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情,當李章濂的登陸大軍開始向着對馬島的腹地挺進的時候,沿途的道路之上,兩旁滿眼都是涌出家門前來跪地迎接的對馬百姓。..??而這些各個都是骨瘦如柴的百姓們,嘴裡所發出的,又都是雖然不很標準,卻還能夠令朝軍的將士們聽得出來的一句漢話,“天朝萬歲!”
第二件事情,當朝鮮的海軍艦隊以犁地般的兇狠炮火,爲登陸大軍清掃一切可能存在的障礙的時候,對馬島上,那位早已萬念俱灰的宗義達藩主,在走投無路之下,已經開始在做着投降的準備。
朝軍成功登陸的消息一傳來,宗義達立即以緊急商議軍情爲由,將那位雖然總領着對馬的海陸軍,卻是跟德川幕府穿定了一條褲子的勝井五八郎,誑進藩府並亂刀砍死。
之後,宗義達就通令全藩各色人等立即放棄一切形式的抵抗,向天朝投降。
向天朝投降?沒錯,因爲在宗義達的心裡,始終都在這樣認爲,朝鮮與太平天國本就都是一家人。更何況,倘若沒有太平天國這個宗主國作爲靠山,朝鮮人又哪裡會敢跑到他們這裡來稱雄揚威。
對於對馬島上所發生的一切最新變化,無論是就守在李章濂身邊的潘起亮,還是坐鎮在後方陪伴着李昰應的陸順德,都能在第一時間徹底掌握。
正是由於有了陸順德和潘起亮的全力阻擋,對馬島才最終得以免遭血洗。
四月二十日下午三時,宗義達代表對馬島的全體軍民,在對馬島永遠脫離日本,並永遠成爲朝鮮屬島的協議書上簽字。
很有意思的是,以往從對馬島方面即便是傳回個什麼再重要的情報或者是再重要信息來,中間若是沒個半月一月的,在江戶的德川幕府也休想能夠收到。
可這一回很特別,宗義達已經在四月二十日跟朝鮮方面簽下了“賣國”協議,這個帶有巨大轟動效應的消息,在僅僅不到兩天的時間裡,就迅速傳遍了馬關。
而五天後,接力的快馬又把這個驚天的消息帶進了江戶城內。
對馬藩所作出的這種“丟盡了大日本的顏面”,又更是“令人所不齒的嚴重賣國行爲”,不僅叫德川家茂又恨又驚又惱,還使得他忍不住也得在他的那位曾經是無所不能的總顧問鮑林閣下面前,跳着腳地耍起了好一通的瘋狂。
孃的,如果不是受了你們花言巧語的哄騙,如果不是你們拍胸頓足地保我們這個保我們那個,我們難道會吃飽了撐的,非要去朝鮮捋太平天國的虎鬚?
可你們的什麼大英帝國現在怎麼了?啞巴了,還是軟癱了?莫不成你們倒還真想撒手就不管了?別惹毛了老子,惹毛了老子,老子也他孃的一頭扎到太平天國這個孃的懷裡去吃奶……
面對着德川家茂這種已近半瘋半癲似的責罵,如今的鮑林先生,也是一肚子的苦水無處去倒。
自從日本駐朝派遣軍去年全軍都覆沒在了朝鮮半島上之後,無論是德川幕府的文武大員,還是鮑林先生所主持的這個大英帝國駐日本的總顧問團,都對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的日本本島遭受攻擊而提心吊膽。
更爲嚴重的是,當德川幕府的文武大員們再認真而仔細地全面研究過本島的防禦態勢之後,多數的大員們竟然都最終確保日本本島不受侵害,根本就已經完全喪失了信心。
鮑林先生當然還是能夠理解這些喪失了信心之人的。
由於沒有了鯨海的制海權,日本島整整一個漫長的側面,都會隨時暴露在太平天國人(朝鮮人已被鮑林及德川幕府歸爲了太平天國人之列)的打擊之下。換言之,只要太平天國人高興,他們就可以自由選擇任何一處,來作爲他們“侵佔”整個日本島的前進基地。
爲此,鮑林先生曾於一八六九年八月至九月的這兩個月內,不下十餘地地接連致電倫敦的帝國政府,一再提醒他的帝國政府務必注意一點,作爲釘在太平天國政府身邊兒的一顆鐵釘子的日本的存在,不管是對帝國正在四處進行的作戰,還是對帝國當前以及以後總體戰略,都具有着重大的,不可忽視的作用。
而爲了能夠保證日本繼續存在下去,帝國政府就必須要在繼續向日本方面加大經濟援助的同時,好得切實做好軍事方面的援助,而軍事援助的重點,則是務必應於近幾個月之內,以強大的帝國皇家海軍力量,直接幫助日本重新奪回“日本海(也就是鯨海)”的制海權。
但直到去年的十月底,倫敦的帝國政府方面才終於告訴他這樣一個實情,本是用於直接支持日本對太平天國作戰的帝國皇家海軍遠東艦隊,早就於數個月前覆沒在了太平天國人的手中。
而眼下,無論是帝國的海峽殖民地,還是北美方向,帝國的陸海軍都在遭受着來自太平天國人的全面攻擊。甭管是帝國皇家海軍的印度洋艦隊也好,還是太平洋艦隊也罷,暫時都已難以抽調力量去顧及日本方面的事情。
說到底,倫敦的帝國首腦們還是指望着他鮑林閣下,能夠繼續用他的那張鐵嘴來穩定日本方面的軍心和民心,並堅持到底,以迎接未來的那輝煌的勝利。
最終等來了倫敦的這樣一種極其令人沮喪的回覆的鮑林先生,在愁苦了一陣子之後,也就只能重新再硬起一張鴨子嘴,隱瞞起帝國的那些汗顏事兒,轉而在德川幕府的文武大員們中間唱起日本所擁有的種種優勢,以及太平天國人未必就敢直接對日本本島下手之類的新調子。
彷彿是心有靈犀,又彷彿就是爲了給這位鮑林先生增加一些佐證,在一八六九年十一月底,李昰應的朝鮮已能完全自主的聲明,以及太平天國政府宣佈在三到六個月之內撤出全部在朝鮮的駐軍和志願人員的新聞,居然也被一起傳到了江戶。儘管得知這兩條大新聞的時間,要比這兩條大新聞的真正面世的時間遲了已有月餘,但還是極大地提振了德川幕府文武大員們的精神氣兒。
此後的日子裡,日本上下很是過了一陣子祥和舒心的生活,直到對馬島丟失。
而丟失了對馬島的現在,鮑林先生也變得束手無策了。
但再束手無策,鮑林先生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這不過僅僅只是朝鮮人自己所採取的行動而已,”在德川家茂的那陣瘋癲徹底玩過了之後,鮑林以一種很是肚子裡有根棍兒的姿態微微一笑,再不緊不慢地說着,“爲了避免與太平天國人發生不必要的衝突,同時也絕不給太平天國人以任何可以介入進來口實,儘管我們不能在海上對朝鮮人可能發生的進攻進行預先的攔截,但只要我們做好可能會引來朝鮮人登陸之各處的陸上防禦,朝鮮人……哼哼……難道大將軍閣下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嗎?”
德川家茂又擔心的。
同樣,鴨子嘴的鮑林先生自己,也有擔心之處。
而鮑林先生的這個擔心,其實與德川家茂還同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