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來, 我又一次回到了皇宮,回到了那個有他的皇宮。
想想之前答應過長尉的話仍覺有些打臉,說好不再來找元邑的。
因爲在宮中當值的太監宮女有好多見過我是以我不便四處走動只在剛入宮的甬道上來回徘徊, 遠處那一簇燈火通明就是他的所在吧。
不遠處一隊太監宮女舉着提着燈籠站作兩排擁簇着兩個人影往這邊走, 雖然看不清模樣但是光看那陣仗就知道來人是宮中的重要人物。
尋了個暗處鑽進去, 待到他們走進我纔看清那二人是誰。
女子一身華服, 妝容端莊高貴, 孩童一身明黃衣袍滿臉的故作老成,正是當今的皇后和太子。
一旁的宮女提着燈籠給兩人照路話語間有些抱不平:“皇后娘娘,要不待會兒奴婢再去請一次陛下?”
女子苦澀笑笑拉緊了身邊的太子:“不用了, 本宮怕他會煩。”
“可是陛下這樣一再……”
“住口!”女子沉了聲音四處瞧了瞧發現沒有旁人才放了心,她望着一旁年幼的太子面上浮上一片柔和花卻是對那名宮女說的, “有太子陪着本宮已經很滿足了。”
心中莫名有些羨慕, 待到他們二人走遠我從暗處走了出來望着一衆背影發呆。
若是元邑也站在兩人跟前那是多麼和諧養眼的一家子, 自己的出現似乎有些可笑……
“太師來啦。”蒼老的聲音帶着久違的親切感。
轉身望去德忠弓着身子站在我身後,不做太師好多年德忠依舊改不了舊時對我的稱呼, 我不好意思回道:“您就當沒看見我吧,我這就回了。”
剛邁出一步德忠乾啞的聲音飄飄忽忽:“當今陛下是個好皇帝。”
我“恩”了聲繼續往回走德忠的聲音有些虛帶了些無奈在裡頭:“只是不知道陛下是不是位開心的皇帝……”
腳步猛地頓住,他不開心麼:“此話怎講?”
德忠咳嗽了兩聲聲音裡有着心疼:“其實陛下對太師的心意老奴都知道。當年陛下爲了不讓太師流放曾不顧先帝的命令私自追着太師去了流放之地,回來之後被陛下重打了一百大板還是不知悔過,從那時起老奴就知道咱們這位陛下是認真的。”
“只是啊, 身在帝王家身不由己啊!太師你也別怪他……”
是我傷他在先又有什麼資格怪他?我苦笑一聲擡步離開:“告辭。”
話說今日偷偷進宮還真是不順, 剛出宮門又遇見一位故人。
“這不是太師麼?”比德忠更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笑笑迎了上去:“您還記得我?”
老頭兒哼了一聲十分得意:“本來是沒什麼大的印象, 只是當年陛下親自上池華堂請我, 我被他的誠意感動纔來的宮裡。後來陛下非要我告訴先帝是太師和一個叫曾樊的把我請來的, 所以我就記住了你這個太師。”
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拿出來說一說竟覺得分外親切,我勾了勾嘴角:“是有這麼一回事。”
想起往事老頭兒也懷了些感嘆:“我有生之年還從沒見過有人能用血肉之軀隻身闖過我的機關陣的, 當年陛下的勇敢的確讓人刮目相看。”
“血肉之軀隻身闖機關陣??!!”
瞧我並不知情老頭兒有些意外:“當年因爲這個當今陛下受了重傷在府上修養了足足好幾日才能下牀走動,爲了不讓先帝知道連累太師他都沒有請過太醫,這些太師都不知道麼?”
原來當時池華堂我受傷他未來看望不是因爲不在意而是因爲他自己也受了傷,他身上的傷疤那麼多不知道又有多少是因我而受的。
元邑,你爲何這般傻……
不過,好在,現在的你還算幸福。
瞧我半晌不說話,老頭兒道:“我還要進宮給人看病就先走一步了。”
大半夜的進宮想來是哪位身份尊貴的抱恙,我順口問了句:“有人生病了?”
老頭兒似乎想到了什麼含糊了句:“是啊,是啊。”匆匆離開。
回了府上,我坐在院子裡賞月。
今日是中秋,不知道今年宮中會是個什麼形式的宴席,也不知今日他會穿什麼樣式的衣服。
記得,以往他一直都偏愛白色的袍子。
阿六拿了件大氅給我披上帶着些責怪:“老爺,天涼了,進屋吧。”
“阿六,你說宮裡的月亮會不會也是這麼圓?”
阿六嘆了口氣:“老爺,宮裡的月亮和這裡的月亮都是一個月亮自然都一樣圓。”
我嗤笑一聲:“是啊,是我糊塗了。”
月圓之夜很安靜,我很快睡了過去。
秋去冬來又到了大雪飄飛的季節。
一大早推開門翻騰的雪花擠了進來,我滿心歡喜吩咐阿七他們備好筆墨開始作畫。
六年了,元邑不在的這六年每年大雪飄飛的時候我都會用他送的狼毫筆畫一幅他的丹青。
年年如此,畫得都是他。
一如多年前,他的畫冊中亦全是自己。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府上的人忙得不亦樂乎,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阿六從外面回來掛了一身的風雪,他看到我臉上不自覺有些緊張。
趕忙招呼他過來:“怎麼樣?”
阿六眼神有些閃爍,他這形容我越發着急聲音嚴肅了些:“說!”
“老爺,原來幾個月前陛下得的並不是普通風寒而是……”
做好最壞的打算我捏緊衣袖輕裝鎮定:“說。”
“是……瘟疫……”
怎麼會是瘟疫?!
前些日子一直聽說當今陛下龍體欠安這才差阿六去打聽,沒想到竟是瘟疫,
若是其他的什麼病總還能想些法子,可是元邑偏就染上了這害死人的瘟疫……
衣袖被捏皺,自己的聲音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怎麼可能?瘟疫怎麼可能會被傳進宮中?”
“聽說是匈奴人使的計,藉着俯首稱臣的契機給陛下投了瘟疫。”
“那可有解決的辦法?”
“太醫們正在想辦法。”
“池華堂那位怎麼說?”
“他……也正在想辦法……”越到後面阿六的聲音越低最後直接低到了地縫中。
正在想辦法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元邑這次危險了。
隔日我找來王洛商量,聽完我的要求他斷然拒絕:“不行,你不能進宮!”
我猛地站起來:“我必須進宮!”
“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重蹈覆轍!”
此時能幫我的人也就只有王洛,見他態度堅決我無法只得慢慢放軟了語氣:“若是他去了,我也不想獨活,求你就成全我這一次!”
Wωω ▪тт kΛn ▪℃o 王洛站在院子裡久久沒有說話,離開時他丟下一句話:“明日我來接你。”
“好。”
元邑,明日我就能見到你了,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