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品瑞園那樣歷史悠久的、無人作證的神鬼莫測的傳說,慶芳宮的孤冷是被人爲塑造出來的。呃,不,不算,不能說是人爲塑造的,可以說是人爲驗證的。
單聽慶芳宮的名字,還是很祥和柔美的,可是偏偏歷朝歷代,所有居住在此宮的後宮妃嬪,總是“不得好死”。
道士說慶芳宮的風水不好。且不說到底是何風水了,反正無論是長久居住在慶芳宮的妃嬪,還是哪怕只住過一兩天的妃嬪,都不得安享晚年。
病死是常見事,什麼被皇上賜死、從屋頂上摔死、栽進井裡淹死、掛在樹上吊死、吃東西卡住嗆死、一個閃電劈死……總之,各種死法都在這個小小的宮殿裡出現過。而這一個個精彩紛呈的故事,是有歷史記錄作爲證據,而不是口耳相傳的胡編亂造。
所以,這個地方自然而然的就成爲了比冷宮還要寂靜的存在。
而現在,居然告訴唐菁月說,那個有團龍飛天錦褥陪伴的孩子,在慶芳宮?
唐菁月當即驚嚇的不顧和阿皓之間還存有的尷尬,讓阿皓騎着馬帶她速速趕去。
這一天,真是*迭起,各種怪事層出不窮。往日的這個時辰,唐菁月早已入睡,可是現在卻坐在馬背上,心急如焚的在宮中夜行。
馬兒奔跑的速度很快,夜幕在蕭蕭風聲中帶着迷幻的色彩。一路上到處都是火把燈籠,到處都是人影,但是卻寂靜無比。整座皇宮像是被透明的鍋蓋扣住,放在大火上燻蒸,讓人透不過氣來。而在這個被景芝皓一人掌控的皇宮裡,沒有人有能力做出反抗。
議政處的官員依然沒有被放出宮,而宮裡的廚子還被控制着。何止是廚子,所有的宮人都被嚴加看管,整個皇宮的秩序被強制破壞。
馬背上,唐菁月被阿皓抱在懷裡,看着周邊的將士臉色露出的疲憊之色,唐菁月憂慮擔心:“明日日中之前如果還找不到那神秘人,就撤兵吧。我們忽然出手,一日半的時間都找不出來,那再耽誤下去,恐怕也是白費時間。”
現在幾乎有八成的把握,確定那個神秘人就是白日時在跑馬場裡冒充太監牛子,而負責給唐菁月牽馬的人。
既然神秘人出現在跑馬場,那這麼一天下來,對於其他各宮的搜尋便算是毫無意義的。
整整一天的時間吶,足夠狡猾的神秘人找到自救的法子了。
唐菁月說的話,景芝皓也明白,他點頭道:“封鎖一天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再封鎖皇宮的話,朝堂政務耽誤不說,還會惹得天下民心惶惶。”
朝堂政務就算積壓一個時辰,那也會將摺子壘成山,更別說一天兩天的。可是聽到阿皓的這個答案,唐菁月竟然沒由來的有些氣。她想都沒想的便出口道:“虧你還知道。”
他也知道什麼是該做,什麼是不該做的?他也知道民心會惶惶?
真是慈善正義的讓她側目。
被月兒輕嘲,景芝皓沒說話。他單手駕馬快奔本就考驗功力,更何況懷裡還坐着唐菁月,要小心翼翼的保護好。
可是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我已經讓人把沈知易給放回沈府了。”
突然提到沈知易,倒讓唐菁月很是納悶:“恩?”
“我……”隨後的詞是景芝皓多年沒有說過的話,“饒他一命。”
這樣遲疑的話語倒讓唐菁月心裡有些不自在了。但是她又有些不明白:爲什麼要饒沈知易一命?
邵安康&鬆神醫:……你夫妻倆玩人吶?
