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嘟嚕的那一大套雍正的話,到底說的是什麼?杜翰當然知道。雍正說了,雖然我是外國人,可現在已經是你們這裡的主人了。我既然能把你們當子女一樣的來看待。你們自然就應該對我像對你們的慈父一樣的來感恩戴德。你們如果膽敢藐視我,或者有非議,那你們就是一羣不顧倫理的匪類,還有什麼活着的價值?
雍正還奉勸大家牢記綱常倫理之重要性,他告訴那些被佔領區的人們,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是很遠,現在我既然已經是你們的君王了,你們就只能是卑賤的下等奴隸。要好好地聽聖人的話,必須要有強烈的君臣觀念和意識,必須要把我這個爲君者當成是父親,不,應該是比父親還重要的東西。如果你們的心裡要是不時刻裝着我這個君王,你們就是一羣沒有人倫、喪盡天良的地地道道的禽獸。如何膽敢忤逆我,就是老天爺也不會寬恕你們!所以,不要小看了我們夷狄,我們都是英明的君主,也就是與聖賢一樣的高雅之流。而你們華夏的那些亡國君主,不過就是禽獸之類的罷了。
杜翰與那位也以儒者身份自居,卻把自己死死地捆綁在慈禧這架戰車上的李鴻章不一樣,他感覺自己應當是個真真正正、有假包換的儒家衛道士。真是因爲如此,他才百般看不上這位躲在簾子後面,實際上操縱着大清所有大小國事的葉赫那拉氏。在他看來,所謂的“垂簾聽政”既有傷風化,又違背聖人之道。女人嗎,本分就應當是老老實實地在家裡相夫教子,打理大理家務,看好竈房足以,有老爺們在家,即使吃飯你都不能跟着一起上桌,還談何參與國政?也不知是哪些混蛋翻騰出來這麼一個“垂簾”,哼,躲在簾子後面我就不認識你是誰了?所以,這次恭親王奕忻一發動宮廷政變,年初曾經被慈禧罵的一無是處,似乎只會混吃等死的杜翰,是一百一的跳着腳、舉起雙手贊成,甚至激動的有好幾宿睡不好覺。
按照他的意思,奕忻等人採取的幽禁葉赫那拉氏的做法,他都覺得多餘,爲了免除後患,應當立即秘密處死纔對。可惜,奕忻那邊兒還沒說服,俄國人首先不幹。結果,葉赫那拉氏在俄國人的護持下,安然地去了圓明園。杜翰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了。
作爲軍機大臣、兵部尚書的杜翰,莫非真的就和奕忻、載垣等人是一條道上的人?其實不是。扳倒慈禧,這個共同的目標叫他們暫時走到了一起,如果不是奕忻聰明,照舊扛着金鑾殿上那位只會咿咿呀呀叫喚的同治皇帝這杆大旗,而是真的接受載垣和端華的建議,自己坐上也許本來就該屬於他的皇帝寶座,那杜翰就絕對要和奕忻他們翻臉。不懂得三綱五常的,哪裡能稱得上是具有儒者風度?別說同治太小,就是同治是個傻子,他既然“受命於天”,那就是他的主子。他忠於的是大清,而且是皇上的大清。
當然,俄國人他也惹不起。在這方面,他和李鴻章一樣,而且同樣還都是“曲線救國理論”的狂熱鼓吹者。甚至他自己感覺,自己在這方面的造詣,並不比總是喜歡以大清第一“曲線救國”理論家和實幹家自詡的李鴻章更遜色。說實在的,他根本就不相信李鴻章真的是踏踏實實的讀過幾本聖賢書,不過也就只是知道點兒皮毛而已。
既然是“理論家”,那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會把歷史掐頭去尾的胡亂改造,爲了爲我所用,他們總是喜歡遨遊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之中,自由自在地進行斷章取義,混淆視聽。
“我說曾大人,不要總是拿着那些陳……”杜翰本來接着想說的是“陳糠爛谷”四個字,第一個字纔出口,突然發覺不對路子。他挺挺脖子,使勁兒翻了幾下白眼,就着順臉頰流進嘴裡的汗水,硬生生地把後三個字嚥了下去,“自從我大清一統江山,從歷代聖祖爺直到如今的皇上,哪一個不是通曉中華文化,又哪一個不是尊孔推聖?滿漢一家不是光說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的做出來的。可你們呢?滿口說着似乎只有你們纔是真正的主人,纔是純粹漢人的後裔,可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呢?藐視聖賢,搗孔廟、焚典籍,以天下大同爲由,恣意掠奪私有財產。更有甚者,你們號稱是給百姓以自由和做人的權力,背後卻在青州城大肆屠戮滿城之內的滿人。據我所知,你們還在皖省虐待、殺戮俄國戰俘。難怪你們對釋放戰俘不感興趣了,我甚至都懷疑,膠東被你們俘獲的俄軍戰俘,到底還能現在還能有幾個倖存?”說到這裡,杜翰鄙視地看了曾國藩一眼。
“呵呵……”曾國藩笑了,接着又搖搖頭,“杜先生,您可是太不瞭解我們今天的天朝了,我甚至懷疑,像您對我們這樣的陌生,你們的所謂朝廷怎麼還會派您來談判。”
