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師自然還活着,先前雷劫便是師尊轉生天魔時引來,想必諸位也是因爲此事而齊聚我焰獄峰的吧?”
張潛神色從容,語氣也異常的平靜,然而在衆人心底無異於掀起了驚濤駭浪。
縱然人們心裡早有了心理準備,非仙器誕生不可引的劫雲匯聚,然而從張潛口中聽到事情真相時還是忍不住吃驚,焰獄峰的《白骨天魔經》在場衆人自然都有所瞭解,知道這是一門傳承於太古時期的絕頂神通,可終究是身外之法,哪怕練至極境也無法讓自己多活幾年,因此這門神通一直被人們輕視,當初赤練子在這門神通之上下功夫時,煉成地魔,初見成效,羨慕着自有不少,可也有不少人認爲這是本末倒置,不務正業,有這閒工夫不如苦修道術,弘揚道統。
誰知這才短短二十幾年,赤練子便將地魔煉成了天魔。
一尊天魔傳聞能與地仙匹敵,從其誕生時引來雷劫便可見得,這東西至少能夠和仙器比肩,誰人還會認爲這是本末倒置,只有強烈的豔羨之情!
而且轉生天魔又是什麼意思,衆人心裡腹誹不止。
正在一羣人冥思苦想之時,身穿暗金長袍、頭戴紫金高冠的赤練子卻是踱着步子出現在了大殿門前,一股強橫的威壓隨着極具韻律的腳步聲悄然而至,衆人皆是不約而同的轉過身去,只見赤練子雙瞳漆黑如墨,雖然平靜無瀾,卻讓人不敢直視,令在場坐着衆人竟然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衆人也都明白了這轉生天魔是個什麼意思了,這赤練子竟是喪心病狂,將自己的肉身爐鼎煉製成了天魔之軀,誰又可說這只是旁門左道,於命性有益。則可稱之爲大道!
“恭喜師尊安然渡過雷劫。”張潛微微欠身,卻並未讓座。
赤練子點了點頭,而後看向四周呆若木雞的人羣,拱手道:“貧道在此謝過諸位前來觀禮之情,閉關二十載,今日方能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真是極好的。如今我已將峰主之位傳給門下弟子張潛,便不負責招待各位了。”說罷,便晃着身子悠哉悠哉的走出了大殿,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惹得衆人又是面面相覷,怎麼這赤練子古里古怪的。說話不着邊際,這舉動也隨心所欲,莫非真是大徹大悟進入一個新的境界,不屑於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打交道了?
天魔雖無法與元神底線相提並論,但也相差無幾了,赤練子如今也應該算是半步地仙之境,和在場所有人自然有着天壤之別。
這麼一想。衆人心裡也就釋然了,只是更爲羨慕。
事情即已清楚,而場中衆人自持輩分,也不願和張潛這個年輕小輩打交道,被赤練子這麼謔了一通,還要受他徒弟的氣不成?也紛紛告辭離去,雖然心理很是彆扭,但衆人也不得承認。二十年前那個一跤跌倒的焰獄峰又站起來了,而且站的比所有人都高,赤練子轉生天魔,門下又出了張潛這麼一個近乎妖孽的弟子,只怕七十二峰之中僅有五大天峰能與之一爭高下了吧。
“冥靈子前輩請留步。”
張潛見殿中衆人即將散盡,忽然低聲呼喚一聲。
正與玄微子低聲感嘆準備離去的冥靈子聞聲忽然轉過身來,有些不解。心頭稍一回味,似乎有所領悟,與玄微子說道:“你先走一步吧。”
