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出事了。”這時,院子外,月牙快步走了進來。
雲楚收回看向那處屋檐的目光,轉而看向快步走來的月牙,“何事?”
“香姆娘好像毒發了。”月牙聲音緊了緊,“方纔她院裡的丫鬟派人來說的。”
聞言,雲楚俊長的眸子裡光束一動,“雲初的藥方到沒?”
月牙搖搖頭,“爲了送藥方,蘭姑姑死了,至今連屍首都沒找到,所以,這次太子的人極其小心,不過,據消息說,今日晚些時候藥方也一定會到的。”
雲楚聞言,點點頭,蘭姑姑的事,雲初已經給他發了消息,既然背後有人知道這藥方,眼下,自然更要小心爲上。
“翁老這幾日不在,眼下,香姨娘又發作得厲害,公子……”月牙詢問。
“父親可知?”
“王爺一早就進了宮,還未回,而且,此中事,也並未聲張,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關於香姨娘的毒,王爺只知其一,並不知其根底,所以……”月牙欲言又止。
雲楚點點頭,眉目深了深,又對着身後華落道,“名華府還是沒有異常消息?”
華落點頭,“暫時沒有。”
雲楚聞言,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扣擊了下車輪椅,似乎思索半響,這纔對着月牙道,“這麼多年,皇后如此汲汲營營,從不會做無的放矢之事,我要暗中去名華府一趟,香姨娘這邊,你一會兒讓丫鬟先用翁老留下的藥穩住,並告訴她,最遲,今天也會解毒。”說到這,雲楚頓了下,眼底似乎也閃上幾絲同情,聲音微微輕了輕,“這般些日子都忍過了,不差這一會兒。”
月牙當即點頭。
“對了,如果藥方到了,立馬謄抄一份,給名華府嫡少夫人送去。”雲楚剛要有所動作,又吩咐道。
月牙聞言,一怔。
雲楚卻意味幽深的看了眼月牙,“這是雲初的吩咐,長達數百年的血液,或許是毒所致也未可知。”
月牙迎着雲楚那幽深的眼神,頭低了低,脣角卻弧起一絲笑意,“小姐就是聰明。”
……
香姨娘的房間裡,牀榻上被褥早已一片凌亂,香姨娘緊緊的拽着腹部,疼得打滾,疼入時滿身冒汗,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了來,卻硬是生生咬着布帛不發出一絲聲音。
而此時,屋子裡,卻還坐着一個人,那樣明明坐着卻偏偏一幅居高臨下的看着香姨娘,由內而外的所勢,震得屋內,貼身的兩名丫鬟婆子的面色都是慘白,只能緊緊守在牀榻邊。
“這麼能忍,雲初到底是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而這時,那坐在角落的人終於開口,聲音帶着頤指氣使的慣用語氣,滿滿竟是嘲諷。
香姨娘聞言,濛濛的睜着眼,看着開口的人,聲音都像是擠出來的,“皇……後孃娘……大……駕光臨,不能起身相迎,實在失禮。”
“倒是挺有骨氣。”皇后看着香姨娘,就像在看一個可憐的物件兒,隨即,上前幾步。
“皇……皇后娘娘……娘……”眼見如此,香姨娘一旁的貼身丫鬟忙上前意欲阻止,可是,剛上前一步,卻被皇后身後一道黑景一抽,當即便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便昏了過去。
香姨娘大驚,面色刷的一變,忙對着一旁的嬤嬤搖頭,同時用手將腹部護得更緊了,本就柔軟纖細的女子,這下面上是一絲血色都沒了,“皇后娘娘,這裡是雲……王……府……還請你……請你……”
“雲王府?”皇后在牀榻邊站定,輕輕的撣了撣衣裳,然後,輕輕的似乎毫不避諱的坐下,又帶着溫柔至極的笑意再輕輕的擡起手,撫上了香姨娘的肚子。
香姨娘身上身子都是一都,如要粉碎的篩糠,卻聽皇后輕柔無比的道,“雲王爺如今在御書房,雲楚被我引去了名華府,你覺得,誰還能救你……”
香姨娘整個身體一瞬,似乎都惶然無力。
……
雲初此時已經回到了方纔那大寨主死的屋子。
“這黑袍辦事可真是夠麻溜的,處事利落,殺人果段,背板也相當的有水準,這處理的可真是……”雲初雙手懷胸,掃一眼早已乾淨整潔,還換上了新桌子椅子的屋子,語氣不知是真的讚賞,還是嘲諷,“真是效率。”
而此時,屋子一角,孟良辰早已經恢復了本來面目,也換回了自己的衣衫,同樣順着雲初的目光四處一掃,應和道,“確實很利落,而且,還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僞裝。”
聞言,雲初轉身,看着孟良辰,“你扮得也不夠成功,不過,此人目光如此犀利,看來,不能小覷。”
“總感覺此人身上有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孟良脣顯然提到這個黑袍面上不喜。
“嗯,我也不喜歡。”雲初道,“我想太子於此事自有安排。”
“那,太子可有說過蕭石頭的下落?”孟良辰此時卻順着去初的語言,當即道,眉目間隱有期待,又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麼。
雲初這下卻一瞬不瞬的看着孟良辰,不說話了。
黑亮的眸光如寶石般炫目,卻就這般直辣辣的盯着孟良辰,直看得孟良辰心慌間,擡起頭,摸摸自己的臉,“難不成我臉上有花。”
雲初搖頭,面無表情。
“那你……”一貫極具豪氣,不拘小節的孟良辰竟然有些以心虛的抿了抿脣,“那你看着我做什麼?”
