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後又睡的唐菁月這一回,睡了半個多時辰便自然的醒了。
摸摸肚子,平平的,還真沒覺得裡面有東西。
不禁得輕聲笑了笑。
牀帳外,敏蕊聽見主子的笑聲,不知道主子是醒了呢還是夢囈,於是偷偷掀起一點牀幔看進去。
淺青色的帳子外面有一層顏色較深的藍色薄紗,敏蕊一根手指頭穿過藍色薄紗,將青色的帳子勾起,露出一條縫隙。
眼睛湊過去。
唐菁月正神遊天外呢,冷不防的就看到自己的牀幃悄無聲息地被掀開一點點縫,隔着幽藍的薄紗,一隻圓睜的眼睛不聲不響的出現。就這個畫面,現在若是深更半夜,唐菁月絕對能被嚇死。
完全放鬆的神經猛地就繃起,全身上下被嚇得一抖,唐菁月整個人都差點僵住!
還不知道自己無意之中辦了一次鬼的敏蕊,對上主子瞪圓眼睛,輕聲道:“主子您醒了。”
原來是敏蕊。
唐菁月趕忙坐起身子來,揉了揉額角:“你作什麼幺蛾子呢,一聲不吭的,嚇人。”
被埋怨的敏蕊倒是真沒有想到自己會把主子給嚇到,輕輕的笑了兩聲,給主子告罪。然後一邊將牀帳搭起,一邊心想:等會兒還有更嚇人的呢。
從牀裡移到牀邊上坐着,看着外面的天色也快近黃昏了,想着今日再無其他事情,唐菁月就懶得再將自己從頭到腳收拾得光彩亮麗了。
“隨便披一件褂子吧,屋裡也不冷,”胳膊撐住牀,落地,“今日也不見外人,不用着裝了,隨意穿。”
然而聞言敏蕊卻搖了搖頭,拿着衣物仔細的給主子穿戴起來。
語氣很正經:“主子,這恐怕不行,因爲出事了。”
出事了還如此慢條斯理的,唐菁月心想八成也不是什麼大事,便隨口問道:“出什麼事了?”
“小何姨娘死了。”
話音一落,唐菁月撫順流蘇的手便頓時停住,驚疑的看向敏蕊:“何彩梅?死了?!怎麼死的,什麼時候的事兒?”
何彩梅怎麼會死。何家兩個女兒先後死在攝政王府,哪怕是何彩梅再不受寵,唐菁月也難以給何府交待呀!
沒想到一頓安睡之後,竟然會有如此一件頭疼的事情等着,唐菁月立刻感到頭大如鬥。
敏蕊一邊手上的伺候動作不停,一邊清晰流利的回稟着。
“主子適才睡去後,小何姨娘的丫鬟小宛來報,說是小何姨娘炭氣中毒逝了。奴婢立刻就前去查看,但那小何姨娘顯然是已經去了有幾個時辰,救不回來了,”那屍體冰涼發紅的,哪怕敏蕊不懂醫也能知道肯定是沒救了,“但具體是什麼時辰死的,想來還需要鬆神醫驗過屍後,仔細判斷才知。”
冷靜的說完,也快速的爲主子整理好了衣着髮飾。唐菁月聽聞消息,立刻讓人傳喚鬆神醫,前去驗屍。主僕兩個行爲默契,動作配合,不消片刻功夫,唐菁月便一臉怒容的出現在了何彩梅的小院中。
丫鬟小宛一臉悽然的跪在院中雪地裡,看起來好生可憐。
本來,作爲一個主子,還是堂堂的攝政王妃,唐菁月是不應該對下人們計較針對的,但這次見到小宛,唐菁月可是毫不留情的狠狠用眼神剜了過去!
來的路上,一邊走,敏蕊就一邊將自己分析的情況給唐菁月一五一十稟了,料想肯定是這何彩梅的侍候丫鬟不盡心照顧主子,這纔出現的這種事情。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丫鬟小宛現在就可以直接以死謝罪了,去地府向何彩梅贖罪都還得將腳步放快些!
唐菁月面帶怒色的甩過袖子,寬大厚重的袖之在冷風中重重掃上丫鬟的臉,如同冰涼的刀面重擊,可對此,小宛卻不敢有絲毫埋怨。
唐菁月準備進入屋子,然剛一擡腿,就被敏蕊從身後給拉住了。
“主子,才散了一個多時辰,還有味道,您不要進去了。”
唐菁月拜拜手,表示無礙:“就看一眼。”
掩住口鼻後,唐菁月擰眉跨過房門檻。何彩梅生前所住的屋子不僅談不上大,反而很小。一間房子,外堂佔了幾丈寬,隔了一扇薄薄的小門就是裡間。
不論是房門還是裡間小門,都有被人強行破開的痕跡。哪怕只是站在外堂,唐菁月就能聞到外堂的空氣令人憋悶,這就可想而知裡間的炭氣達到了何等濃郁的地步!
站在裡間小門,向內看去,一眼便可看到何彩梅面色安詳、姿勢規矩的躺在牀上,同香睡沒有任何區別,除了那已然紫紅的膚色。
唐菁月緊了緊拳。
“門窗都開了嗎?”
