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

李文琅盯着周傾,想從周傾臉上窺探出什麼。但周傾就靜立在一旁,心裡想着的倒不是眼前事,而是近來愈發暗流涌動的朝中之勢。

眼下皇帝身體狀況愈發不好,雖然不外露半點風聲,但周傾卻是知道的。她算不上皇帝心腹,趙宗山卻深得皇帝信任。

如果說前兩年皇帝對趙宗山和高秉燭的信任程度是五五開的話,到如今當是七三開了,想必是趙宗山的病體讓皇帝有了同病相憐之感,便多了幾分信任。

據周傾掌握的信息:皇帝的身體撐不過兩年。

每到朝代更迭,必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雖眼下儲位已定,太子在衆朝臣口中風評不差,但盡在咫尺的皇位又是多少皇子能夠抗拒的了的。

今上前半生都在征戰,子嗣不多,除太子李文琅外 ,只有二皇子李文瑀和五皇子李文瑄以及嘉善公主李玉茹。

五皇子生母出身低微,本人似乎也不像是個有謀算的,只知道跟在太子屁股後邊,看起來倒是無害。

二皇子則不同了,二皇子的外祖是霍家霍老將軍,老將軍跟隨皇帝多年,卻在皇帝登基後自請卸甲,急流勇退,胸中格局可見一斑。獨女成了如今的霍貴妃,雖說沒有子嗣在朝中任職,但霍家在軍中的影響力不可小覷,除了霍老將軍當年的部下,還有一個霍家旁支的年輕人前幾年開始在邊疆嶄露頭角,據說如今在軍中聲望頗具。

而二皇子本人也並非毫無建樹,前年南方運河出現水患,二皇子主動請命到南方治水賑災,這兩年也做了些利國利民的事,儘管其他時候低調處事,但在朝中卻有一部分實實在在的擁護者。

當然也有大把官員認爲本朝的皇儲之爭根本是無稽之談,無甚必要。畢竟太子是皇后娘娘所出,不管立嫡立長,太子皆爲正統。更何況太子的舅父又是本朝的中書令,也就是宰相楊紹江。

輩分上是舅父,但楊紹江沒比太子大幾歲,如今也不過而立 。年輕歸年輕 ,然 楊中書令在朝中地位無人能及 。楊家本就是百年世家,所謂樹大根深,在官場有着盤根錯節的關係並不奇怪,再加上當年的從龍之功,楊家在朝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楊家當初既能將嫡女下嫁給還是一介武夫的當今皇帝,必然有所圖,如今楊家權勢滔天不過是拿到了屬於自家那份成果 ,至於皇帝怎麼想的周傾不知,但是以周傾對皇帝的瞭解,外戚勢大絕不是皇帝願意看到的 。如若楊家再不收斂些,這惡果反噬到太子身上也不是沒可能。

想到這,周傾擡眼看向太子,只見到太子探究的眼神,周傾心下一凜:這人姬妾衆多 ,閱女無數 ,別是從我身上看出些什麼 。

“殿下可是在看小人昨晚睡得好不好?”

此話一出,屋內吳爲等下人都暗自咂舌:殿下一起身就是這疲憊的姿態了,就差臉上寫着“我沒睡好我不爽,誰撞上來就死定了”,下人們誰也沒敢提這茬,這周常侍怕是有的苦頭吃了。

“唔,這外面冷,屋子裡熱,天氣乾燥,所以本宮沒睡好而已”

李文琅聽她提起“昨晚”“睡得好”就不禁有些訕訕地 ,稀裡糊塗的說了句就打算揭過,也沒追究。

可吳爲傻眼了:???不用捱罵?殿下不是因爲聶小姐才睡不着嗎?奧奧奧~定是因爲貿然說是想着聶小姐睡不着,怕是對人家閨譽有影響!殿下果真情深,方方面面都替人家考慮到了 ,周常侍運氣好啊。

當日

在聶家少爺的引導下,李文琅周傾等人在外遊覽一番後,去奉縣的荷風樓用午膳。

原本李文琅對這小地方的酒樓飯館沒抱太大期望,想着體驗下不同地域的風味也就罷了。進入荷風樓後才發現別有趣味。

衆人先是看到一面影壁,面向街道這一面繪了一幅荷花圖,背面則是整面牆都留白,上面有不同的字跡書寫了對荷風樓的點評,應該都是客人留下的。回過身來就是大堂,整齊的擺着幾排矮桌,正中間則是圓形的櫃檯,櫃檯上擺放着一些水果糕點還有不怕冷的涼菜等供客人自行取用。

“這店雖不大,點子倒都是新奇得很,這掌櫃的定是個妙人”李文琅對這小店讚歎不已,周圍一衆人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也被這酒樓的別緻吸引了。

