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荷來到這裡是告訴林海豐,昨晚剛剛整理出來的有關南北談判天朝政府一方的絕密草案,在今天上午,果然像林海豐早就預計的那樣,又被別人翻看過了。
在戒備森嚴的北方行營,在林海豐的房間裡,竟然能夠出現這種事情,那個敢於偷摸進來翻看絕密文件的人,想來就一定不會是個尋常的人物。
正像可以毫不介意地當着林海豐這個行營主任的面,與主任夫人大開玩笑,甚至還直截了當地、一點兒顧忌都沒有的把自己的“遠大抱負”公開出來的陳廷香那樣,林海豐喜歡培養自己周圍的將領們,都擁有這種爲了自己的信仰而敢說敢爲,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很自然,在天朝紅軍的隊伍裡,凡是“吃香”的,都是有棱有角、勇於獻身的人。
不過,在那些爲了自己的信仰而勇於獻身的人當中,可絕不單單都是陳廷香這類的人,還有一類,就是像周得桂那樣的。不能否認,周得桂也是一個爲了自己的信仰,而在做着不懈的努力和奮鬥的人。
在當初天京那場驚心動魄的事變當中,爲了他的信仰,周得桂對他“崇敬無比”的北王殿下,在最後關頭可以算得上是來了個反戈一擊,令他得意的是,他再次投機成功。這次,他不但獲得了東王的信任,最難的,是他還深受了那位在任何人眼裡都是神聖無比的安王殿下的青睞。
他榮幸地,幾乎想都不敢想地進入了安王的圈子,當安王殿下離開天京,赴任統掌北方全面軍政要務的北方行營主任的主任的時候,安王還是沒有忘記了他,而且,還把他安置到了對很多人來說,都是最神秘,同時又最具有實力的天朝內務部,並帶着他一起到了徐州,繼而到了濟南。作爲一個對天朝懷恨在心的潛伏份子,他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還就被安排進了北方行營的情報部。
爲了獲得更大的信任,周得桂真是不辭勞苦,兢兢業業,儘管跟在安王殿下也就是主任大人身邊兒的時間還不能說是長,但無論如何都稱得上是克己奉公、吃苦在前、享受在後、積極要求進步了。在博得衆多同行的讚譽的同時,他咬破手指,用鮮紅的指血,寫下了一份堅決要求加入共盟會的申請,親自跪交到主任的手裡,含着熱淚,懇請主任大人發發慈悲,允許他成爲他睡夢中都想成爲的天朝共盟會的一員,並指天發誓,要爲那個他從來也沒有仔細去想過的,而且是聽起來就暗暗噁心的共產主義奮鬥終身。
他感覺到了,林主任顯然是被他的“真情”打動了,他甚至看得出,在林主任的眼睛裡,在那一瞬間,放射出一種異樣的光芒。他還記得,林主任當時拉起他,用極其溫暖的語調,充滿愛意地責備他,有心就可以了,何必要走寫血書這樣的道,這會傷害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必須要養護的好好的,用來去和真正的敵人拼搏。當然,林主任最後還說到,他對天朝共盟會的熱愛他已經明白了,希望他能夠在以後的實際行動中,更嚴格地要求自己,接受組織對他的考驗,爭取早日成爲光榮的天朝共盟會之一員。
春風得意嗎?周得桂至少可以這麼來形容自己。他深信不疑,他已經完全獲得了林主任的信任。尤其是當他苦思冥想,正在犯愁如何找到一條既安全又可靠的秘密通道,與河對岸的他的大清聯繫上的時候,這一點就立即被得到了驗證。因爲,又是那位“可愛、可敬的安王殿下”,關鍵時刻給了他一個絕佳的機會。
大清第一硬女子,那位丈夫爲大清光榮殉國,情願以死喚醒全大清愛國熱情的沈夫人,林普晴,在被天朝紅軍抓捕後,又釋放了,而擔負“禮送”沈夫人過河出境的重任,偏偏就是林主任親自點名,落在了他的身上。於是乎,利用沈夫人的光榮迴歸,他順利地與北岸接上了關係。不僅是接上了關係,這次還是和不遠萬里來到大清,幫助大清朝抗擊太平天國惡賊的俄國朋友直接建立了聯絡。
周得桂真的好感激“安王殿下”,“安王殿下”乃是天下第一大才,是他把自己培養成了一個天下少有的特殊人物,雙重奸細。
至於那個關於太平紅軍沒有主力去膠東及有關太平天國政府對南北和談的秘密決策的等等重要軍事政治情報,就是他當時通過那位沈夫人帶到北岸去的。當然,他有點兒背興,誰知道那個本來應當是擔負給韋正的紅十軍做後應的紅一軍和教導旅,竟然擅自溜到了威海。這第一次發送的情報,召來的自然是俄國主子的咒罵。
對於主子的咒罵,周得桂倒沒有在意,反而更促進了他的工作熱情。南北和談開始了,這是一件關乎到大清朝生死命運的大抉擇,他豎起耳朵,睜大眼睛,蒐羅一切可能蒐羅到的情報,要爲大清在談判中能夠隨時掌握主動權做貢獻。
命運似乎對他總是那麼的好,和談代表們及各國觀察團紛紛齊聚濟南,他們在濟南的安全保衛事務頓時成了頭等的大事。爲了做到萬無一失,北方行營情報部受命指揮剛剛由他們負責籌建起來的濟南安全部隊,承擔滿清代表團及各國觀察團的安全防護任務,而他,則直接負責俄國觀察團的保衛,並對中間出現的任何事情,直接有呈報林主任的權利。
由於不願意與民爭食,紅軍食品供應出現困難,因此,如果沒有來自北岸的進攻,天朝紅軍在河南、山東沒有任何近期的大規模作戰安排,而且,在此兩省的紅軍主力中,已經有近七成的部隊都上了抗洪第一線。陝甘回回叛亂,更是給那邊兒的紅軍和天京的匪首們帶去了極大的壓力,爲了兌現太平天國自己高喊的民族平等口號,儘管紅軍各部對回回叛亂怒不可遏,但是,紅軍近期同樣不敢大規模對回回宣戰……
利用可以直接去主任“官邸”稟報的便利,周得桂得到了諸多類似上述的機密情報,一條不拉地,再傳送到俄國主子的耳朵裡。
今天上午,他再次找了個事由來到林主任“官邸”,因爲,俄國主子希望能夠得到有關此次談判天朝一方的最後底線。
要說巧,可真是巧。離着主任官邸還有幾十步遠,他就看到主任婦人走出了房門。於是,他加快腳步,趕緊來到門口。
當門口的侍衛禮貌地告訴他,主任和夫人都不在,夫人要稍等一會兒纔回來。他點點頭,告訴侍衛,他可以進去等。
就這麼簡單,他有一次單獨轉悠在堂堂行營主任的裡外兩間說不上好的房間裡。當然,在看到桌案上擺放着的那一整疊公文首頁上的幾個大字的時候,叫他的眼珠子真的差點兒沒掉下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周得桂飛快地翻開一頁頁公文,一目十行地瀏覽。在林主任給安全部和情報部的指導課上,他親耳聆聽過林主任曾經教過他們這種作爲特別工作人員所必須掌握的種種技巧,他是個絕對虛心又優秀的好學生。最後,他自然還不會忘記林主任一再強調的原物復原。
可惜,他偏偏沒有想到,柳湘荷比他更聰明。爲了證實該公文被別人,也就是被他的確翻看過,柳湘荷總是在留給他偷看的文件上,特別地在首頁和第二頁紙的中間,夾上了一根細細的頭髮。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