敏蕊回道:“都開了快半個時辰了。”
唐菁月咬牙轉身,大步向屋外走去。
又是一個炭氣中毒而死的,何彩梅走上了她堂姐的死路,就連死狀都一模一樣!
爲什麼!
她要知道原因!
冰天雪地裡,丫鬟小宛就像一株僥倖存活於寒冬的小草即將面臨着巨大寒潮般瑟瑟發抖。她趴伏在地上,連續不斷的淚水讓面目緊繃泛紅,臉蛋如同破皮一樣的疼。
但她知道,這樣是無法打動王妃的心。現在王妃恐怕早就決定要讓她去給小何姨娘殉葬了!
眼瞧着王妃從主屋裡出來,丫鬟小宛跪在雪裡,就像一隻被雪埋的羊。
唐菁月向她而去,不等站定,就直接上前向着小宛的肩膀一腳踹了過去!
“好個大膽的賤丫頭!”一腳將小宛摔翻在地,唐菁月左右看了看,讓敏蕊給她遞來地上的一根枯枝,拿起枯枝當作棍子的就往小宛的身上抽打過去。
“你活生生害死你的主子,蛇蠍似的心腸!不過是一個伺候人的丫頭,竟然狂妄囂張到欺害主子的地步。我今天若是不打死你,日後便叫這王府裡的下人都和你一樣了!”
知道這人身上穿得厚,枯枝打起來也沒有多大的威力,唐菁月便專挑小宛的臉上抽。小宛的臉上本就哭得皴疼,這會兒再被枯枝抽打上一下,都像是要將全身的皮給剝一遍。
“奴婢知錯了,王妃饒命,王妃饒命啊!嗚嗚,奴婢知……啊!王妃……啊!嗚嗚……”
唐菁月手底下毫不留情。看小宛用胳膊將臉矇住,二話不說便讓敏葉將人給困住,露出臉,專往臉上打。
“你知錯了?饒你命?誰饒了小何姨娘的命!因爲大何姨娘的死,你家主子本就哀痛過度、思緒繁多,你個沒了心肝的丫頭不說好好伺候着你的主子,反而眼睜睜看着你的主子死了!就是我今天不打死你,你也早晚被老天爺給罰了拋屍荒野!”
拋屍荒野,最後成爲孤魂野鬼。再無子孫孝敬,再無投胎轉生的機會,遊蕩於荒涼天地間,日日夜夜不得超度。
如果小宛真的好生的伺候安慰了小何姨娘,別說是小何姨娘會不會死,就是唐菁月手中現在從院子裡面隨意而撿的枯枝都不會出現。單憑這一根枯枝,可想而知在何彩梅神思混亂之時,這個丫鬟有多輕視怠慢何彩梅。
沒有兩下子,小宛就被打得面目破裂,血珠凝結。
“嗚嗚,不是奴婢,是姨娘自己要死的……”慌亂之下,小宛胡說八道出口,然而一出口,忽然腦中閃過一個畫面,緊接着她就立刻意識到自己或許不是在信口開河!
“奴婢想起來了!奴婢想起來……啊!”在被唐菁月抽臉時,小宛急忙大叫,“奴婢想起晌午後,姨娘一個人待在屋子裡,時不時的便出來端一些雪進去,一共出來了……出來了四五回!姨娘肯定是把雪加進火盆裡了,是姨娘自己想不開要尋死的,跟奴婢無關,跟奴婢無關啊!不是奴婢害得啊!王妃英明啊——嗚嗚,饒了奴婢的命……”
唐菁月手下動作一滯。
端雪?
扭頭看了敏蕊一眼。敏蕊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轉身再次進入何彩梅的主屋裡,仔細查看一番後,確實沒有發現屋裡何處有大量水跡。
想到自從何夢薇死了以後,王府裡對於木炭的查驗嚴苛頻繁了許多,別說是給何彩梅院子裡送的木炭,就是府裡最低賤的下人也絕對不會用上有溼氣的炭火。既然如此,何彩梅並不是死於意外,而是死於故意,便很有可能了。
小宛在看到王妃身邊的敏蕊嬤嬤進去主屋查看一番出來後,向王妃說明了情況,頓時覺得自己的小命又保住了。她頂多就是伺候主子不力的罪過,而小何姨娘的死和她沒有半分的關係,她罪不至死呀!
唐菁月腦中剛起了思索的念頭,轉眼看到小宛一副撿回一條命的模樣,立刻怒火再起,擡起胳膊就是狠狠的朝小宛的眼珠子上抽了過去!
“啊——”
小宛淒厲的慘叫在這陰陰雪天之下,顯得格外瘮人。
“作爲下人,眼中無事,你是不是以爲小何姨娘的死與你無關?若不是你懶惰欺主,對小何姨娘的怪異行爲不管不問,一連幾個時辰也不去關注一下姨娘的動靜,小何姨娘又如何會死!”
竟然還敢說何彩梅曾經端雪四五回。四五回都不能讓這個蠢貨發現詭異之處,還留着這蠢貨在世間有何用!
