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在此後接下來的日子裡,紅二十五軍在新鄉城下展開,紅三十一軍及紅三十二軍一部直指衛輝府城汲縣及淇縣,使得張樹聲等人窩在幾座城池內不敢輕舉妄動。而雖然沒有能夠成功堵截住張樹聲、潘鼎新逃竄的紅二十二軍,卻在北取獲嘉縣得手,又緊跟着東渡清水河,經過了一番激戰之後,以風捲殘雲之勢迅速攻佔輝縣,徹底封堵住了衛輝境內滿清忠義救國軍退入山西之路。
更爲可喜的是,龔德樹副總指揮傳來消息,韋俊率領的方面軍左路軍歷經千辛萬苦,已經兵出太行,並與任華邦和牛宏升率領的人馬分頭在邯鄲和安陽會合。爲了支援邯鄲、安陽方面的作戰,龔德樹與石鎮倫已經開始集結位於開州、滑縣和浚縣等地的紅二十六軍主力,準備發起湯陰戰役。
如此的形勢,不能不說是一派大好。可在部署對盤踞在新鄉、汲縣、淇縣三城內的張樹聲等部進行全面攻擊的會議上,石祥楨還是忍不住怒氣沖天的舊事重提。
“張宗禹,你小子行啊,你是鹽沒我吃得多,一對一的單打獨鬥你也更不是我的對手,可謂就不明白了,你從哪兒學來的這麼狂妄!”這裡,衛輝前線四個軍的將領們剛剛入座,那邊兒的石祥楨就使勁地推開自己面前的椅子,又拍桌子又瞪眼,衝着似乎早忘記了過去的那些“窩囊事”,正在跟身邊的譚體元有說有笑的張宗禹吼了起來。
“戰前不僅單單是我,就是張、龔二位副總指揮也跟你說過不止一次兩次了,如今我們是正規的天朝紅軍,不是以前你在豫南遊擊的時候了,更不是當初的捻子,絕不能天是老大,你是老二,自己想幹什麼就什麼。大軍作戰,只有號令嚴明,纔是保證勝利的首要條件。可看看你,你在原、陽城下都幹了什麼?”
“我……我當時只是想……”張宗禹一時竟被罵愣了,年輕的一張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剛剛說了這半句話,就趕緊低下了頭。
“你想?”石祥楨這下更來氣了,“你能,你行,你就是想吃獨食,可你耽誤了多少我們寶貴的時間,付出了多少兄弟們血的代價?紅一軍和教導旅當初長途奔襲威海衛,卻以幾乎是對等的兵力,全殲沙俄鬼的威海衛軍團,靠的是什麼?難道靠的就是你想?大家都看到了,張樹聲等人不是豆腐渣,他們手裡的洋槍也不是燒火棍。如果不是你當時死皮賴臉,糾纏得張副總指揮難以下決心將譚體元軍投入戰陣,兩個軍包圍原、陽兩地,張樹聲和潘鼎新早就沒有了今天……不要以爲你是林主任嘉獎過的遊擊英雄,就尾巴翹到天上去了。更別以爲是你拿下了延津,前面的罪過就一掃而光了。我告訴你,在大規模的正規戰面前,你比在座的各位那一位都不如。這也就是今天,要是放在幾年前,像你這樣無法無天的敗將,早被解往天京東王處治罪了。充好漢可不是你這麼充的,你也學學人家葉芸來。葉軍長已經單槍匹馬進河內去了,人家那可不是爲了一時的心血來潮,就拿着自己的腦袋去混個英雄玩玩,而是胸有成竹。不出兩天,懷慶鎮的滿清軍隊就會在葉軍長的感召下,起兵反清。”
“石總,宗禹雖然年輕好勝,但畢竟想法還是好的。”看到被斥責的頭都擡不起來,張樂行的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兒,“要說起來,倘若紅三十一軍真的獨力解決了原、陽二城,即便損失稍大些倒也能容忍,畢竟可以保持住譚軍長部隊的銳氣,對後續作戰有一定的好處。也正是有這種考慮,我纔沒有堅持換下宗禹。所以,這件事情說來說去,還是我的決斷不夠……”
“是,是你的決斷有一定的問題。張副總指揮,你的問題是過多地念及了與部下之間的老交情。”石祥楨看看張樂行,語氣緩了緩,“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天朝的柱石,也都是咱們的親兄弟,在天朝大業面前,哪裡又能分得出彼此和遠近?大家都清楚,紅二十六軍北渡以來,先是協助紅三方面軍的林啓榮,之後又輔助任化邦和牛宏升兄弟的紅三十二軍,表面上看,一直就沒有什麼大的作爲。紅二十六軍軍長是誰?那是石鎮倫,可是我的本家兄弟啊,難道我就不想他立大功於天朝?可有人吃肉,就得有人去喝湯。我沒有林主任那麼多的大道理,但我知道一點,只有天朝獲得的無尚榮譽,纔是咱們作爲一個天朝軍人的最高榮譽。”
說完,石祥楨又鐵青着臉盯着無地自容的張宗禹,“爲了以示懲戒,我行使總指揮的專權,從現在開始,張宗禹紅三十一軍副軍長一職只能作爲暫時代理,至於如何以後處分,一看你本人的表現,二等北方行營的批覆。”
