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斜織,隨着冷風飄灑。秋夜迷濛,檐下燈籠灑下的昏黃光影透着一種迷離生暈的朦朧美。夾着水汽的夜風掃在面上、身上,寒意瘮人。
琴若取了紙傘回去接殿下,卻見殿下呆愣地看着御王,也望向那邊。
慕容辭猛地回神,看見慕容彧持着紙傘沉步而來,金線繡夔紋的玄色錦袍袍擺隨着步履的行進而掀起,廣袂飄拂,在昏光暗影裡那一點金芒粲然。那人長身如玉,卻又錚然似冷鐵;那人貌若瓊雪,卻又熾熱如烈焰。
一時失神,他已經走到跟前。
“走吧。”慕容彧朝她伸出手,等候她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本宮要回……”
還沒說完,她看見他的眉睫揚了一下,好似對她暗示什麼。
她蹙眉,他想說什麼?
他握住她的柔荑,聲音又低又沉,“百花樓的人還盯着,今夜你不能回東宮。”
不可能吧。
那麼,他特意來接她的?
“還沒用膳吧,本王也是,回去一起用膳。”
他伸過長臂攬着她,強硬地帶她走向那輛馬車。
琴若猶豫了一下,跟上去。
在車廂裡坐下,慕容辭依然雲裡霧裡,這麼說,這幾日百花樓的人一直盯着她?那百花樓不就知道她的身份了?今夜還需要僞裝嗎?
“前兩日我吩咐人把百花樓的暗探解決了,想不到今日又來幾個。”慕容彧低緩道,“那樓主不死心。”
“你現在派人去解決那幾個暗探,本宮就可以回宮了。”慕容辭明眸流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我已經傳令下去,不過對方很狡猾,也更加謹慎,不容易解決。”他濃密的長睫輕輕地眨。
她知道,百花樓的確不好對付。
那隻能再在御王府留宿一夜?唔,今夜有琴若,讓琴若守在她房裡,應該不會出意外。
不多時,馬車停下來,慕容彧先下去,打着紙傘攙扶她下來。
她伸手跟琴若要紙傘,不過他已經裹挾着她往大門走去,似大鵬護着自己的幼崽。
“你放手!被人看見了成何體統?”慕容辭惱怒地磨牙。
“就是要讓百花樓的人看。”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唔,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功夫越發爐火純青。
來到膳廳,僕人遞上布巾讓主子擦身上的雨滴,擦手。慕容彧接過布巾,先輕輕擦拭她的小臉……
她連忙道:“琴若伺候本宮就行。”
琴若正要上前去伺候,卻被鬼影拽出去。鬼影順便把膳廳的門關上。
“你拽我出來幹什麼?”她斜瞪抓着自己手臂的那隻大手,清秀的眸子瞪得大大的,“放手!”
“王爺和殿下好不容易有閒暇一起用膳,你待在裡面算怎麼回事?”對於她的不識趣,鬼影相當的無語,“你是想看他們進膳還是聽他們打情罵俏?”
“我要保護殿下……”她注意到他的用詞,瞠目結舌,打情罵俏……殿下真的喜歡上御王了嗎?
“你的武功比王爺厲害嗎?”鬼影忽然靈光一現,朝她擠眉弄眼,“想知道王爺和殿下如何進膳嗎?”
“你想幹什麼?”
“噓……”
鬼影拉着琴若來到西窗下,戳破薄薄的窗戶紙,望進去。
她瞪大雙眼滿是震驚,壓低聲音道:“你竟敢偷窺……你不要命了嗎?不怕王爺從嚴責罰你?”
他難得一回不正經地笑,“難道你不想知道嗎?”
她倒是有點想知道殿下和王爺究竟是怎麼個情況,上次如意說王爺在殿下的寢殿,她就知道殿下和王爺有事發生,可是她還是不明白,殿下不是視王爺爲死對頭嗎?怎麼可能讓王爺登堂入室,甚至共處一室、共度一夜呢?
鬼影比劃了兩下,二人一起湊上去,從兩個小孔望進去。
膳廳裡,慕容彧擦了慕容辭身上的雨絲,最後擦拭她的小手,舉止溫柔似春水。
她的雪腮生了紅暈,流霞婉媚如醉了酒,她心尖微顫,窘迫地抽出手,坐下準備用膳。
隨後他在她身旁坐下,舀了半碗芙蓉羹放在她面前,“吃吧。”
她吃了一口芙蓉羹,看見他遞來一塊烤鴨肉,見怪不怪了,“本宮自己來。”
他堅持舉着銀箸,溫潤如水,“我餵你。”
“慕容彧,你煩不煩?”慕容辭忍無可忍,容忍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不煩。”
慕容彧深眸微凜,陡然揚手,那塊鴨肉如暗器凌厲地飛向西窗,裹挾着勁猛的內力,就那麼巧地堵上一個小孔。
窗外偷窺的鬼影感覺到一股強勁的內力撲面而來,立即後退三步,同時拽着琴若。
“被發現了,怎麼辦?”她有點做賊心虛。
“要不要再來一塊鴨肉?”裡面傳出御王冷厲的聲音。
鬼影默不作聲地走,發現她沒跟上,轉頭道:“還不走?”
