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壽率領協忠義救國軍第八協主力衝進滁州,大有和徐雙來一起立時就能扭轉危機之勢,卻還想不到那不過就是一場垂死掙扎的時候,潭紹光的教導旅主力三個團,猶如三把利劍,由琅邪山南鹿兇猛地殺了出來。他們連續突破清軍的兩道防線,徹底打通了與張樂行大營之間的聯繫。
不僅如此,在北面定遠城林啓容的呼應下,勝保大軍自此也被切割成了三塊兒。
古河以北被紅軍教導旅突破的防線,是瑞麟的人馬。這六千多人據守的大營,既是他用來試圖配合正面牽制張樂行難以救援巢湖的力量,又是保障他後路的屏障。這是他能夠得到的所有補給的唯一通道。因此,即便滁州已經打的火熱,瑞麟卻絲毫不爲所動。
首先,他不相信滁州的徐雙來會那麼窩囊。其次,戰場現在已經呈現出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戰線相互交叉的態勢,而勝保還在堅持他的策略,那就是一定要拿下巢湖,所以,能夠保留住自己和北線主力的聯繫,這似乎比起滁州來還更重要。再有一點就是,儘管受到了兩次重創,丟失了兩個協的忠義救國軍,瑞麟還是沒有感覺到總體形勢上會有多麼的惡劣,畢竟在戰場投入的總兵力上,他們還掌握着數量上的優勢。
現在變了,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傷亡了無數的兵將,手裡最後的一個協忠義救國軍被打成了半殘廢,瑞麟總算“突破”了巢湖,偏偏這個時候就接到了後路被切斷的敗報。看着到手的巢湖,他居然產生了一種淒涼的感覺。
劉乃心在巢湖可以說是已經盡了力了,近兩萬的人馬,打到現在跟在他身邊兒的還有不足五千人,可他卻能把擁有洋槍洋炮,佔盡優勢的瑞麟阻擋在巢湖城外十幾天。如果不是韋昌輝又想起他,他本來可以成爲一個英雄。
遺憾的是,韋昌輝離不開他。
當得知北王要回天京的時候,劉乃心忘記了他應該對天朝所承擔的一切責任,最後選擇了放棄巢湖,也總算是圓了瑞麟的一個夢。
瑞麟得到了巢湖,儘管這裡已經失去了過去所能起到的那種意義,可他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糧草和火yao。正是這批救命的物資的獲得,使他得以以巢湖作爲依託,開始向北尋找回歸之路,也延緩了他覆沒的時限。
古河以北的緊急軍報,暫時止住了清軍在巢湖已經燃燒起的報復怒火,他們掉回頭來,又開始向北猛撲。不過,他們撞了牆。
潭紹光指揮教導旅的兩個團和張樂行部一起,在瑞麟的面前,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死死擋住了瑞麟的去路。生與死的抉擇,化成了戰場上血與火的較量。
而在他們的後面,突然楔入到勝保大軍與滁州之間,由潘起亮指揮的吳如孝團和旅直屬隊,更是承受着來自前後兩個方向的清軍反撲。
對勝保和米流欣來說,現在已經是天塌地陷了。淮北的苗沛霖倒戈,長毛輕易賺取了他們的壽州老巢,撤退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勝保再沒有了以前的驕傲,完全陷入了混亂,照他的想法,拔腳就跑那纔是最佳的上策,跑晚一分鐘,只怕都是件危險萬分的事情。
顧問到底是顧問,米流欣要比勝保的確強了許多。他沒有把背後發生的事情傳達下去,而是象什麼意外都沒有發生一樣,按部就班地把一隻只綠營兵馬打發出去,應付危急的局勢。這才把剛剛撤下來休整完畢,原本是想繼續投入到最後那半個廬州爭奪中的忠義救國軍撤了下來,掩護着他的總部還是西撤。他要先經過六安,順路會合還在攻打六安城的安徽巡撫福濟,然後一起撤向河南的信陽。
米流欣再聰明,也不敢向北逃,他不僅不敢,爲了他們的順利的西撤,他還要不得不把一部分兵力調去防堵可能順勢南下的天軍。
直接南下的天軍的確有,那是還想再表現一下的苗沛霖。可是,拿下壽州後的紅大學兵軍和曾天養的主力,早就乘勝再奪正陽關,殺向了河南他們的必經之路。而與此同時,石祥楨的紅四軍也沒有象綿洵驚恐的那樣去攻打襄陽,卻是閃電般地光復了信陽。
勝保、米流欣早就走投無路了。
林海豐見到頭裹纏着被鮮血浸透的白布,始終卻沒有離開過他堅守的廬州城防司令部半步的韋正時,清軍大部都已經被逐出了城。首腦逃的無影無蹤,清軍開始陷入了空前的混亂。
韋昌輝居然沒在廬州?林海豐聽了韋正的簡單敘述,心裡一冷。