慶芳宮很快便到了。宮外護守着的共三隊士兵,三十六人,宮內守着兩隊,還有甫四和甫五。火把將慶芳宮內映照得亮亮堂堂。
慶芳宮內一共有一個主殿,兩個偏殿。但是現在衆人的重點不在宮殿,而僅僅在於慶芳宮內一間非常不起眼的小柴房。這件小柴房的不起眼程度,可以說要不是巡查的將士因爲尿急而想到角落裡去解決,否則是絕對發現不了的!
小柴房的房門被打開,只有甫四舉着火把站在裡面。士兵是怎麼發現的,就保持着怎樣的發現場景,不敢有絲毫的破壞。
唐菁月跟着景芝皓踏步而入。
一樣!
和品瑞園一樣!
糟糕的空氣。
唐菁月立刻掩住口鼻。
有一個包裹着的孩子,被拴着鏈子困在髒污的牆角。
唐菁月將眉頭深深的皺起,這個孩子也太小了。幾歲?四歲,三歲?或者只有幾個月?
三四歲的孩子,和幾個月大的孩子,自然是很好區分的,然而唐菁月看着那個閉着眼睛的孩子,卻分辨不出來。她覺得應該是三四歲的孩子,可是露出來的胳膊卻細得好像筷子。哪怕是幾個月大的孩子,哪怕是難民的孩子,恐怕都會比面前的這個有點肉。
景芝皓四下查看了一番,確定除了孩子沒有別的值得注意的線索後,立刻讓人將困着孩子的鐵鏈斬斷。帶回。
孩子自始至終是閉着眼睛的。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睡着了,還是已經死了。因爲他的身體尚且有溫度,可是卻幾乎察覺不到呼吸或是心跳。
唐菁月直接將人帶到了雍翩殿。鬆神醫在爲皇上包紮處理完方纔的刀傷後,帶着敏芳又立刻來到雍翩殿爲這個孩子檢查身體。
將包裹着孩子的褥子打開,露出來的場景觸目驚心!
之前從孩子瘦骨嶙峋的臉上,唐菁月能夠看出來這個孩子肯定身子骨差。可是等見到了小小青青黑紫的身體時,唐菁月才發現到底是有多差。
雍翩殿內,只留下了唐菁月信任的敏芳和敏蕊還有景芝皓的甫一。幾個人看着因爲褥瘡而粘在孩子身上的棉褥,非常震驚竟然會有人這樣對待一個如此小的孩子。
敏蕊道:“他是中毒了嗎?”
要不然怎樣全身黑紫,現在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全場,只有鬆神醫比較鎮定,但是一向是遊刃有餘表情的鬆神醫,在面對這個孩子時,也變成了緊皺的眉頭,似乎也顯示着非常棘手。
用剪子將粘扯着孩子皮膚的綿濡分離開扔在地上。敏蕊正要收拾,卻在伸出手摸到棉褥後,渾身戰慄。
“主子……”
唐菁月看去。
驚!
又趕忙看向被放在榻上的孩子的身體。只見臀部連着大腿部分,皮膚已經潰爛,上面有蠕動的白色的蛆在腐肉上游走。棉褥和孩子的身體上,腐爛、膿液、活蛆……
唐菁月幾乎是下意識的身子一抖。
景芝皓立刻將她扶住,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要看了,你快去休息。”
無力的依在景芝皓的身上,唐菁月搖搖頭拒絕,卻不願意再看:“怎麼會如此狠心對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究竟是什麼身份?”
