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只有點點光亮,空中有陣陣微風帶着讓人微微打顫的冷意。
敏蕊和敏枝端着洗漱的用具輕輕敲響裡屋的門。
“王爺,時辰到了。”敏蕊儘量壓低了聲音說道。
裡屋牀上,正側躺在唐菁月身邊靜默看着她睡顏的景芝皓擡手穿過牀幔,向木門打過去一道氣。只見木門輕輕晃動,敏蕊見之便知道王爺醒了,於是禁口不再提醒,在外靜立等候。
也不知是幾何醒來,就這樣躺着看了多久的景芝皓低頭,在唐菁月的脣上親了親。
自從成親後養下的習慣,每日早醒的話,就盯着月兒看,怎麼看也看不膩。
親了親,在感受到唐菁月無意識的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脣瓣後,無聲的笑笑,然後起身下牀自己動手穿衣。
也是自從娶了娘子後,衣服都學會自己穿了呢。
打開門,到外間去洗漱,沒敢在裡屋鬧出一點響動,生怕打擾了王妃的好夢。
早朝是格外早的,根本不會有吃早膳的功夫。廚房給王爺烙了一個小蔥花餅,刷了些醬,夾着一點小菜,用紙包着。好讓王爺在去皇宮上早朝的路上吃。
景芝皓一出門,感覺到驟降的溫度,扭頭向敏蕊囑咐說:“讓你家主子日頭高升了再進宮,穿得厚實點。”
“是。”
雖然唐菁月昨日就定下了今日要入宮,但終究和景芝皓是走不到一趟的。不過這也正合景芝皓的心意,若真是讓月兒天不亮的就起大早,萬一凍到多讓人惱。
甫一拿着自己和主子的蔥油餅,上了車,將餅遞給主子。看主子開吃以後,自己也大口吃起來。
雖然最近的局勢劍拔弩張,但實際上這幾日的早朝卻格外輕鬆,真可謂是表面無波,暗流涌動。
今日的早朝沒有大事,無非是冕家父子和王斌思要面聖請旨去雁回城。大事小事所有安排都已經定下,只需要皇上點個頭就行。
吃着蔥油餅,景芝皓就開始想,中午應該能和月兒在宮裡見面,共用午膳吧。
……
然而事實是,景芝皓他想多了。
因爲他走之前所說的“等日頭高升”,於是唐菁月就真的等日頭高高的掛在天上,在一天當中不能再高了,這才用過午膳以後才進宮。別說是讓景芝皓白白期待一上午,就是讓早早準備的敏芳也望眼欲穿的候了一早上。
坐在入宮的馬車裡,唐菁月半眯着眼皮,忍着睏意無奈的道:“我說早點走,你非要讓我吃了午膳再去。這下可好,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一旁敏蕊不覺得安排有誤,還理直氣壯道:“王爺吩咐的,等日頭高升了您再走。還不是怕您被凍着?”
唐菁月睏意滿滿的閉住眼睛斜倚着,沒再說話。
過宮門時,亮出牌子,皇家兵衛壓根不敢檢查,直接放行。一道又一道的宮門,無論哪一關,守護的兵衛都恭恭敬敬的不敢有半分冒犯和怠慢。
或許唐菁月在別的地方還享受不到如此待遇。但是在皇宮,這裡就是景芝皓的地盤。任何下屬都不會允許對攝政王妃不敬!
