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神功第三重,太平公舊部
李觀一擡起頭,看到了陳承弼老爺子。
老爺子身上頗爲狼藉,衣衫上有勁氣掃碎的部分,這讓老者看上去像是個在外面流浪了很久的乞丐,但是他臉上卻帶着愉快的笑意,顯而易見,剛剛和那位第六宗師的廝殺讓他很是痛快。
然後老者看到李觀一,臉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陳承弼不是陰陽家的弟子。
更不具備有司命老爺子分出法相的機緣,他的雙眼沒法看到法相和氣運。
但是他是絕頂的武者,沉醉於宗室的武學多少年,他看到李觀一身上的衣服微微脹動,有氣機如同龍蛇一般在他的身體上游走,這等軌跡,陳承弼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
這路子正是他的《六虛四合神功》。
卻又不是《六虛四合神功》。
這一重功力在流轉變化之後,竟然自然而然開始聚合。
第二重《六虛四合神功》,本來可以駕馭五重真炁,李觀一此刻有《玉臂神弓決》,《赤龍勁》以及來自於司徒得慶的陰柔暗勁,可是此刻,在這三重勁氣之外,更有一股微妙無比的氣息流轉。
堂堂皇皇,光明正大。
如君王在前,於是其餘神功勁氣,驕兵悍將,無不服從!
“……………???”
“帝王紫氣?”
陳承弼只是醉心於武道,見識其實不低,只是一瞬出現在李觀一身邊,一下叩住李觀一身體,不知道是以什麼武者的手段,一瞬激發出了李觀一體內氣運。
轟!!!
氣運逸散。
浩蕩如青雲之蔽月。
卻又帶了一縷貴不可言的紫氣。
於是老者瞠目結舌,死死盯着李觀一。
天下氣運,分有數重,其中青紫之氣,貴不可言,陳承弼自己就是純青之氣;而紫氣,若不是道門不世出的高人,那就是行走於天下的帝王,非如此不可得。
陳承弼盯着李觀一,嘴角抽了抽。
老爺子的臉上神色蹙成一團。
白髮亂糟糟的,整個人一潦草小狗似的。
和觸電一般甩開李觀一的手,噔噔蹬後退了幾步。
然後蹲在旁邊開始認真思考。
想了想,看着李觀一,小心翼翼道:“你是在外面流浪,你是……咳咳,我是說,就只有嬸孃帶着你?”
李觀一點頭。
老爺子苦着臉,道:“你見過你爹嗎?”
李觀一坦然道:“沒有。”
陳承弼的臉抽了抽。
李觀一的卷宗陳承弼也知道,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臉都發黑——薛家貴妃讓李觀一喊姑姑,自小在外,年長才回來江州,又是薛家那個心眼子八百個的老虎帶出來的,還他孃的一股精純紫氣。
陳承弼的心臟都在抽。
心裡忍不住要罵街。
誰?!
誰留下的孩子?!
誰?!!
老爺子咬牙切齒,一想到可能是陳國宗室留下了孩子,還因爲是陳國皇室的原因,而讓這個孩子在外面流浪了這樣多年,老人就覺得眼前發黑。
他孃的,造孽啊!!!
老頭子今天把你們給閹了,畜生,畜生啊!
老者深深吸了口氣,然後伸出手按着自己突突突狂跳的太陽穴,而後,心中有一個強烈無比的情緒在涌動着,這一股情緒興奮無比,老者的嘴角勾起,然後又抿了抿,覺得自己現在該悲傷。
但是他還是控制不住想要笑。
興奮的感覺涌動起來。
嘴角挑起,又壓下去,如此反覆。
陳承弼性格澄澈如明光,卻也知道這樣的事情不能亂確定,若是這小子,就是那天下絕世難以尋到的道門之軀,一心向道,紫氣東來呢?
自己不是搞差了?
陳承弼來去如風,大喊道:“小子在這裡呆着!”
