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天從內懲院回來,下午就收到了張誠送來的消息。

詠棋病得更重了。

情理之中的事,怎麼會病得不重呢?他那樣的折騰那個高燒中的身子,讓他纖細的哥哥哭泣、哀求,被嚇得魂不附體,被羞辱得恨不得去死。

他心不在焉地看了明天冊立大典上要穿的衣物,處理了手頭上的幾件急務,晚上陪母親吃飯,淑妃隨口道:“怎麼了?晚上的臉色差了,可沒有早上好。”

“詠棋病了。”開口說了這句,詠善猛地瞇起眼睛,懊惱得恨不得給自己一鞭子。

淑妃看在眼裡,淡淡地接了一聲,“那孩子,身子骨本來就不好。”沒有再問,默默爲兒子夾了一片冬筍,放在他碗裡,“詠臨的事,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口?”

“時機到了,我自然就開口。”

外面的大雪還未停。

金碧輝煌的樓閣裡四處都掛着防風的五彩毛氈,四角墜着金線流蘇。腳下有地龍,暖烘烘的熱得人心頭髮悶。

沉默的時候,對着滿桌佳餚也悶得沒了胃口。

思忖着,淑妃一邊慢慢放下筷子,“明天就是冊立大典了。”幽幽嘆了一口氣。

詠善嚼完了嘴裡的冬筍,抹了手,輕輕笑了一笑,“母親嘆什麼氣?明天之後,您就是太子的母親,後宮裡頭您是第一人了。至於詠臨……我會求父皇讓他從封地回來的。”

“明天之後,我們母子就是最大的靶子了。”淑妃遣走左右,溫婉的聲音沉下,像在嘆氣,又像自言自語,“詠棋立爲太子,不過是一年前的事,百官朝拜,送禮的人都排到宮門外了,那時麗妃何等風光。不過一轉眼的工夫,人就到了冷宮,吃不飽穿不暖,受盡奴才們的白眼,連個低等嬪妃都不如。”

詠善也是從那一年的血雨腥風裡過來的。眼看着麗妃一脈意氣風發,不可一世,驀地呼啦啦又垮了臺,皇宮半空中冷箭橫飛,不知道多少人在裡面失了身家xing命。

母親說的都是真心話。

他半天沒有作聲,最後說了一句,“母親放心,就算爲了您和詠臨,我也不會讓他們吃了我。”

淡淡一句,裡面卻彷彿藏了無窮的決心和毅力,話一出口,頓時壓得滿屋子安安靜靜,連呼吸聲都停了。

淑妃靜靜地盯着他,忽地心腸軟得像快融化了一樣,眼淚簌簌而下,“詠善,我的好孩子。”

她隔着飯桌伸過手,愛憐地撫摸着詠善稚嫩卻表情老成的臉,“眼前這個擔子只有你能挑。挑穩了,自然是人上人,萬一要是失足摔了跤,我們母子三個都屍骨無存。好兒子,你可要記住了。”

詠善默默地點了點頭。

淑妃又柔聲道:“明天之後,你就是太子了,這個天下,除了你父皇,就輪到你了。詠善,母親要你……好好聽母親說一句話,好嗎?”

她對於兩個孿生兒子,向來相差甚大。

對着詠臨,或寵或責,氣起來命人綁了狠打一頓,高興時母子倆挨在一處談笑閒聊,分外親暱。

對着詠善,不知是因爲詠善的個xing,還是母親都偏愛小兒子,淑妃總是有點疏遠,不但說知心話的時候少,從小連責罵都幾乎沒有過。

詠善太子位冊立在即,雖說他比其他兄弟深沉,但畢竟只有十六歲,知道前途艱難,也正在忐忑不安中。此刻見母親掏出心來說話,不禁感動,只是臉上沒有帶出顏色,低聲道:“母親請講。”

“小時候你看見侍衛們用的刀鏢,喜歡上了,硬要用手拿,百般勸都不聽,拿到手上,割得小手鮮血淋漓,疼極了也不肯放手。詠棋他比刀鏢更鋒利,更容易傷到你。”淑妃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幽幽盤旋,低沉不散,“兒子啊,就算你明天可以避得了外邊的暗箭,可是你……擋得住身邊的詠棋在你腳筋上輕輕一割嗎?”

