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公孤獨的身影讓唐菁月心神猛然一震。
她曾經想過什麼?
想過會讓護國公府因爲她的存在而重新走上輝煌!她對華容悅抱有憐惜之意,她對年邁的護國公存有孺慕之情,感謝華容悅的軀體,感恩華士行的照顧,她會將護國公府當做自己的家,將護國公當作自己的爺爺來愛戴孝敬。可是而今她又在想些什麼?
看着護國公將粗糙皺紋的大掌放置在她的頭上輕輕撫順,唐菁月忍不住的張口回道:“睡不着,便在院子裡坐坐。爺爺纔回府嗎?”
她卻想着沒了阿皓還不如……華容悅是護國公唯一的精神寄託、唯一的親人,她如果生無可戀,護國公怎麼辦?
她殘忍、不講責任。過去拋棄了阿皓,足夠她痛苦生生世世,若再扔下對她有恩的護國公府,無情無義,她豈能再稱爲人?
摸了摸唐菁月的頭,護國公坐下,有些含着淚的拉住唐菁月冰涼的一雙手,穩住語氣:“恩,纔回府。你睡不着也要在屋裡呆着,吹夜風得病了可怎麼好?”
想到自己老了,哪怕不上戰場或許也不久於人世,護國公低下頭,鬆開握着唐菁月的手,自己在眼角抹了抹。
不願意在孫女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護國公連忙起身,揹着唐菁月的視線向外走去:“回屋去吧,爺爺也要去睡了。”明日起,他在朝中就愈要被人輕視,但爲了孫女,他不能彎下自己的脊樑。
他手中還有二十兵馬,足夠爲悅兒尋一個好夫家。
他明日就去尋。
唐菁月猛然從座上站起來:“爺爺!”
護國公停步:“怎麼了?”
“您今日回府這麼晚,發生了什麼事?”在決定要爲護國公府爭得一片天后,唐菁月的思路立刻清晰起來。
從她今天出府時,給孫奶孃說讓管家等護國公回府了再稟告她出府的吩咐中就可以看出,護國公很少會晚歸。可今日不僅晚歸而且面色不虞失落,深夜散心到她的住處來,方纔低頭抹淚的動作她看得清清楚楚。若說沒有發生不利於護國公的事情,唐菁月絕不相信!
然而,如今能不利於護國公的事情就只有兩件:華容悅和權。
華容悅無事,自然就是護國公手上的兵權出了事。大半個月前,楊姑老爺戰死沙場,可罪責功勞不會因爲一個人的死就不論賞罰。再無人能上戰場的護國公府手裡卻握有重兵,這就是一塊油光的肥肉,勾引的每個朝臣都想咬一口!
護國公的兵權被奪了。
聽得唐菁月的問話,護國公不願多說,但唐菁月卻搶先道:“爺爺的兵權被奪了?”
這話讓護國公猛然轉身。在他的印象裡,孫女是泡在藥罐子裡,成長在宅院中,才氣特長都平平無奇的丫頭。如今卻一口猜得他兵權被奪,這不得不讓他大感詫異。
“悅兒你……”看着搖曳火光下筆直佇立在院的孫女,第一次,護國公覺得孫女身上沒有病懨懨的氣息,反而如同一根紮在沙場裡的紅矛,銳氣頗盛。
護國公皺了皺眉:“別亂想,快睡吧。”
護國公驚訝遲鈍的反應明白的告訴了唐菁月答案。
長長彎翹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陰影,唐菁月俯身:“爺爺安心休息。”
……
夜深人靜。
肅穆緊張的攝政王府連聲蟲鳴都不曾響起。連小蟲都知道,這府裡的氣氛很壓抑。
全府護衛神經繃緊了一天,可疑的小羅羅也抓了幾個,但沒有一個是王爺滿意的。王爺也親自守了大半天,滴水未進。如今一天都已過完,王爺卻還在府門上監視着府前空無一人、扔根針都能聽見響兒的巷道。
羅管家神色擔憂又無措的站在府門前,仰頭衝上,也不敢高聲:“主子,子半已過。”
良久,羅管家聽到主子來自上空的吩咐:“把監視小乞丐的人叫來。”
監視小乞丐阿貴的下人很快被尋回府:“回稟王爺,那小乞兒並無異常。”
府門頂上沒有絲毫迴應。
趴在景芝皓身旁的護衛悄摸摸斜眼看一下,昏暗中,只見王爺視線仍是盯着前方,但臉色似乎陰沉許多,護衛在旁邊都有些受不住王爺好像隨時都要發怒的氣勢。
到底是誰要偷襲,能讓王爺如此緊張。
景芝皓死死的盯着府門前光潔平滑的青石板。定是身體不好,走得慢。
就這樣,一直等到……朦亮雞鳴。
身旁的護衛只是府中護衛,而不是攝政王爺的近身侍衛,所以一天多的堅持下來,此時忍不住的打瞌睡。突然小雞啄米頭磕瓦片,“啪嗒”響亮的一聲,不等這護衛自己告罪,就發現攝政王爺起身飛躍而下,徑直離去。
王爺,不等了?
在景芝皓踏入臥房之前,甫一突然歸府。
甫一身上還帶着薄薄沁涼的霧氣,跪倒在景芝皓面前,肯定的道:“主子,屬下查看了太后陵寢方圓十里,陵寢並無任何異常!”
得到回稟,景芝皓突然將自己的雙手緊握成拳,熬了一夜的雙眼通紅出血。
“下去。”
羅管家看着景芝皓進了臥房,因着還要上早朝需要整裝洗漱,羅管家欲要跟上,可他的主子卻重重“啪”地一聲摔閉房門,將他隔絕在外。
羅管家沒敢有疑問,靜靜的站在房門口等候。
突然,又是一聲“啪”!不等羅管家心跳加速,屋內嘩啦啦的數道瓷片碎地的聲音讓他的心跳直接停止。
臥房裡擺放的可都是主子最喜歡的……
“咣噹!”桌子翻倒之聲,震耳欲聾。
只不過須臾功夫,屋內一片狼藉。
“騙子,騙子……”
紅着雙眼的景芝皓如同一個發狂的人,口中絮絮的唸叨着,屋內規整的物件全被他破壞殆盡。
是誰在騙他?是誰!拿月兒騙他很好玩是不是?模仿月兒的痕跡很有趣是不是?看他痛苦、看他等待,是不是痛快異常!
沒有,沒有復活……什麼復活,什麼門前掛牡丹,都是虛的、假的!
一聲哽咽。常人眼中閻羅面相的攝政王竟然無力的軟在移上,高昂的頭顱低垂,握劍執筆的手帶着血跡抱頭。一滴淚落在衣襟上,景芝皓怔怔的看着那水漬,再無舉動。
眼淚。
又是眼淚。他何其厭惡。
因爲每一次,都是失去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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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想哭,怎麼又快撲了呢?還能有信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