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桑妤,方靜波大有想見恨晚之意。在她的身上,既有着男人那種幹練,又不失女性的溫柔。和自己母親一樣的那一口蘇州鄉音,更是叫遠離家人的他倍感親切。她極其聰慧,可以說是個語言的天才,和自己才學了個不長時間的英語,一般生活會話,竟也能開始湊合着應付。對於桑妤那位一直也未露過面的先生,他真是嫉妒死了。
一大早,方靜波就離開領事館,跑到了安琪爾商行。看見好象纔剛剛收拾利落的桑妤,他興奮地叫着,“密斯桑,好消息。”他現在就是這樣,有時候甚至他都懷疑,自己還是領事館的人不?他簡直就成了桑妤的跟班了。不過,他願意這樣,只要密斯桑高興,他就願意。
“好早啊,密斯特方,”桑妤甜甜地一笑,“又有什麼好消息呢?”
“呵呵,還是先說好怎麼獎勵獎勵我吧。”方靜波故意苦着臉,“我們金大班說了,方,你不是我的通譯和商務顧問,你是桑的人。”他一字一板地學着金能亨的樣子。
桑妤被他逗的咯咯直笑,她從身邊的酒櫃上拿起一瓶酒,“呶,獎您一杯法蘭西的紅葡萄酒如何,密斯特方?”
“我看還是算了吧。”方靜波連連搖着手,自己坐了下來。他上下瞅瞅打扮的宛如一個西洋小姐的桑妤,“密斯桑準備出門嗎?”
桑妤把一小杯酒遞到方靜波的手裡,一攤雙手,打了個唉聲,“沒辦法呀,我約了羅主教打算中午去北營,再拜見拜見巡撫許大人。現在做個生意可真難,哪路神仙得罪了都受不起。又要花錢了。”
“他們那種人,對錢比對誰都親。”方靜波不屑地哼了一聲,“要不我還是和金領事說下,叫他去嚇唬嚇唬他們好了。”
“謝謝,”桑妤抿嘴兒一笑,“不過,還是我自己去下好,日子還長呢,免不了有個磕磕絆絆的。多幾個朋友,多條路啊。”
方靜波笑了,“恩,反正我們密斯桑大班有的是錢,就當打發了叫花子好了。只要能保證水路的暢通,什麼都有了。”
“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誰花不是花呢。”桑妤一甩手,眨着眼看看方靜波,“密斯特方,您的好消息呢?”
“哎呀,您要不提我差點忘了。”方靜波呵呵一笑,“前幾天咱們商量的那些發電、冶煉設備,我已經聯繫好了寶順洋行的徐昭珩。還是老辦法,用生絲、絲綢和茶葉,還有金銀、玉製的藝術品抵償貨物的款項。哈哈,我們金大班同意做中保,下午咱們去和寶順洋行簽定個合約。”
“哎呀,這可真是個好消息。看來密斯特方就是厲害。”桑妤拍着手,高興地叫着。
“多謝誇獎。”方靜波嘿嘿地笑了笑,又有些擔心地問,“密斯桑,這麼多的設備,一旦將來壓在我們的手上,那可不是個小事呀,您真的有把握一定能賣出去嗎?”
桑妤點了下頭,“我夫君正在聯繫買家,您儘管放心。如果出現萬一,您和羅主教的利益,我一定保障。”
“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方靜波搖搖頭,端起酒杯抿了一下,認真地看着她,“我不是看中錢才和您合作。說實在的,我只是想爲這個國家出點兒力氣而已。”
“那更要感謝您了。”桑妤微笑着說,“我是個婦人,沒有密斯特方想的那麼多。可家祖有遺風,那就是經商之道重在心誠,我首先要對得起您和羅主教對我的信任。”
方靜波點點頭。其實,他心裡覺得這位密斯桑是個有些背景的人,從她由武昌運來的大批貨物來看,密斯桑應該在天京那邊有朋友,或者說至少有合夥人。未必一定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是單純依靠在武昌和九江的分號。他本來想透透密斯桑的口氣,如果真像他想象的那樣,他想找個機會去天京看看。不過,現在聽着她的的話,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密斯桑,您該把您的先生儘快請到上海來了。這裡的事情這麼繁雜,夠您忙的。”方靜波似乎很隨意地說着。
“是啊,”桑妤笑了,“我寫了好幾回信催促他,說要是沒有您密斯特方的大力幫忙,就是把我劈成兩半,也忙不過來的。估計就最近幾天,我先生就到了。”
“太好了!”方靜波其實有些言不由衷,“來了我一定好好請下您夫君,也好好讚美讚美密斯桑。”
“密斯特方可真會說話啊。”桑妤臉有點兒紅了。
“呵呵,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方靜波笑了笑,“恩,密斯桑,還有一件事情想和您商量一下。”他略微沉吟了一下,看看門口,又轉回頭,身子向桑妤湊了湊,輕聲地說,“金大班做軍火做瘋了,他想把旗昌洋行的一艘火輪船,連同剛到港的整船軍火偷運到鎮江去。叫我問下您,能不能幫着聯繫下鎮江方面。”
“這個很難,”桑妤輕輕搖搖頭,“我家夫君在那邊沒有熟識的人。不過,我想他們也一定和這裡的叛軍一樣,渴望得到軍火。這樣吧,咱們回頭派個商行裡的夥計先去鎮江那裡摸摸底,看看是不是有的賺。等有了可靠的消息再說。還有啊,您務必要提醒金領事。許巡撫他們一直對咱們的軍火交易不滿,要不是有羅主教和您的幫襯,他們早把我當走私犯拿了。他們最近對走私販運軍火盤查的很嚴。去鎮江不同於在租界,在租界他們拿不到我們的證據,而長江上有他們的水師,一旦被截獲,那可是人財兩空的事情。”
“恩,密斯桑說的有道理。我會勸阻金大班沉住氣的。”方靜波心裡佩服着桑妤那種絕不惟利是圖,不記後果的風尚。她要是個男人,那一定是個能成就大氣的人。他摸出懷錶看了看,笑着站起身,“好了,我就不打攪密斯桑了,免得影響您的安排。”
桑妤也站了起來,伸出自己的右手,“那您就先忙,晚上咱們再見。”
方靜波輕輕握着她柔軟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口。
“夫人,咱家老爺來了!”隨着一聲歡叫,女僕藍香跑了進來。
方靜波順着聲音向門口一看,不由得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