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得意洋洋,吹了吹茶水,又大大喝了一口,然後慢條斯理扭頭望向肖鶯兒:“對於金易之、趙茗心、孫茗意、孔茗情對我的刺殺,你有什麼看法?”
“確切原因,屬下不知道,不過,想來,極有可能是爲了權勢。日月堂勢力龐大,財富驚人,情報網繁密,不知引來多少人覬覦。以前有主人在,他們不敢妄爲,如今舊主人暴亡,就引得不少心懷不軌的人,想乘日月堂人心不穩時,佔有整個日月堂,對他們來說,第一要敵,就是主人。”
松風介面道:“金易之領有金錢會,勢力不小,趙茗心、孫茗意、孔茗情三人,又是月流道的高手,根基深厚,他們可能覺得,只要合作,就必然可以吞併日月堂。”
“那麼,你們有無想過,爲什麼他們敢於在靈堂出手?光天化日之下,衆目睽睽之中,靈堂中,有那麼多其他勢力的人,他們就這樣敢犯衆怒?”
松風皺眉沉思。
肖鶯兒略一思忖,才道:“正是因爲靈堂人太多,大家都比較鬆懈,在靈堂出手,成功的機會才大。他們希望一照面,倏然出手,一擊而中,以便讓日月堂人心大亂。而且靈堂在明月居的外圍,一擊便可迅速逃逸。在衆人面前動手的原因,也有一定立威的意思在。”
“那麼,在正常情況下,並不是我一死,他們就立刻可以得到日月堂的,肯定還有後續動作,對嗎?”
“是,我們也都猜想,金錢會和月流道,都已調集好了人馬,只等主上一死,就立刻行動,所以靈堂一戰後,我即刻散佈人手,探查兩派消息,得知金錢會的主力的確已到城外,而月流道也有大批高手潛入城內。但他們誰也沒有動手,現在反而正在陸續退走,也許是聽說首腦身死的消息,不得不退避而去。不過,我們已發動人手,將他們的行動納於掌控之中,如果主上下令,隨時可以讓他們全軍覆沒。”
肖鶯兒幾句話說下來,容若就深刻了解了日月堂的力量之強,情報網之大。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查出兩派的動靜,然後派人將這兩大勢力中的主力納於絕對控制中,隨時可令之全軍覆沒。
如此強大的日月堂,也難怪江湖人個個紅着眼睛,流着口水,拚死拚活,一定要搶到手。
只是,日月堂的勢力如此之大,怎麼會……
容若心念一動,脫口問:“你覺得以日月堂的真正實力,就算臨時換了主人,就算偶然人心浮動,憑金錢會和月流道兩家聯手,真的可以吃得下來嗎?更何況,其他的江湖勢力,會就這樣袖手讓他們吞併日月堂,自己不來分一杯羹嗎?”
肖鶯兒與松風對視一眼,好一陣子,肖鶯兒才略有遲疑地說:“也許有一點困難吧!”
容若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金易之他們也都是老江湖了,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露出他們的真面目,撕破臉和日月堂結下永遠不能化解的深仇呢?”
