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下船

午後的日頭很毒, 是那熱鍋上的螃蟹又熱又圓。

眼皮曬得生疼我艱難睜開雙眼,視線迷濛,隱隱約約間能看見太陽和白雲, 偶爾還有幾隻海鳥飛過。

緩風出過, 有些冷。

能感覺到冷, 想來自己還活着?

試着動了動身體身下猛地一陣亂晃, 低頭往下看去嚇得直接動彈不得驚出一身冷汗。

海面一望無際, 海水清澈明亮,可是那不斷跳起的鯨魚實在駭人。

它們齜着鋒利的牙齒,瞪着兇悍的小眼兒直直往我的方向跳來。

我被掛在漁網上動彈不得, 鮮血順着小腿慢慢滴入海水之中。

聞到新鮮的血液鯨魚們越發瘋狂起來,它們一個接一個往上跳撞得船身晃晃悠悠。

儘量用手捂住腿上的傷口, 無奈傷口太深, 鮮血順着指縫慢慢滲了出來。

少頃, 不少人聞聲而來,見有人來了我忙不迭高聲呼救:“救命, 救命……”

船家吩咐幾個水手將我從漁網上救了下來,然後又合力將鯨魚趕走這纔算完事。

船家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人長得慈祥說起話來卻一點兒也不慈祥。

“你……是個出家人?”依舊慈祥的目光中夾着幾分嫌棄。

被流放時穿的就是那套僧衣,這幾日養傷也一直穿着同一件衣服,難不成他對出家人有偏見?

乾咳了幾聲直覺嗓子快要冒煙, 我真摯將船家望着抖了抖一身的僧衣:“想來您是誤會了, 這身衣服是一位好心的和尚送給我的。”

“他爲何要送你衣服?”船家的目光很是懷疑。

勉力從地上坐起來我相當誠懇道:“我年幼時就喪了雙親生活貧苦衣不覆體, 曾偶遇一位僧人, 他心生慈悲好心將這件僧衣贈與了我, 誰知我走路失足從橋上跌下來了。”

船家左右看了下面上疑慮未減,他問衆人:“我們可有經過什麼有橋的地方?”

衆人凝神思索片刻一個年輕的水手道:“船主, 我們昨天的確途徑一條斷了的索橋。”

“恩。”船家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他又轉身看向我眼中終於迴歸了原有的慈祥,“還不快扶這位可憐的孩子進去。”

“是。”

船家果真是個慈祥的老人,不但給我吃的喝的還給了我一套新衣裳。

睡了一下午,晚飯時候精神恢復了一大半,喘氣快了呼吸還是有些短促凌亂,走到甲板上吹涼風,一口涼氣進入肺腑引得心口處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

“你這身體還沒好全還是不要吹涼風的好。”童六拿着件大氅走了出來。

童六是船家的兒子和我一般的年紀,聽水手們說童六是船家的小兒子但是卻是最有膽識的一個。

接過他手裡的大氅道了聲謝,他走到我身邊和我並排站着:“你的腿沒事吧?”

扯扯乾澀的脣我道:“小傷。”

他咧嘴笑笑,黝黑的臉上莫名有些憂傷。

想起白日裡心中的疑問我沉默半晌,轉頭問他:“你爹是不是很討厭出家人?”

我這頭剛說完他便立馬衝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可記住千萬憋在我爹面前提和尚或者出家人這些名字。”

我很是不解,爲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徹底弄清又問:“這是爲何?”

他四下瞅了瞅悄悄往我耳邊湊了湊,有些神秘:“因爲我娘當年扔下我們和一個和尚跑了所以爹特別討厭和尚。”

原來如此……

估摸是想起了往事心中難免有些沉悶,見童六不說話我故意推了他一下扯開了話題:“對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童六望着遠處毫無波瀾的大海似是很是嚮往:“雖然爹從來不在我面前提起娘,可我心中清楚得很爹對娘一直放心不下,這次爹要帶着我去趟洛國都城,說是順路捕魚,可依我推測這捕魚是假找娘纔是真的。”

“這樣也挺好的,什麼!你們……要去洛國?!”

應該是看我反應太大童六有些疑惑,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怎麼了?是不是也想跟着我們去洛國都城漲漲見識?”

心中萬千思緒涌動我默默拽緊了衣袖勉強擠出個笑:“實在是不巧,此行我要去看望個故人就不能陪你們去洛國了。”

童六面露失望之色。

我繼續笑扯得胸口處又是一陣生疼:“無事,我們有緣必會再見。”

“這樣真是太可惜了,我覺得你人還不錯還想和你交個朋友呢。”童六可惜搖了搖頭。

我衝他笑笑有些感動:“其實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他憨憨笑笑:“也是。”

第二日,我告別船家童六下了船。

芸芸衆生,再一次又只剩了我自己。

回身看看來路又擡頭望望前路不禁有些迷茫,何去何從終究是個選擇。

四處打聽了下,此處名爲柱子鎮是通往邊關的必經之路。

拿着船家給的銀兩找了個客棧臨時住下好好想想接下來要去往何處。

“聽說了沒,聽說了沒,匈奴和洛國徹底鬧翻了!”

“此話怎講?”

“你還沒聽說吶,前些日子匈奴派人來催婚沒想到洛國二皇子有意推脫惹怒了匈奴,聽聞匈奴的單于一怒之下取消了聯姻還揚言要聯合其餘部落共同討伐洛國。”

“匈奴人怎麼這般不講道理?!那理由吶?這出兵也得有個由頭不是?!”

“自然是不守承諾等等……”

“唉,咱們洛國百姓又要受苦了。”

說話的人越走越遠聲音逐漸消失,隔壁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隱約能聽到女子刻意壓低的聲音:“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

同樣壓低的男聲有些沙啞:“會的。”

夜色漸濃,半夢半醒間房門忽地被踹開,具體來說不是被踹開而是被砸開,砸門的正是一具活生生的身體。

眼看着一個人影成弧狀墜落在自己面前我瞬間清醒過來:“什麼人?!”

面前的人已然受了重傷說不出話來,房外隱約能聽到有人打鬥的聲音。

匆忙穿了衣服追出門外,屋頂上幾個人影廝打在一處,刀光劍影中隱約看出一人的模樣。

“曾……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