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丞相唐季禮不苟言笑的應對一一上前問候的同僚,唐老太爺即使已經退下朝堂,在朝中聲名猶存,唐家陣營的真正主帥,令人不可小看。
唐菁月怔怔的看着父親和爺爺,竟一時有些眼眶溼潤。
她一直認爲自己是怨恨着他們的,但沒想到許久再見,竟還是打心底的想要上前道一句“父親”“爺爺”。
這是骨血靈魂裡不可磨滅的親情。
唐老太爺揮開唐季禮攙扶的手,自己拄着榆木柺杖四平八穩的朝大殿左側而來。
眼看着越來越近的爺爺和父親,唐菁月的心在砰砰直跳。她知道如今的她和唐家已經沒有一點關係了,可這是她的親爺爺啊,哪怕傷她很深,也是將她從小撫養到她,用心栽培她的爺爺啊!
唐菁月身後的陸嵐意敏銳地察覺出唐菁月的情緒不對,上前幾步站在她的身邊,側首細看。
唐菁月的眼中含着淚光,在唐老太爺只距離她不到十步,她甚至都要忍不住上前的想要問個好時,跟在父親身後的一張嬌弱女人臉突然佔據了她所有視線!
秦氏!唐菁月猛然間扭頭垂下,她掩蓋不住面上無限的恨意!她怕她如果不扭頭,再看一下那個女人的臉,她會忍不住上前將之暴打。
怎麼,父親將她扶正了是不是?秦氏這個賤人終於如願以償的當上唐家主母了是不是?這個蛇蠍心腸的婦人,她真不願意相信她的父親會寵信這樣的女人!
陸嵐意看向突然幾乎將頭埋在他的懷裡的唐菁月,驚得差點就要退後幾步。
可是他莫名的忍住了。
他方纔注意到她眼中閃動着的淚光,怎麼,是看到有愁怨的人了嗎?
“你沒事吧?”陸嵐意將邊角繡有銀竹的手帕遞到唐菁月面前,唐菁月伸手接下。
景芝皓黑着臉站在殿外,甫一跟在後面心裡發憷。
景芝皓沒讓太監唱報,是因爲他想偷偷看一下唐菁月在不在,如果唐菁月不在,他就先不進殿,而是到宮門口去接。沒想到,無心插柳柳給一鞭,讓他看見這般一幕。
那一對璧人依偎而立,男子拿着手帕遞到女子面前,女子接下。真刺眼。
景芝皓知道有可能是他看過去的方位有問題,但他不喜歡陸嵐意是事實。從看到陸嵐意的第一眼,就不喜歡。因爲,他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月兒喜歡的自己。
景芝皓帶人進入羣宴殿,太監尖着聲音嘶啞:“攝政王爺到!”
月兒怕是也看出來了吧?陸、嵐、意。
攝政王爺的入殿,讓整個大殿頓時鴉雀無聲。
以唐季禮爲首的反攝政王一黨紛紛噤聲看去,唐季禮和唐老太爺面色隱隱帶着假笑。看在今天是聖上的生辰之日,兩派之間的關係表面上會略微緩和,但實際上還是水火不容。
可不管是哪一派的人,最後都得按照規矩乖乖的給攝政王爺請安:“拜見攝政王爺!”
給僅次於帝王的攝政王爺行禮,這禮節無人能免。就連堂堂右丞相唐季禮和餘威猶在的唐老太爺也不能免。
唐菁月匆匆用她以爲是夏蓮遞過來的帕子輕輕擦了下淚。擡頭看去,只見阿皓一身深紫朝服腰間佩十二精鏐流蘇東珠串,發冠瑩瑩白玉鑲嵌深綠碧璽,面無表情宛若閻王夜巡。他氣勢極大,同在她面前時判若兩人,此時的景芝皓,一個眼神就能震得文武百官不敢擡頭。
這是讓唐菁月感到陌生的阿皓。太過於強勢,太過於震懾,而不是她心目中的溫柔貼心的男子。
景芝皓一直盯着唐菁月,見她抹淚動作,眉頭一皺,哭了?