殷紅的血從丫鬟小宛的左眼珠子中流出,伴隨着小宛止不住的慘叫,襯得這座攝政王府愈發的寂靜。
小宛的左眼珠子被打爆了,但唐菁月依然不打算放過她。
胳膊有些發軟,將枯枝遞到了敏枝的手上,示意敏枝繼續她的動作。
眨眼的功夫,小宛的哭嚎聲便一聲連着一聲的在小院裡響起。
唐菁月之前來時,動靜可是不小。這會兒何彩梅的院外,一些丫鬟婆子一個想要掩在另一個人身後的怯生生地看。哪怕是怕,也想要看熱鬧。
不過,知道是又死人了,還是死於炭氣,而且是何夢薇的堂妹小何姨娘死了,下人們的眼中都透出幾分害怕。
是……是不是有……有冤魂妖孽在作祟?
要不然怎麼會一連死了兩個,還都是姨娘,還都是炭氣中毒,還是姐妹倆兒?
在看熱鬧的丫鬟婆子的掩護下,秦香站在人後,面色冷冷的看着院中敏枝抽打小宛。
何彩梅死了。
呵,真是不經嚇。果然是沒膽子的人,害不了別人,也好不了自己。還和何夢薇是一樣的死法,死狀都一樣,以爲這樣就能洗脫掉殺人的罪名嗎?
簡直就是笑話。
“讓讓,讓讓!”
忽然,背後傳來一個女子的驚呼與懇求。
秦香扭頭看去,見原來是聽聞消息後匆忙趕來的青果姨娘。正是因爲王妃令青果姨娘不準再去看望何彩梅後,青果才拜託到了秦香的身上。恐怕青果至今都不會想到,秦香的探望,會讓懦弱的何彩梅選擇死亡。
聽聞何彩梅自盡,青果哪裡還能再顧及王妃的命令,畢竟人都死了,她前來再也不能稱之爲“探望”,而已經是“弔唁”了。
“王妃!”在唐菁月的準允下,青果被放進院子裡,跑到了唐菁月的面前,“噗通”一聲跪下,“王妃,小何姨娘死了,妾身與小何姨娘情同姐妹,還望王妃準允妾身進屋去看看……”
看看小何姨娘的屍身……
話未盡,想及前幾日還是有生息的姐妹這會兒已經命喪黃泉,青果再也忍不住的痛哭起來。
唐菁月對於青果的印象還算不錯,畢竟這個妾室從來沒有鬧過事情,而且單從對何彩梅的情上便能看出性情善良溫和。
“你進去吧,小心炭氣,捂緊口鼻。”
青果哭着謝恩:“多謝王妃!”
謝罷,起了身,踉踉蹌蹌進去了何彩梅生前的主屋臥房。
血,一滴一滴的落在雪上,很快便暈染開來,混在雪中,更加冰涼。可站在院中的唐菁月的臉色,卻比這血水還要冰冷,看着被打得滿臉是血的小宛,滿眼無情。
“今日小何姨娘都做了什麼事,你一五一十說出,但凡有絲毫隱瞞的,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已經瞎了一隻眼睛,並且還疼得無法停止尖叫的小宛聽到這話,立刻強忍着瞎眼之痛的連連道:“奴婢說奴婢全說!”
“自從大何姨娘去後,小何姨娘的情緒一直不好,但是因爲小何姨娘一直在屋子裡待着,又說些顛三倒四的話,所以奴婢……奴婢就漸漸怠慢了,”小宛一隻眼睛流着淚,一隻眼睛流着血淚,“今日伺候姨娘用完早膳後,奴婢便、便沒再伺候姨娘。直到秦姨娘來看望小何姨娘後,奴婢覺得有秦姨娘在,就……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這些話,小宛是抖着聲音在說的。因爲每一句話都是在證明着她自己的以下犯上,每一個字都能讓人聽出來她到底是多麼的膽大妄爲!
而唐菁月在聽到秦香來過這裡時,瞬間便擰了眉。
又見秦香!
她還沒有來得及審問何彩梅,何彩梅就死了,她還沒有來得及審問秦香,秦香就再次攪合進死人的事情。
這能是巧合?!
“然後呢?”
小宛哭嚎着:“秦姨娘坐了兩三盞茶的時間就走了。然後奴婢給小何姨娘屋子裡搬了火盆。而後過了一個多時辰,奴婢在自己的屋子裡面,透過窗戶就看見姨娘時不時的出來端雪。奴婢……奴婢只當是姨娘行爲癲狂,便沒有放在心上!”
說到這裡,小宛已經說得渾身打顫。進來小何姨娘言語混亂、舉止瘋癲,她是真的以爲小何姨娘已經瘋了。如果她要是知道小何姨娘端雪進屋是爲了自殺,恐怕說什麼小宛也會阻止小何姨娘的行爲。
“等到午膳的時候,奴婢想請姨娘用飯,結果推不開門,敲門也無人應,奴婢便只當、只當是姨娘睡了……”
得多麼不將主子放在心上的下人,纔會在以爲主子是睡了?