“怎麼樣,身體還吃得消嗎?”看到韋正一臉滿不在乎的微笑,林海豐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清軍已經開始全線潰退,你火速派人通知六安的兩個軍,尾隨追擊向西潰逃的清軍。這裡除留一部分人馬清理城內外,其餘各部都全力向東,包圍那些還在頑抗的清軍殘部,消滅他們。”
廬州、巢湖、滁州之間,形成了三大塊兒戰場。
廬州以東的企圖跨越林啓容、潘起亮防線,打通與滁州聯繫的數萬綠營兵在得知廬州戰敗,勝保等上官去向不明的情況下,前進不得,後退無路,頓時變成了無頭的蒼蠅,首先迅速崩潰。
去掉一面壓力的潘起亮、吳如孝,在林啓容部的有力配合下,又將被轟趕出滁州城,還根本不知道廬州方向真實戰況,拼命想西竄的徐雙來、昆壽餘部堵截在滁州城外的曠野裡。
古河至巢湖東岸,戰火從凌晨一直燃燒到日暮。瑞麟打光了他所有的洋炮炮彈,救國軍士兵的槍膛也變的空空如也,卻仍然撕扯不開阻擋在前面的鋼鐵防線。
看着漸漸氣餒的將領們,瑞麟眼睛都紅了。從來到這裡開始,他就拋棄了以往總是先設立營壘的習慣,就是爲了給下面的將士們一個破釜沉舟一戰的信念。他明白,如果不能乘熱打鐵殺出條血路來,一夜之後,面前的這條防線就會變得更加不可逾越,那他就只能龜縮回巢湖。回到巢湖之後,等待他的會是什麼,他不難想象。
於是,他開始避開教導旅兩個團的防禦地帶,集中了包括巢湖繳獲的一切炮火,親自出陣,決心對張樂行的營壘發起孤注一擲的衝擊。
望着右翼被猛烈炮火燒紅了半邊天的殘酷景象,潭紹光別無選擇了。爲了充分發揮一團、二團和特務營的戰鬥力,他把手頭全部的彈藥儲備都撥給了他們,早在上一次清軍進攻的時候,陣地上將士們彈藥就已經基本告罄。
“旅長,你叫我?”葉芸來氣喘噓噓地跑過來,手裡的帽子在滿是泥汗的臉上抹着。
“後面的戰鬥差不多了,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潭紹光一指火光沖天的戰場方向,“清妖這是最後的瘋狂,看來,張樂行他們那裡很難承受住這一打擊。他們在這裡堅持了十多天了,無論人力還是物力都已經到了極境。”
“說吧,旅長,是不是叫我們去增援?”葉芸來把帽子往頭上一扣,胸脯隨即一拔。
“一味地堅守不是上策。”潭紹光看看葉芸來,“你們團的防線由四團派一個營接替,你們團馬上從側面突上去,給清妖一個致命的打擊,也好告訴他們,我們不僅是把他們擋在這裡,還完全有能力吃掉他們,叫他們老老實實地滾回去。”
葉芸來笑了,“旅長放心,這是咱的拿手好戲,保證把旅長的命令傳達給瑞麟。”
夜幕裡,一千多鐵騎兵繞出了陣地,一陣簡單、沉悶地格殺後,迅速突破了清軍設在陣地前的警戒線,在慌亂的敵軍面前,他們一掠而過,宛如黑色的閃電出現在左翼清軍攻擊部隊的側面。
“爲了天朝,前進!”激昂的衝鋒號和葉芸來的高喊幾乎同時響起。葉芸來沒有直接去攻擊對面正呼嘯前撲的清軍,他一眼盯準了前撲清軍背後的一個黑壓壓的方陣。他清楚,那是敵人集中起來的後備部隊,從炮口噴射出的火光裡,他清楚地看到,那裡還有敵人的炮隊。按照慣例,在它的周圍一定還有清軍的大將領在,說不定裡面就有瑞麟。只要先把他們打散,前面進攻的清軍就會不戰自亂。
葉芸來一馬當先,趁清軍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帶着他的滾滾鐵騎殺進了還在專心靜候出擊號令的清軍陣中。
翻飛的馬刀掃蕩開了清軍原本整齊的陣勢,旋風似的又刮過清軍的火炮陣地……
聽見清軍突然稀落的炮火,潭紹光知道,那是葉芸來的三團已經和敵人交手了。他衝着身邊兒早已準備好的號手們把手用力一揮,“吹衝鋒號,全線反擊!”
在同樣的“爲了天朝,前進!”的炸雷般吶喊聲中,四團的兩個營鐵蹄飛躍塹壕,衝向了對面的清軍。
已經危在旦夕的張樂行各部,一見清軍在天朝紅軍的突然打擊下陷入混亂,也不失時機地衝出樂營壘,全線投入反擊。
正如葉芸來所猜想的那樣,瑞麟就在他進攻的清軍陣列的後面,可惜,他沒有發現瑞麟。不過,瑞麟倒是看見了他,還看見了尾隨在他身後的那些一眼看不到頭的滾滾鐵流。
瑞麟怕了。夜幕裡,他根本猜想不出這驟風一樣刮來的對手騎兵到底是有多少,那隆隆的馬蹄聲和震耳欲聾的號角聲叫他心也顫抖。他只有一條路了,儘管他極其不情願,可還是不得不這麼做。
“回巢湖。”他無奈地呻吟似的下達了他的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