不等廳中臉色沉重的衆人去深思,他已挺身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說:“原因只有一個,在他們背後另有主使人,另外還有一股非常強大的勢力,這勢力大到,讓他們膽敢一見面,就在靈堂之上,當着所有人,暗算我,這勢力強到,讓他們相信,他們的確可以輕鬆地接收日月堂,可是沒有想到的是,性德一出手,他們就死了。暗中主使的人,感覺到自己小看了我,所以暫時按兵不動,甚至下令讓他們帶來的人手重新退回去。”
這幾句話份量大非尋常,廳中上下,立時一片肅然,衆人臉上都是凝重之色。
容若目光掃視衆人,眼中竟是神威凜凜,忽的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什麼人膽敢如此小看日月堂,當我們是易欺之輩。立刻發動全部人手,全力蒐集情報,我不信以日月堂的耳目之廣,查不出蛛絲馬跡。到時,我要讓那幕後的傢伙,後悔他爲什麼帶着貪心,生到這世間來,我要叫江湖之上,武林之中,再沒有人,敢對我們日月堂側目而視。”
他這一番話,竟是擲地有聲,凜然生威。大多是看多了小說,學來的煽動人心的話,沒想到效力真的很強。
只聽下面衆人齊齊抱拳,中氣十足地大聲應:“是。”
人人臉上光彩非凡,鬥聲旺盛。
容若笑嘻嘻坐下來,伸個懶腰,復又漫不經心地道:“鶯兒,記得給我把靈堂怪案拿去報官,請官府派人到我們明月居四周來,保護我們這種安善良民,給那幕後的傢伙多設一點障礙也好。”
下頭一干人愕然瞪眼。
松風沖天翻白眼,這位主子怎麼這麼愛仗勢欺人?
借用官府力量,簡直把日月堂在武林中的面子、裡子全丟光。
“主上,今天去不去赴宴?”
“赴宴?”賴牀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的容若瞪着眼,望着肖鶯兒:“赴什麼宴?”
“柳小姐與何公子今日成親,主上忘了嗎?”
容若用力一拍頭,想起來了。
自柳非煙上次被擄,又讓人把她從風塵之地救出來,就有了許多讓女兒家難堪的流言,爲此柳清揚決定儘快讓柳非煙與何修遠完婚。
婚期在明月居大變之前就已經定下來了,本來也算是濟州城裡的一樁大事。只是日月堂連番生變,濟州最大的勢力主人更替,在這種情況下,這場盛大婚事,反而沒有太多人關注。
尤其是日月堂內部,連續發生命案,連舊主人都死了,正在大辦喪事,所以一直沒有人提起婚宴。
只是眼看婚期到了,當主人的一點表示也沒有,再怎麼樣,也不能對濟州大豪柳清揚過於失禮,肖鶯兒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這才明白,原來這位主子,根本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容若摸着頭,呵呵傻笑一番:“啊喲,我連禮物都沒準備。”
肖鶯兒忍着翻白眼的衝動,沉住氣說:“日月堂的禮物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絕對豐厚,不至於失了主上的身分,主上要不要先審看禮單?”
容若雙手亂搖:“不用不用,我信得過你,我們這就去柳家賀喜。”
想到柳非煙大小姐的壞脾氣,他笑着聳聳肩:“那位大小姐就算再討厭我,也不至於從花轎裡跳出來追斬我吧!”
他一邊說,一邊大步往外走,口裡信口問:“這麼大的喜事,想必濟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了吧!”
“是,陸大人自然是主賓,謝遠之老先生也攜厚禮往賀。倒是謝公子,本是濟州名人,有個什麼喜事聚會總少不了他,最近露面卻少得多了,連柳清揚辦喜事,居然也沒有到場。其他的,共有……”
“等等,我三哥,還有蕭遙公子,可也在受邀之列?”
“三公子是主上的兄長,怎麼有人敢怠慢。不過,他近日時時招了歌女舞妓,在逸園裡遊樂,直到現在,還沒有出園門一步,倒是絲竹歌舞之聲,滿街盡聞,想來,今日他未必會去。”
容若怒氣陡生:“搞什麼鬼,要尋花問柳,尋歡作樂,什麼地方不好,硬跑到我家裡去做什麼?逸園的下人,還都是謝老先生留給我的,他這般胡鬧,傳到謝老先生耳邊也不好聽。還有意娘、凝香、侍月、蘇良,都還留在家裡呢!我就是因爲日月堂中,江湖紛爭多,特意留她們女兒家在家,別介入麻煩,還留了蘇良照應,這傢伙倒好,在一幫清白女兒家眼前,把家裡搞得像是窟,不行……我得找他算帳去。”
“主上且慢,就算要尋三公子理論,等今日赴過宴也不遲啊!”
