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還未完全放亮,花葯山上的太平軍營壘之內,太平天國西王帶領屬下做起了禮拜的祈禱,順道也將這一次攻城戰的禱告也做了。
昨日聽聞北路軍也受阻於河岸之後,蕭雲貴和左宗棠商議了半天,也沒能找到這次破襲戰沒有成功的毛病出在哪裡,最後左宗棠只是說了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蕭雲貴這個時候才醒悟過來,作爲一個優秀將領,軍事、策略、領兵、佈陣等等是可以學習的,唯獨運氣這一項是沒法學。縱觀古今中外歷史,很多以少勝多的戰例當中充滿了將領運氣的成分,例如官渡之戰,曹軍要不是有許攸投靠,知道了袁軍屯糧所在,那戰爭的結果便會改變。所以說戰爭中總是充滿了不爲人控的因素,這些因素綜合起來就是運氣,日本人稱之爲武運。
蕭雲貴自忖人品和運氣不算上佳,思來想去也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倒是林鳳祥提醒了他。稍晚時候,林鳳祥前來稟告地道已然完成,順便說起明日便是禮拜之日,雖然在戰時,但也該帶領全軍進行禱告。林鳳祥直言不諱的說了現下軍中流傳着一些不諧之言,便是在開戰之前,西王沒有帶領大家進行戰前禱告,所以戰事進佔纔會不順。
聽完之後,蕭雲貴反而倒喜出望外,自己從前便是信奉基督教的,雖然沒正式受洗過,但每次考試前他都很虔誠的祈禱,希望上帝能夠保佑他。這次也一樣,或許自己虔誠的祈禱天父皇上帝能夠讓運氣站在自己這一邊,穴地攻城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可別再出什麼狀況了。
所以天還沒亮,蕭雲貴便帶領全軍做了禮拜和戰前祈禱。儀式結束之後,望着各軍典官分頭寬慰和鼓勵着諸軍將士,不論是老兵還是湘中新兵,人人臉上都是帶着虔誠無比的肅穆靜靜聆聽,漸漸的人們臉上的恐懼、慌亂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狂熱和興奮。這時候蕭雲貴有些明白過來,自己手握着一種利器,運用得好可以讓兵卒們找到一種強大的精神寄託和信仰,面對血與火的殘酷戰爭,只有強大的精神寄託和信仰才能驅散恐懼和無助,讓人無所畏懼,這也是爲什麼太平軍不害怕肉搏而清軍非常害怕的原因所在。
望着各軍傳教典官忙碌的樣子,蕭雲貴似乎看到了後世西方軍隊中的隨軍牧師,同時也有後世本國軍隊政委的影子,又想到一個問題,他要徹底控制一支軍隊,需要的正是這些典官,而非僅僅靠林鳳祥、李開芳幾個將領。或許幾個親信將領會有些作用,但作用絕對不會比這些下級典官作用來得大。蕭雲貴打算在這一戰結束之後,好好琢磨一下如何利用這些典官來控制自己的軍隊,他們的成敗和引到方向絕對會影響這支軍隊的未來,他蕭雲貴到底是需要隨軍牧師還是政委呢?還是兩者的結合體?眼下他暫時想不了那麼多,祈禱結束後,他只能專注於戰事。
和蕭雲貴一樣早起的還有衡州城內的和春,被屬下戈什哈從小妾溫暖的被窩裡叫醒,和春把城外的長毛賊首僞西王的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要不是這僞西王,自己何勞這麼辛苦要早起?
昨日太平軍的攻城戰雷聲大雨點小,不像是從前玩命長毛賊的作風,和春估計城南的賊寇是在等城北的長毛一同攻城。昨日黃昏時分,城北草河上太平軍已經架起了浮橋南渡,和春派了一支兵馬由參將德亮率領出城襲擾北岸的太平軍搭建浮橋,但對岸太平軍架起木舟、竹筏惡狠狠的強渡南岸,北岸又有太平軍炮陣助戰,德亮戰了三個時辰也不能突破灘頭太平軍臨時建起的營壘,只得退回城內。隨後,太平軍加快了建橋的速度,時值冬日,河水平緩淺窄也幫了太平軍的忙,黃昏時分浮橋建好,北岸的太平軍大隊開始渡河。
是以和春不敢大意,傻子都知道今日太平軍定會發動猛烈的攻勢,城南、城北都會被太平軍同時強攻,所以他起了個大早,安排城內的防務。
城北交給參將德亮守禦,和春專注於城南,因爲城南有長毛僞西王的大旗,這邊一定是太平軍攻打的重點。在城北巡視一圈之後,和春倒是很放心德亮的部署,各種守城器械充足,德亮還抓了不少城內難民壯丁上城助守,人數遠比城外的太平軍多,並不怕太平軍強攻。
巡視完後,和春帶着一衆戈什哈趕往城南,離着南門還有裡許的時候,只聽一聲悶響,腳下大地似乎都在震顫,巨大的響聲之中,城南十餘丈的城牆轟然被炸開,碎石塵土瀰漫整個城南。
和春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嚇了一大跳,胯下青驄馬驚恐的人立而起,將也是有些愣神的和春掀下馬來。左右戈什哈大驚,急忙上前將摔了個七暈八素和春扶起來,探視之下好在和春沒有大礙。
和春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目瞪口呆的看着城南的城牆,塵土還未消散完,朦朧之間已經可以看出城南一段十餘丈的城牆已經倒塌,城外太平軍的歡呼和吶喊聲直衝耳膜,狗孃養的的長毛賊竟然玩穴地攻城!
