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泓看着她的樣子,神情一鬆,扯了扯脣角,帶着笑意向她搖搖頭。未拒絕她的攙扶,擡腿一步一挨地撥開一人多高的灌木向外一步一步慢行。
闞依米以爲他是勞倦所致,再者灌木中蒿草盤纏想快點也頗有不便。
看着不遠處地上那慘不忍睹的兩人,蕭子泓忍不住出言薄責道:“就不怕把自己也蟄了,逞強的性子何時能改!”
闞依米笑嘻嘻地答道,“管用就行。”她現在心情大好,見蕭子泓雖說灰頭土臉,樣子憔悴身上的衣服也被枝葉劃的破爛,可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依然是身姿挺拔如昔,就像沒有什麼能壓倒他般,讓人看了心裡踏實。
更重要的是毫髮無傷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心中懸着的一塊大石終於落地。自己總算沒白在山中找了一天一夜。
就算他這樣薄責,心中竟很是歡喜,看着天色,好脾氣地商量道,“我們要不走快點?說不定那些人一會兒又回來了。”他能聽出她語氣中的興奮之情。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蕭子泓問道。
“預感,不是有句話叫心有靈犀嗎?就是說的我們倆人。”闞依米信口答道,說完忽然想起書上所說,心有靈犀是說的相愛的兩人心心相印,這詞用在自己和他的身上着實有點牽強。偷瞄了一眼蕭子泓,見他只顧腳下,便不再吭氣。
蕭子泓聽了她的回答,心中頗受用,明知道她在說謊,心中卻是極歡喜,他故意不在意地又問道:“你是如何從刺客手中逃脫的?”
“自救,我的身手你又不是沒見識過。”闞依米得意地答道,又不忘向他翻個白眼嘲諷,“難不成等你來救我?”
兩人此時也走出了灌木,她不管蕭子泓的反應。鬆了扶着他的手,快步牽過自己的馬,向他說道,“就一匹馬,只能將就了。”
說着飛身上馬,半晌不見蕭子泓動彈,回身眨眼揮手,小聲喊道。“還愣着做什麼,上馬!”
蕭子泓看着她光華閃耀的眼眸在暮色中甚是讓人心動,他人不動,她有點急了,嚷道:“這個時候還瞎講究,縱然你萬般不願和我共乘一匹,你要是不想活了,就隨便吧!”她說着作勢要打馬離開。
蕭子泓此時腳終於不痠麻有了力氣,他稍活動一下,沒理她的薄責,快奔幾步近前,一個縱身躍起,穩穩地落在闞依米身後,說道:“向南走,他們防備的鬆些。”
闞依米一抖繮繩策馬向林中竄去,蕭子泓緊緊摟着闞依米的細腰。她的腰柔軟靈活,就如一條靈蛇在他的手臂中,讓他不由愈發的摟緊,讓她向他的懷中貼靠。
他溫溫的氣息呼在闞依米耳畔,她有點慌亂,更有點不自在,終是她的手輕拍拍他環住自己纖腰的手,“那個,你手鬆些,我沒辦法控馬。”
對方噢了一聲,力道絲毫未減,“我多日不食,不扶緊你怕是要摔下馬。”他氣息弱弱地賴皮道。
闞依米無奈,聽他的聲音虛弱想必這話是真的。
“顏鈺呢?知道這些人什麼來歷嗎?”闞依米雖從莫清之那兒聽個大概知道這些人的來歷,還是想確認一下。
“他爲保護我受傷了。”蕭子泓輕聲在她耳邊答道,把頭靠在闞依米的肩窩上,過了會才又答道,“怕是他要動手了,父皇病的很重,我很擔心……”
闞依米身子再次僵直,“父皇病了你還跑出來,朝中大事誰管?這不是添亂嗎?”她想也沒想就擔憂地責怪道。
身後傳來輕笑,本想說是爲了她,卻在她耳邊帶着笑意說道,“我不出來怎麼會知道有人雖被劫持了,卻還能如林中的鳥般快活呢?”
