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江州麒麟兒,天下皆知我名
劍狂以滅一大派爲拜帖,引得天下四方,風起雲涌。
但是,偌大之天下,能夠辨別出這樣的劍意的高手,並不多,可謂是寥寥無幾,只是,在李觀一所率麒麟軍開始吞下陰陽輪轉宗這樣大派的時候,他以瑤光之力確定沒有問題,被給予盤纏的那些江湖人終於跨越了山川。
他們到了這天下,且將麒麟軍踏平陰陽輪轉宗的事情,帶到了江湖裡面。
於是,風起雲涌!
大江之岸七十二連環寨中。
之前豪邁不已的怒鱗龍王雙手死死握着傳來的情報,他的身軀都已經僵硬住,這位粗狂豪邁的戰將的額頭冷汗不斷的落下來,他曾經是陳國的水軍將軍,後來叛入江湖。
所以,他很明白——
【全殲】戰役。
十五歲的天下名將。
代表着的是什麼。
離開戰場已經許久了,但是他每每回憶起戰場之上的廝殺,那種刀劍鳴嘯的聲音,還會自夢中驚醒,冷汗不止,握着刀劍纔可以安下心來。
他問那個被帶來的陰陽輪轉宗弟子,道:“你說,有多少人?”
那武者回答道:“我,我也不知道,只見到前面的旗是猩紅色的,就在天上飛,往外面看過去,山門那裡一字排開的鐵騎不知道多少個。”
“感覺,有,有成千上萬。”
“還有重甲甲士,有上萬人!”
怒鱗龍王大怒,一腳將此人踹翻,怒氣勃發,怒喝:
“我去你的上萬重甲!”
“上萬重甲,加上後勤數千,你要說,李觀一的麾下有近乎於兩萬人麼?!”
旋即也冷靜下來,知道這些江湖人士對於軍隊是沒有概念的。
而且,軍容肅整的大軍,披甲而立,兵鋒如林。
加上那種兵家的煞氣陣法,尋常人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對大軍的數目有清晰的認知。
怒鱗龍王坐在那裡,他的喉嚨上下起伏,額頭的冷汗不斷落下:“神將榜八十三,亂世麒麟李觀一;神將榜九十七,騎將類第五,嶽軍之龍凌平洋;八十七,宇文世家不動明王尊宇文天顯。”
“至少數千的披甲重裝步兵,五百以上的一線重甲騎兵。”
“任何人都不敢透露其尊號的江湖劍客。”
這位怒鱗龍王死死坐在那裡,感覺到了一股錯愕茫然的感覺。
而令他這樣豪邁的性子都感覺到了震怖的,卻是這件事情所展露出來的性格——
李觀一,竟然如此地記仇?!
狩麟大會那一次事情之後,竟然直接提了重甲,在離開鎮北關之後,就一刻不停,既不去應國謀取一個差事,也不是和岳家軍一樣,北上關外。
他媽的竟然一口氣在山林裡面奔襲七百里。
然後直接把陰陽輪轉宗給滅了!
那可是,陳國公陳霸仙時代就隱隱開端,一直到現在,五百年傳承的大派,有內氣者超過萬人,各方都有分壇,結果大長老被劈死,長老,宗門宗主,各分壇的壇主,長老,都被當衆斬首。
馬踏江湖。
伐山破廟。
何等兇悍之人!
怒鱗龍王有些緘默。
他麾下七十二連環寨裡面,有三萬兒郎,都精通水性,但是這三萬人之中,有內氣的人只有一萬多些,且分散在七十二個寨子裡面,一旦對面重甲而來,圍了寨子,重機弩開路,鐵騎蹂躪。
怒鱗龍王的頭皮發麻。
旋即咬牙,不,不應該,李觀一已在那裡和自己喝了酒。
不,不應該,自己也沒有和他徹底交惡。
他不可能調轉兵鋒來我這裡,不可能來此肆虐……
【狩麟大會】。
這四個字一下子鑽入他的腦子裡。
在江湖上來看,已經結仇了。
而這個時候,他繼續詢問陰陽輪轉宗那個弟子,李觀一麾下的情況,這個武者就把自己所見所聞都說出來了,並不劫掠,也不殺無辜的人,山門上有許多好看女子,他們也不曾做出亂軍會做的事。
每日修行武藝,並不忌諱旁人的圍觀,聽說裡面很多人都是山賊土匪出身,而說這句話的人,是一個神色,氣度都極堅毅的戰士,說什麼去江南十八州,會給他們分地分田。
老大說要帶他們回家。
怒鱗龍王緘默許久,他往後坐下,閉着眼睛思索許久,走出去了,這寨子裡面的都是周圍的漁民出身,他當年發現軍功被剋扣,糧餉五個月發了半個月,於是大怒之下,把督軍浸了豬籠。