聽到一半,詠善臉色已經沉下來了,輕輕緊了緊牙關,低聲問:“詠棋的事,母親不是答應過我,讓我自己處置嗎?”

淑妃暗暗嘆氣,壓低了聲音,“我沒說要插手,我只是擔心。”

“母親擔心什麼?”

淑妃掃他一眼,,慢陵地閉上了眼睛。

沉默,又驀然佔據了空間。

冷風拼命擂着抵擋的厚氈,怒吼着要衝進金碧輝煌的溫暖之處。

只要扯開一道小口,剎那間就能將所有的安逸暖意屠殺殆盡。

良久,詠善靜靜站了起來。

“夜深了,兒子告辭。母親也請好好休息吧。”他說:“至於詠棋這把刀,就算割手,我也絕不會扔的……想法子磨平點就好。”

淑妃懷疑地看着他,“你捨得?”

詠善扯動着脣角苦笑。

不捨得,也要捨得了。

接下來的日子,皇宮內外一如往日的風雲變幻。

新太子冊立,京城一片歡歌載舞,鼓樂連夜不曾停息。盛世太平的喧鬧下,刺骨寒流在腳下暗涌。

榮升爲太子之母的淑妃,並沒有被皇上封爲皇后。

虛位已久的中宮,依然沒有迎來它的主人。

對此,大臣們不敢再隨便發表意見。

誰都不會忘記,就在去年這個月份,同樣的白雪茫茫中,大皇子詠棋也被冊立爲太子,同年六月,臣子上書懇請皇上冊封麗妃爲後,由此引致皇上龍顏大怒,詠棋太子因此被廢。

詠棋現在落在內懲院,不見天日。

到了今年六月,誰又知道新太子詠善還會不會繼續待在富麗堂皇的太子殿呢?

謹妃的哥哥方佐名在家裡喝酒時,笑着對身邊心腹說:“只看皇上沒有冊封淑妃爲後,就知道皇上對新太子的信任還不足。詠善這個太子位,並不穩啊。”

酒後失言竟然傳到皇上耳裡,三天後,聖旨到了方家,方佐名立即下了死牢。

衆臣心驚瞻顫之際,卻又發現,謹妃和她所生的兒子詠升絲毫無損,沒有受到牽連。

“皇上心裡,到底怎麼想啊?”

新太子詠善,穩,還是不穩?這一點,沒有人能答得上來。

人心最不安的時候,已經被封爲江中王的三皇子詠臨卻得到皇上的允許,從封地回到了皇宮。

“母親!”

跳下馬車,一身風塵的詠臨徑自往淑妃宮裡趕,跨進門坎,遠遠就火熱地喊起來,“母親,我回來啦!”

“詠臨!是詠臨!”淑妃正在盛裝打扮,忽然聽見詠臨的叫聲,猛然站起來,赤着腳走到窗邊,“真的是詠臨!”滿臉驚喜。

還沒來得及出去,一道身影已經撲了進來,張開雙臂將淑妃摟個結實,哈哈笑道:“我回來啦!老天,江中那個鬼地方快悶死我了。”

“一點規矩都沒有,快放開。”淑妃笑着低聲斥責兒子,從他懷裡掙出來,無奈地搖頭,“都封王了,還是瘋瘋癲癲的。太傅們教的禮儀都到哪裡去了?身邊的人也不規勸一下。好好坐下和母親說說話。來人,把準備好的點心都端上來……知道你要回來,我要人時刻預備着呢。在江中過得還好吧?我瞧着好像瘦了。”

詠臨聽話地坐下,但屁股好像長了釘子似的,一點也坐不住,手上東摸摸西摸摸,一邊興奮地笑道:“我不餓。江中除了悶,也沒什麼不好,我到底是個王嘛。不過就是很想母親,也想哥哥們。”

“沒有我在身邊,下頭人也不敢管着你,一定到處胡鬧了?”

“沒有!”詠臨想了想,和詠善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臉上露出淘氣的笑容,呵呵道:“就是哥哥冊封太子的那天,我命人把可以蒐羅的炮仗煙火都拿了來,劈里啪啦放了一個晚上,天空都映紅了。對了,我送給母親的信,母親都收到了?”

“收到了。”

“那詠棋哥哥,母親有沒有叮囑他們關照?”