如今已是人鬼模樣的小宛後悔不已的低垂着頭:“等到之前奴婢覺得主子睡得太久了,這才察覺出不對勁來。可破了門進去後,就發現姨娘已經……”
已經死了。
如果不是小宛的左眼珠子正在流血,使小宛的模樣看起來格外悽慘,唐菁月一定會伸手將她的另外一隻眼睛也給抽瞎!
一個下人,能將主子作踐忽視到這種程度,這又何嘗不是惡奴欺主?
當唐菁月想要下令直接將小宛給打死時,鬆神醫來了。鑑於屋裡的炭氣還未消散,唐菁月正要讓人將何彩梅的屍體給擡出來,另尋他處請鬆神醫驗屍時,只看青果姨娘神色驚慌的揮着一張紙跑出來。
“王妃,是何妹妹的遺書……”
遺書?
從哪裡來的這東西?
按理說之前敏蕊進來時,除了打開門窗通氣,便應該將屋內可能留有信息的物件檢查過的!
唐菁月看了敏蕊一眼。
敏蕊點了一下頭:“奴婢之前尋過的,並沒有見過這小何姨娘的遺書。”
既然敏蕊沒有發現,那青果又是從何處發現的?
已經到了跟前的青果聽見敏蕊的這話,急忙解釋道:“妾身是從何妹妹的雙手疊握處發現這幾張紙的!”
何彩梅的死態端莊,置於腹前的雙手交疊處還拿着一塊墨綠色的帕子。看那紙張痕跡,顯然是疊得不過巴掌大小,在雙手和手帕的遮掩下,沒有去妄動何彩梅屍身的敏蕊自然便沒有發現遺書。
唐菁月將遺書從青果的手中接過。
遺書一共有三份,一份是給何彩梅的父親,一份是給何彩梅的生母,還有一份則是給王妃的。
“把這沒心沒肺的東西給我關起來!”
唐菁月先暫且不動小宛,待查清何彩梅自盡的真相後,再送小宛去地下贖罪!
帶着遺書,唐菁月回到皓月院,坐在軟榻上,展平何彩梅的遺書,細細看了起來。
對於何彩梅而言,既然她已求一死,那麼在她心底所藏的任何秘密,也就可以不再是秘密。因爲誰還可以去難爲一個死人呢?同樣的,也正因爲不用再懼怕後果,所以很多生前難以開口的話,也盡在遺書中講出。
對父親,除了言明爲女不孝外,何彩梅是悲傷的。正因爲父親的懶惰不上進,處處被何夢薇的父親壓下一頭,所以連帶着妻兒都在何府地位低人一等。何彩梅從小到大,都是被掩蓋在何夢薇的光芒下。對母親,何彩梅羞愧並痛苦,她枉費母親將她教導成人,又羞於嫁入攝政王府多年不得攝政王爺的歡心,不得爲孃家帶來分毫的利益,時至今日,更是自盡使父母蒙羞。
但何彩梅知道自己是犯了大錯的,她無顏繼續存活於世。
而在給唐菁月留下的書信中,何彩梅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交待了自己謀害何夢薇的全部過程和心中想法。對於何彩梅而言,王妃更像是一個斷案的名捕、一個心狠的判官,但同時也是一位不會牽連他人的可值得信任的、正直的人。人,是她殺的,只求王妃不要禍及她的父母,不要牽連何府。畢竟,這是何府的人……殺了何府的人。
“自那日從秦姨娘的口中聽聞炭氣可使人中毒而亡後,罪妾的心中就如同生出了纏繞不能拔出的藤蔓,一點一點的將罪妾的良心吞噬。何姐姐與我年紀相仿,但就因爲她的父親比罪妾的父親更有地位,所以罪妾孃家這一房一直比不得人。在孃家時,罪妾便時時較何姐姐低賤,本以爲嫁入王府後會有一個新的開始,可哪知無論在何處,沒有背後的依靠,便寸步難行!”
“孃家每月送來的錢帛資助、消息關懷,從來沒有罪妾的份,罪妾的父母更是仿若忘了還有罪妾這麼一個出嫁的女兒般,不管不問。罪妾雖然不甘,但又自知無力去拼、去爭,罪妾沒有能耐去爲孃家獲取好處,自知羞愧,又哪裡敢去奢望孃家體恤。但一日又一日,一年復一年,若說時時刻刻時沒有嫉恨,等年年月月累積下來,罪妾心中便累積了無法剷除的憤恨,讓罪妾夜不能寐。最後,待到孃家傳來我姐妹二人只能有一人繼續留在王府的消息後,罪妾再也無法接受了。”
許許多多的心裡話,生時無法對人講,死後竟才能不管不顧了一般,對沒有過幾句交談的王妃傾瀉而出。
或許,初見時那個天真要吃豬蹄膀的姑娘,就那樣因爲唐菁月的善意而將唐菁月的恩惠記在了心上。
“所以,那日趁何姐姐不注意時,罪妾在其炭火盆中放了雪塊。”
讀到此處時,唐菁月只覺得心頭一重。
出自一家的堂姐妹倆個,終究是因爲家人的關懷不公,走上了姐妹相殘的地步。
莫說是何彩梅心狠去害了何夢薇,若是往日裡何夢薇有多一些關心過自己的堂妹,有哪怕一分努力過給孃家回信對堂妹好些,她二人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在姐姐的火盆中加上雪以後,罪妾便離開了。可是,惶恐不安、忐忑心惴,害了人後,便再也聽不到外面的動靜,只有自己的心聲動如鼓敲,仿若晴天轟雷,不得間斷。罪妾始終是膽小怯懦的,否則,也不會在姐姐的光芒下,忍耐多年。”
“罪妾又返回了何姐姐的院子。看院中沒有下人注意,輕敲姐姐的房門無人應答後,心中慌亂的繞步到房屋後面,偷偷的將姐姐的窗子給打開了。本以爲這樣子可以亡羊補牢,但沒想到終歸是晚了一步。罪妾親手將兩條人命送上黃泉路!”