“孟良辰。”雲初道。
孟良辰身體卻是一震,只因爲,和雲初相識這般久,雲初喚過她無數次,可是,還是第一次這般嚴肅,這般,讓她心裡自生愧疚,掩在袖中的手都緊緊的一握。
雲初,比誰都聰明。
“孟良辰,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欣賞你的果敢,豪氣,不拘小節,對愛情風風烈烈的勇敢,對蕭石頭坦色無畏的關心,但是……”雲初說到此,聲音陡然一沉,“我不喜歡被人利用,更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耍小心眼。”
“我……”
“你想從我嘴裡套出太子關於你良王府行刺北皇一事如何看,想知道他是否知道蕭石頭的下落,可以直接問,不必拐彎抹角,這完全不像你,而這樣的你,也讓我不恥。”雲初語氣沒有半絲客氣。
而聽着雲初的話,孟良辰的面色輕微一變,美而透亮的眸底情緒飄忽而過,掩在袖中的手,更是輕微的顫了顫,卻聽雲初又道,“太子是我未來的夫君,我也不希望他被任何人算計,尤其是這個人還是我自認爲可以相交的朋友。”肯定的語氣,灼灼的目光,看得孟辰心頭,突然無數愧疚的粉沫自心底轟然而生,一下無言以對。
“我……”孟良辰緊抿了脣,卻是沒說下去,空氣中,四目對視,空氣靜寂。
過往那些互相鬥嘴,互相譏嘲的日子,突然在腦中如影幕般幀幀閃過。
此時,屋子外,遠遠的有黑衣人在每隔數米的巡視着,但是,顯然知道此時屋內這二人不是好惹,所以只遠投過來一道目光,又飛快移開。
“對不起,是我不夠坦誠。”好久,孟良辰深呼吸一口氣,對着雲初拱手,面色前所未有的真誠,“我只是……以太子和北皇的交情,我不想在還沒找到蕭石頭時就回到良王府,我也不相信我的父親會真的刺殺北皇。”
“我也不信。”雲初道,面色明顯緩和許多,看着孟良辰因爲她的話而微微怔然的面色,這才淡起幾絲笑意,“我不是相信你父親,而是相信你。”
“相信我?”孟良辰眸光睜得老大,明明英氣豪邁的女子,此時一襲勁裝,對着雲初竟露出小女子般疑惑的神色。
雲初上下掃眼孟良辰,也不藏着掖着,很坦然,“其實,你的父親很愛你,能讓自己的女兒無拘無束的長大,能讓她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以小見大,由此看來,你的父親都不會差。”
孟良辰眸光閃了閃,美麗而堅韌的眸子裡,有隱隱水霧而動,只一瞬,又消失,“我沒想到,我良王府出了事,所有人都不站出來說話,竟然是你,一個從未見過我父親的人,說,相信他,相信我。”孟良辰眼底的感動如此明顯。
雲初卻輕輕揚了揚頭,“我也覺得,你能遇到我這樣的女子佳友,實乃人生中之大幸。”
“撲哧。”孟良辰心頭那微熱而澀,讓五臟肺腑都開始彭拜的心情一下子被雲初的話給壓了回去,竟忍不住笑,“這話,也就你敢說,不過,似乎,鐵證如山。”說到最後四個字,孟良辰的面上笑意又一瞬不再,眉目間隱有悲涼,“我當時遠遠趕到時,只看到父親躺倒在地,而北皇,確實受了傷,面上,也是難以置信。”
“有時候,眼睛看到的真相,也不一定是真的。”雲初卻道,相較於孟良辰悲涼的態度,面上卻是無比輕鬆,“凡事不必看太過,至少,這般大的事,你滿府牽連,可是北皇卻獨放過了你,這其中,至少……”雲初說話間眸光似有所指的看着孟良辰,“至少,努力這般久,你在他心中,不是當真一點地位沒有。”
至少……北皇對孟良辰,真的不是一點不喜,這句話,雲初卻沒說。
而此時孟良辰聽到雲初這般說,面上倒是有了喜色,可是下一瞬,呈柳如裁的眉毛卻是擰在了一起,“可是,如今這境地……”
“行了,別杞人憂天了,你父親雖被下了死牢,至少,性命不是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握沒柴燒。”
孟良辰眼底隱隱升起淡淡的笑意,“雲初,你是在安慰我嗎。”
“難不成你當我在催眠?”雲初一個白眼一翻。
孟良辰有些無奈。
雲初卻上前一步,拍拍孟良辰的肩,“等這邊事情辦完,我隨你一起去北拓。”
“你,要幫我?”