“有。”

詠棋放心地舒了口氣,露出個大笑臉,“我就知道。有母親關照,哥哥又當着太子,詠棋哥哥吃不了虧。他現在在麗妃宮嗎?我去看看他……”

剛要站起來,卻被淑妃一把拉住了。

她沉默的表情讓詠臨一怔。

“母親?”

“詠棋不在麗妃宮。”

“不在麗妃宮?”詠臨問:“那在哪裡?”

“內懲院。”

“內懲院?”詠臨狐疑起來,“不就是和京城的幾個親戚通了幾封信嗎?父皇下旨召他回來問話都已經一月有多了,怎麼還沒有問清楚?內懲院那是關押皇族重犯的地方,yin森森的,瞧一眼都不舒服,萬一委屈了詠棋哥哥,那可怎麼辦?”

“有你哥哥在呢,他們不敢委屈詠棋。”淑妃愛憐地撫摸着兒子的黑髮,輕聲道:“你路上累了好幾天了,吃點東西,洗個熱水澡,讓宮女們給你揉揉身子。晚上陪母親吃飯,好嗎?”

“好,不但晚飯,晚上我也不回自己宮殿了,就陪着母親看星聊天。對了,我還帶了禮物,母親最喜歡吃的江中醬菜,我弄了兩大罈子,都叫他們送過來了。”詠臨毫不遲疑地答應,又道:“等我先去一趟內懲院,見見詠棋哥哥就回來。”說着站起來。

淑妃又一把拉住,“母親還不如你一個詠棋哥哥?坐下,內懲院是要有聖旨才能進去的地方。你別一回來就要惹禍。”

詠臨一路上早思念着回來看詠棋,一聽淑妃的話,頓時愁眉苦臉起來,“母親,我……”

“不許說了!”淑妃喝了一聲,瞪着詠臨,轉頭吩咐宮女們,“把門都關起來,詠臨今晚不許出去。”

轉頭看着兒子,臉上的怒容又緩緩轉了慈笑,“也不是一個娘生的,晚見一天,有什麼要緊?好了,明天就讓你去見你的詠棋哥哥。”

詠臨被淑妃強留在宮裡的同一刻,內懲院裡囧囧四逸。

“嗚……饒了我吧……”

壓抑難止的哭叫呻吟,被封閉在佈置得典雅尊貴的專人牢房內。

異物在柔軟的甬道內不斷深入和抽出,伴隨着微弱的喘息的,是斷斷續續的求饒和抽泣。

今天第三次地被弟弟強行侵犯後,詠棋身子殘存的力氣已經消耗殆盡。

在沒有力量反抗的情況下,詠善卻依然堅持把他的雙腕綁起來。紅色的軟繩因爲浸透了詠棋的汗水而發出光澤,在雪白肌膚的襯托下顯得異常囧囧。

抽出嵌在哥哥體內的兇器,詠善擺佈着哥哥的身體,讓他翻過身,強迫他用顫慄的膝蓋跪在牀上,並且用力拉起纖細不堪的腰。

詠棋發出低聲的嗚咽,被迫挺起自己的臀部。

兩邊白皙的半丘形和中間菊花般差麗的入口畏懼地打着冷顫,令人心跳的風光一覽無遺。

經過再三的蹂躪,入口可憐兮兮地綻放着,粉紅的嫩肉向外翻開了一點,從這裡直到大腿內側,都有白色體液的痕跡。

“還沒有吃飽吧?”冰冷的指尖伸向男人的囧囧之地,那朵盛開的囧囧之花。

敏感地感覺到又要遭受攻擊,詠棋一僵之後,潛意識地向前拼命躲避。

詠善有趣地看着,直到哥哥成功縮到了牆角,纔好整以暇地把他拽了出來,調笑着,“不錯,還有力氣躲。”

