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王者之風,當殺陳玉昀
鳳棲梧,是天下難得的天材地寶,媲美麒麟血,龍血草之類,哪怕是鬼市之中,也難有這樣的東西,但是在李昭文手中卻似是分文不值,隨意扔給了李觀一。
李觀一接住這鳳棲梧,這可以解開嬸孃所中之毒的東西。
這東西極珍惜,而其代表的意義,對於李觀一來說尤其重要,他反倒是沒有辦法像是尋常時候那樣說出漂亮的迴應,只是手掌撫摸着這一枚古樸素雅的靈物,而後道:“多謝。”
李昭文摺扇一合,灑脫玩笑道:
“兄弟何必如此拘泥這些東西?”
“他日你還我一壺酒便是。”
李觀一道:“天下所有美酒都給你,也難以償還此恩。”
“欸欸欸,住嘴,住嘴。”
李昭文啪地把摺扇合起來,順手以摺扇點住李觀一的嘴脣,她似是薄怒,眉毛都揚起,道:
“說恩,可就過分了。”
“你若是說什麼恩情之類的,我轉身便走,就當做沒有你這樣的兄弟!”
“你敢說!”
見李觀一點頭,李昭文才展顏微笑,收回摺扇:
“不過嘛,報答什麼的,你要說給,我也不會不收不是麼?”
“我本來想說,你我他日若是有一日兵戎相見,你就後撤三十里。”
“但是我想了下,伱我之間,必不可能是敵人的。”
“這樣的報答,也太過於小家子氣。”
“那就換成這樣吧。”
李昭文想了想,微笑道:“我生平氣魄,最喜英豪。”
“李觀一,你若是覺得要報答我,就去成爲天下第一的豪傑,那樣的話,哪怕你我之後再也沒有交集,我也覺得心中痛快至極了。”
“你縱橫天下的時候,我卻和你微末結交。”
“天下英雄雖然多,誰人能如我這樣一雙眼睛?”
“想到這樣的事情,不由開心。”
李昭文微笑。
李觀一點頭,他把這鳳棲梧小心翼翼收起來,心中只想着司命老爺子到底去了哪裡,他恨不得立刻找到老爺子,放下這裡的一切,拍馬回到關翼城,治好嬸孃的傷勢。
只是他剋制住這樣的衝動,邀請李昭文坐下,而後去取酒,自己做了些簡單快速的下酒菜,和李昭文於院落之中共飲,李昭文飲酒,笑道:“味道不錯。”
比起之前在長風樓喝的酒,更有些滋味。
酒過三巡,李昭文又犯了老毛病,她不自覺從風花雪月開始聊起來天下大勢,而且一開始就止不住似的,興致勃勃,道:
“陳國的大祭距離今日只剩下數日時間,算一算,明天就開始比武了,參與者實在是太多,要先初選出十六人捉對去打,其實,有宇文化,哥舒飲,胥惠陽三人在,大部分的武者其實知道,自己沒有辦法贏得最後的爵位。”
“坊間已經有說法,是這爵位是爲他們三人準備的。”
“又有人說,胥惠陽是劍聖的孫兒,是江湖中有名的年輕劍客,卻來到了宮廷之中,作了東宮太子的好友,想來是有渴望得到之物,這爵位就是如此而準備的,說地煞有介事。”
“但是參與此比武的武者,仍舊極多。”
“兄弟知道爲什麼嗎?”
李觀一想了想,回答道:“列國。”
李昭文撫掌笑道:“是啊,列國的王侯都在,這就是機會。”
“哪怕是不能夠在這一場廝殺之中衝到最後,也可以盡情展現自己的武功絕學,這相當於是在給諸王侯將軍遞拜帖。”
“這天下偌大,數十年難以有這樣的機會。”
“哪怕是這些少年武者自己不願意上,他們的父輩也會指出這個機會的,如何,李兄可有什麼想法麼?”李昭文的意思,是希望李觀一也可以在天下王侯的面前展現自己的天賦,從此踏上天下舞臺。
她道:“好風憑藉力,一開始的時候,藉助外力不是問題。”
李觀一想到了無比吸引玄龜的藏書閣內閣。
以及長公主陳清焰。
他聽懂了李昭文的暗自提示,只是道:“只是盡力而爲。”
李昭文微微笑道:“那麼,我也拭目以待。”
“唯願君之才氣武功,彰顯於天下,如此纔可以讓天下人知道,我的眼睛,絕不會看錯;兄弟你大勝之時,我擺宴招待你,那時候自有禮物給你。”
李觀一道:“是什麼?”
