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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能走到一起,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相互需要。就好比現在坐在“太平天國科學院”裡的幾個英美醫生一樣。約翰·史密斯、喬治·布朗本來在上海合開着一家診所,生意說不上太興隆,可也說得過去,只是因爲聽前去檢查身體的商界名人桑妤女士“偶爾”的一提,又經過領事館通譯方靜波的攛弄,便不顧領事的勸阻,匆忙地跑到了天京。因爲桑女士說這裡在研究一種新藥,缺少合適的人手。約翰·史密斯平時喜歡病菌的研究,自然一聽就有了好奇。美國人務實,從來不相信任何希奇古怪得傳說,政治對他來說更是與己無關,他需要的是切實的東西,不看怎麼知道好壞。
而英國外科醫生詹姆斯·保羅,則是前幾年就來過當時的金陵,還一度開設過私家診所,可惜這裡的人們似乎對他手裡的刀子有種天生的懼怕心理,患者多多,肯接受他治療的卻是寥寥。無奈之下,他轉爾到了蘇州、杭州等地,結果盡然。他本來是悻悻地到了上海,打算搭乘輪船先回國的,卻偏偏在租界裡結識了桑妤。於是,他又抱着試試看的心理,轉了回來。
“我們中國醫書上有一條醫理,叫做‘以毒攻毒’”,林海豐瞅着大廳裡的三個洋大夫,慢條斯理地說着,“既然病毒能產生毒素,毒害着人和動物,那麼就一定會有一種能攻毒的抗毒素。這也是我們天朝偉大的科學家寧王殿下新發明的‘抗毒素免疫’理論。”
約翰·史密斯、喬治·布朗,還有詹姆斯·保羅都瞪着疑問的眼睛,細細地聽着這位安王殿下所說的每一個字,生怕有了遺漏。
林海豐看了看驕傲地笑着的鄭南,接着說到,“就象發明了牛痘預防天花病一樣,天朝科學院正組織人手研製破傷風和白喉的預防藥物。至於如何具體實施,寧王殿下經過長時間研究,基本上已經有了所有醫理的理論和操作步驟,現在需要的是助手來實施整個過程。不知道先生們可否有興趣參加這項研究工作?”
“破傷風”是戰爭中大批受傷將士導致死亡的巨大殺手,“白喉”的流行,更是嚴重威脅着千百萬兒童的生命。作爲醫生,能親手研究出徹底根治的藥物,當然是件最引以爲自豪的事情。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點着頭。約翰·史密斯更是欣喜的不得了。臨行前,他還特意攜帶了一籠的豚鼠,現在研究方向、甚至具體步驟都有了,那做起來還不是輕車熟路。
林海豐望着幾個顯然都異常興奮的醫生們,笑了笑,“由於先生們的特殊貢獻,我們仁厚的寧王殿下會樂於先生們和他一起,成爲新藥物的共同發明者,併爲諸位提供良好的生活環境和薪俸待遇,也包括以後先生們的家眷。當然,有個前提條件,就是五年內諸位不能離開天京。原因本王不說,先生們也知道。至於工作,也不會是單單就這麼兩種藥物,接下去還有很多的藥物等着你們來研究。怎麼樣,條件不苛刻吧?”
約翰·史密斯三個人相互望了望,當然不算苛刻。“殿下,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工作?”約翰·史密斯有點兒急不可待了。
“既然如此,咱們就算有了君子協定了。”林海豐嚴肅地望着約翰·史密斯他們,一指身邊兒的鄭南,“本來這一切都是應該由寧王殿下和先生們談的,之所以由本王來談,那是因爲本王負責天朝的內務部,也就是先生們應該不陌生的情報部門。”
對約翰·史密斯他們說,你安王殿下管不管情報部門已經和他們無關了。作爲醫生和學者,他們除去需要金錢之外,更需要的是名聲和榮譽。
林海豐重新笑了起來,並站起身走到三個醫生面前,再一次令大家驚訝地和三個人一一握了握手,“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同事了,首先我代表天朝感謝先生們樂於爲天朝服務。以後,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儘管和我還有寧王殿下提出來,只要我們能夠做到了,一定盡力滿足先生們。”
約翰·史密斯低頭看了看那隻剛剛被林海豐握過的手,又看了看一邊兒一直含着微笑的寧王,衝着安王殿下聳了聳肩,“尊敬的安王殿下,非常感謝您的關照。不過,我想,我們還是有困難找寧王吧。”
“哦,”林海豐奇怪地看看他,“爲什麼?”
約翰·史密斯手指頭在腦袋上比了比劃,“我們可是不願意驚動殿下的情報部門,那樣大家都很麻煩。”說着,他瞅瞅兩個夥伴兒,嘿嘿地笑了。美國人總是喜歡幽默。
“是嗎?”林海豐故意皺了下眉頭,輕輕嘆口氣,“剛纔我忘記告訴先生們一件事兒,本王正在天京籌建着一所軍醫院,一來爲天軍傷病患者提供良好的醫療環境,二來培養和訓練軍隊中的醫護人員。本王正四處網羅象先生們一樣的人才呢,可惜嘖嘖可惜啊!”