再一看到場的唐季禮和唐老太爺,心下明白。
“唐老太爺一把年紀也入宮來,對聖上也真是忠心耿耿。”景芝皓一邊用平直的語調說着,一邊向唐家陣營走去。
路過唐菁月的身邊,不被人發現的扶着唐菁月欲跪行禮的動作:“都起吧。”
唐菁月幾乎連膝蓋都沒有彎的就被景芝皓給扶了起來。
扶着她的手,一觸即逝。讓唐菁月本是感到疏遠與陌生的心裡轉而爲甜。想想,其實阿皓這樣,不是更好?之前阿皓對所有的人都彬彬有禮,溫和相待,而如今這份溫柔只留給她一人。
擡眼流轉目光看向景芝皓。二人對視,景芝皓揚起一點嘴角的弧度讓唐菁月看見,然後立刻放下。
這點小互動除了甫一,無人發現。
甫一感覺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自從主子墜入愛河,甫一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
唐老太爺也是奸詐,仗着年齡大行動不便,方纔行禮時慢慢騰騰,是以躲過一次給景芝皓的下跪。
“比不過攝政王,爲皇上處理諸多政務,纔是真爲皇上分憂。”直起腰身,唐老太爺氣息沉穩的笑道。他拄着榆木柺杖如同定海神針般一動不動,笑看攝政王一步一步向他走來。似乎這樣能顯得攝政王比他矮一頭。
兩人都是綿裡藏針。景芝皓說唐老太爺年齡大少操心,唐老太爺就說景芝皓野心膨脹或有不臣之心。一來二去,殿裡靜得就只能聽見他二人的說話聲。
兩派官員都是作壁上觀。攝政王爺和唐老太爺不對付是衆所周知的事情,自打攝政王爺逼得唐老太爺告老退出朝堂之後,每次兩人一見面就會針鋒相對,脣槍舌戰一番。
“那是自然,皇上即使君,也是本王的親侄子,本王自然要爲聖上分憂。”
景芝皓步至唐老太爺的眼前站定,高大的身軀像一座高山,完全能夠將唐老太爺籠罩起來。但是唐老太爺卻絲毫不懼景芝皓的氣勢,努力將脖頸高揚,他的身後站着整個唐家,讓他有底氣和攝政王相爭!
朝堂上兩位最有影響力的人站在一起,笑意盈盈,氣氛卻並不像他們臉上顯出來的親切。
唐老太爺呵呵的笑:“那就辛苦攝政王爺,好好輔佐聖上了!”
輔佐兩個字被唐老太爺咬得極重,警告攝政王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做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人!
看着兩人對峙的一幕,唐菁月心裡不好受。但她又能說什麼,她是一個空缺了五年的人,沒有參與過這些的她,沒有資格插嘴。她沒有權力阻擋這種必然的爭鬥。更何況,她現在是什麼身份?
見到攝政王爺來,護國公趕忙將唐菁月拉到遠遠地,將她擋得嚴嚴實實,生怕她會引起攝政王爺的注意,防狼似的。
攝政王和唐老太爺二人假笑完,一回頭想唐菁月站立的地方掃去。見到月兒又被護國公拉走,不禁得狠狠的瞪去一眼。
見狀,護國公心裡暗爽的低哼一聲:“哼,狼子野心的東西,瞪什麼瞪!”
“爺爺!”
護國公不敢相信的看向唐菁月:“怎麼了,爺爺說不得他?”
“……”唐菁月看着景芝皓的背影,目送他回到最靠近聖上的位上,“能。”
如此,護國公才舒服了:“哼哼,就是,爺爺如何說不得他!月兒,攝政王爲人冷酷無情,你千萬不要和他有所交集。”他也不會準孫女與那等冷血之人靠近。前幾日悅兒爲什麼會去攝政王府,他不想計較了。只要多帶悅兒見一些年輕俊傑,相信悅兒一定不會再將攝政王看在眼裡的。
視線與景芝皓交纏的唐菁月完全沒在意護國公說了什麼,只單純應聲:“恩。”
攝政王爺的到來,讓羣宴殿迅速遮上一抹壓抑,無論是己派還是他派,衆人的舉動都不再自然,更加規矩到宛若提線木偶。
就在這一片謹慎,每個人都生怕被攝政王爺逮到錯處中,忽而,一個大嗓門在殿內突兀響起:“哈哈,華伯父!”