容若心中雖然不痛快,但見肖鶯兒嬌顏帶笑,明眸期盼,終也不好再發作,只得悶悶哼了一聲:“好,今天就饒了他。”
他略一沉吟,又問:“那蕭遙呢!他愛妻新喪,就算接到請帖,應該也不會去吧!”
肖鶯兒遲疑了一會兒,才道:“蕭遙公子的情形有些特別,最近這幾日,並不見他有什麼特別的悲傷,只是他頻頻奔走於濟州各大豪富之門、權貴之所,凡是有勢力的門地,無論在官場,在江湖,在商道,他都接觸得非常多。還有,柳清揚嫁女兒,賀客衆多,天南海北,來了許多江湖豪客、幫派之主、商場大豪。而日月堂選徒之事雖罷,但從明月居離去的人,也還有許多沒有離開濟州城,好像都想冷眼看着日月堂最終能否安定下來,也乘機參加蒼道盟嫁女兒的盛典。所以,現在的濟州,龍蛇混雜,江湖人物出奇衆多,所有的客棧幾乎都住滿了,而現在,蕭遙公子就成了各客棧的常客,每天與他會面的一方高手、一地霸主,不少於五人。”
容若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一語不發地往外走,速度越來越快,快到肖鶯兒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了:“主上……”
明月居大門外,日月堂弟子已經備好了供他乘騎的駿馬,以及前後八人的護衛,見他出現,一齊施禮:“主上。”
容若不似平時那樣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卻是沉着臉翻身上馬。
肖鶯兒在他身側上馬,輕聲下令:“往蒼道盟開道。”
“不,不去蒼道盟。”容若面沉似水:“我要先見蕭遙。”
“可是,這個時候,並不知道蕭公子人在何處。”
“日月堂所有的情報網都已經全開,我看,當我的馬馳出長街的時候,蕭遙的下落,你們應該已經找到了吧!”容若回眸冷視,眼神裡,少有地閃爍凜凜微芒。
肖鶯兒只怔了一下,即刻垂首道:“是。”
前呼後擁的一羣人在如歸居門口停下時,引來了滿街人的側目。
容若也不等手下開路,自己飛快下馬,風一般衝進去,對着那個因爲被大場面震得臉色有些發黃的掌櫃冷聲喝問:“蕭遙蕭公子在哪裡?”
“這個……”掌櫃手腳直哆嗦地去查記錄。
“到底在哪裡?”
容若一聲大喝,嚇得掌櫃全身一抖,往樓上一指,顫聲說:“天字一號房。”
容若更不遲疑,直接在一樓躍起,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三樓,眼神一掃,看到自己要找的房門,一躍至房門外,舉手重重一拍,本來上了門栓的房門,也被他硬行推開。
肖鶯兒等人也動作快絕地或飛掠,或奔跑上樓,儘快趕到容若身邊相護。
夥計們大氣也不敢出的縮在一起,各個房中,不斷有人探頭出來,打量到底出了什麼事。
掌櫃傻傻望着上頭,喃喃道:“蕭遙公子上去時說,要和那位拿着大刀的英雄談天,不許隨便打擾的。”
房門忽然被震斷門栓,強行推開,房裡的兩個人同時站了起來。
還沒看清進來的人是誰,一片眩目的刀光,已帶着凌厲的勁風,迎頭劈去。
蕭遙雖武功不高,但眼力卻不弱,在一片光影中看到來者的臉容,震驚之下,大喝:“周兄手下留情。”
容若心情不快,眼見刀光到了,也不退後,身子微微一矮,堪堪避過刀影,腳下加速,竟是頓也不頓,一下直衝入房中。
那握刀漢子,一刀不中,要再發第二刀時,耳旁聽得蕭遙的大喝,眼前居然呼啦一下子,衝進一羣人,把個房間擠得根本沒法子施展招式。
