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王府,皇室血脈,繁華矗立,卻謀反昭昭,終在一夜之間,滿府被抄,傾數被滅。
安王自縊,老安王被下天牢,老安王妃被遣送西城京雲寺。
雲初走在大街小巷上,到處都能聽到百姓們不勝唏噓之聲。
“小姐,其實,我一直沒想通,安王……那樣的人,就算……可是怎麼會……”一旁知香終還是忍不住問道,可是她是跟在小姐身旁,確確實實見過安王屍體的人,沒有易容,就是本人,所以,問這話時,一張小臉上表情也極其複雜。
雲初卻是輕嘆一口氣,“越是驕傲的人,一旦自高處跌落,越容易走上常人都難覺得的地步,安王這般多年,享慣榮華,高位不下,與太子交手數次,雖敗,也還榮,可是這一次,太子不放手……”雲初說到此處,頓了一下,眸中思緒飄轉,可能皇上也終於在太子和安王面前做了抉擇,又或許,太子終於忍到極致,皇上也阻攔不得,所以安王……但是這些話雲初卻是沒說,既而又道,“自尊心受不得傷,所以,自縊也就沒什麼奇怪了。”
知香有些明白的點點頭,一旁秋蘭卻道,“太子以前是對安王有所縱容,不過安王既然敢覬覦小姐,太子自然不能再容。”
第一次聽到秋蘭這般坦白的變相的誇景元桀,雲初突然莞而一笑。
“小姐,你笑什麼?”秋蘭很疑惑。
雲初輕笑着搖搖頭,“沒,我只是突然有種被算計的感覺,到底當初是我留下你呀,還是你家太子故意把你送給我的。”
秋蘭聞言,神色一滯,然後不作聲了。
“哎,那個高大上又傲嬌的傢伙。”雲初撇撇嘴,顯然也沒生氣,見此,秋蘭神色也是一鬆。
不過,雲初隨後想起來什麼突然問道,“蕭石頭送走沒?”
“回小姐,送走了,不過……”秋蘭提到這個孩子,似乎很是頭疼,“之前一直吵鬧着要找你,屬下好不容易勸住他,他又趁屬下不備之時跑了,跑了一個時辰,又垂頭喪氣的回來了,看樣子好像是受了不少打擊似的。
呵,雲初心底輕微一笑。
“不過,小姐,我看那孩子倒也是可愛,歡喜你得緊,你怎麼回來見都不見他一面,就讓屬下叫人送他出京呢。”秋蘭又道。
雲初卻是抿脣一笑,“這個孩子可不是個簡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秋蘭這下不問了,與雲初相處這般久,她也多少知道,小姐的心思不是她能揣透的,就像太子,路十和路十一時常跟在太子身邊,也不過能揣透其心思分毫。
“老安王妃此時是不是出京了?”終於漸行緩步走至了城門口,雲初看着行人進進出出的高嚴城門,開口道。
秋蘭搖頭,“消息說,沒看到出去……”
“小姐,來了。”這時知香突然指着前方馳得越來越近的馬車道,馬車樸素,由一隊護衛押送着,又是如此時候,旁人一瞧,便知裡面是誰。
一共兩輛馬車,前方一輛想來就是老安王妃,其後,應當坐的是她的貼身侍女,聽說,太子問過老安王妃,老安王妃只選了幾個人跟着。
這個老安王妃,人近中年,卻保養得宜,雖不如皇后風華絕代,卻也是溫柔雅至的婦人,沒了尊貴的身份,沒了唯一的兒子,跌落雲端,此時此刻,不知是何表情,還有,她與皇上……
眼看着馬車出城,秋蘭和知香都沒有出聲,她們知道,小姐今日是來送老安王妃的,但是,如此大庭廣衆之下,定然不可能攔車的,到底,她如今頂着未來太子妃的頭銜,多少還是要注意。
“你們先找處地方休息下,我去去就來。”知香和秋蘭同樣的心思剛轉完,便見雲初於無人處,如輕煙般,轉瞬飄出了城。
秋蘭想跟,卻被知香一拉,“算了,小姐不會走遠,再說了有我,小姐不會丟。”
聞言,秋蘭一笑,“對,對,你可是有着奇異神通的人,之前都聽說了。”
“秋蘭姐姐這樣誇我,我都不好意思了。”知香摸摸頭,圓潤的小臉上笑意滿滿。
本就顯得嚴肅正經的秋蘭脣瓣都輕微扯了扯,“真沒見着你哪裡不好意思了。”
“誒,你……”
“走吧,走吧,尋一處地方等小姐。”秋蘭一拉拉着知香離開了。
而城門口,一個人影在秋蘭和知香離開之際,身子飛速的一個穿梭一閃,便也跟着出了城門。
