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落水啦,來人,快來人!”
透過朦朧的水面,唐菁月看到自己的貼身宮女終於趕來,紛紛忠心的落水營救,這才緩緩地並上了眼。
真是沒有白養她們四個。
可惜,晚了。
婉太妃推她下水時,還往她的脖頸處插入一根毒針,她知道,這回,她死定了。
敏芳一把摟住主子的腰身,把主子往水面上帶。本以爲只是落水,等看到主子脖子處那根毒針時,臉色大變!
“太醫,太醫在哪!”
婉太妃在一旁被侍衛扣押,但是看到唐菁月瀕死慘象,婉太妃瘋癲的仰天大笑。
“哈哈哈,死了,終於死了!唐菁月,你我一同爲先皇陪葬吧!哈哈哈!”
不過雙十年華,容貌豔麗絕倫,但此時卻如同地獄深淵之中走出的厲鬼,讓人不寒而慄。
周邊宮人亂作一團,本是百花齊放美景無邊的御花園此時卻似一片黑白。婉太妃與太后五年前一同進宮,如今二人都是不過未滿雙十的年紀,同樣的相貌絕倫,同樣的膝下無子。但太后已是母儀天下,婉太妃卻只能落得個殉葬下場,也難怪婉太妃嫉恨如狂,臨死前拖了太后娘娘走。
被敏芳拖上了岸時,唐菁月已經是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阿、阿皓……”
敏芳心頭一震,緊緊握住主子的手。她低下頭,除了周邊的三個姐妹,不再讓外人聽到主子的臨終話語。
“主子想說什麼,奴婢一定給厲王爺帶到!”敏芳忍住哭音,看着從主子脖頸處流出來的血,痛不欲生。
唐菁月用盡最後的力氣死死握住敏芳的手,雙脣蒼白而顫抖:“是、是我……負他,若來生、再見,我……我定……”
喘息聲戛然而止。
“主子!”
唐菁月睜着眼睛,眸中最後的光芒如同煙花逝去,最終瞳孔放大,死不瞑目。
阿皓。
驚慌而來的太醫只能聽到婉太妃懾人的狂笑在御花園的上空飄蕩。
……
厲王府。
“主子,太后娘娘薨逝。”
那正翻看摺子的男人動作一僵,猛然射目看去:“你說什麼?”
太后薨逝,百官進宮哭喪。
敏芳站在厲王身前,兩隻眼睛紅腫如桃:“娘娘話未說盡,便去了。”
轉述完遺言,敏芳禮也未行,進了內殿。
厲王定定的看着那遮擋住內殿的錦繡屏風,表情冷硬如冰。
若有來生……
良久,平直的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弧度:“絕不相見。”
打開重如千斤的眼皮,唐菁月眼前模糊,而且感到喉頭火辣辣的疼。
竟被救活了嗎。
“容悅?容悅醒了,容悅醒了!大夫,大夫!”一道蒼老沙啞卻又不失力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隨後,周圍亂糟糟的聲音齊齊灌入耳中,讓她頭疼。唐菁月想要開口訓斥聒噪的下人,但僅僅是氣流通過都會讓喉嚨經歷一番如同撕拉的痛苦。
模糊的視線中人影幢幢,唐菁月感到自己的手被一雙溫厚的大掌緊緊的握着,那種力度就如她入宮前最後一次與阿皓見面時,阿皓死死的抓着她的胳膊,似乎刀劍也無能割捨。
有人靠近了,應該是太醫。於是握着她的那雙手鬆開了。唐菁月很想回握住,卻沒有氣力。
太醫將指頭搭在了她的腕上,稍後,又俯身翻了翻她半睜的眼皮。
她正覺得這太醫太不懂規矩時,太醫道:“國公爺,大小姐已經無礙,只是這懸樑使得喉嚨受損,在完全恢復前定要少說話,脖頸處的淤青在下給開一瓶玲玉膏塗抹。近日大小姐可要好好養養身子,切勿悲痛過度。”
什麼國公爺,大小姐?
唐菁月的神思頓時恢復了清明。
她用力的閉了閉眼,等再睜開時,眼前的景象終於清晰起來。
可是,入眼的一切卻令她感到分外詫異。
一位兩鬢灰白的老者坐在她的牀邊,正紅着眼睛看她。見她看過來,溫暖的大掌便將她的手牢牢握住。
唐菁月感覺出來,是剛纔那雙手,厚實而粗糙。
這老者她認得,華士行,因軍功赫赫而受先帝爺親封護國公,年近半百,兵權在握。
她之所以記得,是因爲這華士行膝下唯有一女,招了個貧寒學子做上門女婿。但婚後一年華小姐難產而死,留下個女兒。沒想到半年後,就有吏部侍郎家的庶出小姐大着肚子找上門,說是華府姑老爺的親骨肉。護國公雖怒,但可憐孫女無母,於是沒有驅逐女婿,甚至同意女婿納了吏部侍郎的庶出小姐爲妾。
此事在皇都的貴府女眷們口中可是議論了好長一段時間。
而也正是因爲華家一脈香火已斷,先帝對他掌握兵權一直很放心。
但現如今,怎麼一臉慈愛的坐在她的牀邊,握着她的手?
