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車一路呼嘯着衝過了橋西的橋頭堡,在一個路過的小樹林旁停留了片刻。車上小分隊的隊員們迅速脫下鬼子的軍裝,跳下了車。
“謝謝!”富民緊握着侯京的手,由衷地說了一句。
“後會有期。”這並不是侯京的一般寒暄之語,他打心眼裡佩服這位神秘的八路軍長官,別看就接觸了幾天,離別時他還真有些捨不得呢。他望着小分隊的身影隱沒在樹影中,心裡默默地祝福着。真有期再會?他奇怪自己說出了這樣一句帶有預示的臨別語,他知道,幹他們這行,不再見面纔是最安全的。
小豹子真像一隻小豹子來來回回在富民的前前後後蹦着。
“富大哥,你怎麼知道鬼子會有軍車增援呢?”
“你怎麼就知道橋東的鬼子認不出咱們呢?”
“你怎麼就肯定橋西自己人不會打咱們呢?”小豹子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其實,除了富民,每一個隊員的心裡都有這樣的疑問。
整個事情的經過發生的如此迅速、果斷、令人眩目。隊員們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幕劇中演了一個跑龍套的演員,一句臺詞沒有,或者說沒來得及講出來,就聽見了因爲演出成功,臺下爆發出的熱烈的歡呼聲。
“那還不是咱們中間有一個比小鬼子還鬼的人嗎?”
“富大哥,你不是說我吧。”小豹子覺得自己也有了和富民一樣的幽默感了。
“對呀,你想想,一隻小豹子隨便下個套兒就能抓住嗎?”這次富民沒有把小豹子逗笑。倒是小豹子嚴肅地說:“富民大哥,是你給鬼子下了個套兒吧!”
“啊哈,好厲害的眼光呀!”
小豹子喜歡這樣的讚揚,他不再追問了,而是仔細地回顧起整個事情的經過,彷彿給敵人下這個套的人中間也有他。他用樹條子,一面搧打着路兩邊的草窠子,一面得意地唱着:“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個子彈消滅一個敵人……”
在小豹子歡快的歌聲裡,冷娃也在美美地想着。
他覺得整個事件不可思議,體現的完全是一種絕路逢生的大智慧。在最後決斷的時候,他也在場。他覺得整個策劃,從理論上說是太完美了,但是幹起來將會險象環生,任何一個小小的變故或者紕漏,都會讓這座想象中的大廈在頃刻之間崩塌。那天,他們最後把細節想了又想,總有拿不穩的地方,最後,富民似乎感嘆了一句:“人生來世,聽其自然吧。”話雖這樣說,但他說話的神態和語氣卻是那般地堅定和自信。成功異乎尋常的順利,還帶點傳奇的色彩,冷娃覺得眼前這位略顯瘦小、精幹的首長,對戰爭的把玩,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由衷的敬佩之意,讓他心中一股一股的熱流涌動着。
巧妙闖關的喜悅像迎頭潑下來的瀑布,讓每個隊員享受着一種醍醐灌頂的清爽,忘記了林中的暑熱,很快,小分隊穿過了一片密密的樹林,接着,又一片林子像厚厚的綠色的雲層壓了過來……
“冷大哥,我怎麼越走越覺得有點不對勁呀?”鬍子脫下沾滿了草根和泥水的鞋一面磕打着,一面讓已經走得發重的腳輕鬆一會兒。
“我也是第一次從這個方向過拉拉河,按說,出了這片林子,應該是一條大路,怎麼這林子又接上了?”冷娃停下來,倚着一棵小松樹,微微喘着粗氣。
“咱們會不會越走越叉,迷路了?”
“大方向不會錯,離咱們根據地越來越近了。出了這片林子再看吧。”
林中鋪滿了層層落葉,一腳踩下去,下面浸飽的雨水便漬了出來,沾溼了鞋。變得越來越重的鞋和溼滑、鬆軟的小路,遲滯了小分隊的行進,也讓剛纔喜悅帶來的輕鬆心情,漸漸變得滯頓和麻木。
經過暑氣燻蒸的空氣,正在慢慢地發酵,帶着一股酸腐的草味,隊員們開始大口地喘起了氣,不斷有人折下樹枝,做成柺杖,在這綠色的泥潭裡艱苦地跋涉着。
漸漸地,坡度變高,樹木也漸次稀疏,終於看到前方亮亮的一片空場。小分隊走出了又一片樹林。
“哪兒冒出來這麼一座大山?”鬍子疑惑地望着前方。
“準是迷路了。”冷娃心裡說,腳步並沒有停。山離得更近了,冷娃擡眼仰望,看見崖頭上一塊突出的岩石,活像一隻鷹俯視着他們。
“鷹嘴盤。”他終於辨明瞭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