曾國藩收起笑容,掃視着對面的滿清代表們,“我們不尊孔,但是我們也不反對孔孟。孔孟說的對的,我們都在繼承,錯誤的,一概不予理睬。不僅不理睬,還要告誡全天下百姓,都要謹防走入誤區。但是,我們不會焚書,更不會像你們的聖祖爺修編《四庫全書》那樣去摧毀我們中華民族賴以生存的文化。我們天朝歷來是怎麼說,就怎麼去做,絕不會像你們的所謂聖祖爺,掛羊頭賣狗肉。尊孔推聖?你也太高看你們的主子了,他們不過是迫不得已而已。倘若我們漢族不是擁有幾萬萬龐大的族羣,不是擁有他們永遠也不會擁有的燦爛文化史,我們還能有今天坐在這裡的機會?滿清巴不得叫我們整個民族毀滅。老天有眼,歷史造就了我們,又毫不吝嗇地給我們派來了兩個偉大的領袖,我們尊貴的安、寧二王殿下。如果不是如此,再叫你們奴役這塊土地五十年,我們中華的文化還會存在嗎?我們天朝從來不提倡大漢族主義,天朝的官員、天朝紅軍中,執掌重要權力的各民族兄弟比比皆是,天朝一視同仁。但是今天,作爲一個漢人,我爲有你這樣的同類感到羞恥。”
說着,他把目光由杜翰轉向僧格林沁,“我剛纔說了,如果不是我們漢族先天所具有的種種優勢,我們這個民族就會像今天的蒙古族兄弟一樣,逐步走向滅亡,甚至比他們更慘。”
入關後清王朝所實行的民族等級制度,凡是在座的雙方代表,沒有人敢說不知道。他們把中央和地方政府中的許多重要職位,都規定爲只能有滿人才可以出任的所謂“滿缺”,並專門開設了一種促進滿人致仕的科舉考試。
不僅如此,爲了防止漢人復興,清王朝長期實行的是嚴格的民族隔離政策。他們建立起滿洲封禁政策,不允許漢人移住其王朝的所謂“龍興之地”。清王朝的八旗制度,雖然最初並不是專門爲了牽制、防禦漢人而設置的,但是在入關之後,卻成爲了清王朝統治中國、牽制漢人最重要的力量。正因爲如此,八旗制度不但一直沒有被削弱,反而經過多次的有針對性的改造,而不斷得以強化。
八旗中固然也有着所謂的漢軍八旗,但是不要忘記了,八旗既是一種政治、軍事組織,又是一種生產、生活的組織,八旗組織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社會文化,其中自然類似包括禁止旗人與非旗人之間通婚的等等民族隔絕政策。因此,八旗制度實質上已經具有民族集團的性質,致使很多旗人只知其籍貫爲是否在旗,而根本不知其民族爲滿還是爲漢。
對漢族的民族隔絕政策,早在康、雍、乾三代,在蒙古、西藏和新疆的問題上,表現的尤其明顯和突出。
蒙古、新疆、西藏陸續進入清王朝的版圖,單從“新疆”的命名就可以看出來,清王朝認爲這是由它帶來的新領土。因此,在處理這三個地區最根本的思路上,清王朝是將它們當成是滿族的領地,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中華領土,故此嚴格禁止漢人移居其中,並將當地原有的人民,看作是他們滿族統治者的屬民,而禁止其與漢人間的相互接觸,甚至明文規定當地原住民不許學習漢文,嚴格禁止中華文明在這些地區的傳播。
在這些地區,清王朝採用了與統治漢人地區截然不同的政策,他們基本上保留了那裡傳統的社會制度,給當地原住民以相當大的自治權。清王朝還有意地製造了一種相對漢人,滿族與蒙古、藏族、維吾爾族纔是一個鋼鐵政治聯盟的印象。兩個簡單的例子即可以揭示以上的論斷。清王朝在頒發給當地官員的關防上,所刻印的只有滿文、蒙文、藏文與維吾爾文,而絕對不會刻上漢文。而上述三地權貴在朝見滿清皇帝時所走的路線,也要經過皇帝的再三斟酌,儘可能地避開中原地區,甚至是所有的漢人地區。滿清皇帝接見蒙古、西藏和維吾爾首腦的地方,最主要的不是紫禁城,卻是在地處長城之外、蒙古境內內的承德。這種“接見”的目的,就是要確認雙方的政治關係,在更大的程度上與“會盟”似乎並無區別。
在清王朝的法律制度上,還就這三個有別於“中國”的特別地區建立了起獨自的法律體系。他們在中央六部之外單獨設置了所謂的“理藩院”,專門來處理與這三個地區相關的事務。他們將西藏地區的最高官員“駐藏大臣”、新疆地區的最高官員“伊犁將軍”等重要職務,都規定爲了“滿缺”,將理藩院的所有職務也定爲了“滿缺”或“蒙缺”。很顯然,滿清王朝制定的這些政策的主要目的,絕對不是爲了關照什麼當地的原住民,而是出於作爲一個只有一百多萬人口和三十萬軍隊的民族,最終如何統治整個中國的需要。因爲中華王朝在歷史上屢屢遭受北方遊牧集團的侵略,由清王朝建立的這一政治聯盟無形中從心理上給了漢人以巨大的壓力。清王朝設立下各種牽制漢人的繁雜的政策和制度,這纔是它統治了中國至今兩百多年的結果,更是它能夠統治了中國至今兩百多年的重要原因。滿清的這種統治,是一種地地道道的殖民主義者的行爲。
(讓我們一起爲四川地震災害中的父老兄弟姐妹們,爲那些被瓦礫壓覆着的孩子們,默默地祈禱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