何彩梅在留下的信中,認真的交待了自己在謀殺了堂姐的後幾天裡,是如何驚恐不安的度過,她幾乎沒有一夜能安穩睡過,每每閉上眼,便是堂姐索命。
何夢薇問她爲何要害自己的性命!何彩梅答不上話。她猛然間發現,縱然多年來她受氣忍苦,可從來沒有哪一件是何夢薇親手賦予她的!家裡的人對她刻薄無情、冷諷熱嘲,可何夢薇卻不曾給過她半個冷眼。
何夢薇不過是沒有幫過她,但也從來沒有害過她!
驚惶之時,何彩梅想明白了這一點。她當真是膽小如鼠,不敢去“回報”那些真正對她不好之人,而是將氣都撒在了何夢薇的身上。然而,悔之晚矣。
痛悔至極,可再也彌補之策。
“罪妾殺害了姐姐的性命,無以償還,唯有賤命一條賠給姐姐。若有來世,甘願當牛做馬。”
這個受了一輩子欺辱的膽小姑娘臨死前,還說下輩子要給人還命債。
可憐之人,可恨之人,相生相剋,難以言說。這世間有集天命氣運之人呼風喚雨,便也有備受磨難冷漠之人嗟嘆一生。
“還望王妃能替罪妾向青姨娘帶一句話,多謝青姐姐的多年照拂,然來生已用還債,不知何時才能再報青姐姐的恩情。與青姨娘的姐妹之情,彩梅銘記百世。”
在何彩梅的心底,畢竟有一塊純樸善良的地方不會被嫉恨侵蝕。以真情待她的,她必定記在心中。只可惜,此生是無以爲報了。
看完了遺書,唐菁月長長的嘆出一口氣。
死人是見得多了,但遺書可少見。尤其是像何彩梅這般,並不是心狠手辣富於心計之人,遺書之中處處可見真性情。
將何彩梅留給青果的幾句話撕下來,命人交給青果。
方纔雖然是青果發現的遺書,但很顯然青果並沒有看到寫給王妃的信裡最後的這幾句話。想來青果在看過後,也必定不會後悔自己曾疼惜過這樣一個妹妹。
現如今,何夢薇的真正死因也算是真相大白,有何彩梅的自白遺書在手,兩個女兒的死也能給何府一個很好的交待,並且還能再讓何府感到愧疚。畢竟,兩位出自何府的女兒竟然在攝政王府鬧出一幕姐妹相殘的禍戲來,可見何府的家教和心腸。
然而,唐菁月自然不會再去爲難何府,免得何彩梅的生父生母日子更加不好過。而且,唐菁月也不是傻的,從蛛絲馬跡中就可以發現,雖然何彩梅自己承認了殺人事實,但何彩梅也說了自己事後有過挽救行爲!可事實上是,直到唐菁月進去何夢薇的主屋時,也沒見哪扇窗戶是開着的。
另外,還有一點,那就是丫鬟小宛交待的秦香今日上午曾去過何彩梅的院子裡,見過何彩梅。
秦香說了什麼?若是在何彩梅死前說了好話,如此記得恩情的何彩梅竟然會不提秦香半句?而她要是沒說好話,唐菁月可不可以認爲,正是秦香所說的壞話,才引得了何彩梅想要自盡的衝動!
顯然,不管是何夢薇的死還是何彩梅的死,有一個人的身影總是無法抹去的,那就是秦香!何夢薇的死中,秦香出現的次數,被何彩梅打開而又莫名其妙關合的窗戶;何彩梅自盡前,最後見過的人竟然會是秦香。更何況,炭氣中毒一說,正是何彩梅從秦香的口中得知的。
如此一想,就是越想越難心平。
目前,唐菁月雖然沒有證據,但以她如今王妃的地位,要審問處置一個妾室,還是一個出身低賤的妾室,又何必一定需要證據!
當即,唐菁月怒然拍桌:“把秦香給我帶來,跪到院中,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起來!”
秦香這個賤人,忍得她了一時,竟然還敢小人猖狂,作怪到天上了!
秦氏想通過秦香在攝政王府的後院鬧出大亂子?