然後把罪責拉到身上,帶了一批兄弟狼狽竄逃出來。
最後在這大江兩岸立住了腳。
自古以來,漁民的日子苦哈哈的,比起農夫還差許多,用魚飯填肚子,家就在船上,有些在水上活了一輩子的人上了岸反而會暈眩起來。
好不容易打魚了,還要被當地的家族地主把持,賤價賣去。
這輩子沒幾個活法,丈夫出去打魚,回來在外面小爐子烤魚,妻子女兒在船裡面賣身,是很常見的活法,怒鱗龍王曾在憤怒之下,格殺了權貴的子弟,後來掀起了大旗。
否則,七十二連環寨,足足三萬多能戰的兒郎,還有家眷。
憑什麼跟着一個亂黨混水賊。
怒鱗龍王坐在寨子的高處,看着遠處波光粼粼,一艘一艘船擺開來,拼接在一起,人們在上面來來回回走動,男人們喝酒,用青苔,海菜花做粥,還有各種魚。
都是雜魚,好的魚兒都要賣掉的。
他們覺得自己不配吃的。
男女都得喝酒,水上寒氣重,都有魚上籃,病上身的說法,不喝酒頂不住,喝酒,也只是讓自己好受些,骨頭都有問題,怒鱗龍王的目光溫和下來,他喝酒,是很粗糙的酒,不能和當將軍的時候比。
但是他覺得很痛快。
他年紀不小了,他活着的時候,別人不願意和這寨子廝殺,但是他會老的,也會死,他死了以後,這些人會回到原本的生活裡面,做捕魚的賤籍。
怒鱗龍王撫掌唱着漁夫的歌謠,遠處波光粼粼,他背對着麾下的副官,道:
“重甲李觀一,麒麟軍,那又如何,此地乃是大江之流域,綿延數千裡,波濤洶涌,寬闊之地不比海域差,重甲騎兵,重甲步卒,不擅水戰。”
“選派精銳水軍,皆入境之人,磨礪水戰之法。”
“好好操練。”
其麾下道:“是三千人嗎?”
怒鱗龍王緘默,回答道:“三千……不。”
他呼出一口氣,道:“五千人!”
“遴選二十歲至於三十歲的壯年,不要身材過於強壯的,要精通水性,擅長浮水,閉氣之人。”
“修築戰船,每艘戰船,要以戰備級準備,可容納千人。”
“弩箭,弓射,皆備好!”
怒鱗龍王的麾下若有所思,恍然大悟,道:“是,要這五千人,來抵抗麒麟軍,麒麟軍雖然強大,但是都穿着重甲,又不擅長水戰,來此的話,我們聚集精銳,和他們拼死一……”
怒鱗龍王一巴掌扇過去,大罵道:“拼死個鬼!”
“一幫穿着布衣,用短刀,浮水鑿船,接舷刀戰的水中兒郎,和那些厚實的鐵甲,拿着長槍,弓弩,結陣而來的正規軍打,你的短刀未必可以破人家的甲。”
“可是那長矛結陣,只是往前一戳,你身上就要多幾個窟窿了,再往後面一收,你就成爲一團爛肉,往地下一趟。”
“禮物,這是禮物懂不懂!”
他的麾下瞠目結舌:“不是,大哥……”
豪邁的怒鱗龍王此刻如同一隻狐狸一樣。
不是,你的怒呢?
這位草莽豪傑雙目神光,道:“咱們在這裡聚嘯一方,還在陳國境內,那李觀一,未必能來這裡,若是來不了,也就罷了;若是他真的能率軍而來,這五千人……”
其麾下道:“這五千人……”
怒鱗龍王心裡面鑽心也似地難受,可是看着外面的河流,卻忽然大笑,一握拳,背後的蛟龍法相低吟,痛痛快快地道:“就當做入夥了!”
“投名狀!”
“哦,投名狀啊,老大你早這樣……啊?!投什麼玩意兒?!”
那副官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怒鱗龍王提起了酒罈,大口飲酒,指着外面的人,沉聲道:
“時天下驟變,英雄暴起,攝政王兵鋒無敵,岳家軍破兩國而北上,這是亂世要來了啊,我們爲什麼參與那什麼該死的【狩麟大會】,不過只是爲了投奔宇文世家。”
“在這亂世之中,給兄弟們掙一份功名,謀一個良家子身份。”
“怎麼,難道世世代代都在這大江大湖裡面,做那什麼水賊麼?天下有朝一日,若是一統,我們這三萬人,是一定會被圍殺的,之所以還活着,不過只是因爲這天下的猛虎只是死死盯着對手罷了。”
“當水賊,劫富濟貧,也是爲了給自己臉上留點臉面。”
“兇悍行事,誇張言辭,是爲了震懾那些真的賊人,但是我們能支撐多久。”
他的副官遲疑道:“但是,沙場之上,不是會死麼?”