玄微子不想跟張潛這個年少得志從而得意忘形的晚輩多打一刻鐘的交道,也懶得去猜冥靈子和張潛之間有何關係。拂袖離去,待他出了大殿之後,冥靈子這才拱手回禮,平靜而不失禮的說道:“閣下即以繼承焰獄峰峰主之位,就當與我平輩論交,這是規矩,不必稱呼我前輩,當不起。”
“我與前輩弟子鬼相乃是生死之交,算得上是沒有結拜的兄弟,所以我只有這麼稱呼您,纔不會亂了輩分。”張潛稍稍解釋道。
“你認得我弟子鬼相?”冥靈子略感詫異,而且聽張潛口氣,兩人關係似還不錯。
張潛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想來鬼相從未對您說起過在下,想來也是,兩年前我還是一個默默無聞之輩,也不值得同您說起。”
“難得你平步青雲之後還記得他,可惜劣徒遠不如你這般有能耐啊,哈哈。”聽張潛與鬼相之間還有這麼一段淵源,他心情也是逐漸好了起來,之前焰獄峰起起落落跟他毫無半點關係,見其一飛沖天心裡也僅是有些羨慕而已,如今看來卻不一樣,有一個強大的盟友終歸是有益無害的。
“鬼相也是有大才能的人,只是時運未到而已,我有一樣東西希望前輩替我轉交給他。”張潛拂手一揮,袖中頓時涌出一團粘稠至極的陰氣,轉瞬之間便在大殿之中顯化出一尊面目猙獰、體形魁梧的鬼仙來,幽遊峰道術的根本就是驅使鬼神,冥靈子自然也能分辨出眼前這一尊鬼仙究竟有多麼強大,只怕在力量上已經不遜色於金丹境界的人仙,更加難得的是這尊鬼仙神志不清,自我意識極爲薄弱,正好驅使,簡直是爲他幽遊峰道術量身打造的一尊傀儡。
就連他也難忍吸引,只覺心跳加速,手心生汗,若能將這尊鬼仙降服,招爲僕從,他實力直接數以倍計的增加。
但他也知道世上絕沒有便宜可以白佔,也不敢貿然接受張潛的饋贈。
“你是打算將這尊鬼仙送給鬼相?”冥靈子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稍稍平靜下來。
“嗯,我知道鬼相從不接受外人的饋贈,但你只要跟他說,此物是我所贈,他一定不會推辭的,我曾欠他一個大人情。”張潛很是隨意,似乎這尊鬼仙的價值並未被他看在眼裡,僅僅只是一個償還人情的禮物,聽他這麼一說,冥靈子也是相信張潛與鬼相交情不錯,否則不會對他這古怪的性格都瞭解的一清二楚,也漸漸放心下來,看來張應該不是另有圖謀。但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盯着張潛雙眼看了半天,確定他此刻神志清醒,這才問道:“你知道這尊鬼仙的價值麼?”
“一個堪比金丹人仙的戰鬥力。”張潛點了點頭,依舊從容不迫。
“那你可知道一尊金丹人仙對於一個門派意味着什麼嗎?如今你焰獄峰剛剛崛起,正是需要實力來支撐家業的,這尊鬼仙留在焰獄峰中方纔是正確之選。而不是用來償還什麼人情,你欠鬼相的人情什麼時候還都可以,他有你這麼一個朋友我也倍感欣慰,我相信你不是那種富貴便往貧賤之交的人,而且我想你雖欠鬼相人情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需要從這尊鬼仙來還。”冥靈子雖然很想得到這尊鬼仙。但爲求心安,仍不敢輕易接受,可說了半天才發現張潛根本不爲言語所動。
他也是恍然大悟,問道:“此時可是你師尊吩咐的?”