兇器再度囧囧蒼白的身體,把已經受傷的敏感黏膜擴張到極限。

“不要……詠善,我再……再也不敢了……”詠棋哭着哀求起來。

就算明白哀求無用,但被折磨的痛苦還是讓詠棋忍不住不斷做出哀求的姿態。

他已經不大想弄明白詠善爲什麼這樣折磨他了。

一個月來,身爲新太子,理應有更多新奇玩具的詠善,卻在他身上花費了大量時間尋找樂趣。

彷彿是一個有條不紊的詭計,一開始脅迫着讓他主動親吻,接着,很快就上升到要求他爲弟弟囧囧,但即使再怎麼妥協,詠善最後還是強橫地進入了他的身體。

自從有了第一次後,詠善對這件事情的興趣之大,足以讓詠棋痛不欲生。

更可怕的是,每次被正式侵犯之前,詠棋都會遭受弟弟慢條斯理的狎戲。束縛着雙腕,被新太子尊貴的指尖深入體內,捕捉到敏感的一點,反覆揉壓。

往往要讓詠棋哭叫着泄了好幾次,直到出來的體液稀淡得不成樣子,才肯放過他。

詠善用一種讓雙方都精疲力盡的方式,每晚每晚,瘋狂地侵犯着哥哥。

他只在把自己也累到極點的時候,才放棄殘忍的攻擊,默默躺在詠棋身邊,用僅剩的力氣抱緊哥哥被蹂躪得不斷顫抖的身子。

“詠棋,我們都生在荊棘叢裡,”他會貼着詠棋的耳朵,聲音低微地喃喃,“長在荊棘叢裡……”

這個時候,他溫柔的撫摸,會讓詠棋產生一種奇異到極點的感覺。

日復一日,詠棋覺得自己快瘋了。

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內懲院裡,他似乎失去了分辨是非的能力,甚至爲了夜裡遭受了長時間的折磨後那一點點可笑的溫暖的幻覺,而開始憧憬起什麼來。

可每當他憧憬起什麼時,他就會想起詠臨。

對,詠臨。

他從小就特別疼愛的弟弟。

那個大大剌剌,討人喜歡的,像夏天的陽光一樣的詠臨。

今夜和往常一樣痛苦難熬。

唯一的不同,是詠善毫不留情地發泄後,靜靜的躺在他身邊,摸索着解kai哥哥手腕上的紅繩,輕輕握住了柔軟無力的手。

“詠棋,”他胸口起伏着,看着不遠處跳動的燭火,平靜地說:“詠臨回來了。”

握住的手猛然動了動,彷彿要掙出來。

詠善用力握住了。

“你要見他嗎?”他問,輕輕擁抱被他用各種方式佔有了無數次的甜美身體。

這身體在他懷裡,僵硬得好像一塊鐵。

詠棋沒有作聲,他沉默得也好像一塊鐵。

詠善等了很久,似乎明白得不到回答,低聲說了一句,“好,我讓你見他。”

沒有嘆氣。

語調平靜如常。

他在說這句話時,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自己用指甲,輕輕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強烈的痛楚使熱淚在他的眼裡打滾。

他忍住了,強睜着眼睛,看着詠棋優美的背影。

赤囧的背部,白皙之上青青紫紫,都是他一手製造的傷痕,那景象囧邪而恐怖。

牢房裡靜悄悄的,一絲聲音都沒有。

極致的寂靜。

詠善收緊雙臂,抱緊了詠棋。

他把自己的臉,無聲無息地,貼在了哥哥的背上。

詠臨晚上陪了母親吃飯,飯後聊了大半個時辰,已經不大坐得住了,三番兩次想提起詠棋的話頭。淑妃知道他的心事,停了閒聊,命宮女們將各種點心蜜餞都撤下,對詠臨道:“你路上辛苦了,早點休息。你哥哥大概被你父皇佈置了功課,不知要弄到多晚,明天再見面吧。”

詠臨雖然大剌刺,但也看出母親臉上隱有慍色,恐怕是不喜歡自己對詠棋哥哥比對同胞哥哥詠善更親近。

其實在他心裡,詠棋也好,詠善也好,都是極好的兄弟。

詠棋爲人溫和,從小對他多有照顧,個xing人品都是一流的,自然喜歡。詠善卻是他的孿生哥哥,天xing裡就透着親熱。

當即只好答應了,乖乖躺下睡覺。

在軟被窩裡翻來覆去,礙着母親就守在帳子外面,也不大敢爬起來偷溜,又搗騰了大半個時辰,旅途上積聚的睡意襲了上來,到底還是沉沉睡去了。

過了四更,梆子響起來,詠善才坐着暖轎徐徐過來。

淑妃宮裡正房燭火大多熄滅了,只留下一根放在角落裡,照得垂簾傢俱等影影綽綽。

“母親還沒睡?”詠善腳步無聲地走進來,看了一眼垂下的簾帳。

淑妃坐在一張新貢進宮的黃花梨烏木滾凳上,背後靠着狐狸皮褥子,似乎正在出神,聽見詠善說話,略驚了一下,纔回過頭看着兒子,輕輕道:“來了?吃過了?”

