我,就是跟我說這事兒?”闞依米不明白突厥爲什麼會跟北燕暗中往來,可也知道顏鈺定是盯了她一晚,說不定她和莫清之所做的事情都知道,她對於承徽的屍體放在城外擔心起來。
“末將不敢。”顏鈺甚躬身道,“只是提醒太子妃一句,您是大梁的太子妃,將來是母儀天下之人,心心念的應是大梁的安危,大梁一旦有什麼不測,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怕是那時候您也難回高昌。”
“顏鈺!”闞依米聲音變的嚴厲起來。顏鈺向來對她恭敬,從不說逾越之話,難道他真知道了昨晚的事兒?她想着不能輕易着了他的道,“你威脅我?”
顏鈺神色複雜地看着闞依米,沉聲道。“不敢。”他嘴上說着不敢,可面上並沒有懼色,近前一步說道,“那晚,太子妃去了殿下的寢殿,末將才把守衛撤了。殿下的書房內大梁軍事佈防圖就在那晚丟失了。”
竟然是這事兒,闞依米也想起前一晚蕭子泓在自己寢殿的質問了,原來他也認爲是自己偷了,突厥暗中和北燕往來,高昌會不會呢?顏鈺這樣質問自不用說定是了,她冷聲道,“你們懷疑我偷了?”
顏鈺默然。
事關重大,闞依米不得不爲自己辯別了,說道:“那晚我是去了太子的寢殿,卻在書房外碰到了一名黑衣人,被仔逃脫了,此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木蘭香。”闞依米說到此,沒再向下說,她目光冷如冬日的湖水,“去告訴蕭子泓,我沒拿就是沒拿,我做事向來光明磊落,不會偷偷摸摸,這點他自是心裡明白。”
顏鈺還是沒說話,只是上下打量着一身夜行衣的闞依米,她立刻感覺到自己話中的漏洞,氣勢上不輸,沒好氣地也打量顏鈺,目光在他的鞋上停留了片刻,冷哼一聲轉身向自己的寢殿走去。
卓娜還在牀上沉睡着,闞依米換下夜行衣,塞進了奩箱,然後先吃了一隻烤鵝,這一晚折騰又累又餓。
把卓娜抱到外間,在她身上點了一下,回身躺到了牀上。
很快卓娜就醒了,正聽到闞依米在裡間叫她,卓娜忙暈頭暈腦地
跑到寢殿裡,連聲說道,“奴婢該死,起晚了,公主贖罪。”
“去給我準備浴桶,我要沐浴。”
卓娜忙去準備了,安姑姑不稍片刻也進來了,見闞依米睡着了,露在外面的手上一道道紅色劃痕,心中納悶。
卓娜進來叫闞依米沐浴,見安姑姑盯着闞依米的手看,也被她手上的傷着實嚇了一跳。
闞依米被卓娜叫醒,見到兩人異樣的目光,縮了縮手,囁嚅道,“大概是敏感了,我睡夢中抓傷了。”
她知道安姑姑不好糊弄,不忘可憐相地求,“是我夢中抓傷了,也自責呢,姑姑莫要向皇后娘娘說起,怪丟臉的。”
“手傷成這樣,怕是這幾日不能侍候太子,怎麼會敏感了?難道是薛太醫藥的原故?我去太醫那兒討點傷藥,以免落了疤。”安姑姑雖疑惑也不好再質問
闞依米裝聾,在卓娜的服侍下跳進浴桶洗去一身的疲倦,竟然在浴桶中又睡着了。
安姑姑見了又開始說教,“薛太醫的安神散劑量是不是下的多了,太子妃總這樣沉睡怎麼成呢?”說着把卓娜叫進來侍候闞依米更衣。
“我身子還有點乏,也是怪了,這段時日不是這事就是那事,真該去庵裡燒燒香,祛祛晦氣。”闞依米有意無意地說道
“太子妃說的是,奴婢也覺得,不如去請了皇后的懿旨,去靜慈庵早晚參拜觀世音,上香抄佛經,一來保得平安,二來早日誕下皇子。”
“有勞姑姑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去吧。”闞依米嘴上這樣說着,卻想着安姑姑後一句話就免了吧,一想到蕭子泓,她心就發沉,他懷疑她偷了軍事佈防圖,這兩晚自己又都出去了,被他和顏鈺逮個正着,真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
她相信阿爹定不會和北燕合作對付大梁的,那樣對高昌有什麼好處,還有突厥,外祖父沒有理由這樣做呀!
她想還是寫封信,問一問阿爹,把事情搞清楚,也免得蕭子泓認爲是自己做的,拿高昌出氣。
寫好信,想了想讓卓娜把李晏叫來,“去呈給太子殿下,讓他託人給我送走。”她本想叫顏鈺,早上剛剛發生的爭執,她還在氣頭呢。雖說更氣惱蕭子泓,可他是她名義上的夫君,有些事情必須仰仗他。
李晏接過信,行了禮退了出去,安姑姑向皇后請懿旨也回來了,皇后娘娘很是贊同,並讓她在庵中抄經祈福三日再回宮。
闞依米還是去見了蕭子泓,跟他說了去庵中祈福的事兒,蕭子泓面沉如水,睇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讓李晏隨你們去。”
闞依米聽蕭子泓這樣說,就已經明白,他雖沒拒絕她的要求,卻是不相信她,要監視自己,便說道:“謝殿下爲我着想,庵中雖都是姑子,可時下不安全,不如多派些人,我要是有個什麼不測,豈不是給大梁帶來了麻煩嗎?”