李昭文的摺扇展開,掩住嘴脣,只露出一雙丹鳳眼,笑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你的性格,哈哈,該是會喜歡的。”
她習慣性要用摺扇合起來輕點自己額頭。
敲了一下,卻想起方纔才點過少年嘴脣。
李昭文動作頓了頓。
然後面不改色把摺扇放下來。右手微微握拳,扣着膝蓋。
摸了摸眉心。
旋即便不再提起這個事情,只是閒談許多天下之事,一個時辰之後,她才告辭,李觀一送出了李昭文,回到屋子裡面,看着鳳棲梧,即便李觀一這十年性子磨礪出來,他仍舊有恍惚之感。
咧嘴無聲大笑,手掌輕拂過此物。
李觀一有一種徹底鬆了口氣的感覺,他閉着眼睛,輕聲道:
“太好了……”
嬸孃的安危徹底能稍微喘口氣了。
第二日,果然參與初試的武者許多,李觀一看到了穿着不同甲冑,卻都是年輕的臉龐來到這裡了,巨大的演武臺的遠處,有皇帝的車輿,李觀一遠遠看去,神色凝重。
哪怕是初試的時候,皇帝只是來此觀看一段時間,卻仍舊極奢華,袞冕畫日、月、星、辰,皮弁用漆紗爲之。又作黃麾三萬六千人仗,及輅輦車輿,皇后鹵簿,百官儀服,務爲華盛。
奢侈華美,猶如天上之神。
李觀一聽到巨大的讚許聲音.
甚至於有百姓都驕傲地和西域人說中原皇帝,威儀之盛,豈能夠是你們這樣的域外蠻子能夠想象得到的,李觀一看過去,看到那個百姓衣衫並不華貴,甚至於還可以看到補丁的針腳。
卻仍舊以陳皇的威嚴車輿爲傲。
李觀一穿着甲冑,提着兵器,他提了戰戟出現。
李觀一其實有種感覺,初試的時候,達官貴人雖然說不少,但是大部分的達官貴人,乃至於其女眷們的注意力,其實不在這些比武的武者身上,哪怕是這些武人們,以此次比武看做自己的機會。
其實達官貴人們只是將比武當做舞劍般的隨性節目,而重要的是和其餘的貴胄們的交流,但是李觀一也看到了有各家兵團的謀臣官員們認真盯着比武的比武臺。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年輕武官的武藝也是一個重要的衡量標準。
這個世界的武者披着重甲,是真的可以影響小規模戰局,可以極大影響士氣的,李觀一看到了其餘各處的比鬥,夜不疑,周柳營都衝着他點頭,神態皆放鬆。
上面的貴胄們說他們的。
下面的武者們打自己的。
李觀一看了看戰局,就如同坊間所說的一樣,最強的果然是宇文化,哥舒飲,胥惠陽爲最強,他們三個幾乎都是數招就結束了戰鬥,胥惠陽的劍都不曾拔出來,帶着溫和微笑就將那些武者擊敗。
陳玉昀也是如此。
李觀一看到陳玉昀的戰鬥同樣乾脆利落。
往往一拳一腳就可以打贏。
而且,他是根據對手所用的兵器來決定自己所用的兵器的,若是對手用劍,那他就用劍;若是對手用槍,他就用槍,使用對手最擅長的兵器,來正面,極霸道地擊敗他的對手。
所擊敗者,無不是面色蒼白,失魂落魄。
很快到了李觀一,少年想了想,想到了昨日李昭文的話語,包括宇文化,哥舒飲,胥惠陽,陳玉昀,都是如李昭文那樣,在這天下彰顯自己的才華和武功。
再想想看陳玉昀那種,在你最擅長的領域正面擊敗你的霸道。
陳皇的華麗車輿,親自來看初試。
李觀一明白這是陳皇在給他的兒子造勢。
李觀一提起了未曾開鋒的劍,然後穿着比武用的甲冑,夜不疑等人和他碰拳鼓舞,而其餘幾人,宇文化,胥惠陽,哥舒飲的目光也落在這裡。
忽然,有喊聲傳來了。
“李觀一!”
