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別說,河內城裡的綿洵,就是在盤算着要跑。只不過他可不是毫無計劃的瞎跑,而是另有圖謀。換句話說,即便就是天朝紅軍不這麼出人意料而又來勢洶洶,綿洵也要準備着走。
駐紮河內,麾下握有七個協重兵的綿洵,早在幾天前就接到了一封正由濟南趕奔京城的載垣發出途中的信。信上載垣告訴他,李鴻章現在根本不在衛輝的軍中,而是已於十幾天前秘密趕去了京城。雖然現在京城方面還沒有確鑿的消息證明李鴻章都做了些什麼,但是,依照李鴻章的本性,使出來的斷斷不會是什麼善招法。作爲兩個私交甚好的好朋友,載垣希望綿洵多從整個滿族生死存亡的大利益出發,掌握好手下的軍隊不要被李鴻章等“後黨”利用,並在適當的時機帶領部分人馬回京勤王。當然,不用細說,載垣的“勤王”勤的是誰,綿洵一看就明白。
正是由於載垣的這封信,綿洵三天前就開始在做着“回京勤王”前的各種準備工作。他先是把一直放在身邊加以親自監督的具有“後黨”嫌疑的阿隆阿協從河內趕到了孟縣,眼不見爲淨,又把得力干將溫德勒克西的一協人馬由澤州、陽城一線火速調進河內,以備在他離開河內之後,接替自己繼續控制懷慶和晉南兩鎮的兵馬。同時他還要求散駐懷慶各地的彭基品、顧雲彩兩協兵馬火速向修武、濟源兩座縣城集中。
他最後的這一手,其實是在預備着一旦他離開後,緊靠李鴻章防地的軍馬會遭受到來自淮系忠義救國軍的暗算。駐紮在滑縣、封丘、原武、陽武、新鄉及汲縣這個圈子裡的忠義救國軍,那可不單單都是李鴻章的“李家軍”,其中還有戰鬥力更是在忠義救國軍中數一數二的四個精銳協。而他手下的這些個協,除去溫德勒克西及阿隆阿這兩隻軍隊因爲建軍早,還能算是有戰鬥力之外,其他的都是在擴軍中倉促組建起來的,與淮系根本就不能一比。
別的不說,僅僅從這次緊急調動各處人馬的行動中,綿洵就看到了各路軍馬的內在實質。溫德勒克西的軍兵都遠在河內六七十里外,接到調動的軍令之後,兩天多的時間就全部開進了河內城。阿隆阿雖然滿腹牢騷,一百個不願意去守河口,可怎麼拖拉,到昨天黃昏爲止,他的最後一支軍馬也進了也在嚴令下進了孟縣。等再看看彭基品、顧雲彩,簡直能把活人氣死,反過來再把死人氣得爆出三尸神來。進行集中的兵大爺們像是羊拉屎,哩哩啦啦沒完沒了,說是集中,更像是搬家,還搬得亂七八糟啥新鮮玩意兒都給你來點兒,鬧得懷慶府是雞飛狗跳。三天過去了,據說是才集中了六七成,如果不是對岸的太平紅軍殺過來了,還指不定要鬧騰到什麼時候纔算一站。
阿隆阿剛到孟縣,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一宿,就遭到渡河紅軍夜襲的消息,綿洵天不亮就知道了。先是有突圍出來的信使告急求援,後是有零散的敗兵陸陸續續跑了回來,可瑞麟根本不拿這些當成一回事。在他的心裡,阿隆阿這個混蛋早就該死,既然他整治不了他,如今能借太平紅軍之手清除這個異己份子,他何樂而不爲。唯一叫他感到稍微有些心酸的,就是很可能這下子也會白白搭進去了那個何勝必。何勝必這小子乖巧聽話,總算是個幹才,細想一下,自己手下的幹才不多啊!
救不救阿隆阿,主意很好拿,但面對還走不走,怎麼走的這個問題,綿洵還真有些吃不準了。當初兵敗皖北,就叫他很是丟失了一些面子,還飽受到了李鴻章等人的暗地恥笑,如果還按照原計劃走,豈不是成了臨陣脫逃?可若是不走,京城裡真要起了什麼變故,議政王弈忻倒了臺,嘿嘿,那個結局還有可能是更悲慘。圓明園裡的那個太后有多狠,他是早有耳聞的,就算放開這個兇惡的女人不說,那個李鴻章也不是個善茬兒,殺起人來可不會比那個太后哪怕是手軟一丁點兒的。
“大人,彭基品、顧雲彩兩位大人詢問,是全軍部署城防,還是按照前番的部署,繼續抽掉兵將……”
聽到幕僚的這個稟報,綿洵上脣的兩撇小鬍子氣得登時就朝着兩邊兒立了起來,“怎麼的,這回都跑回來了?哼哼,我可是沒催他們啊,怎麼不接着搬、接着鬧騰了?”
溫德勒克西這個時候正好進了綿洵的帥府,他看看張着大嘴呆愣愣在那裡的帥府幕僚,又衝着綿洵一抱拳,“大帥,溫縣和武陟也都落入了他們的手裡,可奇怪的是,一整天了,城外除去出現過少數他們的遊騎之外,卻沒有任何要對我們這裡發起攻擊的跡象。”
綿洵點點頭,衝着還在那裡呆愣着的幕僚不耐煩地一揮手,“去去去,他們的事情一會兒再說。”看到幕僚一溜煙兒地跑出去了,他示意門口的侍衛將門關好,這才拉着溫德勒克西坐了下來。
“放逸啊……”綿洵話沒怎麼說呢,就連聲哀嘆,一腦門子的官司,“你說說,這好好的怎麼就一下子打上門來了呢?”說着,他隨手抓起小茶桌上的一張報紙,不停地抖動着,“你看看,他們在這上面不還是在歡唱着和平嗎?這說打怎麼打上了呢?真是……真是……”
溫德勒克西,字放逸,斯爾瓜氏,蒙古正紅旗的貝子,由於能騎善射,還在咸豐活着的時候,就頗得咸豐的賞識,年紀輕輕就做了黑龍江的副都統,如今是懷慶鎮忠義救國軍的鎮統。他不看也知道,大帥手裡抖動着的那東西,是十幾天前的太平紅軍印製的報紙。不過,大帥現在提出來的這個問題,可是太難叫他回答了,因爲他自己也是想不通。
“大帥……這個……這個……”
綿洵其實根本沒想聽他的回答。他再次長嘆一聲,把手裡的報紙輕輕放回到茶桌上,有些睏倦的目光盯着溫德勒克西,“放逸啊,關鍵是這打起來的時機不好啊,唉……本帥……本帥真是進退兩難了……”
有些愚鈍的溫德勒克西直到這時才聽明白了大帥的意思。他看看瑞麟,沉吟了片刻,“大帥……大帥還是在想着京城那邊的事情?”
“是啊,雖然彰德府那裡有綿詢,可綿詢畢竟只是個襄理,李鴻章既然敢離開軍營,按照他的性情,自然就不會沒有一個妥善的安排。一旦京城有事,只怕綿詢出不了什麼大力啊……本帥就是想請教請教你,這種情況下,本帥還能離開這裡嗎?”
“大帥……”溫德勒克西也是一聲嘆息,不過,很快他就以一種堅決的口吻勸到,“大帥不僅應該走,還要立即連夜就走。”
“爲什麼?”不知是不是溫德勒克西的堅決有些太突然了,綿洵倒有點兒疑惑了,“再說……再說這個時候走,總是有些……有些好說不好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