“說的極是。”蕭子泓答道,目光卻停在手中的卷疏上。
蕭子泓雖說是派人護着闞依米,也顧忌了靜慈庵中全是女子,不是方便,只派了李晏帶着兩名護衛,外加安姑姑和卓娜,隨闞依米去了靜慈庵。
靜慈庵在距盛都二十里左右的南山上,以往先皇駕崩後,無子肆的妃嬪便會被遷出宮到此修行。
闞依米幾人在食中飯時到了庵中,師太已經領着衆尼在門口等着了,幾人在庵中食了中飯,師太把闞依米等人領到了靠近後山的一處幽靜的小院中,院子周圍林中有鳥鳴傳來,還能聽到不遠處的山溪流過的聲音。
師太送來了經書,闞依米稍作歇息,便跪在蒲團上頌經祈福,只是頌着頌着,她兩眼直打架,安姑姑看在眼中,納悶在心中,琢磨着這太子妃,今日怎麼這般的嗜睡。
便讓她先歇息,這般精神萎靡實屬對佛祖不敬,不如養足精神,明日再頌,正合闞依米心思。
只是一到了夜晚,闞依米一改白天的萎靡,精神的就像打了雞血,她側耳聽了外面,安姑姑和卓娜在外面的廂房,李晏帶着兩名侍衛輪流守護在院門口。
她悄悄打開了後窗戶翩然躍出,三轉兩轉就轉到了庵中拴馬的馬廄裡,她來時就看好位置了,記牢了地方,是牽了馬警惕地下了山。
到了山下,她飛身上馬,剛跑出百米,迎面就來了一匹馬,近了來人低聲問道:“可是太子妃。”
“莫清之,是我。”闞依米和他打了對頭,勒住馬問道,“李沫救出來了沒有。”
“正如你猜測的他自盡了。”
“啊?”闞依米驚愕地斥道,“你這輩子註定良心難安了。”
“太子妃莫急,聽我把話說完。”莫清之說着邊撥轉馬頭和闞依米並轡而行,“他沒死成,還活着。”
闞依米長舒口氣,“你能不這樣嚇人嗎?怎麼回事兒?”
莫清之訕訕地笑了笑說道,“這事兒還真虧了顏鈺。”
“顏鈺?”闞依米在馬上一怔。布叼狂扛。
莫清之點點頭,“早上押李沫去大理寺時,他沒看到於惠,看押他的守護嘴快告訴他於惠自盡了,他趁看護不注意時,撞向牆,可巧顏鈺碰上了,他急時出手阻攔,總算是撿回條性命,只是現在還暈迷着。”
“他現在何處?”
“和於惠的屍體在一起。”
闞依米連點點頭,邊打馬前行,邊問道:“監獄守衛森嚴,你是如何救出他的。”
“我原本找了一個死刑犯的屍體想把李沫換出來,顏鈺找到我說李沫自盡,讓把人帶走埋了,我趁機就把他弄到了那個院子。”
闞依米說道:“怕是顏鈺知道了你要救李沫,故意讓你把李沫的屍體帶走的。”
莫清之說道:“我也奇怪呢,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李沫沒死呢?也真怪了,像他這麼刻板認真,喜歡和我對着幹的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呢。”
闞依米默然了片刻才說道:“怕是昨晚他跟蹤了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我回去時碰到了他。”
“啊,那……他怎麼沒告發呢?這不像他的作派。”
“不管了,只要救出李沫不行了。”
兩人快馬加鞭,大概半個時辰就到了那個小院。
莫清之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塊木板,把李沫放在外間,闞依米先到裡間看了看於惠,見她安靜地在牀上躺着,又摸了摸身子,心中暗自驚喜。
莫清之在旁看着,有點不解到,“按說這人死了兩天,怎麼這屍體還沒僵硬,真是讓人好奇,難道真的是情義憾天,冥冥之中她在等李沫?”
“極有可能。”闞依米說完,到外間查看李沫的情況,他還在昏迷中,額頭上纏着厚厚的白色綿布,可還是有血跡滲出,可見傷的很重,是一心求死,她爲於惠和李沫的情感心生感動之餘,又有着絲絲的傷感。
“是不是得找個大夫啊?”闞依米問道。
“我在這村中找了郎中給他看過了,郎中說他今晚要是不能醒過來,怕是危險呢,也煎了藥橇開他的嘴餵了些,就怕他一心求死,不願醒來,可就難辦了。”
“李沫,你一定要醒了,於惠可等着你呢。”闞依米蹲下身子,輕輕拍拍李沫的臉喃喃道。
莫清之見她蹲着,忙進屋去給她取凳子。
他剛進屋,闞依米就聽到一聲驚悚的尖叫聲傳來,莫清之如一隻受驚的野獸猛地就竄了出來,“太子妃,詐……詐……詐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