在桂林之戰時,長毛賊就用過這招,但桂林城地下是堅固的岩石,挖不動,所以長毛賊的穴地攻城沒有成功,但隨後的道州、全州、郴州幾戰,長毛都有用這招。
和春抽出佩刀,聲嘶力竭的大喝道:“號令全軍給我上前堵住缺口!用人填都要把缺口填上,奮勇向前着,賞銀一兩,後退着立斬不赦!”
和春的將令飛快傳出之後,城南的清軍只得硬起頭皮往缺口堵去,一方面是衝着賞銀,另一方面也是擔心城破之後太平軍會斬盡殺絕。和春手下清軍可是和太平軍在廣西據戰良久的,各人手上都沾了太平軍的血,知道城破之後落在太平軍手中可是隻有死路一條,當下蜂擁往缺口堵去。
但城外的太平軍似乎還沒有及時強攻,當清軍聚集在缺口時,第二聲巨響傳來,太平軍下層地道埋藏的萬斤紅藥也順利炸響。天空中佈滿了殘肢斷臂和猩紅的塵土,清軍慘叫着四散逃開,就連靠近缺口的和春都被氣浪震倒。
伴隨着巨大的歡呼聲和喊殺聲,城外的太平軍高喊着:“天國萬歲!誅妖除魔!”的口號,開始蜂擁往缺口突入。血腥的缺口上,佈滿了清軍死屍,洶洶的烈火燃起,一陣陣屎臭味飄蕩起來。原來剛纔的爆炸引燃了城南清軍囤積的火油,缺口處燃起大火,但太平軍依舊蜂擁向前,用倒塌的城牆磚石塵土掩蓋大火,繼而突入城內。
和春在百餘名戈什哈的護衛下,倉惶逃往城北。和春滿臉的驚恐,回頭望時,城南已經是一片血雨腥風,到處都是往北奔逃的清軍潰兵,稍稍凝聚起來的士氣被第二次爆破徹底擊垮,城南已經守不住了,那城北也是守不住的。
稍稍清醒過來的和春急忙召集潰軍往西門而去,東面也去不得,東面有湘江阻隔,倉促之間根本逃不出去,只能望西面祁東縣奔走。慌亂之間也顧不得德亮了,總要有人留下來斷後吧,和春毫不猶豫的把德亮給出賣了。
引着千餘潰兵倉惶逃出西門,和春部如喪家之犬般沿着官道往祁東縣逃去。行至數裡外的莫石塘,一支千餘人的太平軍伏兵殺出,當先一人卻是太平軍老將曾天養。
和春部清軍已經膽寒,被太平軍衝殺過來一陣猛攻之後四散潰逃,太平軍一直追殺到草河岸邊,曾天養望準了穿着官服的和春緊追不捨。追到草河邊後,好在和春手下戈什哈奮勇抵擋,和春和幾個親信才得以從易州灣搶了條竹筏逃過北岸去。
原來昨日李開芳、李以文、曾天養、何震川南渡之後,便得到蕭雲貴的將令,命他們趁夜色分兵趕往城西埋伏,因爲左宗棠算定一旦城南有所突破,城內清軍定會有向西逃竄者,是以提前埋伏。果然城南一破,和春便往西逃,被曾天養伏兵截殺,僅以身免。
城內的戰事卻一直持續到午後,德亮率領城北兩千餘清軍眼見逃不出去,做了困獸之鬥,但在城南、城北太平軍的夾擊之下,德亮抵抗了三個時辰之後,最後戰死城北,手下兩千餘清軍全軍覆沒。而他強抓的難民壯丁惱恨清軍的粗暴,在太平軍強攻的第一時間便四散逃跑,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讓清軍士氣盡散,很快覆滅。
進城剿滅最後的清軍之後,蕭雲貴急命各軍分守城門,安定城內百姓,打開官倉放糧給百姓。望着衡州各處裝得滿滿當當的錢糧、布匹、紅藥、器械、鳥槍、火炮等輜重,蕭雲貴兩眼放光,不顧形象的惡狠狠罵了句:“他孃的,老子發財了!”
蕭雲貴的高興勁沒有持續多久,正當他命左宗棠帶人清點物資的時候,城南外朱錫能急報,說派往南面的探馬回報,耒陽有大隊清軍往衡州而來,距離衡州已經不過四十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