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簡潔而寬大的營帳內,吳士禮中校見到了他的難兄難弟,法國軍官杜潘上校,不過他看起來吃了點苦頭,額頭老大的一片烏青,身上的法國軍服也是髒兮兮的。
“上帝啊,你也在這裡?”杜潘上校有些吃驚,如同吳士禮一樣的驚訝表情,隨後兩人都明白了過來,兩支偵察隊都成了太平軍的俘虜,他們都落入了太平軍精心設計好的圈套裡,只不過法國人和太平軍進行了戰鬥,五名法軍被打死,六人受傷,其餘人最後迫不得已放下了武器。
聽完法國人的遭遇,吳士禮表示了同情和憤慨,認爲太平軍這是戰爭行爲。杜潘上校則認爲太平軍或許早就已經準備進行戰爭了,他從軍營裡看到的太平軍調動中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在通州談判只是太平軍的煙霧!
吳士禮中校也認同杜潘上校的說法,並對太平軍這種卑劣無恥的行徑開口譴責,但杜潘上校卻認爲他們眼下應該想辦法離開這裡,將所知道的儘快通報給格蘭特和蒙託邦將軍,否則太平軍的突襲對於毫無準備的聯軍來說將會是一場大災難。
兩人正在商議如何脫困的時候,營帳的簾子掀開,太平天國西王身穿軍服大踏步的走了進來,跟隨着他的還有幾名顧問和隨從。
西王看了兩人一眼,只是禮貌性的點點頭後,示意兩人坐下說話,自己坐到了主位上,吳士禮當即開口大聲抗議太平軍襲擊英法聯軍偵察隊的行爲,表示太平軍這是戰爭行爲!
西王則摸了摸鬍子。笑了笑說道:“兩位軍官先生,三天前在你們被俘的第二天,我們就通過在通州的談判代表向英法兩國全權公使提出了最嚴正的抗議,在談判過程中,英法兩國軍隊無視談判時候的雙方立場。派遣小股部隊潛入、偷襲我們的軍營前沿陣線,造成雙方交火,這是你們不對在先。”
杜潘上校有些說不出話來,的確他們這兩支偵察隊潛入偵查是越過了太平軍的前沿,對於任何一支軍隊來說,有部隊帶着武器越過自己的陣地都將可以認爲是一種威脅。在法軍看來這的確可以先開火的。可吳士禮卻狡辯道:“西王閣下,貴軍採取了對聯軍不利的軍事調動,所以我們纔會進行這次偵查行動,錯的是你們!”
面對吳士禮的蒼白辯駁,西王似乎也懶得多說什麼。他沉下臉來說道:“既然你們認爲是戰爭行爲,那就是戰爭行爲吧,但首先是你們英法軍隊進攻我們的陣地纔會引發戰爭的,今天本王就會命令終止談判,下達宣戰照會!”
吳士禮臉色有些蒼白起來,杜潘面色鐵青,太平軍不但做好了準備,就連開啓戰端這個黑鍋都挖好了坑讓他們往下跳。但吳士禮還是有些不死心的追問道:“西王閣下,請你再慎重考慮一下,英法和太平天國的關係一向很好。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西王啞然失笑,最後他意味深長的說道:“當你們英法遠征軍達到遠東的那一天起,其實戰爭就無法避免了,既然從一開始你們就打算放棄中立的立場,以武力介入干預我國的內戰,那麼你們就應該明白遲早我們雙方是會開戰的。”
吳士禮怔怔的坐了回去。杜潘上校則冷靜得多,他接着說道:“西王閣下。您已經考慮好承受與世界上最強大的兩個國家開戰的後果了嗎?”
西王笑容收起,臉色漸漸變得平靜而肅穆起來。最後他緩緩站起身來說道:“當年英國女王挑戰西班牙無敵艦隊的時候,法國拿破崙皇帝挑戰全歐洲的時候,他們會考慮後果嗎?我考慮的後果僅僅只是如何讓太平天國更加強大起來!”
多年之後,杜潘上校在《遠東戰爭回憶錄》中寫道:“那天當我和英國吳士禮中校得知太平軍明確的戰爭意圖之後,感到無比的震驚,在面對那位號稱基督轉世的男子面前,他的意志和自信是那麼的堅定,他的回答代表了一個國家民族興起的決心,就如同多年前英國和法國爲了謀求大國地位而採取的挑戰霸主行動一樣,充滿了冒險和賭博的精神,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壓力和恐懼……”
吳士禮似乎也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了,最後問道:“西王閣下,既然我們雙方將開始戰爭,那你打算如何處置我們?”