從神秘人之前逃離品瑞園的舉動來看,明明是很在意這個孩子的,是將這個孩子藏起來保護着的。可是卻如此對待。這實在是讓人猜不透其中用意。
敏芳給唐菁月倒了一杯溫水,送到唐菁月的手上:“主子您自己的身體不好,不好操勞過多。攝政王爺會查清楚的。”
雖然敏芳一直跟在小皇帝的身後,但還是敏銳的覺察到主子和攝政王爺之前有點彆扭。於是,便很有眼色的緩和着兩人的關係。
被敏芳美言,景芝皓送過去一個還算是感謝的眼神,然後在唐菁月耳邊輕聲道:“是的,你養好身子,不用操勞別的事。”
唐菁月喝着水,閉上眼睛,沒有迴應。腦子裡面有很多片段,很多她應該去注意的地方,可是今日一下子涌入太多的事情,讓她的思考變得膠着。
天長節時,僞裝成宮女的神秘人,聯合楊馨楠對她陷害。
今日跑馬場,僞裝成跑馬場太監的神秘人,對她所騎乘的馬匹下蠱。
被同樣下蠱的皇上、皇宮各處出現的屍體、隱藏在慶芳宮裡的孩子,還有……唐菁月猛地睜開眼睛,瞳孔亮得嚇人。
晴音!
兩日前,她剛剛入住雍翩殿,晴音來向她報備時,她便察覺不妥。今日在跑馬場,事後注意到晴音的神色,一樣令人存疑。
唐菁月緊緊握住阿皓的手:“晴音,這個侍衛,我覺得有問題。”
將自己對於晴音的所有疑惑和觀察向阿皓說了以後,唐菁月判斷道:“我想,他一定知道些什麼。否則,解釋不了他的表現。”尤其是今日要檢查跑馬場的太監時,晴音臉上那擔憂之色。
如今的狀況,是他們發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無解之事,可是最爲關鍵的神秘人卻沒有一點訊息。找不到神秘人,這一切鬼怪之謎便得不到解答。而唐菁月認定的晴音,一定能爲現在的困境打開突破口。
景芝皓應下,暗地裡派人將晴音監視起來。
二人正想着,榻上那邊,又傳來敏蕊的驚呼:“主子,蠱蟲!”
聞言,唐菁月下意識的撐着阿皓的胳膊站了起來,走向軟榻:“什麼蠱蟲?”
不用敏蕊解釋,看着那孩子的身體,唐菁月就已經能看得出一切。
和小皇帝今日中針後一樣的情形,就在已經那樣乾癟的皮肉之中,居然還隱藏着可以遊走扭動的青黑色蠱蟲。怪不得這孩子的身子泛着青黑色。因爲瘦弱的皮脂已經掩蓋不住蠱蟲的顏色。
鬆神醫對準一個蠱蟲紮了幾針後,竟然無奈的搖了頭。
衆人聽到這個一向所向披靡的老頭說:“這孩子身體裡的蠱,比皇上體內的蠱要更加厲害,老朽連一隻蠱蟲也逼不死。”
說罷,又以一種非常玄妙的口吻道:“嘶——他體內的蠱蟲有九隻,皇上體內的蠱蟲也有……九隻。”
同樣的數量意味着什麼?
不瞭解南疆毒蠱的人不清楚,可是這起碼能夠證明一點,一樣的手段!所以,有很大的可能,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神秘人。
想到那晚前去品瑞園時,這個孩子還能發出聲音,而現在卻只能皮肉潰爛的昏迷不醒,唐菁月問道:“那他還有救嗎?”
如果孩子能夠醒過來,那起碼能夠從這孩子的口中瞭解到神秘人的一星半點。
可是,鬆神醫再一次的讓大家失望了。
鬆神醫搖頭,說:“沒救了,以老朽的經驗,快死了。”
“還能醒過來嗎?”
“這個……老朽不知。容老朽一試。”
將紮在孩子身體上的銀針一根根取下,然後鬆神醫將孩子的身子翻了個身,背面朝上,打算從孩子的後腦勺紮上幾針。
然而,一將這孩子的身體翻過來,緊盯着的敏芳竟然臉色大變。她指着孩子背上的紅色胎記,整個身子都顫抖不已。
就連聲音也充滿了恐懼和震驚:“主……主子……這……”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