“戰場慘烈。”
怒鱗龍王回答道:“可是當水賊,刀口舔血難免一個死;到了天下戰場,刀口舔血也是個死字。”
“左右皆死!大丈夫,死當有大名耳!”
怒鱗龍王微酣,袒露胸膛,道:
“傳我命令,今日之後,但凡薛家的商隊一律不準動,皆以我水軍之法訓練,兒郎們,就看這李觀一,到底是曇花一現,還是真麒麟,若是真麒麟,他可折服於我,就是兄弟們求個活路的時候了。”
他輕聲道:“麒麟啊麒麟,我等着伱從那山裡出來的那一天,應國和陳國,看不起我這些窮弟兄們,但是若是你的話,不會放棄五千的精銳水兵吧?”
“你連那些山賊都可以帶走,這些人,你要不要。”
怒鱗龍王看着在船隻上,赤着雙腳奔跑的孩子們,還是那樣無憂無慮,龍王飲酒,轉過身來,他的脊背仍舊筆直,頭髮都半白了,忽然說起了難得有點文化的詞,道:
“你說,這亂世麒麟的名號,真的是好啊,都說麒麟是祥瑞。”
“天下不過只是一場賭局!”
“老子,全押!”
………………
而摩天宗,崑崙劍派,也都得到了類似的消息,那幾千人眼睜睜見到了麒麟軍的行爲處事之後,把這些事情自然而然傳播開來,與此同時,麒麟軍殺戮酷烈,和麒麟軍仁德嚴明的名氣同時傳播開。
摩天宗的宗主緘默。
有弟子建議,可以準備一批產業,作爲賠禮,贈送給李觀一。
他雖然參與了【狩麟大會】,卻沒有和李觀一撕破臉,如此也算是能把事情揭過去。
這個一輩子梟雄,打拼出摩天宗偌大產業的老宗師思索了數日。
最後終究是捨不得這自己一甲子,一點一點,親手開闢出的產業,乃自語道:
“我,天下大派,北域皆有我的弟子,門人,武館,他李觀一就算是再如何囂張,此刻也只是逃犯,孤軍深入,能夠做什麼?他縱然是能夠從兩國之中,逃亡出去。”
“可我等大門派,位於陳國的北域,他想要來此,需要跨越陳國疆域,名將強軍,他若是率軍而來,無異於是要和這陳國開戰,區區數千鐵甲重卒,在這天下大國之中,不過就是螻蟻。”
“可若是他自己不率大軍,獨自前來,老夫百歲修爲。”
“手中亦有玄兵握持。”
“區區一小輩耳,又有何懼?!”
“不退!”
崑崙劍派,怒劍仙緘默許久,直接脫離宗門。
這位怒劍仙是罕見幾個,境界雖然不曾說是天下絕頂,但是在一流高手裡面,能夠感應到那一日沖天而起的恐怖劍意之人,他對掌門師兄說道:“是吾自在江湖中惹來的麻煩,我自己處理。”
“狩麟大會,終究是針對李觀一所做,那麼他來尋仇,也是自然,我被宗門撫養長大,不能夠牽連宗門,此事,我自去便是。”
“學劍之人,能夠死在那位前輩的劍下。”
“此生,並沒有什麼遺憾。”
然後就要一個人扛着劍溜達過來,被掌門加其他三位宗師長老直接打昏拖了回去,否則的話,他可能就自己前去送死了,最後好說歹說,怒劍仙沉默,覺得就等到那位前輩上門比較好。
想了想,想到李觀一所說的晏代清,傳他一劍。
這個腦子和劍鋒一樣筆直的武者忽然明悟似的,選擇離開山門,抵達了陳國的江州城,晏代清正獨自練劍的時候,見到了這位天下的一流劍客。
晏代清疑惑詢問:“前輩尋我何事?”
怒劍仙道:“有人要我,傳你一劍。”
晏代清大疑,他是之前的太子陳文冕的心腹,家族把他當做未來的相國輔相來培養,但是一不小心,養出了剛直的秉性,陳文冕離去,晏代清的父親被陳鼎業直接一擼到底。
家族不由衰敗。
可是,在那些原本投在陳文冕麾下的世家子弟,一邊水責罵陳文冕狼心狗肺的時候,晏代清卻不屑一股,喝完酒,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不君,則臣不臣。”
“父不父,則子不子。”
“君爲臣綱,君不正,臣投他國。”
“父爲子綱,父不慈,子奔他鄉。”
“陳文冕所作所爲,皆符合我儒家的要義,又何錯之有?”
晏代清冷笑道:“倒是諸位,之前對陳文冕,多有討好,而今離去,則背後中傷,若是保全家族,劃開關係就可以,何前恭而後倨也?!”