“吃過了。現在已經四更了呀。”

“知道是四更,剛剛纔聽見梆子響。我問的是夜宵,這麼晚,天又冷,吃點東西再去睡。”淑妃說着,命人吩咐弄一碗熱的蓮子湯來,因爲詠臨已經睡着了,說話都是壓着聲音的。

宮女們低聲應了,躡手躡腳地出去,很快又躡手躡腳地端了熱湯進來。

詠善道:“放在桌上,我等一下吃。”走到帳邊,用手指勾起帳子一角,往裡面看。

詠臨睡得正熟,睡相卻不是很好,半邊臉踏在牀單上,雙手把大枕頭抱了,淑妃剛剛幫他蓋好的被子又踢開了一個角,露出赤囧囧的一個腳掌。

另一個自己,就躺在眼皮底下。

詠善無奈地搖頭:心裡也覺得有點好笑,轉頭吩咐宮女,“多弄個枕頭過來。”低着頭,摸摸詠臨的腳掌。幸虧房子裡有地龍,又生着火爐,詠臨的腳掌倒是暖烘烘的。

宮女忙找了枕頭出來,詠善接了,親自托起詠臨沉甸甸的頭,把枕頭塞進去,又幫他把被子拉上。全部弄好了,直起腰回身,正好看見淑妃凝視自己的目光。

“詠臨還是老樣子。”

“怎麼看怎麼擔心,還是沒長大的樣子。”淑妃輕輕嘆了一聲。

詠善挑了地方坐下,“母親怎麼了?他去了封地,您天天盼着,今天回來了,您又嘆氣。”

“叫我當母親的怎麼不嘆氣呢?今天一回來,還沒有坐下喝杯水,就嚷着要去看詠棋哥哥。”

詠善頓時沉默下來。

淑妃的心猛地揪緊了,靜靜地瞅着詠善。

沉吟一會後,詠善緩緩垂下眼,把手邊桌子上放的蓮子湯端了起來,舀起一勺,放脣邊漫不經心地吹着,一邊淡淡地道:“母親如果覺得詠臨還是留在封地比較好,那也好辦。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我去請父皇再下一道旨意。”

“我沒這麼說。”淑妃只覺得胸口彷彿被什麼堵住了,悶悶的,嘆息道:“那個詠棋,待在內懲院一個多月了,你把他當活寶貝似的,聽說最近新派了幾個人過去專門伺候,連張誠他們都見不到。這是什麼意思?”

“沒意思。”詠善啜了一口蓮子湯,不知道是不是味道不合適,劍眉微微擰了一下,很快就舒展開了,答道:“內懲院裡面的人個個笨手笨腳,詠棋又正在生病,我叫了幾個聰明點的去看着,免得出事。”

“那詠臨說明天想去見見詠棋……”

“母親。”詠善的聲音沉下。

淑妃停住了話,低低嘆了一聲,勸慰似的道:“詠善,他是你孿生弟弟,不是外人。不管你對詠棋……他和詠棋從小就親密,雖然不是一個母親生的,但比同胞兄弟還好一些。你也知道你弟弟的脾氣,要是硬不讓見,他疑心起來,說不定……”

“沒說歪讓他見,但明天不行。”詠善冷漠地說着,“以後吧,總會讓他見一面的。”長身站了起來。

他話說得硬了,淑妃臉上掠過一陣不快,但今天詠臨剛剛回來,又正睡得香甜,這時候不宜和詠善打擂臺,便不再說話。詠善向她辭別,她只是稍微點了點頭,遺憾地瞥了這個兒子一眼。

外面雪還在下,沒完沒了,在黑夜中,連雪花彷彿也變了顏色,烏鴉鴉的,教人看了就討厭。

詠善無聲走出大門,外面冷得不斷搓手的侍衛太監們趕緊從臺階上站起來,他們向來知道詠善的規炬,一句也不敢多問,見詠善進了暖轎沒有吩咐什麼,知道是要回他自己的地方休息了,默默擡起轎子,踩着卡滋卡滋的厚雪走。

到了太子殿,詠善下轎,還沒有歇一口氣,管着太子殿的內務太監常得富就小跑着迎了上來,彎着腰低聲稟報,“殿下,詠升殿下來了。”

詠善也不覺一愣,“他來幹什麼?說了什麼事嗎?”