只見一中年武將大步而來,恭敬的向護國公抱拳行禮,而後扭身朝某處喊道:“南兒來見你華爺爺,南兒?這小子,又跑去哪裡了。”
找不見兒子,武將回頭與同樣笑得豪邁的護國公,熱情的相抱大笑,看起來關係極爲親近。
唐菁月認了出來,此武將名冕戴軍,大周朝威世武大將軍的名號令周邊諸國膽顫心驚,和護國公是過命的交情。想來華容悅應該是認識的。
“容悅見過冕叔叔。”唐菁月主動道。
誰料,冕戴軍竟瞪眼道:“伯父,這就是容悅?你認識叔叔?”
卻不曾想,華容悅竟然根本沒有見過冕戴軍。
護國公驕傲的點頭:“正是老夫的孫女,今年身子骨好了些,我便帶她進宮來了。”
“和爺爺關係如此之好的,恐怕也就只有冕叔叔了。”唐菁月帶着笑着道。她不會拍馬屁?當然會。說不說得看她願不願意。
聽着護國公的介紹,再聽唐菁月的話,冕戴軍不住的打量着唐菁月:“哈哈,對,對,好聰慧的姑娘!”
說罷還不住的點頭:“恩,好,好啊……哈哈……”
奇怪的話讓唐菁月感到怪異,看樣子冕大將軍似乎是對她很滿意,可是,爲什麼要滿意呢?
“靜——”正疑惑着,突然從大殿四個角落同時發出的聲音讓大殿再一次陷入沉靜。
須臾後,尖細的嗓子響徹羣宴殿:“皇上駕到——”
衆人扭頭向殿外看去,只見帝王輦車還未在殿前落下,數排宮人便已絡繹不絕的從殿外而進,鋪開地毯直通龍位。
百官衆人紛紛在第一時間下跪行禮,額頭碰地,高呼萬歲:“恭迎皇上!”
以王斌思、冕南與元少空三人爲首,一批年齡相仿的王孫公子不願意在殿內與糟老頭子們處在一起,於是就在羣宴殿外到處晃盪,天南海北的胡侃。帝輦到來前,一批公子哥匆匆忙忙進殿,恭迎聖駕。
元少空是一向不願意和家中女眷待在一起的,而王斌思則是一時找不見輔國公,於是二人就跟着冕南尋到大嗓門的冕大將軍的身後。跪地恭迎聖駕的那一瞬間,三人同時發現他們三人的身旁還站着一名身着青藍色衣衫的年輕姑娘。
不在意瞥眼瞧去,卻瞧得三人齊齊瞪大雙眼!
尤其是王斌思,驚得下巴要掉下來。這不正是令他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的美人嗎!
文武百官攜帶家眷齊刷刷的下跪,大家高聲恭迎帝王,王斌思發現唐菁月根本就沒出聲。
王斌思心裡有些酸的想,是因爲跟了攝政王爺的原因嗎?
像只老鼠一樣,王斌思偷偷的挪動着自己的膝蓋,忍不住一點一點的靠近心心念唸的美人。擠開冕南、擠開元少空、甚至連唐菁月身前的護國公也給擠了擠。
“咳,咳咳,”王斌思捏着嗓子,腦袋是磕在地上,可是臉卻是扭向唐菁月的,“姑娘,還記得我嗎,我,熙攘酒樓!”
唐菁月自然知道他是誰。但這廝能不能規矩些,給聖上下跪行禮,竟還在搭訕?
“哎呀,小姐,就是我,那日咱們還在酒樓面前見過不是?你可記得,那把斷扇……”
護國公一腳將身後竊竊私語騷擾自家寶貝孫女的王斌思給踹開。哪家的兔崽子,滾遠點!
王斌思嬌美的臉蛋上被護國公蹬了一個黑腳印。
整座大殿,除了高處的景芝皓,再沒有一個人能夠挺直脊樑迎接帝王駕臨。
看着滿殿的黑髮頭頂,景芝皓看向他最在意的那一小團。如今,他已經越來越習慣這種感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初的月兒,是不是就因爲這種俯瞰衆人的誘惑而拋下他?
