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林海豐和鄭南現在簡直就要難過死了。
他們每人面前都站着兩個端着盛有熱水黃瓷臉盆的女官,另外還圍着四個手捧各種洗漱用品的女官。這還能叫人洗臉、洗腳嗎?林海豐和鄭南臉漲的通紅,心裡砰砰的亂跳,互相偷偷瞅了瞅,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了。
“請殿下洗臉。”柳湘荷看眼對面和自己一樣露着滿臉疑惑的路靜,再次輕柔地催促着。她不明白,兩位殿下怎麼都是這樣,竟好象很怕女孩子似的?想到這裡,她不由得一陣的好笑。
“咳咳,”林海豐連咳了幾聲,鎮定了一下心情,雙手胡捋着臉,看眼柳湘荷,目光又馬上移到臉盆上,“把臉盆都放地上,放地上。”
“放地上?”端着臉盆的女官們都懷疑自己聽錯了,把目光都瞅向柳湘荷。
“殿下,放地上怎麼能洗臉?”柳湘荷奇怪地問。
“可你們這樣叫我們更洗不了臉了。”林海豐終於穩定下來了,他站起身,奪過女官手裡的臉盆,端着走到那一排空椅子前,把臉盆放下,回頭看看木呆呆的女官們,“你們看,放在椅子上不是也很好嗎?”說着,他什麼也顧不得管了,趕緊稀里胡嚕洗洗臉,轉身甩甩溼漉漉的雙手。
“面巾,快,面巾,”柳湘荷剛剛反應過來,一邊喊,一邊劈手從還在發愣的女官手中搶過條擦臉巾,兩步就到了安王的身邊,“殿下,快擦擦。”
“這樣多好,以後就這樣。”林海豐接過擦臉巾,邊擦邊笑着,又指了下路靜,“你們也這樣啊,就別站在那了。”
看到終於鄭南也洗完了臉,林海豐這纔回到椅子上坐下。見另外的女官把臉盆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他滿意地點點頭,“就是要這樣......”話就說到這裡,接下來他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了。
放好臉盆的女官蹲下身子,伸出雙手來脫他的鞋子。林海豐觸電似的兩腳急忙向椅子底下一收,臉上又是一陣的發燒,“不行,這樣可不行,我......”他是又搖頭又擺手,話也說不利落了。
鄭南現在是暗自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坐下,就出現了這一幕光景,他有些幸災樂禍地瞅瞅林海豐,而後衝着柳湘荷擺擺手,又看看路靜,“快叫她們以後都千萬別這樣,看你們把安王殿下急的。哈哈哈......”他終於忍耐不住地大笑起來,笑得彎了腰,笑到最後直捂着肚子。
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幾個小姑娘就叫自己如此地亂了陣腳?林海豐低着頭,使勁兒攥了下拳頭,越想也越覺得自己可笑,到最後竟也被鄭南的怪笑給搞的俯在桌案上樂了起來。
女官們面面相覷都沒有樂,她們甚至奇怪,兩位殿下這是怎麼了呢?
林海豐忽然掃見蹲在地上的女官還在面前沒動,趕緊坐直了身體,“起來,快起來吧。”看到女官站了起來,他打了個唉聲,瞅着面前的這些女官們,“咱們是天朝,不是滿清的官衙、大戶。你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天父的兒女,是平等的。如果洗臉、洗腳這樣的小事都要你們來伺候,那我們成什麼了?我們和那些滿清的王侯又有什麼區別呢?”
“可是...可是我們就是來服侍殿下的啊?”剛剛站起的女官扭頭瞅瞅柳湘荷,又茫然地望着安王,不解地說。
“看你的年紀也就是十五、六吧,你叫什麼名字啊?”林海豐沒有正面去回答她的問題。
“回稟殿下,我叫金梅,十六了。”
“金梅,金色的梅花,呵呵,不錯的名字。”林海豐笑着點點頭,又問,“那你是哪裡的家啊,以前在家是做什麼的呢?”
面對安王如此和善的問話,金梅原本緊張的心情漸漸放鬆了下來,“回稟殿下,我家是武昌的,以前是給人家做使女的。”
“哦,”林海豐望着這個小姑娘,想了想,“那你是怎麼來天京了呢?”
金梅眼裡閃露着悲傷,咬着嘴脣輕輕低下了頭。
柳湘荷看看金梅,衝着安王輕聲嘆了口氣,“金梅的母親去年得了重病,沒錢醫治過世了。年初咱聖兵攻克武昌的時候,她父親就帶着她加入了聖兵,可惜在攻打天京的時候戰死了。”
“是烈士的遺孤啊!”林海豐看眼鄭南,轉回頭指了指屋子兩邊的空椅子,對女官們說,“都坐下,別在這裡站着啊。”
女官們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都沒有動。
林海豐一皺眉,“怎麼,我說話你們沒有聽見嗎?”
路靜和柳湘荷對視了一下,喃喃地看着安王說:“回稟殿下,沒有這個規矩啊。”
“規矩?什麼規矩?”林海豐有些不高興了,“一切規矩都是人定的。先不說你和柳湘荷了,你們都是這裡的秘書,哦,不對,應該是尚書了,你們是這裡的主人。單說金梅她們,以後在這個地方,一不許磕頭下跪,二不必鞠躬侍立,沒事的時候,該坐就坐,這是你們的權力。”
“這...這樣好象不妥啊,殿下?”柳湘荷低着頭說,“宣嬌姐姐說了,王府要有王府的尊嚴。”
“尊嚴?”林海豐扶着桌案站了起來,一指金梅,“她的父親爲天朝捐軀了,可她還要給我洗腳,做使喚丫頭。在家裡時就這樣,到了天朝的王府還是這樣,難道這就是王府的尊嚴?如果我們保留這種尊嚴,那這個王府和滿清的貪官污吏、土豪惡霸又有什麼區別?我們還建立這個天朝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