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聽元少空所言,細思,直覺得兩種選擇各有利弊。
隱瞞假皇帝的事實,無疑是棄公明毀青史,任由一個外人佔據大茂帝王之名,而且秘密處死之事一旦走漏風聲,後果不堪設想;而公開皇帝爲假又無疑會引起猜忌,於王爺登基名聲不利,會使民心浮動,木舟顛覆,頃刻之間。
難以抉擇啊。
思量之下,倒是邵安康先表態:“下官認爲應該公開。其實無論怎樣選擇,王爺面臨的非議是不可消除的。既然一樣會惹人議論,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說,也好還宏帝一個尊貴。”
這個選擇符合邵安康的性情。是非曲直定要大白於天下,無所謂得到的非議爭吵。
對此,薛睽異持不同的看法:“安康你想得太過簡單。一旦公開,指不定右相一黨的人又該如何抹黑懷疑王爺了。那幫人,都是筆桿子能說破天的。光明正大也能說成蓄謀已久。公開……不可取,下官贊成隱瞞。”
聽着這二位發表了意見,唐菁月心下有了幾分權衡。但是最終怎麼決定,自然還是該看阿皓如何抉擇。
景芝皓看向元少空:“元少空,你怎麼看?”
令唐菁月比較好奇的是,邵安康和薛睽異也同時看向元少空,很明顯是要一聽高論的模樣。
只見元少空微微一笑,道:“其實,無論是在下看,還是兩位大人看,甚至於是王爺您的看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們怎麼看。”
百姓們樂意攝政王當皇上,那無論怎麼樣都是風平浪靜、普天同慶的;可是百姓們若是不樂意,無論哪一個選擇,都要被人唾棄萬年。
“這個選擇不急,總之如今的朝事還由王爺把控,外人做不了主。只是王爺若要爲帝,一定要是民心所向。所以我們不妨先暗暗謀劃,籠聚民心。等到時機成熟,所有的難題不說迎刃而解,也一定會比現在解決要容易得多。”
聽此話,唐菁月有些理解的蹙眉:“你的意思是……任由那假冒小兒繼續?”
元少空點頭。
“欲成事,天時、地利、人和。王爺擁有雄兵百萬、管禁宮廷,可謂地利。然而天時和人和呢?三者缺二,大事難成。”
這與衆不同的一番看法,讓書房靜默。除元少空外,幾人未做言語,只認真思考。
也許是他們幾人年紀長一點,思想不如年輕人靈活,總之是每次大事,元少空的想法總會來得新穎些。唐菁月他們會認爲無法容忍一個假冒的人在皇宮裡高高在上,可是元少空則覺得這一點無所謂,當務之急應該是把所有的基礎都打好。
相比之下,倒顯得唐菁月他們冒進急躁了。
思考過後,邵安康摸了摸鼻尖,點頭:“你這小子每次說話,都很有道理。”
元少空謙虛的笑了笑。
最後,景芝皓髮表決定:“既然如此,就先按兵不動,徐徐圖之。你三人如今既然知道了此事,想必也該知道日後如何去做了。”
“王爺放心!”三個人都不是簡單的貨色,用不着該怎麼做還要景芝皓一步一步教。
“不過,假皇帝體內的毒蠱很有古怪,我覺得如果要先留下他,也一定要將毒蠱解開才行。”唐菁月皺着眉說。
那天在宮裡,當她問起假皇帝和南疆有沒有關係時,那小人的反應真是古怪。
鑑於對南疆毒蠱的認知,唐菁月覺得假皇帝可以留,但是毒蠱一定要去除!
景芝皓點頭。假皇帝要求他鎮守南疆的想法怪異非常,如果真的是由毒蠱控制,那必須除去。
最重要的事情商議完畢,朝堂公務唐菁月自然不便參與,便和一樣不方便留下的元少空一起出了書房。
門外,甫一客客氣氣:“王妃慢走,元公子慢走。”
乖乖。主子要是真能成事,王妃可就是皇后了!
爲表客氣,唐菁月一直將元少空送出府外。
見得既沒有小廝牽馬,也沒有馬車在外等候,唐菁月奇怪的問道:“你是怎麼來的,沒坐馬車?”
元少空看向唐菁月:“在下是步行而來。”
“哦。”
元少空打量了唐菁月幾番。真是歲月荏……然而,並沒有過去多長的時間,當初那個默默無聞的護國公府的孫小姐,如今已經成了鼎鼎大名的攝政王妃了。更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同相貌一樣,她果然不同於普通女子。爲人沉穩大氣,思謀縝密老道,做事遊刃有餘,就連方纔“說書”時也是鎮定非常。
能夠參與到這等秘事中,可見在攝政王心中的地位,甚得信任。
想到如今看似無事、實則沒好的王斌思,元少空暗道:這樣的女子,哪裡是給王斌思留着的。
……(王斌思:放學後不要走!)
“那在下就告辭了。”
元少空躬身行禮後,打算離去。而看着外面天色不錯,唐菁月忽然叫住了他:“你今日可還有其他的事?”