更可怕的是,先後九個人,每個人都目光如電,冷冷瞪視着他,那眼神彷彿在說,只要他一動,立刻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而九人中領頭的女子已盈盈施禮:“久聞斷流刀周大俠,刀法剛勁豪邁,自成一家,日月堂肖鶯兒,這廂有禮了。”
容若卻不似肖鶯兒這般有耐心做場面戲,他這裡心情極度不快,眼睛仍死死盯着蕭遙,嘴裡冷冷說:“我要和蕭公子單獨談話,不想有人干擾。”
周滄海臉色大變,喝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
他忽覺臉上一寒,情不自禁後退一步,臉色已是有些發青了。
肖鶯兒好像根本沒動過一般,那剛纔用來執着匕首示威嚇敵的纖指,輕輕撫了一下雲鬢:“日月堂的新任主人,不知夠不夠資格,暫時請周大俠換個房間。”
周滄海臉上神色不斷變化,卻越變越難看,越變越僵,最終憤憤哼了一聲,抓着他那把大刀,大踏步出去了。
肖鶯兒迅速對左右使了個眼色,衆人即刻退出房去。爲防隔牆有耳,有二人守在房外,有四個人分別到左右兩邊的房間,卻請客人出來喝酒,肖鶯兒自領其他人,看守四方。
一干人等動作迅疾而輕快,看得出每個人都身懷頗高的武藝,這麼一番作爲,引得客棧中一片譁然,四周都是低聲的議論。
“這是怎麼回事?”
“日月堂的人。”
“他媽的,仗着日月堂的勢力就敢胡作非爲。”
“既然是日月堂的主人,他當然有本事胡作非爲,看看他身邊這幾個隨從,個個都是高手的架式。”
“剛纔那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孩嗎?我看日月堂遲早敗在他手上。”
“小聲點吧!濟州城可是日月堂的地盤。”
“怕什麼,我拳打南山王大虎,有膽有識有武功有見識,他們不請我去做他們的首領是他們的損失,還不許我議論兩句嗎?”
四面八方,各種議論都有,有大聲的,有小聲的,有驚懼的,有嘲諷的,有不滿的,有挑釁的,但只要沒有人明着上來找麻煩,日月堂中弟子,一概聽而不聞,謹守本份,不讓任何好奇的人,有機會靠近天字一號房,探聽房裡的情況。
房間裡的人,並沒有像別人想像中那樣,密談什麼大事。
至少在整整一炷香的時間裡,容若和蕭遙只是靜靜凝望着對方,一點聲音都不發。
最先說話的是蕭遙,他慢慢坐下來,慢慢端過案上的茶,喝了一口,才淡淡問:“你到這裡來,只是爲了瞪着我發呆嗎?”
“你知道我爲什麼而來。”
蕭遙靜靜看茶葉在茶水中飄飄浮動,彷彿出了神,以至於根本沒有聽見容若說什麼。
容若走近過來,一拳捶在桌上:“爲什麼,你最近爲什麼忽然變得這麼喜歡結交江湖人物、地方豪強?你以前的狂放,以前的逍遙自在哪裡去了?”
蕭遙冷笑,眼神冰冷:“沒有了司馬芸娘,還要那個逍遙自在的狂生做什麼?”
容若心中抽痛,放低聲音:“二哥,你可還記得,我是你的骨肉手足,有什麼事不可以告訴我,有什麼事不可以交託給我,爲什麼一定要改變你自己,去做這些事?”
蕭遙原本的強硬態度終於微微鬆動,低聲說:“你不必爲我操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日月堂不是密探遍佈嗎,官府不是勢力浩大嗎,爲什麼到現在還查不出是誰殺了芸娘?既然你們都做不到,由我自己來,不更加好嗎?”