踏上了舞臺的少年一頓,他擡起頭,看過去。
在那些達官貴胄們所在的地方,束髮髻,額頭花鈿,珠翠插發的少女在朝着他揮手,杏瞳明亮,笑顏如花,在那些渾身脂粉氣,還有富貴綿延的貴婦人當中,她的眼睛像是琥珀一樣,大聲道:
“要贏啊!”
這樣的鼓舞聲音,是獨一份的。
在這裡,武者們爲了自己的前途拼命;軍團在尋找新的年輕武官;達官貴人們在拉關係,皇帝在爲自己的兒子造勢,只有一個人在大聲喊着你要贏啊,李觀一。
那些達官貴人女眷們在的地方忽然安靜下來。
夫人小姐們看着那邊笑起來的少女,她們似是想起什麼,嘆了口氣,都善意地笑起來了,李觀一看着大小姐的方向,他嘆了口氣,少年伸出手,朝着大小姐的方向握了握拳。
然後放下了劍。
長劍入鞘。
他伸出手,握住旁邊最難以學習的戰戟,提起這比武的未開封鋒兵器,隨手一震,戰戟破空,發出了鋒利的鳴嘯,然後單手握着戰戟,斜持,踏上了這演武臺。
對手的臉色一點一點蒼白下去。
???
大小姐爲李觀一鼓舞,她看着那邊持戟的少年。
而在高處,雙鬢雪白的陳清焰安靜看着他們兩個,不知爲何忽然恍惚,彷彿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和那個男子,歲月總是如此,恍惚之間,會在下一代的身上,看到曾經自己的身影。
李觀一對面的青年是朝廷四品武官的次子,名向光濤,一身武藝用心。
但是當他看到對手是李觀一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有些發白了。
當看到李觀一放下劍,提起了戰戟。
還有疑似青梅竹馬的少女在給他加油的時候,這位青年武者的臉上都沒有了血色,但是他咬了咬牙,還是站在這裡,手中握着長槍,道:“參軍事,請了!”
李觀一道:“我只是個從九品的衛士了。”
向光濤道:“但是在我等眼中,你還是那個參軍事……”
他拼盡全力一槍刺出了,李觀一掌中戰戟一震,直接將長槍壓低,這個時候,只要李觀一踏步往前,戰戟就會擦着槍柄往上掠過去,直接把兵器拿下。
向光濤臉上一白,但是下一刻,李觀一卻只是收回戰戟。
李觀一戰戟抵着地面,然後左手擡起,朝着前面伸出,道:
“來。”
向光濤微怔,旋即知道了李觀一的意思,知道少年在給自己機會,讓自己能夠展現自己的所學,眼底有感激之色,道:“多謝參軍事……”
然後踏步上前,將自身武藝施展出來。
李觀一沒有速勝,他只是握着戰戟,和向光濤交鋒,然後如同薛神將引導自己一般,引導向光濤的槍鋒,讓他把自己的武功都展示出來,一時間戰戟槍鋒碰撞,連綿不絕。
向光濤只是感覺自己幾乎要超越過去,忽然長嘯一聲。
萬千槍影聚合,一槍刺出。
李觀一一戰戟劈下,將這一槍打斷,向光濤手掌發麻。
踉蹌後退了。
然後擡起頭,看到一隻手伸過來,那邊穿着墨青色甲冑,單手提着戰戟的李觀一微笑道:“承讓。”
向光濤心悅而誠服,道:“……多謝參軍事指點。”
他看到自己的父親鬆了口氣,看到有軍團的謀士對自己點頭了,心中有種熬出頭的恍惚感,再然後,就看到李觀一已走遠,他衝着那少年背影抱拳,深深一禮。
周柳營道:“奇怪,老大今天,贏的不利索啊。”
夜不疑道:“……似乎是有些,他應該有他的用意吧。”
李昭文則是怔住,旋即撫掌嘆息,道:“我建議你展現才華給王侯,可你竟然是反其道而行之,厲害,厲害,其他人展現自己的才氣給諸侯,你卻是展現自己的器量給這些年輕武官。”
“堂堂正正。”
“哈哈哈,厲害。”
寥寥幾人注意到李觀一的動作。
破軍嘴角勾起,壓下去,勾起。
根本控制不住。
這是王者之勢,堂皇正大,收服其心!
