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問計
瓊瑤的首映式還沒到，王梓鈞家裡又來了個客人。
王梓鈞見鄭振坤提着禮物上門，連忙迎接道：“哎呀，鄭老哥，我都說過兩天去給你拜年，您怎麼自己還來了。”
鄭振坤哈哈笑道：“誰給誰拜年不是一樣？”
“鄭老闆新年好。”林清霞從裡面走出來，笑着問候道。
鄭振坤笑容就沒斷過，說道：“弟妹是越來越漂亮了，還是王老弟有眼光。”
“鄭老闆快請坐，我去給你煮一杯咖啡。”林清霞高興招呼鄭振坤進來。
王梓鈞掃了一眼鄭振坤的禮物，是一套迪奧的高級化妝品。如今這個牌子只在歐洲很有名，臺灣還真沒幾個人聽說過。
鄭振坤最初稱王梓鈞爲王先生，後來是小王、梓鈞，直到王梓鈞拍電影后，又變成了老弟，如今不聲不響地提着昂貴的禮物上門，王梓鈞還真摸不着頭腦他想幹什麼。
鄭振坤見林清霞離開，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聽說小喬今年要回來。”
鄭振坤還不知道王梓鈞和林清霞早辦了結婚手續，他跟洪家關係好，自然是希望王梓鈞能娶洪小喬。
“小喬姐啊，好久沒聯繫了，她一直在英國嗎？”王梓鈞問。
鄭振坤道：“這孩子也是到處跑，第一年在英國學美學，第二年去奧地利學音樂，第三年又跑到法國學服裝設計。你說這打一槍換個地方，能學到什麼？老洪招喚了幾次，他這個女兒就是不肯回來，現在乾脆不管了。”
王梓鈞呵呵笑道：“這倒像是她的性格，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
鄭振坤道：“從小慣的。老洪家幾代就她這一個女兒，全是兒子，還不往死裡慣啊。”
“對了，小喬在法國什麼地方？早知道去年在戛納的時候就順便去看看她了。”王梓鈞道。
鄭振坤說：“好像是在米蘭吧。”
兩人閒聊一陣，王梓鈞才說道：“鄭老哥，今年唱片的歌我已經基本準備好了，再過幾天就可以參加錄製。”
“梓鈞啊，”鄭振坤突然面色一整，說道，“今天我來不是找你談這個的。”
王梓鈞問：“有什麼麻煩嗎？”
鄭振坤道：“聽說今年華視的春節聯歡晚會是你幫忙策劃的？”
王梓鈞謙虛道：“哪裡，我就是談了談想法，從策劃到導演，都是華視自己弄出來的。”
“那就是真的了？”鄭振坤說：“你看能不能策劃一場別開生面的歌唱比賽。”
“歌唱比賽？對付歌林唱片？”王梓鈞突然想起最近海山唱片和歌林唱片的恩怨。
“是啊，再不還手，都快騎到我頭上拉屎了。”鄭振坤嘆息道。
海山唱片舉行各種歌唱比賽不知凡幾，可惜基本上沒有取得太大的影響。而歌林唱片連續舉行了兩屆歌林之星大賽，卻非常的成功。由此發掘了好些有潛力的選手，加上歌林不停地挖人，又引進日本的包裝理念，如今對海山衝擊很大。
或者說不叫衝擊，而是噁心，這些手段還不能對海山公司傷筋動骨。但一個新公司不斷地作出挑釁行爲，換誰都煩。
可惜歌林的後臺硬，鄭振坤的海山公司雖然在臺灣樂壇一直是武林盟主的地位，但他歸根結底是個從香港來的外來戶。歌林前兩年因爲要借用海山的發行渠道，手段稍微緩和些，如今翅膀長硬了，就開始玩橫的了。
此時是年初，海山唱片正好有幾個歌手合約到期，正在談續約的問題，歌林唱片突然大把撒錢，將這些歌手全部重金拿去。
不僅如此，就連光輝樂隊這種在合約期內的當紅樂隊與歌手，歌林唱片公司都頻頻派人接觸，就在元宵節那天，居然真被其挖去了一個一線女歌手——甄妮。
甄妮乃是如今馳名港臺的超級歌星，名氣不比鄧麗君弱多少。而且其唱功出衆，有“金嗓”之稱，後來更是被黃沾稱爲“樂壇巨肺”。
歌林唱片這一下可狠啦。
王梓鈞笑道：“以咱們海山的實力，只走了一個甄妮而已，歌林這些小動作還不夠看吧。”
“你還不知道，我不是爲甄妮走而生氣，而是歌林的手段不光彩。”鄭振坤氣道。