他不在意了,因爲他如今她不要再離開他就好。
衆人跪候片刻,才終於等到小皇帝一步一步端端莊莊的步入羣宴殿。大人尚且要走好一會兒的路程,由一個八歲大的孩子行進,自然慢到極致。敏芳嬤嬤在小皇帝身後,面色沉靜的規矩跟隨。
小小的龍靴從一雙又一雙眼睛前走過,眼看着已經走過一半大殿,在步至護國公身前時,突然,這雙金黃色的奢華龍靴停住了。
與平靜大殿中,稚嫩的聲音故作威嚴的響起:“朕聽聞,護國公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孫女?”
景芝皓立刻射目看去,眉頭皺起。天宏要做什麼?
所有人的視線一時間全部集中在這裡!
聽到小皇帝發問,唐菁月擡頭看去,只見一玉面小兒如同財神爺身邊討喜又尊貴的散財童子,小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護國公。與此同時,她也看到了敏芳!
敏芳老了許多,跟着她時,從綁着辮子的小丫頭到雙十年華,性子大方而開朗,即使是如今也才二十五六歲,可是看起來卻猶如三十多歲的宮規嬤嬤,表情刻板嚴苛,似乎總是皺着眉頭。
聽聞皇帝詢問容悅,護國公驚疑的貼在地面上:“啓稟皇上,老臣卻有一孫女,至於美若天仙,卻不敢當。”實際上,護國公認爲這個稱呼搭配自己的孫女是再恰當不過。
皇上爲什麼會提起容悅?
“哦?”一聽護國公還真有一個孫女,小皇帝直接和天仙劃等,“在哪兒呢,朕聽晴音說,她來了。”
晴音……
一定是那個小胖子指使的。
護國公扭首看向唐菁月。
於是唐菁月跪在地上,直起上身,先看了一眼高處的阿皓,然後才道:“臣女華容悅參見皇上。”
先帝的唯一的兒子,景天宏。若可以,她願意像他父皇守護她一樣,愛護他。以做回報。
小皇帝看向說話的唐菁月,可是隨即不滿的眉頭皺起:“怎麼還帶着這玩意兒?還不摘下來讓朕瞧瞧?誒,慢着,你到底是美是醜,典南雀說你極爲醜陋,能嚇小孩哭。嘖……”
想了想,小皇帝腦門一亮:“誒,這樣,你等朕在位上坐穩了再摘!”
說罷,就不顧帝王威儀的在紅毯上小跑起來,小短腿的景天宏像是一顆會移動的金元寶,“噔噔噔”地不一會就超過相當不悅的景芝皓,一屁股坐在了龍椅上。
“行了,你摘吧!”小手一揮。
敏芳跟上,絲毫不掩飾的皺緊眉頭,看小皇帝一眼。
小皇帝精神一凜,後規規矩矩的在龍椅上坐好,掩飾方纔像孩子一般的奔跑。
讓唐菁月在大庭廣衆之下“拋頭露面”?景芝皓不甚願意。他覺得月兒現在這樣遮住面紗挺好的,別人看不見,只留給他一個人看就好。
“皇上何必糾結一個小姑娘的相貌,若是皇上想看,百官中多的是和皇上同歲的姑娘,送進宮來做陪讀也是可以的。”
景芝皓這句話,說得羣臣心中叫好。
這一會兒,甭管支不支持攝政王,都在關注皇上對於這個提議是什麼態度。如果能將自己府中的小女兒送人宮中,未來的朝堂輕重就還未可知呢。畢竟皇上想喜歡誰,這可是誰都管不了的。
聽到景芝皓的提議,小皇帝眼睛一亮:“這個……”聽起來似乎不錯。宮裡就他一個,他一個玩伴也沒有,只有過節時才能和官員府中的同齡人玩上片刻。如果能夠招一批人進宮來陪他,那當然是再好不過!