祥坤宮中,宮人來來回回幾遍檢查哪怕是犄角旮旯的地方有沒有被打掃乾淨。敏芳英厲着眼睛來回看,就是看見一個宮女的袖口有點褶皺,都要橫眉訓斥。
小皇帝站在殿內,偷偷打開窗戶向外面看去。看本來就足夠嚴厲的敏芳姑姑今天更是吹毛求疵到令人髮指,心中一陣發酸。
小皇帝知道今天是誰要來。敏芳姑姑自打昨天接到信以後,就開始緊張的準備起來了,對他的叮囑更是數不勝數。
攝政王妃,那個漂亮又狠辣的女人。
想到唐菁月,小皇帝也不得不承認,他見唐菁月也是的的確確很害怕的。所以無論敏芳鬧出多大的動靜,小皇帝也不敢有半句微詞。
“皇上,奴才給您把窗戶關上,染上風寒可就不好了。”
君樂的胳膊從小皇帝的身邊伸過去,將小皇帝得以偷看的窗戶給關得嚴嚴實實。但他的表情,還是恭敬。
阿貴站在一旁,雖然覺得小皇帝很可憐,但並不認爲君樂的行爲有錯。
因爲,攝政王爺吩咐過,嚴密的監視小皇帝,不允許他和外界可疑人員有半分接觸。
被無情的隔絕內外,頓覺無趣的小皇帝撅了撅嘴巴,有點鬧脾氣的氣呼呼翻身跑到另一邊的軟榻躺下,但終究是沒有說一句話。
過去只有敏芳姑姑一個人還好,敏芳姑姑有事忙的時候,其他宮人奈何不了他。可是自打君樂和阿貴這一大一小兩個太監被攝政王爺送進祥坤宮後,小皇帝無時無刻不是生活在監視和控制之下。
他們讓他做什麼,他就得做什麼;讓他不要做什麼,他就不準做什麼。
過去,見書和夫子相當憤恨的小皇帝,如今即使是自己想要去寫字讀文,也是不被允許的了。
爲什麼呢?
這個大殿裡,沒有紙沒有筆,沒有書沒有畫,小皇帝甚至已經忘了夫人的模樣。
過去他不想讀書寫字,敏芳姑姑會責備告誡勸導他,而現在他想去學,他真的想去學了,卻也沒有一個人允許他這樣做。
這到底是爲什麼?!
想着想着,小皇帝就翻身向牆,偷偷哭起來。
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什麼時候他不再一言九鼎,爲什麼他就不是皇帝了?
小皇帝想不通,無論敏芳姑姑給他解釋多少遍,他也想不通!
站在殿外,聽到一旁有窗戶關合的聲音,敏芳偏頭看去,只能看到雕花精緻的窗櫺緊緊關閉的模樣。
想到了什麼,敏芳輕輕蹙起眉。
她今日這般嚴苛,也不過是爲了能給主子一個好心情。深邃嚴苛的目光滿帶愁緒的看向宮門的方向。希望主子……能夠寬宏大量。畢竟,幼者無辜。
進入內宮的宮門後,唐菁月就換了小轎。畢竟在內宮,馬車是不易通行的,換成小轎更方便。
當在祥坤宮門前停下時,敏蕊和敏枝一眼就看到在宮門前等候的敏芳。
見之,敏枝笑着喚道:“久仰敏芳大姑姑的威名,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難得見一面,敏蕊同樣的喜上眉梢,只是畢竟比敏枝要規矩含蓄的多。側身伺候唐菁月下轎。
敏芳帶着兩行宮人迎上前去,未等主子下轎,便帶着宮人跪地接駕。
“奴才給攝政王妃見安,攝政王妃千歲。”
大姑姑請安的聲音落地後,被訓練有素的一衆宮人們緊接着就是齊齊恭賀。請安的聲音整齊洪亮,幾乎響徹這一片的天空,聽起來氣勢威武之極。
這倒是把攙扶着敏蕊胳膊,一腳剛跨出轎門的唐菁月給嚇了一跳。
出了轎,好笑的道:“不愧是宮裡的姑姑,教導有方呀。”
說罷,輕輕笑了兩聲,便叫人起。
吳老祖和鬆神醫跟在其後,見到這種場面,就連見慣宮中陣勢的鬆神醫也怔了怔。
吳老祖低聲道:“依老夫看,應該說真不愧是攝政王的王妃,在宮中還真是任意橫行呀。”挑眉。
鬆神醫未做言語。
敏芳走在唐菁月身側前,將人向宮裡帶。
唐菁月問道:“這會兒皇上可歇着?”
“不曾,因爲一直等候您來,所以皇上也不曾歇着。”
聞言,覺得這回話有些怪異的唐菁月,下意識的就是眉頭不着痕跡的一蹙。看了敏芳一眼,見她神色無異,也便沒再多說。
察覺到了些什麼的敏蕊柔着聲音說:“王妃今日入宮,是因爲請了神醫,特來給皇上診脈的。”
神醫?
