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棄文從武的劉嶽昭的這幾年軍旅生涯,那可真是頗富傳奇色彩。
當年由於被曾國藩遣去廣州購買洋炮,恰恰又因爲水土不服延遲了歸期,劉嶽昭帶着留下來照顧自己的兩個兄弟,從而躲過了湘軍覆滅所帶給他們的本來應該有的厄運。當然,也就缺少了對那種兇猛激烈大戰的理性及感性認識。
雖然此後的日子裡,他們兄弟三人追隨勝保大軍東奔西跑了一些日子,畢竟能力和實力都有限,有了忠義救國軍這張王牌的勝保,並沒有、也不可能會把他們這些“烏合之衆”放在獨當一面的關鍵位置上。
這樣一來,在劉氏三雄自嘆英雄毫無用武之地的那段日子裡,也就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大戰鍛鍊,淨跟在大軍後面忙忙叨叨做些類似保衛倉廒、站崗放哨查個路引什麼的事情了。不過,大事沒做成,大的驚嚇自此開始倒是沒少挨。能從太平軍的大口袋裡鑽出來的人,所受到的那種驚嚇,估計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出來的。
勝保大軍從皖北逃竄至豫南,最終遭到全軍覆滅的悲慘境遇之時,劉氏三雄正是因爲不受勝保的重視,再次躲過了一場浩劫。接着,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又以巧妙的化妝術,在洛陽大戰就將進入到太平紅軍大舉攻城階段之際,裝扮成了窮困潦倒的三個啞巴,破衣爛衫,每人抱着一個帶泥的生土豆子一通的狂啃,居然混雜在逃難的百姓之中,從被圍得“蒼蠅都不可能飛出去”的洛陽成功脫逃。
真是機緣巧合,連屁滾尿流的終於逃上了黃河北岸,儘管整夜做噩夢卻是對太平紅軍恨到了腔子裡的劉氏兄弟都沒想到,當他們那些被掐頭去尾,經過加工過了的“三年英勇壯舉”一遞進忠義救國軍的招兵事務衙門,一下子就得到了發誓要與李鴻章唱對臺戲的綿洵的極大賞識。
忠義救國軍需要富有戰爭閱歷、又具有高等級文化水平的將官,尤其是他們又是李鴻章所不願意籠絡的湘籍子弟,這種人要是籠絡到自己的麾下,那是再好也沒有事情了。於是,翹首盼望着能被忠義救國軍收納,解決解決形同喪家之犬窘狀的劉氏兄弟,被綿洵從李鴻章淘汰下來的名單中收了起來。
爲了劉氏兄弟,綿洵是下了大氣力,不惜動用包括慈禧太后在內的京城裡的各路力量,繞過李鴻章向聯軍總部的俄國朋友“攻關”,甚至還不惜以辭職相威脅,最終他如願以償,而劉氏兄弟也是立馬搖身一變,從三個爲人所不齒的“逃兵”一下變成了忠義救國軍的“大員”。不僅如此,在綿洵的提攜下,劉嶽昭更是芝麻開花節節高,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就由標統、協統騰雲駕霧一般,直坐上了鎮統的寶座。
可這真的總是真的,假的從來真不了。不打仗什麼都好說,一聽到了槍炮響,劉嶽昭就會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倒黴的曾國藩,悲慘的勝保,更有那被鐵壁合圍的洛陽城等等。洛陽城可是夠得上是城堅壕深了,即便那樣都尚且不足以擋得住一打起仗來就如同是一大片瘋子似的太平紅軍的強大攻勢,眼下這個牆高不過兩丈,護城壕都沒來得及完全開挖出來,簡直就是一個彈丸之地的芮縣城,能抵得住太平紅軍?