“可是……”
蕭遙眼神冰冷:“我雖是書生,不過,總也是權力場中長大的人,如何招攬各種力量爲我所用,如何與各色人等做交易,我一樣精通。我會讓整個濟州城,遍佈我的耳目,我會讓害死芸孃的人,後悔爲什麼生到這個世界上來。”
“二哥,你爲什麼不肯相信我?我一定會把兇手找出來。你做這些事,暗地裡,到底要做出多少見不得人的交易,你的名聲,你的清譽,你都不要,也還要顧忌着你的身分。”
“如今我也就只剩這點身分可以利用了,我雖是被廢的王爺,終是先帝之子,終是一代才子,終是皇家血脈,若不是仗着這些,我拿得出什麼名利,編得出什麼權勢,來騙其他人爲我所用。”蕭遙望向容若,神色依舊淡漠:“要得到一些,必要付出更多。我今既奔走各方,收羅各種人於旗下,自然少不得要做出許多髒骯卑鄙的交易,你又何必一定知道?權力的泥潭,你既脫身出來,又何必一定要陷進去,一定要拉我這個甘心永墮地獄的人出來?芸娘已死,除了要親手爲她報仇,我還有其他生存的意義嗎?”
容若心中劇痛:“可是你說過,你和嫂子有約定,無論是誰死去,另一個人都要活下去,還要活出兩人份的精彩與歡樂。”
蕭遙黯然搖頭:“我不是大丈夫,訂過的約定,我無法遵守。”
他擡頭看向容若:“我心已死,你又豈能迴天,就這樣讓我走自己的路吧!無論如何,我不至於連累你。”
他不再看向容若,起身向房門走去。
“二哥。”
蕭遙低聲道:“我是被廢的王爺,你是不能暴露身分的皇帝,在這遠離京城的地方,你只是容若,我只是蕭遙,又還說什麼二哥小弟?”
他輕輕打開房門,毫不遲疑地走出去。
容若追出房去,在樓梯一把抓住他:“我不會讓你這麼下去的。”
“放手。”蕭遙頭也不回。
“不放……”話音未落,容若驚見一道寒光掠起,嚇得連忙鬆手。
蕭遙的匕首削斷了他自己的衣袖,一片衣襟徐徐在二人之間飄落。
“從此之後,你我割袍斷義,除非你能找得到殺害芸孃的兇手,否則,不要干涉我的任何事。”他不理容若慘然的神色,轉身便走。
容若還想要叫他,卻見蕭遙腳步不停地往外走,冷漠的聲音傳過來:“你想讓我們成爲敵人嗎?”
容若一怔,追出去的步伐停住,一語不發地望着蕭遙遠去的身影。
肖鶯兒悄悄走近,低聲道:“主上。”
容若長嘆一聲,卻不說話,逕自翻身上馬,再不看其他人的神色,直接驅馬前行。
日月堂弟子全都無聲而整齊地上馬隨侍。
本來大家都保持着安靜,跟隨着容若,可是,眼看着容若前進的方向,肖鶯兒終是忍不住說:“主上,這不是去柳家的路。”
“我沒興趣再去赴宴。”
“可是……”
容若板着臉重重一鞭虛打下來,雖沒有打着馬兒,卻成功得讓肖鶯兒閉上嘴,再也沒有多說了。
看着帶着一陣風推門而入的人,性德淡淡問:“喝過喜酒了?”
容若沉着臉走到性德身邊坐下來,表情一片陰沉。
趙儀看了看容若的表情,再望望性德,無聲地退出去,回手把門掩上了。
“怎麼了?”性德舒服地躺在牀上,望向容若。
容若沉默了一陣子,這才說:“我沒去喝喜酒,和二哥吵了一架,然後到處亂逛,還跑到城外,放馬疾馳了一陣子,可是不管怎麼樣,心裡都是鬱悶的。”
“爲什麼?”性德的聲音沉靜,讓人本來煩亂如麻的心緒也安靜下來。
“他最近活動頻繁,不但和濟州城內各方勢力來往過度,甚至還不斷拉攏那些江湖人物。”容若眼神悲涼:“他用什麼換取這一切,憑他曾有的身分,憑他和權力中心的牽扯,這其中,會有多少財色權的卑劣交易?”