皇帝看着這一幕幕的戰鬥,他看着自己的兒子勝得痛快,不愧對於自己這一段時間的培養,於是對旁邊坐着的神將宇文烈道:“宇文將軍,覺得這一次的比武之中,可有能夠入眼的嗎?”
宇文烈道:“劍聖的孫子,確確實實有他爺爺的風範,但是終究還是江湖的劍客宗師,不是大將的材料;哥舒飲,氣魄非凡,但是年紀頗長,又沉默無豪勇之風,可爲守成之將,難以成一流。”
皇帝隨意道:“我宗室有兄弟之子,如何?”
宇文烈看了一眼擊敗對手的陳玉昀,道:“御盡兵戈的弟子。”
“手段很好,有血勇,有武功。”
“是王侯的器量。”
皇帝大笑:“看來小子還頗爲成器,卻還不如宇文將軍的侄兒。”
宇文烈道:“化兒有武功,有氣魄,但是充其量只是猛將。”
“做不了可以坐鎮大軍的大將。”
皇帝好奇道:“那麼,宇文將軍可知有如此之才?”
宇文烈搖頭,道:“帥才難尋。”但是當皇帝離開之後,應國的太子詢問宇文烈同樣的問題,宇文烈緘默,他指着那邊和對手戰鬥的李觀一,道:“這個人。”
應國太子訝異。
宇文烈緩聲道:“他在給所有年輕的武官機會,讓他們展現自己的才華,這樣的人,勝者不會傲慢,而敗者竟心悅誠服甚至於感謝他,上兵伐謀,最上乘攻心。”
“十年之後,這些年輕武官都會記得今日之情。”
“陳玉昀武功高,但是戾氣太重;化兒,哥舒飲,都只不過是衝陣的猛將之才罷了。”
應國太子道:“那他呢?”
宇文烈斷然道:“帥才!”
“我侄將兵,他可將將。”
“殿下若有心,可以邀請他,若是他願意來到應國,我願意爲之前的事情卸甲致歉,在文武百官天下英雄的面前,宇文烈對他負荊請罪,在所不惜,此是大才,當得起如此。”
天下第五神將痛快地做出這樣的回答,然後在太子詫異的時候補充道:“但是若他不肯,就請殿下,一定殺死他。”
“他會是您未來的大敵。”
應國太子詫異,慢慢點頭,道:
“那我確實要和他見一面了。”
李觀一又勝一場,動作忽頓,他感覺到了一股莫大的惡意,緩緩提起了兵器,目光掃過,望氣術升起,看到了宇文化對這邊舉了舉兵器,笑意桀驁恣意,但是卻多是戰意。
哥舒飲因李觀一剛剛對鐵浮屠校尉也是如此態度,而和善點頭。
胥惠陽如江湖客微笑點頭。
陳玉昀笑着打招呼。
李觀一看到宇文化背後是熾烈如火之戰意和光明正大的敵意。
哥舒飲只是公事公辦的參戰,胥惠陽有好奇,唯獨陳玉昀的背後,血紅色摻雜着墨色的東西,那種惡意,敵意,甚至於是超越殺意,欲要把李觀一折磨侮辱致死的惡意粘稠地幾乎要涌出來。
陳玉昀臉上卻帶着溫和誠懇笑意,道:“厲害。”
李觀一垂眸,下了決斷。
今日之戰後,破軍尋找到李觀一,熱切讚許少年人的勝利,李觀一道:“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煩先生。”
破軍讚譽道:“您藉助陳國大祭比武,反而給年輕武官留下情分,王者之舉,您有什麼事情,且說,我一定幫您解決!”
李觀一道:“我想要殺一個人。”
“請先生爲我設計,如何親手殺他而不至於牽連我。”
破軍怔住:“誰?”
李觀一道:“陳玉昀。”
而後說出一句話,讓破軍的瞳孔微縮。
“陳皇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