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寧走後，小皇帝坐下，又默默的哭了一場。
陸青寒始終靜靜陪在一旁。
內閣中有許多事務處理，但眼下，沒有比陪伴小皇帝更重要的事情了。
“老師，我剛纔騙了姐姐。”小皇帝垂着腦袋，聲音有着不符合年紀的低沉。
陸青寒看向他。
顧啓禎也不管他什麼反應，自顧自的接着傾訴：“剛纔櫻寧姐姐問我，我心裡是希望六哥病的厲害，還是病的不厲害。我騙了她。那一刻，我心底裡竟然是希望六哥病的厲害，最好，最好不能好了。”
他忽然又哭了起來：“這樣他就不能再管着我，也永遠不能有人再搶我的皇位了！老師，我變成壞人了……我是個昏君了！”
陸青寒嘆了口氣。
“陛下，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雖然您是皇帝，是萬名之主。但……也只是個凡人而已。人有七情六慾，人也會自私自利。即便再清心寡慾的人，一旦坐到了皇位上，便難以再維持初心了。”
“皇位會吃人嗎？”
“權利會的。”陸青寒輕聲說。
有些東西得到了，便不能再忍受失去。
即使一開始，那並不是他主動要的。
顧啓禎沉默下來。
捫心自問，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德行，但他也習慣了高位之上的各種享受。
萬民百官的跪拜，宮人婢女的敬畏，番邦屬國的臣服，任取任予的天下至尊。
他已經不願意割捨。
陸青寒勸解道：“自從陛下登基以來，瑄王攝政雖強勢，但從不曾逾矩半點。只要攝政王不理會，朝中那些大臣，就更掀不起什麼風浪。退一萬步說，若攝政王真的有謀反之心，陛下能夠阻擋嗎？”
顧啓禎沒吭聲。
完全廢話。
他拿個屁的東西去擋。
但即便是螳臂，面對巨輪的時候也要擋一擋，難道他堂堂皇帝，就只能任人宰割？
他跳起來，說：“朕要收拾朝中那些妖言惑衆的謀逆！讓他們閉上嘴！”
陸青寒搖頭：“陛下，這治標不治本。”
“什麼是本？”
“陛下的子嗣。”陸青寒一語道出此時皇帝最尷尬的處境，“只要陛下有了子嗣，那些廷臣們自然無話可說。”
顧啓禎惱火：“老師這是故意戳人傷疤！朕若有子嗣，還用得着煩惱？”
他也算是天生心寬，撿了一條命，心底裡對於能不能生孩子這件事並不那麼在乎，但沒孩子繼承皇位，可是件麻煩事。
陸青寒沉吟：“臣記得，在前朝盛國時期，有兩位皇帝因子嗣艱難，年過四十依舊沒有皇子繼承皇位，在大臣們的議論中，最後過繼了宗族子嗣。”
“這能行嗎？”
“對於國家和百姓來說，誰當皇帝並不重要。對於大臣們來說，只要繼承皇位的是顧氏皇族的血脈，也就足夠了。”
顧啓禎哼了聲：“也是，在乎是不是自己親兒子繼承皇位的，也只有皇帝一人了。”
這話，陸青寒沒法接。
他便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