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枚魚雷全部準確命中,如同是兩記鐵拳,狠狠地揍在“伏爾加河老爹號”的胸口。在天朝紅海軍的魚雷面前,現在假如遇到的即便是上萬噸的,地地道道由鋼鐵打造的超級戰列艦,那也只能去哀嘆自己的時運不濟,就更不要說是什麼木製帆船了。紅海軍的一枚魚雷,就足可以叫沙俄艦隊中的任何一艘戰艦粉身碎骨,永遠去和海龍王爲伴。
隨着兩聲巨響,“伏爾加河老爹號”像是被火燙了一樣,整個艦體向上一跳,隨後重重地摔落下來,從艦體中間,一分爲二。
巴魯什卡再也沒有心情去考慮北岸炮臺了。
“伏爾加河老爹號”完了,他的右側,“小螞蟥號”小型炮艇也在一聲炸響裡,在血紅的火光中,頃刻間變成了四散的碎木片。倘若不是“伏爾加河老爹號”橫在了他的旗艦的後面,只怕那被打碎的就該會包括自己了。
“開炮,開炮,趕緊攔截射擊!還他媽的看什麼!”已經跑到了艦尾的巴魯什卡揮舞着顫抖的雙手,嘶聲嚎叫。在皎潔的月光和爆炸燃起的火光中,任何人用肉眼就都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兩艘狩獵完畢的魚雷艇,已經快捷地左右一分,向南岸揚長而去。
上帝啊,第三艦隊的官兵們各個都清楚,太平紅軍至少會擁有十幾艘魚雷艇。如今,儘管上來轉了一圈的就僅僅有兩艘,沒有人會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單單兩艘魚雷艇,是絕對不可能自己單獨蹦達到這裡來的,軍港南口一定還有他們的大隊主力。一想到不久就會有密密壓壓的“該死的蝌蚪”瘋狂地衝上來,一想到那些似乎根本就不懂得生命的可貴的太平紅軍的艦隊,巴魯什卡怎麼能不哆嗦。
跟着旗艦“察裡津號”尾炮發出的一道道火光,第三艦隊殘存的不到二十艘還能打起炮來的戰艦,一齊加入了一場盲目的射擊大合唱。
一排排的炮彈激起一股股沖天的水柱,水柱連成片,形成了一道二三十碼寬、數百碼長的,由海水鑄就的幕牆,蔚爲壯觀……
威海衛特別區總督府衙門裡,文祥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面無表情。說他面無表情,只是因爲此時他嘟嚕着一張長臉,一聲不吭地默默聽着對面的達薩莫夫,在咕嚕着什麼。
達薩莫夫很激動,他不停地比劃着雙手,嘴角兒帶着吐沫星子,臉上漲紅,像是豬肝。
文祥雖然自從出任這個威海特別區總督前後,沒少花了氣力修習俄語,不過,還是差了好多事。如果沒有身邊兒的通譯,達薩莫夫咕嚕出來的那些話,他能聽懂的也僅僅不到三成,這能夠聽懂的東西里面,其中多半還都是罵人的話。俄國人罵人的話太單調了,反過來掉過去的就那麼幾句,真是鬧不明白,連個罵人話都沒有鼓搗明白的國家,堅船利炮他們倒是能整出來。文祥一聽到俄國盟友罵人的時候,就總會又這麼一種哀嘆和迷惘。
文祥,瓜爾佳氏,滿洲正紅旗人,一八四五年(道光二十五年)的進士出身。在大清朝的文武百官之中,慈禧太后之所以當初選定派遣他來到威海特別區,就任第一任總督,除去因爲他與當年深得咸豐皇上寵信的肅順等人,曾經有着水火不容的矛盾之外,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這個內閣學士、刑部侍郎,儘管也對俄國盟友好感多多,卻不是議政王奕忻那條道上的人。派他來這裡,既可以表示大清朝對威海特別區的重視程度之高,又能夠避免奕忻道上的人來插手這大清朝對外開放的第一個窗口。慈禧認定威海特別區在盟友的大力扶持建設下,一定會搞得紅紅火火,她是絕對不會跟別人來分肥的。