她會先讓秦氏嚐嚐,什麼才叫亂子!
一聽主子是要對那個秦香開刀,敏葉二話不說還很興奮的就去了。
秦香被敏葉傳喚時,先是一驚,而後強忍着鎮定。
指不定王妃傳喚她是做什麼呢,沒道理將她和何彩梅的事情聯繫到一起,畢竟她是受到青果的拜託纔去“看望”的何彩梅,何彩梅死不死的,與她何干!
但是,讓秦香沒料到的是所謂的王妃傳喚,不過是將她往皓月院中一帶,敏葉嬤嬤在秦香身後用力一踹,秦香就重重一聲撲在了雪地裡。
見狀,敏葉冷笑:“王妃的吩咐,秦姨娘跪在院子裡,沒有王妃的準允,秦姨娘不準起來!”
這霜雪天裡,寒風還在吹,樹杈上的積雪已經堆到四五寸高。秦香本以爲是到王妃的屋子裡面被問話,而且敏葉催得又急,所以秦香就沒有穿得多厚,哪料想前來是跪雪地的!
當即,秦香的臉色就刷白。
“不知妾身是犯了何錯,惹得王妃如此動怒要折磨妾身?”
二話沒說,嬌盈盈的臉上先是落下幾點淚,可憐巴巴的看向敏葉。
不過敏葉可不吃憐香惜玉這一套。
冷笑一聲,敏葉大步走進屋裡。這院子裡面多的是下人監視,秦香敢起身,王妃就有理由給秦香板子吃!
隨同秦香跪到皓月院的院子裡後,羅管家也出現了唐菁月的視線中,回稟說是林府的馬車已經到了後門,要接林汀芷回去了。
唐菁月口氣不好:“走得乾淨些!”
林汀芷與外男私通並結下孽種的事情,羅管家自然已從王妃的口中得知,誰料想堂堂林府竟然會教出一個如此德行敗壞的小姐。
林汀芷剛剛掉了孩子,這會兒氣血虛弱到瀕死地步,但仍被毫不留情的用架子從後門擡出了攝政王府,送到林府前來接應的管家手上。
被擡到馬車上的時候,林汀芷努力控制着自己喘得劇烈的氣息,忍着身體的劇痛,拼命的拉扯着脖子去看背後的門——那是攝政王府的後門,當年,她是從這扇門進去的,如今,又終究從這扇門出來。
懷着不甘的心情踏入這扇門時,想着終有一天自己會是這座府邸的女主子,夢着終有一天王府的正門只爲會後悔於沒有爲她打開!而時至今日,她已成爲一堆被掃地出門的污穢。
面對羅管家,林府的管家表情討好又尷尬羞愧。從馬車裡擡出一個箱子來。
“羅老,這是我家老爺給王妃的賠禮,多謝王妃寬宏大量放過林府一馬。善後之事,勞駕王妃,我家老爺悔愧難當。”林府管家說這話時,連頭也不敢擡,“還請您帶話給王妃,我家大人讓小的轉告,林府日後一定唯攝政王爺馬首是瞻,甘爲王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羅管家將這番話原封不動的學給唐菁月聽後,唐菁月只是冷冷的笑了兩聲。
說得好聽,爲攝政王府做事是林府應該的,而不是可以換取這次事態平息的條件!終究唐菁月對林府的確是寬宏大量的,否則這事在輔天城中鬧出來,林府再無立錐之地!
一個林府,一個何府,這兩家是要作死。
“明天將何彩梅的死訊給何府傳過去,並且何府當家的男人過來一趟,另外再喚上何彩梅的父母。”
敏枝點頭:“明兒奴婢正好要出去查賬,奴婢前去傳主子的命令吧。”
“也可。”
……
攝政王府一連死了三個的侍妾的消息在帝都並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浪來。畢竟誰都知道攝政王妃懷孕了,似乎自古以來,只要是正妃懷孕,那就是妾室要倒黴的時候。死三個都算少的了。
林汀芷被林府以得了重病的理由接回林府後,當夜就宣佈重病身亡。實際上是被送到了鄉下的莊子裡,嚴加看管。林府的四小姐,病弱送往鄉下,日後被下人欺辱的日子可想而知。林老爺已經不想再認這個女兒,若不是害怕不管不顧林汀芷會給攝政王府的名聲抹黑,林老爺會真的將林汀芷丟棄。
何府在知道何彩梅的死訊後,本來還有些氣惱埋怨,似乎還有點要怪攝政王妃的意思,但等看到了何彩梅的遺書,再對上唐菁月那雙充滿冷漠譏諷的眼,無論是何家家主還是何彩梅的親生父母,都沉默了。
一對姐妹,自相殘殺於攝政王府,這等惡名要是傳出去,何府的其他女兒不要再想出嫁爲妻了!
“下官府中還有兩個適齡的女兒,願送來王府爲這兩個孽障贖罪!”何夢薇的父親當即表示。
對此,唐菁月好笑的擺擺手:“王爺不在府裡,你送兩個女兒進來,是要給我當使喚丫鬟的?而且……說實話,我也不敢用呀。”
何大人登的閉口。
不要人,王府也不缺銀,這可要何府如何賠罪?