“前輩多心了,這尊鬼仙真的只是在下以私人名義贈給鬼相師兄,用以償還我所欠他那份人情的。”張潛搖頭笑了笑,也覺這冥靈子甚爲有趣。是個值得打交道的人。
“胡說,這尊鬼仙根本不是你能夠降服的,定是赤練子捕獲的。”冥靈子一副打死不願相信的模樣。
“家師近日纔出關,他可有時間來管我這檔子閒事,這尊鬼仙的確是在下降服的,前輩安心接受便是,你若不幫我轉角,那我只能隔日親自上門拜訪了。”張潛笑眯眯的說道。
冥靈子只覺厚背涼颼颼的。這尊鬼仙究竟有多強,他自然清楚不過,恐怕是他,想要降服也要廢許多功夫,看來張潛比傳聞中還要厲害許多才對,想來也是,一個氣行周天之境修行者。哪怕是千年不遇的天才,在老一輩的眼裡依舊是個支撐不了檯面的嫩角色,豈會讓沖和子、無生子這些大佬都如此重視,赤練子更不會將峰主之位傳給一個無法支撐大局的弟子。畢竟如今的焰獄峰已不是當年了,只有一點可以解釋,張潛實力很強,而且還是強到離譜那種。
盯着張潛雙眼看了許久,不見一絲波瀾,冥靈子也不得不承認,張潛並沒有說謊。
話都說到這份上,再繼續推辭未免顯得有些不恭,也是將鬼仙收進了一面黑幡之中,而後拱手與張潛道謝,“在下替劣徒謝過道友了。”
“客氣了。”張潛與他寒暄幾句,親自將他送到山外。
與幽遊峰的關係算是初步建立了起來,張潛也是微微鬆了一口氣,而後動身朝碧海峰飛去,如今海蟾子雖已成了白癡,但碧海峰經年積累下來的威望還在,在宗門之中仍有極重的話語權,張潛也是要籠絡好人心,赤練子則藉着天魔轉生成功之機廣邀賓客,請當年與焰獄峰關不錯的一些峰主前來小聚,以敘舊情,交情這東西就是你來我往,焰獄峰一下子沉寂二十年,早已被人們遺忘的一乾二淨,但如今一鳴驚人,抓住了人們趨炎附勢之心,重聚人脈也並不困難。
赤練子渡劫之時,天戰峰與碧海峰都未來人湊熱鬧。
碧海峰如今上上下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哪還有心思管外界發生了什麼,無生子也是親自將海蟾子送了回來,正忙着安撫其門下弟子,見着張潛時正是一副焦頭爛額的模樣,也是知道無生子天魔轉生已經成功,因爲彼此之間太過熟悉,也並不怎麼好奇,只是託張潛替他轉達一番恭賀,而後便與張潛說起碧海峰如今面臨的種種困境,“碧海峰真是禍不單行,海蟾子成了如今這幅模樣,門中幾個足以支撐檯面的弟子也在兩年前出了事,十年大比在即,連個能夠參戰的弟子都沒有。”
張潛看了一眼堂中六神無主的幾個老道,也是目前碧海峰中負責主事的。
都是上了年齡,而且潛力也被壓榨一空的長老,雖然氣行周天之境的也有幾個,可僅憑這幾人根本無法支撐局面,隨着時日推移,上無支撐大局之人,又無新鮮血液補充,要不了幾年,等這些年老力衰的長老一一辭世,碧海峰終將沒落,這是必然趨勢。甚至有可能這次十年大比直接墊底,道統都被取締,這十年之中最受重望的兩個弟子,一個彭璇,一個秦觀,都不知所蹤,十有八九是出了事。無生子除了在物質上能夠大力支持外,也沒有更好辦法。
張潛也是稍微安心,看來彭璇、秦觀二人上門來找自己麻煩,並沒有其他人知道,這種事情並不光彩,想來隱瞞着他人也很正常。
“如今碧海峰中最具潛力的弟子是誰?”張潛起身走進人羣。打斷了那幾位長老自憐自哀的感慨。
“閣下是誰?”海蟾子出事,那幾個長老就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到現在還是渾渾噩噩的,都不知道張潛是何時來的,更不知他什麼身份。
“這位是焰獄峰新任峰主張潛,就是我之前說起過,正是他救了我與海蟾子峰主的性命。”無生子起身介紹道。
幾位長老不敢怠慢。張潛如今既是一峰之主,又是宗主跟前紅人,不是如今已經沒落的碧海峰可以得罪的起的,稍有輕慢都不行,說悽慘一點,如今這可都是碧海峰的貴人,今後日子怎麼過全看這幾位貴人的臉色,能夠給與多少照顧。趕緊躬身行禮,腰都快彎成九十度了,碧海峰弟子獨有的驕傲早已煙消雲散。
“海蟾子峰主神魂之所以受創,也是有我一份責任,今後碧海峰的事便是我焰獄峰的事,有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現在我要見你們碧海峰最具潛力的弟子。十年大比在即,總要有人出面替碧海峰一戰,否則道統取締,海蟾子道數百年心血付之一炬。若有朝一日清醒過來,肯定會指着在下鼻子痛罵的!”