“沒說什麼事。不過小的猜一定有要緊事,天沒黑就來了,一直等到現在。小的說派人去稟報太子殿下一聲,他又說不用。小的私自傲了主張,幫詠升殿下備了晚飯,剛剛還傳了一些熱點心當夜宵……”

詠善沒聽他在身後囉嗦,自行走了進屋。

詠升就坐在廳裡,正在火爐旁盯着裡面發亮的炭火,不知在想着什麼發呆。一聽見聲音,回頭看見是詠善,趕緊站了起來,躬身道:“太子回來了?”

詠善思了一聲,遺散了裡面的下人。

“常得富說你等了我一個晚上,有什麼事這麼急?”

詠升在他們幾兄弟中算不上伶俐,平時說話舉止都不大乖巧,論華貴斯文比不上詠棋,論開朗大方比不上詠臨。此刻他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站在爐火邊沉默了好一會,才皺着眉道:“是母親叫我來的。”

“謹妃?”詠善毫不注異,隨意挑了一張靠着火爐的椅子坐下,招呼詠升道:“別站着,坐過來說吧。”

詠升這才坐下。

“什麼事,說吧。”

詠升盯着明晃晃的火光,沒開口。

詠善臉上瞧不出什麼表情,眸光卻比火光還明亮,閃閃的,慢條斯理地打量了詠升一陣,“別的都可以商量,但你舅舅的事,那是父皇下的旨,酒後失言,原來不是什麼大事,可涉及太子和太子之母,又隨意猜度皇上的心思,這個罪名就重了。回去和謹妃娘娘說,這個忙我幫不了。”

他心思機敏,一猜就中。

詠升確實是爲了舅舅方佐名的事情來的。

因爲向來這些事都是母親謹妃作主,他還是頭一次被母親差遣來單獨求詠善,身爲皇子,又年輕傲氣,本來不好意思開口,現在聽見詠善自己提起,卻一出口就堵住他的話,頓時覺得丟了臉,心裡暗恨。

好一會,詠升才悶悶道:“這是母親的意思,我也是遵母命纔過來的。反正已經等了一夜,我也算盡力而爲,太子要看着我們死,那也沒辦法。”

“我沒要誰死。國有國法,太子處置事情,也要秉公而行。”

“誰不知道你秉公?”

詠善聽他言詞無禮,心內不喜,不過他心胸深沉,臉上只是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詠升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詠善,目光遊移,不知在想什麼,一會,臉上露出冷笑,忽然說:“有一樣東西,母親要我交給太子。”左右看看,確定下人們一個都不在身邊,才從懷裡掏出來,遞給詠善。

詠善掃了神態古怪的詠升一眼,把他手上的東西接了過來。

外面用帛布層層包了,打開來,展開一看,詠善臉色頓時黑了。

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最講究冷靜從容,這個時候俊臉往下一沉,簡直像覆了一層寒霜,眼裡冷森森的,兩顆烏黑的瞳仁彷彿是冰雪雕出來似的,冷得可怕。

詠升看着他這個模樣,壓低了聲音問:“這件事,太子也要秉公行事?”

詠善一言不發,五指緩緩收攏,幾乎把手裡的帛布揉碎,慢慢地站了起來。

詠升被他氣勢所懾,情不自禁退了一步,臉上已經不笑了,盯着詠善道:“我可不是打算要挾太子。東西已經交給你,你要燒要毀,全由你作主。舅舅的事,你管不管,也全由你作主。”邊說着,邊往後退去。

說完話,腳後跟已經踩在門邊上。

詠升心裡略安,他剛纔一直有詠善會撲上來撕碎自己的錯覺。趁着到了門處,向裡面躬身施了一禮,口中道:“天晚,太子殿下,弟弟我先告辭了。”

不等詠善說話,當即走出大門,上了自己的暖轎。

一摸額頭,冷浸浸的,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