解決“怕”的唯一辦法,最好的就是抱團取火了。所謂人多勢衆,人多壯膽。劉嶽昭當然不會這麼跟部下說,他是懂兵法的人,變通的說法有的是。既然太平紅軍圍上了縣城,而我們在外面,也就是太平紅軍的背後,還有兩標的人馬,如果一方面堅守芮縣城池,一方面火速調那兩標人馬回援,對天平紅軍來他個反包圍,而我們再來個中心開花,豈不美哉?其實,直到現在,劉嶽昭還是認爲風陵渡和永樂渡都還在他的手裡,這些前來圍困芮縣的太平紅軍不過就是得了蒲州的便宜,纔會突然兵臨城下的。
餘廷璋率領紅九十師二團在茫茫黑夜中“圍”上了芮縣縣城。這種包圍,其實在一開始只能算作是一種騷擾,如果不是黑夜的掩護,如果不是劉嶽昭錯誤地估計了形勢,本來是對芮縣根本就構不成威脅的。
按照起初的部署,紅九十一師除了要保障後續大軍的順利登陸之外,主要的任務就是在紅九十師配合下,以優勢兵力快速、徹底消滅黃淳熙部。可韋俊親歷戰場之後,卻改變了原有的部署。他要求擔負警戒芮縣方向的紅九十一師二團、炮兵營,及隨後陸續上岸的三團和師直各部直接撲向芮縣縣城,不僅要造出突襲芮縣縣城的聲勢,迫使劉嶽昭緊急抽調永樂的劉銘傳救援。而且還要在中途抗擊住劉銘傳的援軍,爲紅九十二師殲滅該部創造有利的條件。
餘廷璋自然是要不折不扣地執行韋俊的命令。不過,到了芮縣的餘廷璋可是就不能不在心裡捏起一把汗、暗暗地叫苦了。打也打了,本來安安靜靜的芮縣城該亂起來的也亂起來了,可自己手裡的兵力不足啊,一個團的人馬分成了四塊,哪一塊都脆弱的厲害,這要是一旦城裡的劉嶽昭並不按照韋總的如意算盤去調動永樂方面的軍隊,而是集中人馬殺出來進行決死一戰,自己恐怕是很難抵擋得住。
餘廷璋想不到劉嶽昭及其部屬在昏睡中被打醒後,第一反應的是如何能保住城池,絲毫也沒有考慮到反擊,甚至都沒有仔細查看查看外面到底來了多少的圍城人馬。
可韋俊考慮到了。在劉嶽昭的腹地對他採取這種所謂的掏心戰法,劉嶽昭既然熟讀兵書,就不會猜想到天朝紅軍只是虛張聲勢。敢在戰場上呼兵喚將的人,那誰就都不是傻子,哪一個會甘心情願地拿着雞蛋朝石頭上撞?沒有金剛鑽,咱韋俊敢上你劉嶽昭的門上攬瓷器活兒?
當然,直到他親眼看到城內的一小股亡命徒拼死“殺”開一條血路突圍而去,等到三團、師直各部陸陸續續由風陵渡方向火速開來,餘廷璋也開始了人多膽子就壯的好心態。再看到黎明的一條條溝谷內,紛紛冒出來的特務營、一團的得勝人馬的時候,餘廷璋的大嘴更是合不攏了。
當太陽的光亮終於驅走了黑暗,站在城頭上拿着千里眼團團轉磨的劉嶽昭心裡突然有了些異樣的感覺。不對呀,爲什麼太平紅軍在黑夜裡熱熱鬧鬧地打了那麼一陣子,把大家嚇得心驚肉跳之後,就始終是圍而不打了,而如今卻是人馬漸多?莫非剛開始的時候他們根本就沒來多少人?糟糕,爲什麼當時不適當反擊上一下,試探試探他們的虛實呢?
不過很快,劉嶽昭又給自己找到了藉口。自己的對手不僅不傻,還都是人精子,這些現在才露面的人馬,其實當時指不定都掩藏在什麼地方,就等着自己的人馬出城呢。堅守城池的第一要義就是不能衝動,不能在無謂的反擊中損傷自己的有限實力,他回想起當初那些“前輩們”的失利,哪一次不是因爲意氣用事而陷入了對手精心設下的圈套?
可說服了自己的劉嶽昭,卻還有一個問題沒有鬧明白。爲什麼一個多時辰之前就已經殺出重圍去調黃淳熙、劉銘傳的兵們,直到現在也還沒有把一個的援兵整回來呢?劉銘傳這個安徽的混蛋,在好不容易有了這種可以發泄私憤的時刻,恐怕更願意看着自己去死,而不會賣力氣的。可黃淳熙不應該呀,那可是自己忠實的擁戴者?
劉銘傳再次跑上了西城,恨不能把千里眼一下子捅進眼眶裡,拼命地伸長有點兒偏細的包嫩嫩的脖子,張望、再張望。越張望,他的白臉也就越白。所有能看到的溝谷口上,除去太平紅軍不時地閃現,再無其他。
壞了,黃淳熙恐怕是遇上了麻煩、自身難保了!劉嶽昭心裡一顫,急急忙忙又跑到了南城,呼哧帶喘地登上了城樓子的最高層。透過千里眼,他的視線跨越城外嚴陣以待的大批天朝紅軍將士,集中在了遠處的山樑上,那是劉銘傳部前來芮縣應該走的最佳路線所在。可劉銘傳看得眼睛都酸得止不住地要流淚了,山樑的道路上根本就不見任何的人影兒。
劉銘傳,好兄弟,快來吧,萬惡的“赤匪們”居然樂極生悲忘記了在這裡設置防禦,只要你劉銘傳兄弟一出現,居高臨下施展出你劉兄弟的高超絕倫武功,“赤匪們”就會作鳥獸散了,到時候……
似乎又忘記了自己與劉銘傳之間還有那麼多齷齪的劉嶽昭,不知道是眼睛花了還是怎麼的,他好像朦朦朧朧間看到了山樑後面升騰起了一陣淡淡的縷縷硝煙。他趕緊使勁揉了揉潮溼的一隻視力最佳的右眼,再次扣上千里眼。
哈哈,果然是天遂人願啊,劉銘傳,我的好兄弟,你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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