回頭向一臉“臥槽,病人是皇上”神情的吳老祖看去,敏芳點頭:“奴婢代皇上謝過王妃,勞煩王妃費心了。”
聽着敏芳越來越沒有規矩的話,唐菁月點點頭,只道:“還請姑姑向皇上通報一聲罷。”
“皇上已等候多時,王妃隨奴婢進殿即可。”
這話說的,直接就讓腦子大條的敏枝也面露驚色,更別說方纔還在鬆神醫面前說唐菁月橫行的吳老祖了。
見敏芳幾番出口都是如此失言,唐菁月已經面露慍色。
而敏芳還沒察覺到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見主子面色不好,急忙將人往皇帝寢殿帶,生怕主子一個等不及就要把假皇帝給吃了似的。
看敏芳如此動作,唐菁月不禁心中怒問,這姑娘怎麼越活越回去了?
等唐菁月帶着敏蕊敏枝和吳老祖、鬆神醫進入假皇帝的寢殿以後,當下再無陌生宮人,便沒有再忍着自己的怒意,直接向敏芳斥道:“你今日是怎麼回事,三日不見,要與主子爲仇嗎?”
這句話說得極重,在敏芳驚愕還不得自省的時候,唐菁月怒氣不減的讓鬆神醫帶着吳老祖去給假皇帝診脈,沒有理會表情震驚的敏芳,自己也跟上前去。
見主子是大怒,敏芳一把抓住敏蕊的胳膊,心中又驚又急:“主子爲何生我的氣,我是哪裡做錯了?”
不等敏蕊沉聲告之,敏枝就一臉不滿的湊過來說道:“芳姐你也太大膽了,給主子的仗勢弄得比皇上還大。是個人就得知道皇上現在被攝政王爺給控制着!”
說罷,“哼”了一聲,向主子那邊湊過去。
主子總是說敏芳最識大體,可現在看來是主子走眼了。她雖然是迷糊,但出的都是小錯,哪裡像芳姐,要出錯就來一個能禍及殺頭的。
敏蕊伸手,輕輕的在敏芳緊緊抓着她胳膊的手背上拍着。
“祥坤宮是皇上的寢宮,該是皇上最有威嚴的地方,可是你卻令這裡的宮人都恭恭敬敬的向主子請安,實在是大失宮規。之後主子幾次問你話,你的意思都以主子爲尊,帝王爲次,更是大逆不道。主子讓你入殿去通報,可你瞧瞧你說的是什麼?敏芳,明日這話都該是主子的把柄了。”
敏蕊的一番細說,讓敏芳頓時越來越後怕,一時間,竟慌得不得自己,手上連連顫抖。
“是我疏忽,但我真不是有意的!”
“你若是有意的,主子現在早就扒你的皮了!”說罷,看着敏芳驚慌無措懊惱的神色,敏蕊心中一動,輕聲問道,“我瞧,你今日這般反常,是不是有爲難的事情要跟主子說?”
哪怕是多年不曾日日相處,再隱秘的心思也瞞不過要好的姐妹。敏芳咬住下脣,緩緩後,輕輕點頭。
“我……”
看着一臉怒意的唐菁月,小皇帝下意識的將自己的身子縮成一團,躲在榻角。
見這場景,吳老祖非常蔑視的說:“攝政王妃還真是氣勢逼人。”
聞言,唐菁月只好走到一旁坐下,不去摻和診脈的事情。她的怒氣不是針對這個假冒小兒,而是對敏芳。她甚至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假皇帝一點一點的感染敏芳,讓敏芳心生異心了。
敏芳實在不是會背叛她的人。方纔的舉動會那樣出格,很有可能是無形中被假皇帝給影響了。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還得了。假皇帝身上的蠱毒一日不解,他周遭十尺都得是禁區!
沒想過一進宮,倒是敏芳給她一個驚喜。唐菁月的眉頭深深皺起。
擡眼看吳老祖已經開始把脈,想了想,唐菁月道了句:“您順便看看,他身上適不適合養晴音體內的蠱蟲。”
話音剛落,還不等吳老祖皺眉,敏芳就大驚失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