小皇帝看向敏芳。
敏芳臉色有些陰沉的看了攝政王一眼,想了想,朝小皇帝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注意到小皇帝和敏芳二人互動的景芝皓將這一幕記下。已經出現多次天宏遇到事情詢問敏芳的情況了,過於器重一個宮人,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會阻礙天宏成爲一名有主見的君王。
也不知敏芳是怎麼想的。
見敏芳嬤嬤應準,小皇帝很高興,愉悅的道:“那就這樣辦吧!三日後攝政王便將朝中官員家中,同護國公孫女一般大的女子畫像給朕呈上來,朕要好好挑一挑。”嘿嘿,過生辰真好,什麼要求都能得到滿足!
可是說完,小皇帝又覺得不對:“既然是陪朕讀書,只要女子有什麼用,應該再給朕挑幾個男子陪讀。男子攝政王爺就看着挑吧,隨便!”
幾句話的功夫,唐菁月便被欽點入宮!
景芝皓直接沉了臉色:“皇上和同齡的玩伴相處比較好。”
小皇帝再看敏芳嬤嬤一眼,見敏芳嬤嬤沒有阻止的意思,便大膽道:“朕就要大一些的陪讀,攝政王只管找便是!”
……
見小皇帝不聽建議,景芝皓深深皺起眉頭,立刻,處於下方的官員感到一陣周遭被寒氣籠罩,紛紛將手往袖籠裡縮。看着攝政王爺黑掉的臉色,心想攝政王爺管得未免太寬,聖上想和年紀大一些的孩子接觸,也不是壞事,爲什麼不能答應?
而且這是皇上生辰,皇上有要求,答應就是嘛!
唐老太爺和唐季禮私語幾句。唐季禮又和另外幾個官員說了幾句。很快,唐家的陣營中便有數名官員站出來附和小皇帝的旨意。
“聖上所言極是,作爲皇上的陪讀,年歲自然還是大一些好。”
“攝政王爺微免顧慮太多了。”
“今日是聖上生辰,爲表臣下心意,這是臣的小女,還請皇上瞧瞧可否?”
拉着女兒站出來說話的官員立刻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小皇帝還真打量了一番:“可以,算!”
這一聲直接點燃了不少官員心中的火,就連攝政王一黨中的不少人都頗爲動心。一個個看向攝政王爺,只希望攝政王爺今天能夠高擡貴手。皇宮現在空蕩蕩的只有帝王一個主子,攝政王爺難道不覺得空嗎?
承受百官請求的景芝皓看向唐菁月。只要月兒不願意,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
可是,景芝皓本以爲會看到月兒不願意的目光,卻沒想竟看到月兒向他點點頭,示意他應下?!
景芝皓心中頓時一痛。
進宮,當真就這般重要!
念在這是天宏的生辰宴,景芝皓生生忍住自己的怒意:“臣遵旨!”
月兒才與他破鏡重圓,就要入宮伴讀。伴什麼讀,月兒都是要嫁人的年紀了,還伴讀?
而完全是爲了能夠更加方便探查品瑞園秘密的唐菁月,沒有猜到景芝皓的心意。
小皇帝見圓了一個心願,心情大好。這會兒纔想起來衆臣子一直跪在地上,童聲大喝:“衆愛卿平身,賜座!”
“謝皇上!”
諸位大臣齊齊叩謝,起身後就紛紛攜帶着家眷入座,正巧,護國公與冕戴軍的座位相鄰。
冕戴軍見到兒子在旁,趕忙爲唐菁月介紹:“容悅,這就是冕叔叔的兒子,你的冕南哥哥。”
冕南哥哥。這個稱呼叫出口,阿皓非得幾天不理她。
因此,唐菁月僅是點頭示意問好。
元少空已經若有所思的去元府坐席,冕南和唐菁月被安排坐在同一張桌旁,而王斌思還是不願意回到輔國公的身邊,只想在唐菁月面前能多留一刻便是一刻。
“見過華爺爺,”冕南笑得文雅,“看華爺爺紅光滿面,想來是老當益壯啊!這位就是容悅妹妹啊,聽聞容悅妹妹打小身子骨弱些,如何,近日可有好轉?”
沒有想到這女子竟然就是護國公的孫女,王斌思看上她?