看着一臉呆滯的孫女,華士行哭着將之摟進懷裡:“容悅,我可憐的孫兒,你父親去了你就要跟着去,你不管爺爺了嗎,你讓爺爺可怎麼活?”
被華士行摟進懷裡的唐菁月僵住了。孫、兒?
她看向牀邊站着的人,竟也都是些陌生面孔,紛紛好似哭過的紅着一雙雙的眼睛。
敏芳她們呢?這不是皇宮,她在護國公府?!
華士行喚她“容悅”,喚她“孫兒”,抱着她。難不成,她竟是借屍重生在了華士行的孫女,華容悅身上?
想到這裡,唐菁月不禁後背發了一層冷汗。這種鬼怪之事,竟能讓她遇到?
她雖不願相信,但脖頸和喉嚨的火辣卻讓她不得不信。她是溺水,而華容悅纔是懸樑勒脖!
就在唐菁月忐忑萬分時,一名婦人突然奔了進來,帶着悽慘的哭嚎。
“大小姐啊,你怎麼這麼傻吶!姑老爺去了還有老太爺和姨娘照顧你,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啊!”
叫嚷間,就已經奔至唐菁月面前,跪倒在了護國公的腳下。
是那位吏部侍郎的庶出小姐!
唐菁月定睛細細打量她。只見這婦人一身素服,雖然面容哀痛狼狽,髮髻凌亂,但姣好的面容卻讓她猶如一枝紅梅於風雨中凌然不敗,引人悲痛又惹人憐惜。跪倒在地上,癱軟的身子表示着有多麼悲傷沉痛,口中溢出的哀辭更是流露出無盡的傷情。可……
作爲庶出,有膽子與護國公的姑爺暗自私通,事後還成功入府,這種女人不會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
正想到這裡,又見這位姨娘看向她的眼神裡不僅沒有絲毫憐愛,反而滿是愁怨,唐菁月當即斷定這個姨娘絕對是富於心計之徒。
看來別瞧護國公府人口凋零,糟心事也是一堆呀。
可她剛來,除了皇都裡流傳的那些嬉皮事,對這裡的情況一無所知。而且,現如今是個什麼事,華士行的姑爺——也就是華容悅的父親死了?
怎麼死的?華士行的姑爺是個瘦弱的文人,憑着護國公的官威也無人敢惹,怎麼會死了。
一個個疑問像是亂麻般將唐菁月的心擾亂。身子虛乏無力,漸漸的便又昏睡過去。
華士行將孫女安置好,細細叮囑下人照顧好大小姐後,又要帶着典氏去忙女婿的葬禮。
“文來的後事你和管家好生安排。”
典姨娘抹着眼淚的應聲:“妾媳一定會將姑老爺安生送走的。”
說罷,又是忍不住的哭起來。
華士行看她,想她沒了相公,以後只能和幾個孩子過日子,也起了點憐意,安慰幾句後離開。
要說這護國公府中誰最可憐,護國公才最可憐。軍功在身時,原配病死,沒再續;中年官威嚴顯赫,唯一女兒難產而死;如今半百已過,女婿又死,全家孤零零剩下一個想要自盡的孫女,着實讓人心中泣血。
典姨娘恭敬的送走華士行後,不着下人注意的瞪了一眼唐菁月的閨房,低聲咒罵道:“小蹄子真是命大。”
說罷,帶着婆子忙去了。
……
唐菁月一連在牀上休息的三天,才終於被華士行答允下地行走。可是依然開不了口。
倒也不是真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那聲音猶如冬季呼嘯的夜風穿堂過似的,吱吱呀呀的很難聽,而且也疼。所幸唐菁月就半個字也不說了,好好休養,以防傷了嗓子日後都成了破嗓。
“大小姐,今天陽光挺好的,奴婢扶您到花園裡轉一轉?”
丫頭夏蓮是個體貼的人兒,也不過十二歲的年紀,照顧起人來倒是細緻周全,唐菁月挺喜歡她的。
摸了摸夏蓮頭上扎得整整齊齊的髮髻,在夏蓮紅着臉又驚訝的笑中,唐菁月點點頭。
她也想出去走走,到護國公府的家裡看看。
她問不出口,所以這幾天沒有從下人們的口中套取多少有用的消息。只能從夏蓮同她相處時,抽抽涕涕的哭泣聲中大約猜出,華容悅之所以會懸樑自盡,與府中的典姨娘有關。
華容悅自小無母,對祖父那種粗人又十分畏懼,因而很是親近父親。可是典氏進門,生兒生女之後,父親也漸漸的對她沒有那麼關心了。私下裡,典氏還總是時不時的擠兌華容悅。再加上掌管中饋,典氏讓華容悅在生活上也過得有些憋心。
父親一死,想到日後再沒了依靠不說,還要遭受典氏的欺負,膽小的華容悅一時想不開,便上吊自盡了。
【待續】