“只是順路。”
“我就知道。”
“我先去看看秋蘭和青衣。”雲初打了個哈欠,已經對着孟良辰擺手,剛走了一步,又自顧自唸叨,“算了,我先去換身衣裳,這大晚上的,真容易感冒。”話落,便直接轉身,朝前走去。
孟良辰看着月色下,雲初纖細的背影,眸光突然有些深,隨即又是一鬆。
雲初,明妍燦亮的女子,看似心狠,萬事不放於心,可是,一席話句句不煽情,卻字字都是在安慰她。
人生得此知己,死而無憾。
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我會盡快找到蕭石頭,將他帶回北拓,爲我良王府求得一線生機之時,查清事情真相。
只是,孟良辰和雲初都不知道的是,暗處,一道幽紅幽亮的目光,一直在靜靜的看着她們,直到雲初離開,那道目光這才消失。
雲初尋了半天,這才由人帶着到了黑袍早已經爲太子和她準備好的屋子。
呵呵……
雲初一進門,看着佈置得乾淨整潔的屋子,再又看到繁複錦繡絲滑的牀榻,便笑了,而且,內室竟然還早已準備了一大桶熱水。
這個黑袍,因着方纔,就算是沒真的全然猜到她的身份,這下看來,估計也猜到到了七八分,這房間和水,明顯就是給太子和她同時準備的。
也好,累了這一整天,能泡個熱水,真是爽極之事。
雲初當下向着內室而去,剛一動,眸光一冷,隨即腳步一頓,下一瞬,身姿陡然而起,不過眨眼間,人便已經到了屋外,神色沉冷,同時間,雲初的身旁落下二道身影,皆是羽林衛打扮,顯然是景元桀之前派來保護她的。
那二人此時滿是戒備的看了眼四周,這纔看向雲初,“太子妃,可是有何異樣?”
雲初搖搖頭,方纔是感覺到有陌生氣息一閃,可是,似乎就在她一瞬而動之時,便沒了影兒。
不過……太了妃?
雲初挑眉看向身後二人,“誰允許你們喚我太子妃的?”聲音淺淺又懶懶。
兩名羽林衛聞言,面色一訕,看不出雲初小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當即,聲音略微輕了輕,“是……太子,對屬下等吩咐,以後,都稱呼雲初小姐爲,太子妃。”
“這樣?”雲初眉宇一深,看着兩名羽林衛,面上情緒莫辨。
這下,二人更看不透雲初是個什麼意思了,互相對視一眼,不知如何答話。
“那你們不可以陽春陰違,允許你們多叫一遍。”二人正在糾結如何應答,下一瞬,卻見雲初面上笑顏如花,兩手一拍,顯然十分滿意,兩名羽林衛反應也快,當即道,“謹遵太子妃之令。”
“不錯,孺子可教,真真兒是好聽。”雲初面上笑意不掩,然後,對着二人揮揮手,“我準備洗澡了,你們,不許偷看。”
聞言,二人面色一紅,身影當即一隱,太子妃,真是……
“吱呀。”雲初將門合上,再次凝思靜神的感受了下,方圓百米外都無異樣氣息之後,這纔鬆下一口氣,看來,是近日自己太疲憊,搞得有些神經兮兮了,景元桀在此,而且,黑袍這才得寨主之位,必定四方警戒,如何會讓人輕易踏足,更不要說,自己如今內力不弱,加之有霧法護身,也不是尋常人就能欺壓的。
這般想着,雲初在一旁衣櫃裡拿了套較素的女子衣衫,這才邁向內室,沐浴,更衣。
“小姐,太子方纔傳來消息,他要去見一個人,晚一點回來。”雲初正洗得歡暢時,門外響起秋蘭的聲音。
雲初聞言,眉心一蹙,看看窗外的深寂的月色,這般大晚上的,景元桀去見什麼人?
不過,這下也不是問的時候,秋蘭若是知道,早就和她說了。
“對了,可有謝瀾生的消息。”須臾,雲初問道。
而這時,門外,突然沒有聲音傳來。
“秋蘭。”雲初喚。
依然無人應聲。
雲初暗覺不好,當即一個起身,手擘一揮,掛在一旁屏風上的衣衫已經瞬間套在身上,連鞋都沒來得及穿,便奔出了內室,一出內室,便見門外綄紗窗上,映着秋蘭站得筆直的身影。
而四周,並無一絲異樣的氣息。
“秋蘭。”雲初輕聲喚。
可是,門外的身影,沒有應聲。
雲初心思一緊,當即就要開門而出,然而,腳步剛一動,只覺,面前一晃,隨即眼前一黑。
身子猝然向後一倒,只不過,倒在一個人的懷中。
“要抓到你,可真不容易。”聲音,清亮低悅得如晨間的山風輕訴,卻又透着異樣的殘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