呵呵。
唐菁月客氣的道:“不打緊。”
王斌思在旁邊聽冕南能和唐菁月說上話,心裡急得像是餓急的狗,焦躁不安。此時的他,完全忘了高處那一邊還坐着一頭雄獅,正冷眼瞧着他們這堆人。
護國公對冕大將軍連連誇讚:“戴軍,你五大三粗,兒子卻真不錯啊!”護國公看冕南也是滿意的不得了。就單憑詢問悅兒的那句關懷,護國公就覺得這個孩子真不錯。
冕大將軍也笑:“伯父笑話我,自然還是姑娘家更貼心。”
王斌思急得咬扇子,怎麼就沒他的事呢?
“我……”
剛一開口,高處的小皇帝又搶了王斌思的話頭:“誒,方纔朕說讓護國公的孫女面紗摘下,朕要瞧一瞧的,怎麼,摘了嗎?”
景芝皓直接捏碎一個茶杯。方纔不是將這件事情岔開了,怎麼又讓天宏想起來了?
他看向小皇帝,但見敏芳靜靜站着。不知道爲什麼,景芝皓覺得敏芳的神情有問題。
唐菁月今天晚上可謂已是大出風頭。一直被皇上親自點名不放過,全輔天的權貴之家都知道護國公孫女的存在了。
沒辦法,在衆人的矚目下唐菁月站起來,擡起胳膊打算將面紗摘下。
元少空剛在自己家人身邊坐下,妹妹就靠了過來。
元紅幡盯着不遠處站立的唐菁月,腦中突然想到了什麼:“啊,我見過她!”
是那日在街上,對可憐的小奴隸見死不救的姑娘!
認出了唐菁月,元紅幡立刻臉色變得不好:“哼,我還以爲是什麼女子能讓皇上這麼感興趣,原來是這種冷血的人!不用看都知道,相由心生,這女子肯定是醜陋不堪!”
見過唐菁月面容的元少空很好奇妹妹口中的描述。
冷血、醜陋不堪?
想到那日在熙攘酒樓的驚鴻一瞥,還有那日偶然相遇時,那雙迷濛哭泣的雙眼,元少空不禁好奇問道:“華小姐冷血,還是醜八怪?”
見自己一向對什麼都不甚關注的哥哥突然問自己這些小事,元紅幡受寵若驚。
“啊,哥哥,就是那日我上街見到……”揮手動腳的好一陣描述,“哥哥,我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沒有同情心的姑娘。那個奴隸都拉住她的裙襬了,她都不理不睬,要走!”
元紅幡氣得臉頰通紅。
“然後呢?”元少空沒有附和妹妹的氣憤,只是冷靜的開口道。
“啊?!”元紅幡愣,什麼然後呢?
元少空拒絕了嬸嬸剝好遞過來的橘子,自己拿了一個慢條斯理的剝着:“我是問然後呢,那個奴隸最後怎麼樣。既然你在場,肯定是將奴隸買下來了?”
這個問題立刻讓元紅幡閉住了討伐唐菁月的嘴,她吱吱唔唔:“恩,哦,我沒有拿夠錢,所以沒有買下那個奴隸……但肯定會有人買他的,畢竟天底下還是好人多,像那女子的人屈指可數!”
元少空沒有再說話。
見哥哥沒有再理會自己。元紅幡瞪着眼睛的盯着唐菁月。她倒要看看,這個女子能長成什麼樣!
……
唐菁月輕輕的將面紗摘下。
周圍一直存在的竊竊私語滅了。
坐在席上的護國公幾乎要讓自己的眼睛移到頭頂上,只看房頂不看人!
這就是他護國公府的小姐,他的孫女,容悅!
羣宴殿隨着唐菁月的動作靜默了幾呼吸。
華容悅……靜了好半晌後,才忽然悄聲議論紛紛暴起。
有人眼睛看直了去,視線像是線勾住,不自知的在喃喃低語:“真的是美若天仙……”
“這般容貌,爲何從未聽說?”
“不是說楊家女兒纔是皇都第一美人嗎,護國公府的小姐才名副其實啊!”
“華小姐還未定親吧?”有人突然發問。
立刻,這個問題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護國公將自己的孫女藏得也太深了。定親?
肯定沒有!