不等何大人苦思冥想出一個結果,唐菁月便寬容了。
“何府爲王爺盡心盡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着何大人送了一下的臉色,唐菁月又道,“此事我可以壓下,只爲往後何府能繼續爲王爺鞍前馬後,何大人可同意?”
本就是職責所在,何大人自然連聲謝恩。只是,日後若再有事,本來何府只需出三分力,因爲何夢薇何彩梅的緣故,何府也非要出十分力不可了。林府自然也是同樣。
忠心耿耿的背後,往往跟隨的是恩威並施。
“既然何大人答應了,那眼前我就有一莊要事還望何大人能多多出力。”
“不敢當,王妃但說無妨!”
既然要說到正經事了,何彩梅的父母自然不能再聽。那麼一瞬間,何彩梅的父親眼中是苦澀的,他只以爲自己的女兒是天性的膽小懦弱,卻不知是因爲他的原因。
何彩梅從小到大被人比較,被人輕視,有比較便會去羨慕好的,然後查明原因是自己的父親比不過別人的父親,然後使她也沒有機會去比得過別人。
爲人父母,若不強,子女如何強?子女靠山若是矮小易倒,子女如何不矮小易倒?
可惜這個道理,何彩梅的父母知道的太晚了。
示意抹着眼淚的何彩梅的父母退下以後,唐菁月面帶三分笑意的對何大人吐出兩個字:“唐府。”
唐府?
帝都之中,旦提唐府,不外乎就是右相大人唐季禮的府邸,王妃提到唐府的意思……是要對右相大人動手?!
不可能吧?何大人瞬時擰緊眉頭。這可是大事,且不說他有沒有出力的能力,就是真要和唐府幹仗,這事也該多方商議纔對。總不可能是這會兒王妃和他商量商量就能定下來的。如今攝政王爺雖然不在皇都,但王妃也絕不能一意妄爲。
於是,何大人開口勸道:“王妃,這……還是多找幾位大人來商量纔好。”
“不用,”在何大人蹙眉還沒來得及再說時,唐菁月解釋道,“此事不從朝堂起,因爲我欲針對的並不是右相大人,而是……”
唐菁月笑着,嘴角有詭異的弧度,帶着幾分憤恨、幾分殘忍、幾分欲殺之而後快。
“右相夫人。”
秦氏欲攝政王府後院起火,她便讓唐府後院直接化爲灰燼!哪怕不因此事,單說秦氏害她母親方氏性命,能活到今日,已經是唐菁月不孝!
只可惜她的真實身份無法說出口,這個理由也不能拿出手……
但現在好了,何府兩位小姐的死,又何嘗不是秦氏所害?藉着何府的怒火,她再聯合其餘官員從旁煽風,秦氏不死,她便不休!
聞言,聽王妃是要對付右相夫人,何大人心中一驚,不知那位右相夫人是又有什麼把柄被王妃給抓到了。
“看見外面跪着的人了嗎?”
唐菁月說的是秦香。
何大人點頭。
方纔前來時還奇怪呢,怎麼王妃的院子裡跪着一個人在雪地裡,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大錯,被王妃如此懲處。
現如今的天氣,別說是跪在雪地裡,就是在屋外露一下頭,都能冷得不要不要的。
“外面跪着的女子,是王爺的一個侍妾。”唐菁月解釋道。
又見妾室。何大人真想知道最近攝政王府的妾室是不是都……呃。
對於何大人的神色變化,唐菁月不以爲意,只是淡淡的繼續說:“她姓秦,和右相夫人秦氏是一個姓:秦。”
何大人頓時一怔。一個姓?秦?
王妃不會無的放失,挑出這妾室和右相夫人是一個姓氏的原因是……
琢磨了琢磨。右相夫人是被右相大人從妾室扶正的,雖聽聞也是一位官家小姐,但似乎並沒有親人在世了。而這會兒又冒出一個年輕的女子同樣姓秦。
“王妃,您是說這二人有……”何大人皺眉,“認識?”
對此,何大人也不敢亂猜,總不能讓他猜是母女倆吧,那樣的話右相可是活……王八。
唐菁月直接道:“親姑侄兩個。”
親姑侄!
王妃確定是親的!
對攝政王府的情報能力,何大人自然不加懷疑,於是立刻分析起來。既然姑侄倆個確定是親的,那就證明右相夫人是有兄弟姐妹的。自打攝政王府的侍妾變少以後,何夢薇也給家裡寫過信,分析過其他侍妾的家世。這個秦姨娘何大人有印象,因爲實在是太特殊了,秦姨娘的父親可是軍營伙伕!這樣的低賤家世,能不特殊嗎!
而現在,王妃的意思卻是說,右相夫人的兄弟很有可能就是一個伙伕!
掀桌了要,這是什麼官家小姐!
眼看着何大人的臉上肌肉開始抽抽起來,唐菁月纔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
“其實,秦姨娘還不是那伙伕長的親生女,只是抱養的。其生父,只是一個從東州流亡而來的小賊罷了。”
……
賊?