然後老爺子凌空而去,速度如狂風一般,李觀一嘆了口氣,以陳承弼的速度要找到自己的話,那自己無論跑到江州城的什麼地方,都會被老爺子找到的。
他嘗試去控制着突然多出來的氣運。
氣運在變化,浩浩蕩蕩,磅礴純粹,李觀一掌握有鼎,而對方竊取了盤,掠奪了李觀一原本的氣運,讓他十年清苦流浪,多有冒險,毒素髮作幾次幾乎痛死,如此就如同李觀一這十年氣運化作一個大坑。
是極下沉的運勢。
如一深淵。
而那陳玉昀,本來就是一番富貴命格。
又掠奪了李觀一的命格和氣運。
如同鮮花着錦,烈火烹油。
其氣運和命格正在一層一層地往上累積,如同位於浩蕩上游。
原本兩人不相見,本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他們終究相逢了,而相遇的時候,陳玉昀身上有李觀一命中伴生之物,或者說,陳玉昀那此刻看去浩蕩磅礴的氣運當中有一部分就是李觀一的。
就像是這條上游的河流和下面的深淵聯繫起來。
就像是在一個上游的江河,和下游的巨大空洞裂隙打通道路。
氣運如水。
自上而下,滾滾而來。
而最妙的是。
這個聯繫,還是十年前,皇帝親手鑄造的。
若是皇帝十年前不曾掠奪李觀一的氣運和命格給他的兒子,他們兩個人的氣運根本就是涇渭分明的兩條江河,絕不會相互聯繫;
而如果不是李觀一流浪十年,歷經辛苦,幾近喪命的話,李觀一此刻的命格也不會落到如此低處。
兩個人的命格就算相接,陳玉昀的命數氣運也不會如水往低處流一樣,浩浩蕩蕩,控制不住地落在李觀一的體內。
就是因爲他們過去十年的經歷差距太大,反應到了命數上。
導致巨大的鴻溝落差,纔有這樣的氣運逆流。
少年擡起手,浩蕩青色氣運在他的掌中流轉着,這應該就是李觀一原本的一部分氣運,代表着慕容世家子嗣和天下名將太平公的嫡長子,本身是富且貴的命數。
是純青。
是【節制天下兵馬】的大將軍之命。
而這一縷紫氣。
李觀一擡起手,手指上那一縷紫氣纏繞,純粹明光,這樣的紫氣,帝王之氣,龍脈之氣,就是陳玉昀本身具備的,如同他本身氣運長河中也有自己的水,卻因李觀一自身氣運回歸倒灌,裹挾而來。
一飲一啄,猶如前定啊。
“難怪侯中玉的書卷裡面,提起運勢,他們只是說【借運】。”
“【借運】。”
“須知,有借就有還,一來複一去,纔是陰陽之道。”
少年握着手,紫氣散開,化作帝王之氣落入功法之中,他閉着眼睛,神色沉靜,體悟着此刻的神功妙法,而陳承弼老爺子如風一般掠身去找到了一個在京城外面,結廬而居的老者。
瘋狂砸門,道:“老傢伙,出來!”
老人開門,道:“你做什麼?”
陳承弼道:“我來問你求一卦,要不然,我就把神算子在這裡的事情,告訴所有人,我去鬼市裡說去,我去學宮說,我我我,我綁了伱送到學宮去!”
“我去走南闖北,我找到四大傳說,把你送回去!”
神算子嘆了口氣:“旁人說這樣的話,我只當放屁了。”
“可是你這樣渾人,真有可能把我捆了去。”
“說吧,算什麼。”
陳承弼道:“我認識了一個很有趣的小娃娃,我想要問問你……”他頓了頓,本來是想要問一問看李觀一的父親是不是陳國的宗室子弟,但是他的後輩裡出現這樣的人,也覺得丟人。
於是陳承弼抓耳撓腮,好不容易找到該怎麼樣問,於是坑坑巴巴道:“你算算看,這個娃娃在外流浪十年,是不是和我陳國宗室有關。”
神算子搖了聖盃,道:“是。”
“而且關係很大,基本上是直接關係。”
陳承弼緘默,道:“我問問看,我就只是問問看啊,不是真的,就是,是不是有陳國宗室核心弟子,對他父母有情誼。”
神算子看他一眼,又搖了搖,一拋,咧嘴道:
“是。”
“情根深種。”
陳承弼的臉已經黑了,老者幾乎要哭喪着臉,咬着牙關道:
“那再……”
“問問問,問你個屁。”
神算子發脾氣,道:“不是說好了就問一個,就問一個,你這一個之後又是一個,到底還有完沒完了。”
“你把我捆了送出去好啦。”
可是陳承弼死死拽住了他手臂,道:“最後一個,最後一個了。”
“那小子的父親,是否王公之爵?紫氣來自於陳國?”
神算子不耐煩道:“是,是!”
“前面一個是,後面一個也是。”
陳承弼牢牢抓着神算子的手腕,伸出一根手指,道:
“還有一個。”
神算子大怒:“我去你的吧!”
陳承弼道:“我保證最後一個,那小子是好人嗎?”
神算子伸出手指指着陳承弼罵道:“你這樣的人,武道通神,心思極純,你厭惡惡人,而親近君子,若是你不喜歡的傢伙,你早就一腳踹翻了,你既然都來這裡問了,那還能是惡人嗎?”
“去去去,莫要打擾我辟穀。”
他一拂袖,讓陳承弼速速離開,陳承弼大喜,立刻離開來了,神算子翻了個白眼,隨手看着這聖盃,拋了拋,大喊道:“陳承弼,記住,卦象不可以盡信,同一個卦象,可是有多重解釋的。”
陳承弼已走了。
老者一口氣奔赴回了李觀一在的地方。
看到少年已掌握《六虛四合神功》,於是他大笑,剛剛的興奮情緒終於徹底爆發出來了,他大笑着道:“哈哈哈,你小子,你小子有紫氣啊!”
“妙啊,妙啊,太妙了!”
老爺子繞着李觀一快步走,要把他繞昏了。
李觀一愣住:“啊?”
他腦子裡想出來的,和老爺子解釋紫氣來歷的各種法子,譬如說奇遇所得,譬如說來自於祖老收徒,是道門紫氣之類的,都沒有用上。
因爲老人大力拍帶着他的肩膀,道:“哈哈哈,好!”