瞬間,羣宴殿的同樣尚未定親的年輕公子們沸騰了。
注意着這一變化的景芝皓將這些面露色光的少爺全部記下,打算派屬下立刻給這些人安排親事。
小皇帝見到唐菁月如此美貌,開心的直笑:“好,明日就來宮中陪朕讀書!”
無人發現,小皇帝身旁敏芳默默的眼裡閃過一絲怨恨之意。
自打唐菁月摘下面紗,元紅幡就“哦”着一張嘴,不敢相信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盯着唐菁月驚異至極。真的是仙子嗎?
王斌思怔怔的坐在桌後,擡頭看前方俏然佇立的女子。那日僅是風輕雲淡的一眼,她的面容身影便被他記在心上,牢牢不能忘記。如今能夠近距離的細細用眼神描繪她的輪廓,這種感覺真是太美妙。
陸嵐意脣角的笑意凝成蜜般停留在驚豔的眼神中。華容悅?果真是花容月貌,人如其名。
坐在他身旁的陸伊荷心急的揉捏着手中繡帕,看着唐菁月面色坦然的任由衆人打量,心裡着實不是滋味。長得美就長得美,非要戴一個面紗裝神秘,太有心計了。
陸伊荷起身,趁衆人的注意力被唐菁月吸引時,藉口內急不引人注目的走出羣宴殿。
真不想看華容悅是如何的出盡風頭!明明平日裡她纔是受衆人關注的對象,可今日有華容悅在,陸伊荷知道,她別想受到一絲關注。
難道華容悅不知道,她就是因爲那張臉,所以其他的府中小姐纔不願意與她結交嗎?。
走出羣宴殿,陸伊荷沒走兩步,就看到在大殿外面徘徊的楊馨楠。一開始,陸伊荷還沒有認出來。還是楊馨楠看到陸伊荷從自己身邊錯過,一下子攔在了陸伊荷的面前,嚇得陸伊荷張口就要大喊救命。
“陸小姐,是我,楊馨楠!”
楊馨楠?楊馨楠是誰?
陸伊荷驚嚇猶存的看向楊馨楠。上不了檯面的衣裙,身上佩戴的首飾配飾,款式落伍,面上的脂粉惡劣香味嗆人。
“你……你怎麼了?”好一會兒,陸伊荷纔想起楊馨楠是誰。不就是華容悅的妹妹嗎!
這一對姊妹真是煩人,殿裡殿外都逃脫不了。
面對光彩照人的陸伊荷,楊馨楠顯得很露怯,她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想觸碰:“陸姐姐,我最近有些……”
陸伊荷努力保持自己的修養:“楊小姐,別隨便叫誰都是姐姐,你的親姐姐現在可在殿內受人矚目呢。”
這些,楊馨楠自然看到了。所以楊馨楠才更不想進殿,憑白給華容悅當綠葉。
方纔她在殿外轉了一圈,以往和她相處好的一些人,這次根本就沒有認出她。有人認出了,也就哈哈笑兩聲走了,甚至都沒有人願意和她多聊幾句。這些,都是誰害得?
華容悅!
如果不是華容悅,她怎麼會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明亮的燈火下,楊馨楠表情忍不住的擰曲起來:“她不是我姐姐,我可沒有這樣的姐姐!”
已經打算走的陸伊荷頓住腳步:“恩?”這對姐妹之間的關係,果然已經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嗎?華容悅也真大膽,就讓楊馨楠一個人在宮裡肆意走動。
兩個人從對方的言語中得知對方同自己一樣不喜歡華容悅。
楊馨楠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才悄聲對陸伊荷道:“陸姐姐……小姐,您跟我來。”
……
“有請諸位大人入席——”
隨着時辰的臨近,宴席正式開始。
大周朝國力強盛,再加上是尊貴的聖上生辰,此次宴會舉辦得十分奢華與熱鬧。除了官員皇族獻上的奇珍異寶外,各府閨中適齡千金的表演也是令人目不暇接。皇上一高興,更是當場給予了幾對佳偶賜婚,場面熱鬧非凡。
大周朝的江山穩固,護國公有不可磨滅的功勞。雖然華士行年事已高,不再適合上戰場,但是他手上握着的兵權,依然讓朝堂敬重三分。可惜,護國公的兵權開始被攝政王一點一點的奪取掉。
宴會期間,除了看錶演,護國公不斷的在唐菁月耳邊介紹着,這是誰家的公子,那是哪府的少爺,這個有什麼本事,那個就是一慫包,聽得唐菁月腦子裡面亂亂的。
中途,護國公來了一句:“阿南不錯!”