馬車平緩的走着,馬車內只有老安王妃一人,但此時這輛馬車裡多了一個人,與老安王妃相對而坐。
“如今這地步,還有未來太子妃相送,倒叫我都不好再說什麼。”老安王妃看着雲初,面上退卻往日精緻的裝束,眼角雖有細紋,卻更有婦人僕實溫善的味道,尤其此時此刻,到得如此境地,竟然還哪此溫容和善,不怒不怨,倒叫人油然升起幾絲好感。
雲初託着腮,面上笑意淺淺,“我本以爲,老安王妃看到我,會喊打喊殺呢。”
“這世間之事一切自有因果,我就算此時此刻殺了你,知煦能回來嗎。”
“不能。”雲初答得乾脆,明知道老安王妃此時不過嘆言,卻仍然答道。
老安王妃聞言,看着雲初認真的表情,隨即偏開了目光,“太子那樣的孩子,能遇上你,真是幸福,知煦爲他帶來這般多的麻煩,我還曾一次一次的請他放手,如今想來,到底是誰在逼着誰啊,是誰拿着恩情的名義,在作惡啊,江山一代,若真由知煦奪了,他日九泉之下,我又對得起誰。”
“難道,老安王妃就不恨皇后?”雲初突然道。
既然安王是老安王妃與皇上當年所生,而皇上所愛的也是老安王妃,那皇后雖尊貴榮華要,可是,到底不得夫君之喜,對安王妃……
而且,老安王妃的活顯然是皇上所成,而老安王妃卻要離京去西城京安封寺,長年伴枯燈古佛,終了殘生,怎麼想這手段,也像是皇后所作。
老安王妃雖到中年,卻依舊明亮的眼眸此時卻極其認真的看着雲初,“我不恨。”話落,老安王妃突然閉上了眼睛,“是我,對不起她,這般多年,能活得如此平安,我心裡,只有感激。”
“要說感激,你不是更應該感激老安王,老安王應該早就知道安王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雲初道。
“當年懷着身孕想死時,他苦心求我嫁給他,丫頭,你說,我又如何不感激呢。”老安王妃眼底光亮閃了閃,突然道。
聞言,雲初神色微微一頓,這句話意思頗爲幽深啊。
老安王與老安王妃的的恩愛篤篤爲京城人盡皆知,當是真的愛安王妃,但是,或許,於內心底也是恨皇上的,更或許,當年的苦求,也不過是爲後來作打算,手上有着皇上兒子,不管做何事,不是都應該讓皇上忌憚三分,而眼下,看老安王妃的表情,雲初覺得,後者的成份居多。
話到這份上,雲初本來想問的一些話,倒不好說出口了。
“丫頭,你不用再套我的話了,有什麼事,你若想問,就去問太子,我,是不想說了。”這時候,老安王妃突然道。
雲初當即一笑,“老安王妃如此聰明,難怪皇后這般多年沒下得手。”
老安王妃點頭。
雲初對視,二人心照不宣,以皇后的手段,只怕想老安王妃死不是一天兩天了吧,可是這般多年,她卻活得安好。
不過,自古以來皇室多秘辛,還真是誠言不假,光這一出,如果傳揚出去,就夠史官寫上好幾本了吧。
“哎……”這時候,老安王妃卻突然一嘆,隨即閉上了眼睛,“寧丫頭,也騙我啊,早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丫鬟,那日還特地問他,知煦是否能安然回府,她說能。”老安王妃說完,眸中似有感傷涌動,“不過,她也沒騙我,知煦是回來了,只不過……”老安王妃又輕嘆一口氣,眼角一滴晶的淚隨即自眼角滑出。
雲初沒說話,亦沒有安慰,只是這樣靜靜的坐在一旁。
老安王妃口中的寧丫頭,就是範語,之前,她也看到她在跟太子覆命。
太子之心,何等強大難測,範語這顆以羅妖之手探出的棋子,當真是極妙。
雲初又思索了一會兒,終於起身告辭,只是轉身間,還是看着老安王妃,“老安王妃曾於雲初也可謂是有相助之恩,他日,在西城京城雲寺,若有相助,只可來信,但凡權衡之下,雲初能做,一定滿足。”話落,雲初身影一閃,馬車內,便只剩下了老安王妃一人。
老安王妃掃了一圈馬車,目光最後落在雲初方纔所坐之處,面上浮起溫和的笑意。
“暗衛可在。”而遠遠的,一叢大樹下,雲初突然對着空氣中喚,頓時,空氣中一人黑衣勁裝現身,對着雲初恭敬一禮。