“那個……”
他感覺到了她的愣怔,不用看也能想像到她侷促眨眼努力想反駁他的樣子,心中輕快。
好一會兒他才又輕聲嘆道,“我不出來怎麼能知道有些人這麼的想要我的命,都等不急了呢?”他摟着她纖軟腰肢手把她向自己懷中又攏了攏。
闞依米繼續僵着身子不語,唯有狠揚鞭抽在馬腹上。
蒼雲四合,天色漸暗,羣山之間唯有長風呼嘯而過,聲如驚濤。
身後一陣馬蹄聲響起,伴隨着破空的弓弩聲響起,霎時亂箭?發,打破了兩人的靜默。
箭矢帶着風聲向兩人而來,“趴下!”蕭子泓在後面猛地把闞依米的身子按在馬背上,他緊緊貼着她的背,闞依米聽力極好在弓弦剛剛響起之時,就快速地把手中的繮繩向左側猛拉帶馬,馬在大力的帶撥下急急向左側竄去,堪堪地躲開了飛來的箭雨,幾隻飛箭擦着兩人身旁而過,釘入旁邊的松樹或是飛落入林中。
“在那邊,務必誅殺!”聽聲音,到不像是盛都的口音,像……青州的口音,蕭子泓暗自吃驚。
嗖嗖的箭矢如飛蝗繼續向兩人射來,闞依米狠命抽打着馬匹向前疾馳,馬是庫哲爲她留下的他自己坐騎,是從大宛進得矯悍的一匹黑色的良駒,在闞依米的催促下,是撒開四蹄馱着兩人是向着黑暗的山林狂奔而去。
闞依米催馬在林中不時的左轉右拐,這樣到使一部分羽箭失了方向,再加上昏暗的山林之中,箭勢遠沒有了之前的氣勢。
身後的箭終於在暮色四合中無法射及,他們逃離射程,雜亂的馬蹄聲已經遠去,夜色濃郁籠罩着整個山林。馬也終於力有不支,放慢了腳步。
明月出山林,清輝染得周圍一片銀白,整個世界冷清寂靜,如在沉睡。
也不知又跑出了多久,闞依米抹一下額頭上驚出的冷汗,覺得蕭子泓抱着自己的雙臂,漸漸鬆開了,但靠在她身上的力量卻越發沉重。
她心中一陣緊張,輕輕喚他,“蕭子泓……”
他沒回答,只是將頭靠在她的肩上,她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那沉滯的喘息噴在她的脖頸上,她感覺到不對勁。
她扭轉身抱住蕭子泓,仔細看向他,手上溼溼黏黏的,還帶着溫熱,她驚覺知道那是什麼!
蕭子泓微睜着雙目,看着她明白的眼眸,扯了一下脣角,聲音飄忽地說道:“靠你了,看你怎麼做了!”說完閉上了眼睛身子沉重地伏在她身上。冬布妖技。
“蕭子泓,你哪兒受傷了?撐住!”闞依米心慌亂起來。她扶着他向她倒下來的身體,望着眼前的黑暗山林,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回盛都的路在哪兒?現在這個林中還隱藏着多少刺殺他的人,她不曉得,她是來救蕭子泓的,說什麼也要把他帶回盛都。
她咬一咬牙,低聲在他耳邊應道:“你放心,我定按你心願去做!”她一字一頓地說出。
前方有一條山澗,周圍茂林叢生,有水,隱蔽性好,還能迅速逃走,正是隱藏的絕佳之所。
她靳住馬,環顧左右,又聽了聽,先跳下馬,將已經昏迷的蕭子泓從馬身上拖了下來,看見了紮在他右肩胛上的那支羽箭。
她不敢去拔,看着他蒼白的臉心直顫,忙去水邊翻了翻草叢,藉着月光找到了幾株鱧腸和茜草,用自己身上的那柄短刀割開他的衣服,將那支箭露出來。
月光清冷,照在他的身上把蕭子泓的肌膚映得愈發的蒼白,殷紅的血跡在皮膚上更顯得觸目驚心。
闞依米默然緊咬下脣,握住他衣領的手微有顫抖。看着他蒼白的面色,想起他從赤鹿羣中救出自己時,猶言在耳,“沒事了,我在!”