“他人呢?”
“走了。”
“爲何讓他走?”
容若垂下頭:“我真不願意讓他恨我,我真不願意和他成爲敵人。以前聽人說天家無骨肉,可是,知道我有這麼一個特別的二哥,我真的非常開心,沒想到,到頭來……”他深深嘆息:“我多麼希望,我猜錯了。”
“既然你自己什麼都清楚,既然你看得明白,那就不要在這裡坐着了,去參加喜宴吧!”
“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安慰我嗎?我哪裡還有什麼心情去參加什麼喜宴?”容若瞪着他。
“安慰沒有任何實質意義,濟州城的風雲已起,你現在不止要保你自己,還要保整個日月堂。這個時候,除非你不在乎所有人的生死性命,否則你不能任性。柳清揚的面子,你一定要給,他嫁女兒,身爲現任日月堂之主,若不到場,將會引起太多的猜測,也會讓日月堂和蒼道盟產生衝突。”性德冷酷地分析道理。
容若鬱悶地道:“天色已經晚了,趕也趕不及了。”
“趕不到中午蒼道盟嫁女兒的酒席,至少趕得到晚上神武鏢局娶媳婦的酒席。”
“可是,這個時候再去,也許人家也已經進洞房了。”
“你不需要鬧洞房,你只要在酒席上出現,你只要表現一個姿態給所有人看,就足夠了。”性德凝視他:“去吧!”
容若憤憤瞪大眼盯着他,卻很快在性德清澈得不染塵垢,沉靜得無可動搖的眼神裡,一敗塗地,有些不甘不願地站起來:“好,我去。”
“叫上趙儀護衛。”
“不用,留他在你身邊吧!有日月堂的人。”容若不在意地揮揮手往外走。
“不可靠。”性德的聲音清冷如冰:“日月堂的人,一個都不可靠。”
容若站住,摸摸頭,乾笑兩聲:“不至於吧!人家書上說,男主角到了異界,前途一定金光燦燦,當了個幫主門主教主,只要爲手下多多着想,手下就會把心掏出來,死忠到底的,我覺得,我對手下們還是挺好的。”
性德的眼神冷冷逼視容若:“不要相信任何外人,日月堂中的弟子,對於你這突如其來的主人能有多少忠心,沒有人值得全心信任,包括那個總在你身邊守着的肖鶯兒。”
“正是因爲他們或許不可靠,所以你現在最虛弱,最需要保護,讓趙儀留在你身邊,我才安心。我的身分畢竟表明我同京中勢力有聯繫,人家就算有陰謀,也未必敢對我下殺手的。”容若笑道。
“那就……通知董嫣然回來。”性德毫不遲疑地道:“我現在保護不了你,你身邊需要這樣的絕世高手。”
“不行,韻如更加需要保護。”容若也同樣毫不考慮地加以否決。
“可是……”
容若倏然回眸凝視性德,一直黯然的眼神,第一次亮起光芒:“謝謝你,這樣緊張我的安危,不過,不要爲我擔心,我雖然武功不好,但腦子不至於太笨,我會好好地保護我自己,我不會讓我自己成爲任何人的累贅,性德,你要相信我,好嗎?”
性德沉默地與他對視,良久,才徐徐點頭,閉目,重新躺下:“你去吧!”
容若展顏一笑,推門出去,對門外守着的趙儀低聲說:“好好照顧他。”這才大步而出。
廳裡的肖鶯兒一直心急如焚地來回打轉,一見容若出來,急忙迎上去,還不及開口勸說,容若已笑着道:“我們走吧!”
肖鶯兒一怔:“去哪裡?”
“當然是赴喜宴。”
肖鶯兒更加一呆,看到容若已經走出老遠,這才如夢初醒地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