旁邊坐席上的冕南轉首,朝唐菁月溫溫一笑。
王斌思哥倆好的將胳膊搭在冕南的肩膀上,強迫着冕南轉回頭,湊在冕南的耳邊咬牙道:“我喜歡華小姐,你能不能別湊熱鬧!”
冕南表示很冤枉:“我何時湊過熱鬧?”
“你和華小姐眉來眼去!”
冕南輕笑:“那就叫眉來眼去?我說思小公爺,你防我還不如防少空,你忘記了,少空前幾日說……”
說要和護國公的孫女定親了!
禍水東引的方法真見效,王斌思二話不說立刻就把冕南給扔下,轉而要和冕南認認真真的商量怎麼對付元少空。
唐菁月將目光從殿門外收回來。她方纔好像見到楊馨楠……和陸伊荷一起走了?
……
宴席中途,景芝皓離席。
故意從唐菁月的桌前走過,看着景芝皓不甚愉悅的臉色,唐菁月想了想,給護國公道了一聲,便帶着夏蓮也走出羣宴殿。
不漏痕跡的跟着阿皓的步伐,直到阿皓拐入一座假山之後時,唐菁月纔回頭對夏蓮說:“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就在這裡待着,我不會走遠的,你可以隨時喚我。”
夏蓮撇撇嘴:“小姐,奴婢看見攝政王爺拐假山後面了……”小姐還想欺瞞她!哼,她就這麼不值得小姐信任嗎?
夏蓮委屈的小嘴嘟嘟。
說謊被逮個正着,唐菁月難爲情的笑。
夏蓮還想說什麼,想了想,卻說:“奴婢說,小姐也不會聽的。但是如果小姐覺得是好的,奴婢會全力配合小姐!”
好丫頭。
唐菁月捏捏夏蓮肉嘟嘟的臉頰:“那就謝謝你了。”
“不要這樣說,小姐!”
“呵呵。”
有了夏蓮的掩護,唐菁月放心的拐入假山之後。一轉身,便被緊緊的摟近一個溫暖強大的懷抱裡!
景芝皓心裡不舒服的將唐菁月抱住,不住的在懷中嬌小的人兒脖頸處落下印記:“爲什麼要入宮!”
天知道剛纔月兒向他點頭時,他多想殺人。
入宮,又是入宮,主動入宮!景芝皓握緊了雙拳,早晚有一日,他一定會讓月兒離皇宮遠遠的。
景芝皓的詢問讓唐菁月這才發現,他生氣的點在哪裡。
“我發現品瑞園有古怪,所以想留下來方便查清楚是怎麼回事。”
“品瑞園?”景芝皓立眉,“你去過品瑞園,沒遇到什麼事吧?”品瑞園的古怪,景芝皓也清楚幾分。聽到唐菁月去過,立刻擔心起來。
唐菁月想想,將自己被一個太監故意領到品瑞園,以及後來與典南雀還有晴音二人一同遭遇的事情簡述一遍。當說到品瑞園裡面可能有個孩子時,景芝皓擔心的上下將唐菁月查看一遍。
“怎麼會?”他低聲道,同樣對這件事情感到不可思議,“晴音帶你們離開是對的。月兒,不要私自再去,等我查看清楚後,我陪你一起去。”
有阿皓做依靠,安全感很足。
景芝皓說:“我中途喚你出來,是想告訴你,華容悅同父異母的妹妹,似乎和陸家的小姐在……”
……
宴席散後,護國公和同僚言別。
唐菁月想在一旁安靜的等候,但也被一個又一個的人搭訕。本來冕南被冕戴軍安排了陪她一同等待,但是冕南畢竟認識的朋友多,一會兒這個拉着說兩句,一會那個過來道別,沒一會,冕南就不知道被人拉到哪裡去了。
這時,有個面目平凡的宮女靠近了唐菁月:“華小姐,皇上召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