“令人發笑!”
這個少年儒生把杯子一扔而去。
第二日的時候,這些話就被上報,晏代清的職位也被廢黜,成爲庶人,往日的朋友,再沒有來找到他的,一時間門可羅雀,他雖是自甘其樂,卻也終究少年心性,難免心中難受憋屈。
而今竟然有朋友請了如此宗師教他武功。
晏代清輕聲道:“不知道是誰?”
怒劍仙道:“李觀一。”
衆叛親離的晏代清凝滯許久,不能說話。
怒劍仙想了想,道:“他說你是他的朋友。”
“多謝你送給他的那把劍。”
看了看周圍,往日朋友,一個都不見。
晏代清張了張口,卻忽放聲大笑。
………………
所謂的名望之輩,縱然不行於天下,仍舊名動於四方。
天下各方,皆有變化的時候,學宮處於漩渦的外面,在這中州,諸子百家的最高之處,卻有一處特別的院落,唯獨各派傑出的年輕人才能踏入其中。
一位青年嗓音正笑着說道:“而今天下大變,攝政王兵鋒如刀,党項不是他的對手,很快時間,就會被吞沒,而若是等到攝政王吞併了西域,徹底恢復過來的時候,就會成爲應國大敵。”
“所以,若是我的話,應國會在攝政王吞併大半西域的時候動手牽制……”
“而這個職責,必然會落在應國,國公府之上。”
“所以,李家,一定會和攝政王決戰,而這個時間,則要按照攝政王吞併党項的速度來看,長則兩年,短則半年,那時候,我猜我等也該要入天下了,諸位要去何處?”
這個問題,彷彿是有種魔力,衆人下棋的,彈琴的,都停下。
一位溫潤青年輕聲道:“我的話,自是去應國。”
“我本就是應國世家子弟,再說,應國大帝雄踞中原,有氣吞天下的氣魄,是天下名主,諸位不如同行。”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溫和寧靜,袖袍帶着香味。
旁邊一個少年深深吸了口這香味,道:“靈均兄弟,你好香。”
文靈均搖頭,悶不做聲後退半步。
這個少年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卻是渾身酒氣,此刻依靠着柱子坐着,還拿着個酒罈子,打了個酒嗝兒道:“你這樣的人,擅長大局,我,我的話,你去哪兒我去哪兒唄。”
一名面容樸素的青年淡淡道:“不要喝了。”
“再喝下去,你是要死在我們之前了。”
那少年放聲大笑:“沒什麼,如果可以喝酒喝死,那可太痛快了啊,不過,文鶴,你又打算去哪裡?”
這個棋風狠厲陰毒的青年回答道:“自是攝政王。”
他皺了皺眉:
“我本就出身於西域,有這樣的霸主在,回去輔佐他,也是理所當然的,況且,有陳國這一塊爛肉作爲中間的部分,攝政王只要可以頂住應國的第一次攔截,就徹底坐大,自有吞併天下之可能。”
醉酒少年道:“這樣的話,平虜要不痛快了。”
撫琴的俊美青年平和道:“我,吾家世代公卿,不可能離開江南的。”
下棋的青年文鶴平淡道:“周平虜世代公侯,確實是不能扔掉陳國,不過江南之主,現在不夠資格啊,你回去之後,小心被處理,最好給自己留下後路。”
他看向旁邊穿着布衣的遊俠兒,道:“元執,你呢?”
“啊?我?”
那遊俠嘴裡咬着一根草,撓了撓頭,道:“我,我可沒有什麼志向,我本就是在老家殺了人才出來的,結果被公羊素王給拎回來了,之後還要回老家,找我老媽的。”
“啊呀,你們誰做了大官,不要忘記我就行啦。”
文鶴回答道:“你得了兵家陣法之盛,只要你的八門金鎖陣不出現在戰場上的話,我肯定給你準備好地方。”
他們是學宮年輕一代裡面,最先發現整個天下即將發生巨大變化的弟子,也是最早確定,自己一定要奔赴這天下的人,他們談論天下的英雄,雄主,確認自己的未來。
有爲了自己的家族,而要回到陳國的。
也有爲了一展胸中抱負,回到西域投奔攝政王的。
也有打算直接奔赴應國大帝麾下,他們談論這些可能得到天下的雄主,忽而有腳步聲音傳來,這院子的門被推開來,一名溫和青年大步走進來了,道:“諸位,聽我一言。”
那遊俠兒大笑起來,道:“啊,是房子喬!”
“你們三個和王通夫子,一併回來了嗎?”
文靈均詢問道:“不知,房兄要說誰?”
房子喬微笑了笑,面對着這些學宮之中傑出一代,從容地笑道:
“諸位。”
“可知江州麒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