“哦親愛的安王殿下,”約翰·史密斯一把抓起林海豐的一隻手,在手背上使勁兒吻了一下,“如果您說的是真的,我願意收回剛纔的話。”光有研究室沒有附屬醫院那還行,再好的藥品,也得有大量臨牀的機會啊。
大廳上,一陣的歡笑。詹姆斯·保羅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彷彿還是在一個夢幻中,離開金陵,不應該叫天京才一年的時間,這裡竟然發生瞭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將曾感染過破傷風桿菌而存活的動物血清,注入到剛感染破傷鳳桿茵的動物體內,可以預防破傷風病症的發作。因爲受過破傷風的動物血清中,有着對抗破傷風毒素的抗毒素,它可“中和”毒素,使之失效。這叫“免疫學”。同樣的道理,如果把感染了白喉桿菌而能存活下來的動物血清,注射到染上白喉桿菌的動物體體內,也會得到同樣的效果。可以使動物體內產生一種能“中和”毒素的抗毒素,使其心臟具有抵抗毒素的能力
送走林海豐,鄭南開始給屋裡的三個人詳細地解說着,最後,他笑了笑,“先生們,前面的試驗我都做過了。現在需要先生們再重複一便,驗證下我說的理論是否屬實,而後提純藥品,進行臨牀試驗。閒暇的時候,先生們可以把總結好的東西寫成論文,將來在醫學界推廣,也是先生們對世界醫學的重大貢獻。”
這麼簡單,卻有那麼的新穎。約翰·史密斯瞅瞅喬治,疑問地轉頭望着鄭南,“寧王殿下,您能告訴我,您是哪個醫學院畢業的嗎?”
鄭南哈哈地笑了,“對不起,史密斯先生,我好象沒上過什麼醫學院哦。”看着滿臉不相信表情的約翰·史密斯,他站起來,衝三個人招招手,“來,先生們,我帶大家去見見其他的合作伙伴兒。”
在另外一間密閉的很嚴實,散發着腐臭、黴變氣息的大房間裡,約翰·史密斯三人見到了十幾個正在忙碌的人。鄭南從一個四十多歲的瘦削男子手裡接過口罩,邊戴着,邊給他們做着介紹,“史密斯先生,這位沈宏達先生是我們天朝中醫學的專家,精通中醫臨牀病理學。這些研究小組成員,有沈先生的弟子,還有製藥等方面的高手。”說着,又把三個外國醫生一一介紹給沈宏達。當介紹到詹姆斯·保羅的時候,兩個人會意地一笑。
“恩,看來你們二位早不陌生。這樣更好,以後大家就在一起工作了,要大家相互支持。”說着,他蹲下身,指着地上幾個大盆裡漂浮着的一個又一個白中透綠和暗綠色的黴團,瞅了瞅身邊的約翰·史密斯,“史密斯先生,這些黴菌屬於青黴菌的一種,過濾後所得的含有這種黴菌分泌物的液體叫做‘青黴素’。通過試驗,先生們到時候就可以清楚地認識到,所有的葡萄球菌、鏈球菌和白喉桿菌等都能被它抑制。這意味着什麼?”
約翰·史密斯腦子嗡的一下,他吃驚地望着身邊兒這位聲稱沒有讀過任何醫學院的天朝王爺。他和詹姆斯·保羅不一樣,詹姆斯·保羅儘管是個外科醫生,可在金陵行醫的時間裡,他對中國的同行們很是欽佩。他和沈宏達是很好的朋友,尤其是在見到沈宏達單憑一雙手和幾副藥,就可以治療好骨傷患者,憑藉一根兒銀製的如同長釘子般的粗針,僅在患者背上疔瘡附近的皮肉上點點,就可以治療在他看來只有手術才能治好的疔毒時,他甚至對這個古老國家的醫學有種崇敬的感覺。
約翰·史密斯不那樣,他本來根本就看不起這裡所謂的醫生,認爲那都是瞎胡鬧,根本經不起中國人自己愛說的“推敲”二字。可如今這位年輕的王爺着實叫他感到了渺小,我的上帝啊,這個古老國度上的醫理太精妙、太高深了!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撥弄着盆中肉湯上培養出的黴菌,“殿下,如果成了藥,那肺炎、梅毒等等化膿性感染病就都被剋剋制了啊!”他激動的有些口吃了。
鄭南笑着站了起來,看了看衆人,“現在這項工作剛剛着手,史密斯先生是病菌專家,您的工作就是帶領一個小組,找出最佳的黴菌繁殖物,還有培養基,以方便大量培植這種黴菌。沈宏達的另外一個小組和本王一起,負責青黴素的提純,及日後的工業化生產。”
如果他知道鄭南明白擁抱是一種高貴的禮節,這個時候的約翰·史密斯真想上去狠狠地擁抱下這位王爺。剛纔那位安王殿下說的對,寧王是一位絕對稱得上是偉大的,而且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醫學家、病理學家、細菌學家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纔是最佳。
當然,在他一直曾經認爲是個相當落後的國度裡,最後隨着“偉大的”寧王殿下,走進他們的實驗室的時候,他只好稱呼這位殿下是個偉大的魔術家了。單單桌上擺置的那架做工考究的顯微鏡,就足夠叫他眨巴上好幾天眼的。太難想象了,這裡居然還能有這東西,比自己隨身帶着的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