“焰獄峰主之恩,我碧海峰弟子代代不敢相忘。”幾位長老也是感激涕零,這幾天他們見多了落井下石之輩,也是感覺到了人性之涼薄,海蟾子瘋了之後,上門探望着寥寥無幾,因爲他們都聽到了風聲,海蟾子這傷似乎是黃泉魔尊親傳弟子楊繼業造成,誰都怕這時候站錯了隊,唯有無生子、張潛二人念及舊情,不僅上門探望,還雪中送炭大施援手,這份恩情已重到他們無法承受的地步,只能讓碧海峰今後所有弟子代代償還了,未過多時,便喚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僅僅只打通兩條經脈的修爲,就資質而言已經算是極爲不錯的了,比當初的彭璇還高。
“這是貧道孫兒蘇城,三歲便隨貧道修行,如今已貫通了兩條經脈,只是一心沉浸於大道,從未修煉過法術神通。”一個面容蒼老的長老領着少年走到了張潛跟前,也是略顯尷尬,十年大比不是比較道行境界,而是實力,蘇城修爲雖然不低,在同輩弟子中算得上極爲出色的了,可對神通法術一竅不通,讓他參加十年大比就完全是讓他上臺接受蹂躪的,也是無奈,年輕弟子中實在找不到比他更好拿出手的了,倒是有個秦觀,可兩年前隨彭璇下山之後,便再無音訊了。
“蘇城見過焰獄峰峰主。”少年頗知禮數,雖見眼前這人比自己似乎大不了多少,但依舊極爲恭敬。
“底子還算不錯,術法只是小道,境界一至,萬法皆通,由我調教一段時日,等宗門大比之日在給你們送回來,不敢說能在十年大比之上取得多好成績,但保住名次還不在話下。”張潛招了招手,讓蘇城站到自己身後,這麼一副隨便的樣子看的無生子心裡都直打鼓,張潛實力強橫不假,可不等於他就一定是個名師,將一個對法術神通一竅不通的少年在短短一個月內調教出來,連他也不敢打這包票,縱然他天戰峰是最擅長培養善戰之人的地方。
宗門十年一度的大比,被各峰派上去一爭高下的弟子又豈是善類?何況張潛你瞭解人家碧海峰的道術嗎?
“我曾修煉過兩門道術,一門是《天一神水經》,一門是《玄武水訣》,這兩門道術可以說是世間水系道法的祖宗,與碧海峰的《潮汐劍訣》應有相同之處,指點蘇城修行不在話下。”張潛也是看穿了無生子心頭擔憂之情,稍稍透露了一絲底細,讓他們能夠心安,只是不方便說自己將《潮汐劍訣》也融會貫通了。
聽過解釋,無生子也是放心下來,雖不知張潛從何處得到這兩門絕頂道術,但他身上的秘密可還少了嗎?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蘇城能得峰主親子教導,是他天大的福緣,老朽再此謝過了。”那長老也是千恩萬謝,難以表達內心激動。
“時間不多了,我還要去天權峰一趟,拜訪一位老友,蘇城隨我同去,也算是長長見識,修道心性最爲重要,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可要不得。”張潛拂袖一揮,便將蘇城捲了起來,而後化作一道狂風消失在了碧海峰上空,速度極快,絲毫不顧及蘇城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在天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