元少空搖頭。
“那你等我片刻,我邀你到外面走走,去哪裡的茶樓坐一坐,”唐菁月笑說,“你給我講講,你是怎麼引得冕南說服冕大將軍的。”
除了阿皓外,她很少對其他男子投去過注意力。陸府的公子陸嵐意是一個,因爲其溫和儒雅的氣質,而今日這位娘子府元府公子元少空,也要算一個了。
元少空稍愣,而後趕忙行禮。本應該以“身份不合”拒絕的,可是他囁嚅了片刻,最終應下。
“在下三生有幸。”
回院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後,唐菁月帶着敏蕊出了門。
暗處守護着王妃的暗衛們互相打量:……王妃和小鮮肉約了,咋辦?!
王府門前,羅管家老眼朦朧的看着自家王妃和元府公子齊齊不坐車不騎馬的悠悠走了,心塞。
出了殺氣重重的巷道,外面的街角道路上依然是熱鬧紛紛。青石板,多行人,小攤鋪子接連兩旁,商販吆喝,買者砍價,民生繁華而祥和。
兩人一時無話可說。
倒也是俊男美女一雙人。賣頭飾的大娘舉了一朵黃色的小花往元少空的面前伸去,笑得牙露眼隱:“公子,給你夫人買一朵花吧!”
大概是見二人年紀適合,唐菁月又是夫人裝扮,這大娘纔有此語。
不等元少空尷尬,敏蕊就不高興的衝那大娘叱道:“胡說什麼!”
這等玩笑可是開不得。不管是不是無意,放在主子身上就是羞辱。敏蕊這麼重規矩,怎麼會允許有人用名節來侮辱主子。
嚴厲的訓斥使得賣花的大娘被猛猛一嚇,看敏蕊母夜叉的臉,有點畏懼面前的貴人,怔怔縮着脖子的就把花往懷裡收。
見狀,唐菁月將敏蕊暗暗拍了下,然後笑着伸手去接大娘手裡的花:“我的嬤嬤太兇了,大娘別介意,這位是我的兄長。”
元少空臉紅了紅。
被解圍的大娘這才鬆口氣。心中暗道這漂亮夫人的嬤嬤還真兇,同時衝着唐菁月直樂:“怪不得,剛纔是我看岔眼,你二人活脫脫的兄妹相!一看吶,就是郎才女貌!”
“呵呵,”唐菁月跟着笑,“大娘的花怎麼賣?”
“兩文兩文。”
黃色的小花像是和煦的暖陽似的,很討人喜歡。
和主子心靈相通的敏蕊已經要掏錢付賬了,唐菁月的身邊忽然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手,手掌翻轉,手心裡的兩文銅錢便亮在了幾人眼下。
“這花,我……”元少空覺得自己真是不要命了,“妹妹要了。”
敏蕊倏地睜大眼,犀利的目光從兩文銅錢一寸一寸的上移至元少空那張“不懷好意”的臉上。她正要嚴厲拒絕,卻見手快的大娘已經將元少空的銅錢接過,笑眯眯的看着唐菁月拿着花。
“這就好嘛,多疼疼妹妹,夫家再怎麼好還是孃家心疼人。這俊公子,還不趕快給你妹妹把花帶上?”
這大娘是不是剛從媒婆一行跳槽賣花啊,怎麼了!敏蕊嚴陣以待。
然而不用敏蕊擔心,元少空是進退有度的,不會做出出格的舉動。而唐菁月自然也不會讓元少空這樣做。
笑了笑:“我都一把年紀了,還戴什麼花呀。”
說罷,留下一臉瞠目結舌的賣花大娘,帶着元少空和敏蕊走了。
臨走時,敏蕊還狠狠的瞪這大娘一眼。呸,拉皮條的。
把大娘看得是滿頭霧水,這兄妹主僕的,都好奇怪。纔多大的小夫人呀,也會說自己“一把年紀”?
暗衛們表示:……這個、那個%^&*……咋辦!
買了花,兩個人就有話說了。唐菁月表示感謝:“讓你破費了。”
區區兩文錢,元少空客氣的笑了笑:“是在下方纔唐突纔是。”
沒有想到,王妃竟然還是如此心善的人。剛纔那一幕元少空自然能夠看出來,王妃是爲了不讓那位賣花大娘的臉面上過不去,才假意說他是她的兄長,並且買下小花的。
“不是你唐突,是我這丫頭太魯莽。”唐菁月側首嗔笑的看一眼敏蕊。芝麻大小的事也值得大驚小怪,瞧瞧對那大娘兇的,真是在高門大院裡悶傻了。
敏蕊低頭。
元少空剛笑輕笑兩聲表示客氣,忽然反應過來王妃這話說得真是奇怪。剛纔還稱呼這侍女是“嬤嬤”呢,轉眼又變成“丫頭”了,而這侍女還絲毫不覺有異樣。
輩分有點亂啊。
“我邀元公子去天才樓坐坐吧,那兒應該是你們文人雅士最愛去的地方。”
“但憑王妃做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