鄭振坤憋火的不僅是手下的人被挖，而是歌林唱片公司通過行政手段在背後使絆子。自從那個歌詞審查制度一出來，海山去年下半年出的新歌隔三差五地出狀況。當時還以爲是黨部那邊下命令嚴管，鄭振坤沒怎麼當回事，如今的種種情況印證，這些都是歌林在後面搞鬼。
比如，去年甄妮的新唱片就被新聞局壓住了兩個多月，老是說歌曲內容消極，影響國民積極進取的情緒。而今一去歌林唱片公司，立即就宣佈將會在下個月出唱片。
鬼扯！
王梓鈞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就在去年下半年，臺灣所有關於大衆傳播的事務全部劃歸行政院新聞局，新聞局爲此還專門增設了出版事業處、電影事業處和廣播電視事業處。
王梓鈞跟文化局的老大王洪鈞關係倒是挺好，可惜現在文化局漸漸不負責具體事務了，只在大方向上能幫着提個醒。
王梓鈞問：“鄭老哥準備怎麼弄？”
鄭振坤道：“海山現在快瘋了，除了挖角外。爲了爭歌手的資源，給新人歌手開出的條件非常豐厚。他們的歌唱大賽又因爲有中視傾盡全力幫忙，已經做出了很大的名氣，現在臺灣一提起歌唱比賽，都是說歌林之星大賽。”
“歌林給新人的條件豐厚？我記得他們很摳吧。”王梓鈞笑問。
鄭振坤不屑道：“合約很誘人，不過藏着很多貓膩，那些新人進了歌林唱片公司以後，就由不得他們了，還不是歌林說什麼是什麼？”
“我就說嘛。”王梓鈞嘿嘿笑道。
鄭振坤氣道：“歌星被挖我不會着急，走了一個還可以培養兩個；被新聞局打壓我也不着急，再怎麼說我到臺北這麼多年，那幫傢伙不敢徹底撕破臉；唯獨這個‘歌林之星歌唱大賽’有些危險啊，臺灣巴掌大的地方，人才有限。如果好的新人都去歌林了，新鮮血液一斷，海山唱片纔是真的危險。”
“說的好！”王梓鈞忍不住鼓掌附和道。
鄭振坤之所以能在臺灣建立音樂王國，最重要的就是其眼光長遠。在別的老闆眼裡，紅歌星就是搖錢樹，當局的扶持或者打壓就是生命線，可這些只是一時的，不能將公司做大做久。在鄭振坤眼裡，這些都比不上每年涌現出來的新人歌手。
海山唱片，此時被稱爲華語歌星的搖籃，並不是沒有根據的。
鄭振坤道：“所以，我想弄一個歌唱比賽出來，壓住歌林之星歌唱大賽。我知道你鬼點子多，今天上門我就是來討計策的，你說說該怎麼搞？春晚那麼成功你都能想出來，一個歌唱大賽應該沒問題吧。”
王梓鈞瞬間就想到超女，不過隨即就否定了。超女的成功在其精彩的宣傳策劃和營銷模式，很大一部分因素要歸於通信技術的發達。現在別說是發短信，在城市以外，臺灣很多人家連座機電話都沒有。而何況，現在的大賽節目根本無法直播，稍微大型的節目，後期製作就需要好幾天。
王梓鈞想了一陣說道：“我現在只有些模糊的想法，具體的容我再想想。這事也急不了，歌唱大賽一般都是暑期的時候舉行，現在還有好幾個月呢。”
鄭振坤也沒有一定要王梓鈞現在給答案，只不過他見證了王梓鈞太多的神奇，對其抱有巨大的期望值。
“歌唱大賽的想法沒有，不過好的新人歌手現在倒是有幾位。”王梓鈞神秘地笑道。
“哦，幾位？”鄭振坤不信道，優秀的新人又不是買蘿蔔，還一下子出來幾位。
王梓鈞說：“一個是羅大佑，這個年輕人潛力非常大，是很好的原創歌手。”
鄭振坤點頭說：“我見過他，年前來公司錄過歌，不過唱功不是很好，歌寫得也一般。”
王梓鈞心中好笑，日後的臺灣音樂教父居然被如此評價。
王梓鈞道：“我看好他。”
鄭振坤失笑說：“行，你看好就行。”
王梓鈞道：“還有個叫高凌風，上過今年的春晚。”
鄭振坤道：“這人我也知道，以前瓊瑤推薦過，還見過一面。不過我不喜歡他的性格。”
“什麼性格？”王梓鈞問。
“太虛僞，心口不一，而且求勝心太強，自制力太差。這種人一旦成功，很容易小人得志，一旦栽跟頭，又會一蹶不振。最重要的，他的聲音辨識度不高，個人風格幾乎沒有，創作方面完全空白。”鄭振坤笑道，“所以上次瓊瑤把他介紹給我，我才駁了面子沒有接納。”