“宗禹這孩子是我的同族侄兒,稱得上是機敏、果敢,唯一不足的,就是身上多了些少年的衝動。石總當年直接在會議上說的那些,除了對宗禹的斥責之外,也有對我平時太多地親近捻子出身的將領有關。從打天朝紅軍一建立的那天開始,軍中最反對的就是拉山頭、起派別。一起共事一段時間了,我知道石總就是那麼一個沒遮攔的脾氣,想到哪兒就會乾脆地說到哪兒,根本不管你高興不高興……”
這是張樂行對當年的追憶,“其實,儘管如此,我當時的心裡也是多少有些感到不舒服。會後,我找到石總,當然不是爲了解釋我決沒有拉山頭的想法,而是出於對宗禹以後命運的關心。要知道,林主任對各個方面軍主管將領的意見,一般可都是相當尊重的,石總真的要是報上去免掉宗禹副軍長的職務,北方行營必定是照準無誤。說來說去,我那時還是有私心在作怪。”
“……石總聽了我的話,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後哈哈地笑了。他說你以爲我還真是要撤了他呀,哪裡有那麼回事啊,我就是想嚇唬嚇唬他。響鼓還得重錘敲,一個年輕人走的路太順了,未必就是一件好事,那是會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說完,還一再囑咐我要嚴格對宗禹保密。保密是保了,不過,在這邊兒放下了心的我,可是又開始對那邊兒的宗禹提起了一顆心。這孩子承受得住這種嚇唬嗎?”
“唉……後來的事情發展叫我看到了,與石總相較,我覺得我對於自己侄兒的瞭解,都還趕不上石總了。表面上看,宗禹是垂頭喪氣離開總部的,可一回到軍中,馬上就換了一個人一樣。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切的所有戰前準備,事無鉅細他都要去親自過問,反覆覈實。力爭萬無一失,可是省了我的心。全線一打響,從軍裡到師裡都很不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瞪着汲縣和淇縣,不放過城內出現的一絲一毫異常變化。兩天後,懷慶鎮溫德勒克西部起義反清,隨後紅二十二軍和紅二十五軍力克新鄉,全殲潘鼎新所部及團練四千餘人。再加上邯鄲、安陽、湯陰三戰天軍連戰連捷的消息,也同樣傳進了滿清忠義救國軍的耳朵,迫於危局,淇縣的唐殿魁部試圖趁着天朝紅軍兵臨城下的力量還薄弱之際,放棄淇縣,利用夜色掩護,向衛輝府城靠攏。”
“一出城就衝破了我軍‘脆弱’攔阻線的唐殿魁開始一定會很興奮,可惜的是,他也只能笑上那麼片刻的功夫。由於戰前準備做的好,我們預想的方案中,就有淇縣之敵會投奔衛輝的可能性,在淇縣與懷慶之間的長屯早就預先部署了一支人馬。在長屯的紅一百二十二師一團迎頭攔住了唐殿魁的去路,面對着無論是人數,還是兵器都大大超越於自己的敵人,堅守長屯一個多時辰,始終沒讓敵人前進一步,爲軍主力合圍唐殿魁贏得了寶貴的時機。”
“說到圍殲唐殿魁,這裡面還有一個插曲。衛輝城下本來是由我們軍及配屬給我們的紅二十二軍一個師負責圍困,如果大軍一旦撤走北上參加圍殲唐殿魁部,而城內聚集的張樹聲、吳長慶是不是會趁機出城夾擊?這是我們又必須要顧忌的事情。這種情況下,豫南及魯西南遊擊作戰時的經驗起到了大作用。宗禹帶着三個師撤離衛輝撲向長屯,我則指揮餘下的兩個師開始了‘攻城’。按照宗禹早做的準備,我們藉助衛輝東面一段城牆外的地勢,順坡將上面zha藥包裝得滿滿的一輛大車下放,大車呼呼隆隆直撞到了城牆根。之後,幾十個弓箭手對着那一大車zha藥火箭紛飛。轟隆一聲,腳下的大地使勁一抖,等到煙霧散去,厚厚的城牆被炸塌十幾丈……”
外面的圍城兩天了而不攻,城裡面的張樹聲就覺得此中必有文章。輝縣沒了,這府城又被包圍,新鄉那邊兒的潘鼎新一定好受不了。可現在,他已經不像在原、陽前線那樣,那麼的好鬥了。北面,邯鄲、安陽、湯陰都丟了,東面那就更甭提了,早就是赤旗一片,最恐怖的是連西面的潞安府、澤州也都成了“赤匪”的天下。他感到自己像是淪落到了一個荒涼的孤島上,只有老老實實地養精蓄銳坐守這孤島,興許還能指望着俄國朋友們及朝廷發來大軍的救應。
於是,就連夜裡睡覺都要睜着半隻眼睛的張樹聲,與吳長慶倆人拼命地加強城防。可哪知道,這些“赤匪們”,要麼不打,一打居然就是出乎意料。放着城門不打,竟然在人馬稀少的東城牆中段呼啦一下子就給弄出來了一個大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