“律嚴還沒傳來消息?”雲初問着來人。
來人點頭,“回小姐,是。”
“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叫律戒,是此一千名隱衛的副領,律嚴不在,由我帶人聽從小姐指揮。” шшш ⊕ttKan ⊕¢ 〇
雲初點點頭,“安排十名暗衛護送老安王妃安然到達西城京中寺,安排好一切,再回來向我覆命。”
“是。”
“再有……”雲初看了看遠處一望無際的天,算算時間,律嚴帶人去尋探死人草也該到達地方了,不管如何,也該有消息來纔對,可是,卻爲何沒有。
雲初眉心蹙了蹙,又道,“你再親自帶上兩百人,在大晉邊境接應。”
“那小姐,你的安危……”
雲初擺手,“沒事,我手上還有這般多的暗衛,我是想着,你既然是副領,武功必然比要高上一籌,行起事來,都更有把握。”
律戒點頭。
“不過,一定要記住,命最重要,其他,都是浮雲。”雲初又鄭重的吩咐道。
律戒聞言,神色顯然的一怔,身爲暗衛,從來都是聽從主子之命,唯主子之命是從,爲了完成任務,可以不惜一切,可還從沒有主子這樣交待過,命比任務重要,難怪,律嚴走時,對他說,小姐是個好人。
不過,思慮只這一瞬,律戒突然眸光一寒,手作勢就要伸向腰間,卻在雲初的示意之下,將手退開,然後神色一鬆,傾刻間便退了下去。
“出來吧。”律戒身影剛一退,雲初便偏頭,對着遠處一叢密林道。
那裡無聲,只是草叢似乎像在哀怨般的抖了抖。
“不出來,不出來,我可就走啦。”雲初說話間作勢就要走。
“哎,別。”那草叢裡瞬間跳出一個少年,不過十一二歲,俊眉星目,脣紅齒白,不是蕭石頭又是誰。
“不是送你出京找你爹嗎,怎麼又回來了。”雲初看着蕭石頭那幽怨又氣哼哼的臉,雙手懷胸,覺得好笑。
“你真是個狠心的娘,失蹤一夜,你可知道,我都急壞了,結果你一回來,我連你面兒都沒打着,你就要送我走。”蕭石頭如玉的小臉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眸閃了閃,好委屈。
雲初卻是轉了一個圈,“看,我現在好好的,但是呢,如果再不送你去你爹那裡,我估計,就真的不太好。”
“爲什麼不太好,你是雲王府大小姐呢,還是未來太子妃,多牛氣啊,而且還這般厲害,我聽說,是你幫着太子打倒安王的,我爹一定怕你的,你罩得住我。”
雲初額頭黑線掉落,感情這丫的死孩子,是看中她的身份可以爲他遮風避雨呢。
靠,死孩子。
“老子又不是你娘,又沒生過你,幹嘛要罩你。”雲初突然一擺袖子,當先朝前走去。
蕭石頭這下卻沒說話,只是抿着脣緊跟着雲初的腳步走了上去。
“你跟着我也沒用。”雲初說話間,也沒加快腳步,就這樣悠哉遊哉的朝着城站口走去。
眼看到了城門口,四下往來人之多,後面一直安靜的蕭石頭卻說話了。
“哎呀,娘啊,我的孃親啊,你怎麼能丟下我啊,我一定聽話,一定給你幹活,你讓我上天我不入地,你讓我向東,我絕對不敢向西,你不要拋棄我啊。”聲淚並下的哭訴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更攪起了所有人心中的八封因子,一時間,城門的人都挪不動腳了,阻得雲初的腳步也是生生一頓。
當然,蕭石頭一看有戲,當下一掐胳膊,擠出兩滴眼淚,“啊,娘啊,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賺錢的,讓你吃好的,穿好的,住最大的房子,你就不要趕我走了。”當然了,蕭石頭演戲可真是一流,說話間,還拔拉着自己身上那一身非富即貴的衣裳,“我以後不穿這般好的衣裳了,不讓娘花錢了。”
靠,演技派啊,跟誰學的。
“看看,這女子怎麼這樣啊……”
“就是,年紀輕輕生了孩子不說,卻不負責任……”
“果然世風日下啊,看着這般可受俊美的孩子,竟然都忍心……”
聽着周圍的指責,雲初撫額。
“咦,這個女子好像雲王府的大小姐啊……”人羣中似有驚訝聲。