王梓鈞服了，鄭振坤居然只靠和高凌風見上一面，就能通過聊天和觀察將其性格摸透，實在是神人。鄭振坤說得不錯，高凌風就是這樣的人，即便是做了臺灣僅次於劉文正和鄧麗君的第三號歌星，還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經常管不住自己。到老了，好顯擺的性格還改不掉，到處吹噓他當年怎麼追林清霞，怎麼和鄧麗君做朋友。
王梓鈞道：“這些無關緊要，高凌風雖然有點二百五，不過還算講義氣，而且他的可塑性很強。”
鄭振坤苦笑，想不到兩個在他看來沒什麼潛力的新人，居然頗受王梓鈞重視。
難道老一套的相人法過時了？
王梓鈞道：“最後一個，叫做劉文正。”
“劉文正？”鄭振坤錶示沒聽說過。
王梓鈞說：“有了這三個新人，足以壓得歌林唱片頭都擡不起來。”
鄭振坤不知道王梓鈞爲什麼這麼看得起這三個人，不過既然他說得這麼肯定，那麼一定有其原因的，鄭振坤有些拭目以待的感覺。
王梓鈞道：“新人和歌唱大賽放在一邊暫且不提，我覺得當務之急要引進日本演藝圈那一套。”
“難啊。”鄭振坤嘆氣說。
如今的臺灣是華語樂壇的中心，香港東南亞受臺灣歌壇的影響極其嚴重。但就是這個地位，也掩蓋不了臺灣樂壇的落後，跟日本比起來，就像是土包子一樣。
服飾、髮型、化妝、舞臺、宣傳、對藝人的策劃包裝等各個方面，臺灣是全方位的落後。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變的，需要大量的專業人才。
王梓鈞道：“難也做，現在歌林就已經開始嘗試了。咱們臺灣的歌手去日本呆一兩年，回來之後立即就有很大的提升，這是有目共睹的。”
林清霞這時端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見他們在談正事，便朝鄭振坤笑了笑，自己到書房練習畫畫去了。
鄭振坤掏出一根剪好的雪茄，點燃之後道：“你有什麼想法？”
王梓鈞笑：“能有什麼辦法？這又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情。只能先重金從日本挖過來一個專業團隊，然後我們自己再培養一批。”
“專業設備呢？也要全部引進？”鄭振坤問。
王梓鈞道：“可以考慮，反正早晚是要換代的。對了，鄭老哥你聽說過卡拉OK嗎？”
“卡拉OK？這是什麼東西？”鄭振坤問。
“就是通過播放音樂卡帶，客人可以自己點唱歌曲的機器。”王梓鈞解釋說。
“哦，你是說點唱機啊，我在日本的酒吧裡見過。”鄭振坤恍然大悟。
王梓鈞笑道：“發明這種機器的傻瓜沒有申請專利技術，現在臺灣也沒人做，我們可以拿過來。”
“這個有什麼用？點唱機在日本也不是人人都能消費得起。”鄭振坤說。
卡拉OK如今還沒有伴奏功能，而且現在的卡帶技術非常落後，音樂效果很差。花錢用點唱機唱歌，還不如自己彈吉他自彈自唱。
王梓鈞笑問：“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點唱機能夠像樂隊那樣自己伴奏。把這麼一個東西放到酒吧或者歌廳裡，你說有人會光顧嗎？”
“自己伴奏？這不可能吧？”鄭振坤將信將疑道。
王梓鈞說：“沒什麼不可能的。現在日本很多音樂公司都在研製，而且已經有了突破，不過礙於現在的卡帶技術不成熟，效果不是很好。一旦卡帶技術發展起來，你說這種無人伴奏的點唱機，會不會流行？”
“呼！”鄭振坤吸了口氣，他能夠想象到那種情形。以前想正兒八經的唱歌，只有人工伴奏，有了無人點唱機，那麼就意味着完全不懂音樂的普通人都可以像歌星一樣唱歌……王梓鈞道：“這種點唱機原理並不複雜，我覺得我們可以趁早去日本挖些人和技術過來自己研製。等到卡帶技術一成熟……鄭老哥，你說呢？”
鄭振坤手指夾着雪茄，愣了會兒神，認真地點頭說：“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