“奉縣果真人傑地靈,聶少爺在貴地結交的定也都是雅緻之人,想來這酒樓也當是聶少爺友人的手筆?”周傾看向聶少爺,微笑着說道 。

聶少爺帶着他們來這別緻的酒樓,想討好太子是一定的,但是他圍繞着太子介紹酒樓的樣子,不像單純的獻殷勤,倒像極了青樓妓館外拉客的小廝,那必然是有人要舉薦了,再聯想到酒樓的名字和門口那副畫,傻子都知道這是在給誰鋪路了。周傾看着聶少爺表演,半天沒進入正題,就幫着遞了個話茬。

“周常侍謬讚了,不過這酒樓的佈置確是出自我一友人,但她本人不便透露身份,都只稱清風苑主人”

周傾聞言挑眉,看來這兄妹還是有點腦子,不至於火急火燎的自報家門。若此時直接說是他妹妹的傑作,那這牽線搭橋的嫌疑也太明顯了。反倒是讓太子自己感興趣去查找後才更顯驚豔 。

原本前一日聶少爺是想直接安排太子與聶清荷在荷風樓偶遇的。誰知妹妹晚上派人傳話說,太子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她若是露面就落了下乘,有荷風樓那些就夠了。還說什麼 人總是格外相信自己發掘出來的真相,也格外珍惜自己尋找到的果實。總之聽妹妹的沒錯,也幸好那周常侍幫忙說了句話,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扯到妹妹身上去,而且要不是自己跟妹妹這邊安排的嚴絲合縫,他看着周常侍的笑都感覺自己的伎倆被看穿了。

果不其然,當日傍晚太子就收到手下回稟:清風苑主人在這縣城有些名氣,衆人不知其身份,卻知道是名女子。

這就夠了,“荷風樓”“荷花圖”“清風苑”,不是這聶清荷還能是誰呢?往太子身邊塞女子的不少,這種迂迴的方式也無可厚非,畢竟是老太傅的孫女,只是不知這是她本人的意思還是聶府的意思。

太子又想起那張臉,膚若凝脂氣若幽蘭,五官標緻,翩翩佳人,再加上荷風樓的奇思妙想,稱得上秀外慧中。不過好像還差點什麼…差點什麼呢?天下女子都一般,嬌弱可人憐,紅袖添香是不錯的。

但若周傾是個女子的話定不是這樣的,該是眉眼如畫,目光清亮帶些英氣,脣紅齒白…

“!!!“

“李文琅你這是在想什麼啊!定是太久沒近女色了!看誰都像是女的,誰讓那姓周的長得女人一樣,又…又…傾慕本宮”李文琅趕緊制止後面的念頭,“吳爲,本宮要去園中散散步,你去知會聶家少爺一聲不必作陪。”

吳爲領命去了,出了院子就碰上剛出來的周傾,“周常侍”,吳爲總覺得這位周常侍與自己這些內侍不同,不說等級,就是這通身的氣質就不像個內侍,臉蛋又精緻,可惜進了宮去了勢,不然這招人的長相嘖嘖嘖 。

“吳內侍可是去給殿下辦差?”

“可不是,殿下要到院中散步,着小的去知會聶少爺不必作陪”吳爲臉上帶着點欣慰,至少今晚殿下不會夜不能寐了。

周傾笑道“那快去吧“便點頭走開了 。聶少爺不便作陪 這府裡想必有他人可代勞,聶少爺必能聞絃歌而知雅意。

太子真收了聶家這朵花,會不會對太子的風評造成影響還真不好說,既然是老師的孫女,若太過隨意,文人們的口誅筆伐怕是逃不掉的。尤其是近日朝局不明,但凡有點動靜,都如石子落如平靜的水面,蕩起層層漣漪。

其實這時候的周傾也有些茫然,當初進宮,一是恰逢遇上了趙宗山 ,二是確實沒有其他地方更安全又不拖累旁人。周傾想過利用自己在宮中的優勢影響局勢,但要問她真的想要得到什麼結果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過爲家族報仇,卻不會殃及無辜,起碼盡力避免。她的仇是算在皇帝身上的,她沒想把太子牽扯進來 ,至少眼下是這樣,至於以後的事,左不過兵來將擋罷了。難得的閒散時光,享受一下暴風雨前的平靜也好。

之後的幾天,太子沒召周傾,周傾樂得清閒,沒有其他眼睛盯着她,她好好的放鬆了身心,尤其是身。這年歲大了,身材發育得該鼓的地方也鼓起來了,平時束縛得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天高皇帝遠的,可算鬆快了幾天。

可朝中卻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