西王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他笑得還是那麼的和煦:“兩位作爲挑起戰爭的重要人證自然是留在我們這裡,我保證你們可以享受高等級的俘虜待遇,直到戰爭結束……”
與此同時,十餘里之外通州城內,額爾金爵士一臉震驚和錯愕的接過太平軍談判特使錢江遞交的宣戰照會,雙手因爲憤怒而在顫抖着,這一刻他真的感覺到被人愚弄和戲耍的屈辱!
三天前聯軍的偵查行動,軍方並沒有事前通知額爾金,第二天偵察隊沒有人回來之後,格蘭特和蒙託邦才找到額爾金將事情進行了通報,格蘭特和蒙託邦打算派遣一支軍隊前去打探,一定要找到派出去的偵察隊。
就在額爾金爵士和他們商議的時候,錢江到訪帶來了抗議照會,裡面措辭強硬的抗議聯軍昨晚派遣小股部隊偷襲太平軍前沿陣地的卑劣行徑。
額爾金大吃一驚,格蘭特和蒙託邦也沒想到一場偵察行動居然會演變成交火事件,這次交火與前一次清軍撤退途中雙方誤會造成的衝突不同,太平軍認定聯軍是帶着敵意進行的針對性軍事行動,而事實上格蘭特和蒙託邦的初衷只是爲了探明太平軍的動向。
但事情演變到成這樣,出乎英法兩國公使的意料,但額爾金和葛羅還是擺出更加強硬的姿態,說明這次行動是聯軍的正常偵查行動,是太平軍故意偷襲了聯軍。錢江自然是不肯承認這一點,於是雙方又打起了嘴皮官司。英法一方堅持要求太平軍放人並且賠償死傷帶來的損失,而太平軍要求英法道歉,並且賠償太平軍的損失。
雙方爭執不休了三天,最後各自向對方下達了最後通牒,而額爾金爵士則樂觀的認爲太平軍不太敢於在這個時候開戰,一旦開戰英法將會聯合滿清前後夾擊太平軍,那麼京城附近的這股太平軍勢必會身陷絕境。
可今天一早事情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頭一天還和英法談判的滿清恭親王忽然派人前來終止談判,滿清的說法是因爲英法的條件太過苛刻,他們將暫時中止談判,等滿清朝廷內部取得一致之後在重新開啓談判。
隨後錢江就帶着宣戰照會到來,一切似乎都像是滿清和太平軍商量好的一般,這一刻額爾金爵士才明白過來,英法被滿清和太平軍聯手耍了。
遞交了宣戰照會之後,錢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公使閣下,鑑於我們雙方從今天開始就處於戰爭狀態,江南地區的英法兩國使館、領事館等外交使館區人員建議你們儘快撤離,五口通商口岸的租界也將會成爲我們軍隊進攻的目標,請你們做好準備。至於之前雙方簽訂過的一些合作開發工程及工廠,我們將按照國際慣例暫時終止合作。江南的英法兩國平民和商人請你們儘快組織撤離吧。”說完之後,錢江微微頷首示意後,轉身在額爾金和葛羅憤怒的目光中大踏步的離去了。
錢江離開後不久,額爾金等人才從震怒中回過神來,對方已經決定付諸戰爭,他們需要應對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但英法統帥部的效率也不差,很快聯軍的高層人士和軍官就被召集了起來,他們需要儘快商議出一個應對的計劃來,否則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英法遭受的損失將會是非常巨大的。
在通州縣衙內,英法聯軍高層人士和軍官得知消息之後,同樣是震驚和憤怒,各種詛咒和罵語充斥了屋內,最後額爾金爵士不得不高聲提醒大家,現在無用的謾罵沒有絲毫作用,應該商議如何應對。
眼下外交不能解決問題就只能考慮軍事行動了,聯軍的軍官們開始了各抒己見,蒙託邦覺得應該今天就向太平軍當面的通州大營進行試探性進攻,他建議法軍的炮兵部隊先對太平軍大營的一些軍事目標進行炮擊。
而格蘭特則清醒得多,等到法軍軍官發表完意見之後,格蘭特緩緩站起身來說道:“先生們,我們應該考慮的是撤退而不是進攻,滿清今天早上提出的暫時中止談判可以看出,他們和太平軍私下裡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針對的就是我們聯軍。我們現在並不知道敵人的打算和部署,但就我對太平軍的瞭解,他們一定是有更加可怕的陷阱在等着我們,所以我們應該馬上後撤到天津去,讓一部分士兵先搭乘戰艦回到南方去保衛租界,否則等待我們的將會是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