琴若錯愕,爾後笑道:“你太慫了,哈哈哈……”
慕容辭怒指着慕容彧,警告道:“本宮只想安安靜靜地進膳,你不要得寸進尺!”
慕容彧不以爲意,優雅地吃起來。
這頓晚膳總算順利地吃完了,她擦擦嘴站起身,“王爺請便。”
回到客房,她讓琴若在外頭守着,舒舒服服地沐浴。
琴若站在門外,警惕地望着四周,雖然御王已經知曉殿下是女兒家,不過府里人多眼雜,還是要保住秘密。
忽然,她看見西北方的屋頂掠過一道黑影,那黑影一閃即逝,快如鬼魅。她想去追,不過那黑影已經不見了,會不會是百花樓的暗探潛入王府?
黑影又出現了!
這回她毫不猶豫地去追,飛身掠上屋頂,若她抓到那暗探,她一定要狠狠地折磨一番。
她剛離開,慕容彧便現身,不過房門從裡面上閂了,只能從窗臺進去。
因爲有琴若在外面守着,慕容辭放鬆身心,不曾想泡在浴桶裡睡着了。
她身子下滑,頭耷拉着,水沒到下巴,差點兒就進入嘴裡,喝自己的洗澡水了。
他搖頭失笑,拿了澡巾沾了水,輕輕擦拭她柔削的香肩……凝脂般的肌膚牛奶般柔滑,泛着暖白的玉光,水珠凝在肌膚上,瑩瑩水亮,婉然可愛更襯得肌膚宛若透明。那張精緻的小臉沾染了水汽,水嫩得好似呼吸吹在上面就會破裂。
慕容彧的眸光沉暗了幾分,喉結上下滾動。
這一幕太過香豔,他承受不起,於是別開目光。
“阿辭……阿辭……”
他低聲呼喚,伸手進去試試水溫,水快涼了。
慕容辭幽幽轉醒,忽然看見身旁多了一個人,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不由分說地拍出一掌,凌厲至極。
他側身一避,“是我。”
她倉促慌亂地用雙臂擋在胸前,氣急敗壞地呵斥:“你……出去!”
琴若不是在外面嗎?他如何進來的?
“又不是沒看過,摸過吃過了,你無需害臊。”慕容彧的脣角噙着一絲邪魅的壞笑。
“你混蛋!”她氣急敗壞,怒火燒得快爆炸了,“還不出去?”
他挑眉輕笑,慢悠悠地離去。
見他走了,她頓時鬆了一口氣,連忙取了布巾擦身,把中衣穿上。
回到寢房,陡然看見他坐在牀邊,她猛地止步,胸脯劇烈地起伏,怒火蹭蹭地上漲。
這男人怎麼像狗皮膏藥,粘上了就撕不下來了?
“本宮喜歡秋夜飄雨,要去外面賞雨,王爺自便。”
慕容辭清冷地眨眸,轉身往外走。
慕容彧非但不追上去,反而脫了靴子躺下來,“賞完了便回來就寢,我先幫你暖被窩。”
琴若沒追到那道黑影,想到這可能是調虎離山之計,立即趕回來,正巧聽見房裡御王的聲音。
御王在房裡?原來這是御王的調虎離山。
聽了這話,慕容辭險些吐出老血。
箭已離弦,她不得不出去,卻狡黠地眨眸。
琴若見殿下出來,認錯道:“殿下,是奴才的錯,奴才……”
“本宮喜歡夜雨,本宮要在檐下賞雨。”
慕容辭大聲道,對她打手勢。
琴若一知半解,揚起聲音道:“好的,奴才陪着殿下。”
爾後,她們悄聲離開,接着飛奔向書房。
慕容彧的書房自然是鎖着的,閒人免進,不過她們有辦法——從窗臺進去。
順利進入書房,慕容辭先翻找書案和屜子,接着翻找書櫃,希望能找到一些重要的東西。
然而,她們奮戰多時,沒有發現有用的東西。
“殿下究竟想找什麼?”琴若一頭霧水地問,壓低聲音。
“凡是可疑的東西都可以。”慕容辭看見書櫃其中一格放着一個精緻的大木匣,於是取下來。
這隻木匣以檀木所制,以螺鈿裝飾,一把青銅鎖鎖着。
她問琴若:“有辦法打開嗎?”
琴若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根細小的鐵絲,很快就打開青銅鎖。
慕容辭又激動又興奮,打開木匣,卻見裡面又有一隻比較小的木匣。
小木匣沒有上鎖,她急切地打開,本以爲是慕容彧收藏的極爲重要的東西,卻是一張白紙,上面寫有幾個字:你找我嗎?
琴若拿起那張白紙,不解地問:“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慕容辭的脣角狂抽,卻看見小木匣裡金光閃閃,耀眼得很。
“好美啊!殿下,奴才從未見過這麼精美的金釵!”琴若感嘆道,滿目的驚豔。
“這不是尋常的金釵。”
慕容辭看着金芒閃耀的金釵,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