何大人沉默的聽完王妃的話,等確切理解了是什麼意思後,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
堂堂右相,夫人竟然是一個賊生子。右相堂而皇之的置大茂律法爲無物,實在可惡!
而後緩緩的,唐菁月將調查出的右相夫人的身世有條不紊的講出,有證據、有證人,證人現在還在王府裡關着。
而這些和何大人又有什麼關係,一定要讓何府出力呢?
唐菁月又將何夢薇死亡前後所發生的的事情,和何彩梅死前與秦香有過接觸的事情徐徐道出。
事情明白到這裡,不用唐菁月再明說,何大人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這擺明了就是右相夫人藉着秦香的手要禍害攝政王府,結果害了他何府一對姐妹的性命啊!
何等歹毒婦人!
何大人的眼都綠了。死一個何彩梅不算什麼,又不是他親生女兒,可是何夢薇的的確確是他的嫡長女,是他的掌上明珠啊!如今竟然因爲兩派爭鬥而慘死,這怎麼能叫何大人不痛不恨。之前以爲是何彩梅謀害也就罷了,何彩梅已經拿命償還了,如今竟然得知還有幕後真兇,頓時,何大人所有的怒火都有了欲要燒燬的目標!
唐菁月用指尖點了點茶蓋,打斷了何大人的思緒。
“何大人也莫要以爲我是要利用何家,只是此事的確適合何府牽頭。被害了兩位出嫁女,何府要找右相夫人的麻煩也是理所應當的。等將秦氏的身份在早朝時公開時,我會命林府、陸府、薛尚書、邵少卿、元侍郎等一衆大人援助你,務必要讓右相剜下一大塊肉來!”
唐菁月點出的幾個官員都極有針對性。林府意味着文人態度,吏部的可以處置右相權勢,邵安康可以言明律法問罪。
此事不從朝堂起,卻一定要波及朝堂。不僅要將秦氏解決掉,也一定要給右相一個重重打擊。
說要對付右相夫人,可右相夫人能是好對付的?怎麼過右相大人那一關,怎麼能讓人相信他說的真的?可一聽王妃連說了好幾位要員,何大人本來還沒底的心,馬上就定了。他立刻明白王妃此舉不是小打小鬧,而是要大幹一場!
“下官旦憑王妃吩咐,甘爲王妃出人出力!”
不僅能爲何家女兒所犯下的錯贖罪,還能立下一功,這值得何府全力以赴!
一連幾日,秦香都天不亮就到皓月院打卡,工作任務就是跪。
院子裡的雪都被下人們鏟走,而秦香跪的那片雪地卻偏偏不鏟,甚至還被添厚一些。秦香哪怕就是穿得再厚,跪一天下來,整個下半身也都是溼漉漉的。厚實的衣物再也起不了禦寒的作用,反而溼冷溼冷的,兩條腿宛若在寒冰潭中凍過一般,毫無知覺。
從天未亮跪到皓月院的下人們熄燈歇息,秦香哭喊着求王妃恕罪,可是卻無人理睬。
不僅是嘴脣青紫,就連整張臉的臉色都泛着青白顏色。
“妾……妾……身,”秦香抖着聲音說,可音量卻幾乎只能和蚊蠅媲美,“要……凍死了。”
每天跪下來,都有雙腿凍僵、半條命去了的感覺,可是王妃卻放她不過。秦香從一開始的“憑什麼王妃如此折磨自己”,到漸漸認識到“原來王妃的確可以什麼理由也沒有,就能夠隨意拿捏自己的生死”。
這種渾身打顫卻又止不住僵硬的痛不欲生,令人發瘋,但又着實令人慾死不成。
忽然,秦香呼吸一窒,暈死過去。
見之,紅燈向屋內稟道:“姐姐,秦姨娘又暈過去了。”
又。
夏蓮:“又裝暈?”
秦香:這次是真的……嚶嚶嚶。
聽了稟報,唐菁月慵懶的攏了攏發:“敏葉去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若還是假,就再往她膝下添些雪;若是真的,將人擡回去熱一熱,熱好了再押來。”
可怕的不是痛苦,而是無窮無盡、反反覆覆的痛苦。
秦香會知道什麼叫做絕望。
敏葉出去一趟後,回來報道:“主子,秦姨娘是真暈過去了,奴婢已經叫下人將她擡回去她的院子。”
唐菁月點點頭。她要讓秦香深刻的記住這個苦,她要讓秦香知道,這個時候,秦氏是給不了她絲毫幫助的。敢聽着秦氏的話在王府後院興風作浪?
呵,秦氏……
這幾日表面上風平浪靜的,可是唐菁月早已經在私下裡聯繫了數位官員,藉由何府姐妹之死,查出右相夫人可疑,做出準備要讓此事在朝堂上“一鳴驚人”!
所有的證據材料彙總羅列,就連秦氏父親生前偷過隔壁家的褻衣這種事也能查……呵呵,這自然是胡編亂造的,反正也沒有人知道。邵安康表示:我只當看不見他們在僞造着什麼。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