“太好了。”
“你都有紫氣了。”
“爹啊爹,我傳這小子,那可不算是違反什麼規矩了啊!哈哈哈哈啊!”
有帝王紫氣,等同於是陳國宗室龍氣。
反正老頭子我就認着這個了,下去了您也說不出個理。
陳承弼雙手按住李觀一的肩膀,眼睛瞪大,興奮不已道:“你有這個紫氣,我都沒有啊!我和你說,陳國宗室,好多稀奇古怪又厲害的武功,都得這玩意兒才能練!”
“我來教你,你趕緊學!”
“學會了和我玩。”
老人開心不已。
李觀一瞠目結舌,他忽然笑起來,笑得暢快自在,然後他笑得肚子痛得坐在地上,眼淚都要出來了。
陳國是天下的漩渦。
江州,便是這天下亂世的縮影。
他見過許多人,老謀深算,深諳權謀之道的陳皇;豪情萬丈的薛老;算死了天下第十殺手的祖文遠;年輕狂傲的破軍,不疾不徐的王夫子,但是還不曾有誰如此純粹,如此相處得自在啊。
老人確認紫氣之後,在一開始的不痛快之後,就是開心了。
因爲紫氣可以修煉很多特殊武功,可以一起打架。
心中無有半點機心。
李觀一擦過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痛痛快快地道:“好!”
他道:“來,我們玩!”
他忽然起身,踏前半步,右手握拳收住了一側,然後踏前一步。
勁氣凝重,浩蕩磅礴而來。
【摧山】!
投桃報李,該當如此。
陳國公的絕學展露出來了,陳承弼大喜,也是一下以柔和勁氣化去了這一招,道:“妙,妙,來來來,陪我打。”
兩個人拆了幾合,陳承弼已認出來這就是自家絕學之一,且比起卷宗記錄的更爲醇厚完整,於是欣喜,道:“好好好!”
“小子看好了,這就是《六虛四合神功》,按着原本的路子,是以此內氣流轉變化,掌控其餘的內氣,但是一旦有紫氣入局,那就不同。”
“以吾之真氣爲君,其餘的功法內氣爲臣子。”
“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
“如有聖王定都立極,持玉帛者萬國,自然一切奸雄,無不倒戈效力也,如此行功運氣,猶提綱挈領,何止是六道氣息,以至於六六三十六天罡之數,乃至於無窮至極,皆可掌握!”
“諸氣息流轉,以紫氣爲上,浩浩蕩蕩,貴不可言。”
老人身軀晃動,變化莫測,道:“如此氣度,已非《六虛四合神功》,此功爲先祖陳國公所創,後歷代帝王而成就,其名號,遵循先祖之令!”
“曰——【帝掃六合,匡扶四方】!”
李觀一擡手,紫氣一縷,牽動體內的氣息變化流轉,越發精純,而老人見李觀一學武進步,就有一種愉快的感覺,就好像是自己栽種的梅花逐漸成長,於是喜不自勝。
最後都不知道時間流逝了,等到了天邊漸漸暗下來,老人忽然大喊一聲。
他擡起手拍在了自己的額頭上,道:
“糟糕!糟糕糟糕!”
“我剛剛性子起來了,差點忘記正事,之前我不是說有個光頭,力氣很大的嗎?我要他傳你武功。”
李觀一道:“那位前輩答應了嗎?”
陳承弼得意洋洋道:“我出手還有什麼不能行的嗎?”
“小子,明日你早早來,老頭子我帶着你去找那老傢伙,今日打得痛快,我去尋一門手段,把你的紫氣遮一遮,不管怎麼樣,這玩意兒露着太危險。”
“至少,沒有足夠武功的時候,是危險的。”
老爺子難得鄭重了點,拍了拍李觀一肩膀,大笑離開了。
李觀一嘆了口氣,看着之前的卷宗,他翻閱出來,神色微凝,在老爺子離開之後,他翻閱之前找到的二十四將的文獻,而今日又看了半個時辰,終於有所得。
但是前面幾個名字,都讓李觀一神色微沉。
“遊長諧,懷化中郎將,擅奔襲戰術,曾率三千人雪夜輕取敵城,有勇武,豪邁……已逝。”
“某夜飲酒風偏,墜水而亡。”
“尉遲士綸,力士,能用重器,持雙鐵鞭,遇敵拋出,敵無不肝腦俱裂……,與應國征戰,【輕敵冒進】,後方支援未曾及時抵達,於城門前戰死。”
“諸葛青空,叛國而斬。”
一個個名字,都有曾經馳騁沙場的經歷,卻在十年內皆死。
李觀一緘默,終於他看到一個名號。
“薛天興——叛臣逆賊!”
“其時爲城主,乃封城,設青門宴,遍邀權貴,曰——”
“主辱臣死,諸君非太平公之臣乎?今主公有難,實致命之秋也。縱其無成,猶見臣節。青門之外,有死不能!今日之機,不可猶豫,後應者斬!”
衆鹹許諾。乃刑牲結盟。
乃叛陳,仍舉旌旗,旗幟之上麒麟紋。
曰——
太平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