“怎麼會,雲王府大小姐才被賜婚,怎麼會有這般大一個孩子。”
“而且,雲王府大小姐何等人物,以前是收斂鋒芒,昨日我還聽說,揭穿安王謀反,她可是在功臣。”
雲初聽着言論,始終容色淡淡,回頭看着蕭石頭,什麼話也不說。
“可是,我見過雲王府小姐,就是她啊。”
“難道雲王府大小姐未婚生子……”此言一出,四下皆驚,而一旁的蕭石頭不哭了,眼見着那些人看向雲初的眼神越來越詭異,更有鄙夷的味道,忙上前一步對着四下揮手,“哎,你們別亂說,我和我娘開玩笑的,她纔不是雲王府大小姐,我娘對我好着呢。”當下,上前拉着雲初便跑了。
人羣中見沒了熱鬧,又聽着那孩子這般說,當下也了無興意的退了下去。
而人羣中,方纔一言四下驚的男子,見雲初和蕭石頭走遠了,當下於無人處,身形一閃。
一直跑過兩條街,蕭石頭這才停下,看着雲初,“你怎麼不解釋呢,差點就壞了你的名聲了。”
雲初卻笑意盈盈的看着蕭石頭,沒說話。
好吧,蕭石頭立馬將頭一低,“你贏了。”
“乖。”雲初摸摸蕭石頭的頭,語氣溫柔得讓蕭石頭抽心。
然而,雲初的笑容卻是極爲狡黠的,比狠,比計謀,你還嫩還遠呢。
而這時,空氣中落下一人,對着雲初恭敬稟道,“小姐,可還有吩咐。”
蕭石頭聞聲,當下偏頭看着來人,眸目怔凝一瞬,突然擡起手指指着他,“啊啊啊,你是方纔人羣中那個說娘未婚生子的人,你……你……”蕭石頭猛的又看着雲初,然後想到什麼,在原地抱頭大跳,“啊啊啊,我上當了,我上當了。”
“噗嗤。”雲初實在忍不住笑出口,“是你智商不夠。”
“智商?”蕭石頭撓撓頭,“難怪二爹說,要我和你在一起多長個心眼,否則定然被你欺負。”
“二爹?”雲初道,隨即又恍然大悟,“哦,對,季舒軒,他竟然這麼說我,砌砌砌。”雲初極不贊同的搖搖頭,“不就喝了他幾瓶酒嗎,這麼敗壞我。”
“沒敗壞。”蕭石頭道,“我覺得這是事實。”
“……好吧。”雲初無奈,然後這纔對着面前幾步之遙的人吩咐,“查查方纔那幾人。”
“是。”來人當下一退。
“查什麼人?”蕭石頭突然靜下來,瞅着雲初,也來了興致。
雲初卻朝着蕭石頭擺手,“不可道也。”
蕭石頭面色一垮,俊美的小臉上,兩道星目一斜,“好吧,我方纔被你算計了,那依娘你方纔看,照方纔那情形,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贏你。”
“你可以在地上打滾,死乞百賴的抱着我的腿,哭得肝腸寸斷,這樣輿論壓力過大,我保不準就會先動搖,先低頭了。”
“哇,娘,你好聰明,和我爹一樣的聰明。”
雲初無語,什麼叫,和你爹一樣的聰明。
“娘。”身旁,蕭石頭突然拉着雲初的袖子,打着商量道,“要不你別做太子妃了,嫁給我爹吧,我爹雖然比不得太子位高權重,比不得太子美至天人,可是在我們那裡,也是多少女子可望不可得的。”
雲初吞了吞口水,“你上次不是說,你爹都要娶新老婆了嗎。”
“那女人那麼兇,哪有你溫柔,哪有你好玩,如果我爹娶的是你,我保證,我以後一定不亂跑,乖乖聽話,真的真的,你讓我向東,我就不向西。”
“沒興趣。”
“我爹武功很高的……”蕭石頭開始道,話落,頭又低了低,“當然啦,和太子比,就差上一截。”
“可是我爹一定比太子對你好。”蕭石頭想到冷冰冰又高帥美的太子,聲音輕了輕。
“這種事情,你去和你爹商量吧。”雲初覺得和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討論這問題,真磨智商,所以乾脆隨便道,當然,她沒想到,此時這隨便一語,又給自己以後招來麻煩不斷。
而方纔城門口的暗巷處,有幾名男子互相對視一眼。
“方纔那個就是幫助太子平下安王的雲王府大小姐?”
“安王何等人物,就這般死了,我們要給他報仇。”
“對。”
幾人剛要轉身,面前便落下一名黑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