“……看你怎麼做了?”他終是還不相信自己,她猶豫着,心中浮起驚懼,他如今已身受重傷,毫無知覺,追殺他的人隨時都會出現。
她忽然害怕起來,害怕他就這樣永遠地躺着,習慣了他的冷言冷語,此刻卻害怕這些消失在面前,怕再也不能出現,她的心一陣陣抽搐。
“你不能有事!”闞依米說完,深吸了一口氣,俯頭看向他的箭傷處,見傷口周圍沒有變黑,箭上也沒有倒刺,才鬆了一口氣。
她將他的外衣用短刀小心地割開,再將草藥洗淨,在口中用力嚼爛了,用刀割開傷口附近的肉,咬咬牙一閉眼,抓住那支箭迅速拔出,她敷上草藥,蕭子泓一聲悶哼,依然昏迷。
傷口不小,血流如注,她也不知道草藥會不會被血沖走,扯下一塊中衣布條將他的傷口緊緊包紮好。
等一切都弄好,已經月上中天。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才發覺自己已經滿身是汗。
擦着汗水,望着俯臥在草地上的蕭子泓,他傷勢這麼重,月光下嘴脣毫無血色,蒼白得可怕。
她默然看了他許久,然後將他的衣服復拉上,勉強幫他遮住綁得亂七八糟的布條。
她撐起身子,聽了聽才走到山澗旁洗了手,順便喝了幾口水。又用手掬了捧水到了蕭子泓面前,俯下身向他乾澀的脣上滴去,蕭子泓下意識地抿了抿脣,闞依米大喜,知道草藥起了作用,輕聲喚着他的名字,“蕭子泓,醒醒……”
蕭子泓昏睡依然,她手輕觸到他的臉,驟然一驚灼手滾燙,他在發燒!
下弦月高懸於明淨的碧空,長風拂過頭頂樹林,遠遠近近的聲音在恍惚之中迴盪,反倒顯得更加冷清。
闞依米再次扯下一塊中衣一遍遍在溪水中沾溼給蕭子蕭敷在額頭上。
高燒不退,讓她心中害怕起來,她不由自主地湊過頭,貼近蕭子泓,在呼嘯的風聲,將自己的臉埋在蕭子泓的臉上,細細地聽着蕭子泓的呼吸聲。
細若遊絲,她鬆了一口氣,又轉開了自己的頭,怔怔地在月光下發了一會兒呆,腹內空空,困頓至極,可看看着蕭子泓還沒清醒過來,她想了想再次跳到河邊細細地尋找着。
周圍河邊就只有很少草,再怎麼尋找,也不過找了幾根半邊蓮,兩株龍膽草。病急亂投醫,她也只能搗碎了使勁擠出汁液,滴到蕭子泓口中,見他脣依然知道抿,復努力地擠出汁液讓他吞下。
月影西墜,已經是凌晨,她還有一遍遍打溼了布給他敷在額頭上。
雖睏倦無比,卻無法睡着,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驚醒。
夜風清冷,闞依米感覺蕭子泓雖發着高燒肌膚似乎有點涼,偶爾驚悸。她知道他失血太多,肯定全身發冷,可又不敢生火,怕火光引來敵人,唯有把披風給他裹緊。
他總不醒來,闞依米在他的身邊緊挨着,小心地抱住着他的腰身,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胸前,小心地避開傷口,她希望自己的體溫能幫他回暖一點點。她不時探一探他的?息,確定他的氣息散在她的指尖,要確定他的肌膚溫熱,才能安心地鬆一口氣。
這樣親密的姿勢,縱然他們是夫妻可也從未這樣心平氣和地在一起過,有的除了互相鬥嘴就是打架,想着想她眼中慢慢布起了一層水汽。
地面發出輕微的響聲,讓闞依米閉着的眼睛猛然睜開,她將耳朵貼在地上,細細地聽……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