在赴任之前,也包括赴任途中,文祥還是頗有一番抱負的,也非常想在威海這塊地方一展宏圖,與風頭正勁的軍界驕子李鴻章媲美媲美,還可以順便叫紫禁城裡的那位年輕太后,認識認識大清朝的中流砥柱並非大家紛紛不得已而讚譽的漢人們,咱滿人也行,咱文人救國也有高超手段。
哪知道,一到任上文祥才明白,他想的是太天真了。
在威海特別區,俄國威海駐防軍一切說了算,如果說他是總督,還不如說巴魯什卡或達薩莫夫是更恰當。俄國盟友從來不拿他當成是一回事兒,從他到了威海開始,巴魯什卡,包括現在面前坐着的這位他的總顧問,他的威海特別區城防司令官達薩莫夫,就沒有踏進過這個總督衙門一次。只要有事,無論大事小事,他必須去達薩莫夫的司令部。
至於學學洋人,想建點兒什麼有用的工廠,那純粹就是講故事。威海特別區應該建什麼,應該怎麼建,一切都是俄國顧問們說了算。盟友們說得好,你們他媽的要是有本事自己幹,還央歌我們沙皇陛下幹什麼?我們不遠萬里來到這裡,還不就是來爲你們服務的?沒有辦法啊,只要是人家提出來的東西,你就負責從兜子裡掏錢吧,砸鍋賣鐵也得掏,連個屁最好都別放。你要是敢表示下反對,人家可不管你是不是總督大人,更不管你是二品、幾品的什麼東西,罵你?罵你都嫌麻煩、費勁兒,立馬兒腰裡的槍就會掏出來了,一邊兒大聲吆喝,一邊兒在你的鼻子底下晃悠,怕不怕?不怕就試試。
文祥無奈了,說的不好聽點兒,他感覺他這個總督當的呀,那就是一條脖子低下掛着個大清關防,專門爲俄國盟友提供方便的,還必須要溫順的哈巴狗而已。
今天,雖然已是黑夜,可對文祥來說,太陽還就真是打西面高高地升起來了。達薩莫夫沒有經過下人通秉,自己火燒火燎地就竄進了他的總督衙門。不僅如此,當他驚奇萬分地打算起身寒暄寒暄的時候呢,人家顧問先生破天荒地又是鞠躬,又是連連搖手,“親愛的總督先生,勿動、勿動,打攪了您的清靜,抱歉啊抱歉。”
達薩莫夫爲什麼會有這番假惺惺的客套,文祥是心知肚明。常言說得好,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更何況他還是進士哩,總要比秀才高明那麼一點兒吧。威海亂了,亂的一塌糊塗,在陸地上的太平軍的猖狂打擊下,即便是牛氣轟轟,對自己這種人狂妄至極的俄國盟友們,也同樣是被打得稀里嘩啦。太平軍已經要完成對威海衛城的圍困了,不難想象,散佈在文登、榮成的那些俄國勇士們如今已經變成了什麼。哼哼,俄國盟友也是束手無策了。
其實,達薩莫夫的心意還真是猶如文祥所想。城外,陸戰團還在與太平紅軍做着最後的決鬥,他想幫忙,可是手頭丁點兒能夠調用的軍隊都沒有了。城內殘餘的不到三千士兵,他一個都不敢動,西面、北面都已經被太平紅軍包圍,大有攻城之勢,真要是出了城?唉,出去也沒用,看看人家戰場上的那種拼命的勁頭,再想想自己手下那些官兵們眼睛裡總是流露出的那種呆滯、慌亂的目光,還能指望什麼?
當然,不是一點兒指望都沒有。這不,眼前的這位總督大人,就是現在他的指望了。
達薩莫夫邊不時地用着惡毒的語言詛咒天朝紅軍,邊大讚大清子民的英勇善戰,威海衛城內有數萬大清的子民,要是能把他們動員起來,威海衛城可保。自然,能不能保到最後是一回事,關鍵是要先保住今晚,替他抵擋上一陣子,好叫他把剩餘的這點兒沙皇陛下的骨血們,先帶到軍港內的戰艦上去。在如今的狀況下,只能是躲過一時算一時了。
聽着達薩莫夫的美好夢想,文祥心裡暗暗地一陣冷笑,接着又是無盡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